第24章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一时间, 空间都安静了。

    那些跪地叩拜的太微境弟子们听到那声雀跃亲昵的“哥哥”,都狐疑地微微抬起视线偷瞄,然后又骇得集体把头深深地埋下去, 假装自己是蘅皋居的傀儡,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城阳老祖本人脸都绿了。

    他从少年时代临危受命做了太微派掌门起, 执掌太微境三百年,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天长日久, 麋鹿兴于左而目不顺的功夫渐深,在人前愈发端着清冷持重、矜贵端方的上位者架子, 这还是头一次这样失态他一把甩开银绒,咬牙低喝“你做什么”

    银绒被甩出老远, 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儿。

    城阳牧秋如今不是奄奄一息的伤患, 随便一甩手, 也比当初在琵琶镇的茅草屋里,推的那一下疼多了, 银绒当时就摔出了泪花。

    城阳牧秋犹嫌不够, 可碍于身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不好过多计较, 最后只运了口气,厌恶道“不知羞耻。”

    一句“不知羞耻”把银绒的委屈全噎在嗓子里了,他愣愣地看着城阳牧秋,觉得他好陌生, 可这眼神、这话术又似曾相识对了, 自家炉鼎的态度, 不是和他们初次见面时如出一辙吗

    什么意思难不成真如罗北所说,他养好了伤,见到故人,恢复了身份,就想同自己撇清关系,翻脸不认人等等,不对,他怎么恢复的身份,不是失忆了吗

    “听说是你救了我。”恰在此时,银绒听到城阳牧秋声音在耳畔响起,语气平平板板,没什么感情,却像是贴着他说话似的,银绒不由得抬头看向城阳牧秋,却见对方只冷冷望着自己,连嘴唇都没动一下。

    哦,这叫“传音入密”,师父曾经讲过,是金丹以上的高阶修士才会的传音秘法,可防止他人偷听。

    可惜银绒不会,无法回答,只能被动地听着。

    “你既救了我,便是本尊欠了你的因果,拿着”城阳牧秋扔给他一包东西,“你我之间的账便一笔勾销。”

    人声鼎沸的灯会早在城阳老祖现身时,便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以至那东西砸在地上的闷响格外清晰,原来是个暗金缕丝的荷包样储物袋。

    城阳牧秋像是一刻也不愿多待,施舍叫花子似的扔了东西,便广袖一甩,飘然而去,压在众人身上的威压陡然撤销,而他的那些弟子们,也训练有素地跟着离开。

    静音键取消,嘈杂的声响恢复正常,看客们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有些高阶修士模样的人大约觉得毫无预兆地被大能压趴下丢人,遂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迅速逃离现场,但更多的人则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银绒,议论纷纷“刚才是什么人,好强的威压”

    “至少是元婴以上的大能吧”

    “那小狐狸精是不是叫他情哥哥哎呀,可怜见儿的,这是被始乱终弃了。”

    “狐媚子嘛,吸人阳气,各取所需,妖族有什么可怜的。”

    “”

    银绒再也听不下去,忍着尾巴根儿一阵阵的刺痛,爬起来,抬腿就走。

    他失去半颗妖丹,现在修为还不如从前,压根儿不会御剑飞行,而且刚被当众破了易容术,也不肯再献丑,暗中咬着牙,面上却昂首挺胸,走得很稳别人越是可怜他,他越不能示弱,不然就更丢人了。

    可这股气还没憋够一息,就破功了。

    “小模样真俏啊。”

    “喂,小狐狸,他不要你了,要不要考虑考虑我哥哥我不介意你采补元阳,嘿嘿,哪方面都能满足你。”

    银绒气得拳头都握出了青筋,却是罗北先一步发声“啖狗粪的直娘贼别做白日梦了,谁要采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骂完之后,两只小妖倒是很默契,同时化作原型,撒腿就跑。

    花灯会上摩肩接踵,两只小毛团儿趁乱钻如人群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倒是成功脱逃。

    可银绒仍旧闷闷不乐。

    虽说城阳牧秋只是他的“炉鼎”,可他一度下了决心,想一辈子只采补他一个人,甚至愿意为了他学习真正的“双修术”。

    可千里迢迢从琵琶镇出发,不辞辛苦找到太微山脚下,满心欢喜地见到人,却是这样的结果,说不伤心是假的。

    罗北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别想了,那种陈世美,摆明了是在玩弄你,玩弄了身子又玩弄感情,提上裤子就不承认,这种人渣不值得你伤心”

    银绒“”

    “你安慰人的方式挺别致。”

    罗北挠挠头,憨厚一笑“还好,你好受点了吗”

    银绒“”并没有谢谢。

    罗北抬起筋肉纠结的胳膊,搓搓手,忐忑地说“那个,真没想到你是只狐狸精”

    “唔,”银绒没精打采地说,“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主要你是兔子,怕你知道了紧张。”大家虽然修炼成妖,可狐狸对兔子还是有血脉压制,这方面的隐瞒,对妖族来说,还能算得上贴心的善意。

    “咱俩也算共患难了,我不怕你”罗北说着,又搓了搓手,不知怎么,脸竟有些红,“原来你真容这么好看,看起来也比我年轻许多,我都不好意思叫你胡兄,以后就叫你银绒吧。”

    “随意随意,”银绒暂时从“被抛弃”的打击中抽离出来,不好意思道“易容的事是我不够坦荡。”

    罗北摆手“行走江湖,小心为上,可以理解,对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银绒原本打算找到自家炉鼎,确定他身体无恙,便第一时间拉着他找个僻静地方,痛痛快快双修几场,把自己留在他体内的半颗妖丹要回来。

    “度丹”这种事,虽然风险大,可收益也大,炉鼎的修为越高,待到他身体康复时,以双修之法修炼回来,自己的修为也会猛增得越厉害,比辛辛苦苦采补几百个上品炉鼎还要划算

    若他愿意和自己继续双修,那回琵琶镇也好,留在太微境也罢,未来的“打算”里,总有城阳牧秋这个人。

    可现在

    一切打算都化为一场笑话。

    银绒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更不甘心就这样被那人打发了就算一片真心喂了狗,至少也得把妖丹要回来

    可他现在连城阳牧秋的身份也没弄明白。

    好在当时动静闹得不小,总会有人认出他是谁的吧找个人多热闹的地方,打探打探,可比漫无目的找,要高效得多。

    银绒“我不走。”

    罗北“那正好我陪你散散心,等花朝节之后,你再陪我一起去流雪凤凰堂好不好”

    银绒估摸着逗留几日也够自己弄明白自家炉鼎的身份,再要回妖丹了,罗北一路帮了自己不少,于情于理也该陪他一程,“好啊。”

    罗北“太好了咱们俩结伴而行,说不定还能在那里谋个好差事。”

    银绒知道他所谓的好差事,就是给人做灵宠,忙道“我陪你去而已,不参加遴选。”

    罗北“为什么不参加那可是流雪凤凰堂是拿到太微境金印的上等门派啊你情场失利,别的方面肯定会走运,试试吧。”

    “我不想给人做灵宠。”银绒解释道,“做灵宠就好像我不是有意冒犯就像”

    罗北大大方方地接话“就像给人做看门的狗,或者豢养的玩物。”

    罗北直接说出来,银绒反倒讪讪的“对不住。”

    罗北“没事,我不在乎这些。反倒是你,思想还挺老派的。”

    银绒“怎么说”

    “只有几百上千岁的大妖,才把面子看得那么重,据说当年咱们妖族特别风光可数百年前仙妖大战以来,妖族几乎没有了立足之地,哪个不是丧家之犬现在能在正经仙门里安顿下来,才是最好的出路,算是光宗耀祖啦”罗北清清嗓子,恢复了正常语调,“我爹就是这么说的。”

    银绒觉得妖啊、修士啊、凡人啊,他们之间的斗法和冗长血腥的历史都有些无聊,兴致缺缺地“喔”一声,说“我没想那么多,只想自由自在,就算穷一点,日子艰难一点,也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到穷,”罗北忽道,“你那位前相好的,送你的储物袋好像很华丽啊,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相处了这么久,银绒对这只胆小却仗义的、五大三粗的兔子精也颇有好感,坦荡地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储物袋。

    那荷包样子的储物袋,虽然做工考究华丽,却只是普通的低阶储物法器,并不会像银绒的铃铛一样认主,不论是谁,只要往内里注入一点灵力,便能打开。

    里边的东西让银绒这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穷妖震惊得合不拢嘴巴,甚至连被城阳牧秋嫌弃的郁闷都给冲淡了这也太夸张了

    不提那些昂贵珍惜的丹药、符篆、法衣就说这些灵石,全是上品灵石看那倒出来后能堆成小山的数目,估摸着少说也有五六千的样子,这么多灵石,能把琵琶镇整个买下来了吧

    贫穷银绒,结结实实地被金钱的力量击晕,半晌没说出话来。

    可罗北一句话,就把他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唤醒“你那相好的到底是什么来头也太财大气粗了吧这么多灵石诶,小银绒,看来他是真的想跟你一刀两断啊,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明显就是买个清净,不再跟你扯上半块灵石的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啊,他是真的厌弃你了。”

    银绒“”

    话糙理不糙,他愿意花那么大价钱,就是为了跟自己撇清关系,银绒突然觉得桌子上的灵石不香了。

    然后把那些“不香”的灵石,尽数收入了自己的储物铃铛灵石本身是没错的,该收还得收。

    并挑了一部分丹药送给罗北,他这妖很仗义,银绒投桃报李,希望能帮他完成心愿,顺利加入流雪凤凰堂银绒虽然法力低微,但师父东柳在收养他之前,走南闯北,着实很有见识,教给银绒不少理论知识。

    譬如如何辨识一些高阶丹药,城阳牧秋给他的“分手礼物”都是上等货,其中便有好几颗能够让妖族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丹丸,且没什么副作用如果非说副作用,那就是太贵。

    银绒因为穷,一路上都很抠门儿,突然送了这么一样大礼,罗北感动极了,险些当场表演一个猛男落泪。

    “别客气,我胡银绒恩怨分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银绒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拍得脖子上挂着的墨玉铃铛叮当作响,“谁对我好,谁欺负了我,我这里都有一本账。”

    罗北单纯地以为“有一本账”是个比喻,没料到银绒是真的有本账簿,就在他脖子上的“狗铃铛”里。

    是夜,银绒回了客栈房间,从储物铃铛里掏出笔墨纸砚,翻开“记仇本”,一般来说,越是让他记恨的事情,便写得越长,当年兰栀把他扔进滚水的事,写了整整两页,今日银绒将自家炉鼎如何欺负了他的过程,乃至心路历程一并记下,洋洋洒洒写了四页。

    并在落款处又掉了一笔书袋“此仇不报非君子”

    字体歪扭,墨透纸背。

    打探城阳牧秋的身份,并不如银绒想象得一般顺利,那一日感受到大佬威压的人虽然多,可他来去如风,除了银绒本人,压根没人看清城阳牧秋的样貌。

    太微境不是一个元婴修士就能引起全城围观的琵琶镇,太微山高手如云,范围太大,反而不好判断。

    直到花朝节的庆典结束,银绒还是毫无头绪,可因着已答应过陪罗北参加灵宠遴选,便干脆先启程前往流雪凤凰堂。

    万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负心汉”下落,竟在凤凰堂得到了。

    流雪凤凰堂距离九州鸾镜台不远,有些金丹修士会做短距离御剑送人的副业,两妖一人租了一把剑,不到半日功夫,便抵达了遴选现场。

    流雪凤凰堂虽然依附于太微境,却也是个独立的门派,有自己的校服,他们崇尚自然,远远望去,一片墨绿,几乎要与梧桐林融为一体。

    这里到处都是妖,用不着刻意收敛妖气,银绒便舒舒服服地露出了狐耳和大尾巴,凤凰堂大约是整个修真界硕果仅存不讨厌妖族的门派,可喜欢归喜欢,遴选还是很严格,分为灵根测试、比武、文试等等好几门考试。

    慕名而来的妖,多如过江之鲫,场地内妖山妖海,凤凰堂负责分发号牌的小弟子们嗓子都快喊哑了,银绒没有领号牌,只替罗北抢了一个,便送他去灵根测试的地方排队。

    妖族与人族的灵根不同,并没有属性之分,所谓的“灵根测试”,其实是测天赋,据说流雪凤凰堂的测试方法是独门秘籍,可以看出一只妖的修为天花板在何处,妖族信奉天赋和血脉,有些妖为了灵根测试,也会不远万里来凑个热闹。

    没领号牌的妖不能进门,银绒百无聊赖地蹲在一颗四五人怀抱粗的千年梧桐树下,叼着一根草棍发呆,忽听有妖在议论

    “始乱终弃啊,听说是只狐狸精”

    银绒头顶的狐耳“唰”一下子立了起来。

    那几只妖聊得热火朝天,可惜他离得有些远,只能听到只言片语“还是元婴老祖呢,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只给了那狐狸精几块灵石就打发了。”

    “当然是太微境内门弟子,听说城阳掌门驭下甚严,不准门徒同妖族有牵扯。”

    “”

    还想再听,却见那几只妖已进了正堂,银绒连忙追过去,可刚到门口就被几只妖七手八脚地拦住,“喂,排队啊”

    “哪儿来的野狐狸,懂不懂规矩”

    银绒急着找到那几只妖问清楚,情急之下化作原形,一溜烟从缝隙里钻了进去,凤凰堂的执事弟子连忙去追。

    银绒总忘记自己失去了半颗妖丹,修为和速度都大不如前,很快就被弟子抓住。

    流雪凤凰堂从上到下都是喜欢灵宠的,其中更有一大半都是毛绒控,那弟子拎着银绒,与之对视,只见肥噜噜糯唧唧的赤色毛团儿,无措地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紧张巴巴地舔了舔鼻子,又可怜兮兮地“嘤”了一声。

    弟子“”

    弟子向四周看了看,清了清喉咙,小声说“念在你长得可爱,阿不,念在你诚心认错,就原谅你一回。”

    银绒狐耳立起来,刚开心地咧开嘴,就听弟子自作主张道“其实早晚都能测到,不用着急,但你既然进来了,我就破例让你插个队。”

    银绒“嘤嘤嘤嘤嘤嘤”

    谁说我要插队了我并不想测什么灵根呀

    可那弟子过于热情,不由分说地把银绒带到了一间小隔间外,“一组十二只妖,等他们离开,你便能进去了,先变回人形吧。”

    “”事已至此,银绒更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测就测吧。

    哪知刚变成人,那热情洋溢的小弟子就突然变了结巴,“啊、啊,我没注意到,你变成人是这样子的吗。”

    银绒疑惑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那弟子红着脸说“你很漂亮,但能不能,呃,把衣服穿好”

    银绒这才意识到,自己习惯性变出了那套红裘,松松垮垮的,肩膀都露出来了,好像是有点不成体统,但这也怪不得他,他变衣服的技法,是他那媚妖师父手把手教的。

    “对不住,对不住。”银绒连忙扯好狐裘。

    等待的小隔间里只有他们二人,即便银绒已经穿戴整齐,但那年轻弟子依旧局促,看他一眼,脸就红一分,最后干脆低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足尖。

    “”银绒有点无语。

    这种看他一眼就脸红的少年郎,银绒其实见过不少,大多都是纯情的童子鸡,他早就习惯了,不过这里可不是红袖楼,乃是正儿八经的仙门,况且他还有正事。

    银绒轻咳一声“道友,能不能向你打听个事儿”

    弟子也正色起来“啊,啊,但说无妨”

    银绒“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位仙君,对一只狐狸精始乱终弃的事情”

    那弟子刚恢复的脸色又有泛红的趋势“这种艳情逸闻,我一般不打听的。”

    “”银绒,“那你知不知道,太微派的门规譬如有道君与媚妖纠缠不清”

    说起这个,那弟子口齿就伶俐多了“太微派门规森严,城阳老祖最恨妖族,我们这等豢养灵宠的还好,若是有人与妖族纠缠更别说媚妖了一定要重罚,所以为了前程,为了资源,没人会犯这等忌讳。”

    银绒沉默片刻,“你们修士若是走火入魔失忆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一月之内恢复”

    “失忆是伤及神魂,几十载能养好就是奇迹了。”

    “你确定”

    那弟子笃定道“自然,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吧,诶,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没事吧”

    银绒摇摇头,却在剩余的等待时间里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他明白了,自家炉鼎是真的厌弃他,不想再同他有一丁点牵扯,甚至连失忆可能都是假的。

    原来一切都是骗局。

    不过,当初也是自己把他强行掳回家,一个强买强卖,一个虚与委蛇,也算扯平。

    银绒蔫哒哒地垂着狐耳,直到那弟子催促“可以进去了。”

    待到进了隔间,竟有好几个人恭恭敬敬地管那弟子叫“大师兄”,这童子鸡竟然是流雪凤凰堂的首徒难怪他一句话就能带着自己插队不过银绒现在也没太多心思在意,只魂不守舍地配合他们做灵根测试。

    测试很简单,只要按着要求,施几个指定的基本小法术,然后再把手按到一个蔚蓝色的琉璃球上,缓缓注入灵力就可以。

    银绒很想快速结束离开,可等了许久,也没人发话,最后是同他攀谈了半晌的大师兄迟疑地说“这也太奇怪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强的天赋,这也许只有传说中五百年前的妖王能与之媲美了吧可天赋这么强,他却这么弱,说不通啊。”

    “是不是测试法器坏了,大师兄,要不要请师尊亲自看看”

    银绒因为心事重重,在一旁听得左耳进右耳出,只捕捉到“他这么弱”这一个关键词,不由得蔫蔫地解释“我把半颗妖丹送了人,修为大打折扣。”

    “啊,是么”大师兄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又红了,“跟那个没关系,你是原本就弱,弱得不可思议”

    银绒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们人族修士都这么聊天吗”

    大师兄“抱歉,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本应该”

    “这位道友,谢谢你的帮忙,但我其实并不想留在流雪凤凰堂,也不想做什么灵宠,我只是陪朋友参加遴选,抱歉,我要回去了。”银绒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朝着大师兄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

    有弟子试图去拦,可大师兄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阻止道“算了,随他去吧。”

    没过多久,银绒便遇到了同样失魂落魄的罗北。

    罗北身高八尺,魁伟强壮,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呜呜呜呜呜落选了,第一场灵根测试都没过”

    两只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罗北说此处是他的伤心地,不肯多逗留,拉着银绒随便租了一柄飞剑,找了家酒馆,说要一醉解千愁。

    银绒也觉得自己需要一场大醉,等两人落了地,才发现这家酒馆正位于太微境内最繁华的地带,不远处就是太微派的护山大阵,因而酒菜价格都不菲。

    可银绒刚得了一大笔“分手费”,没再换地方,很豪气地叫了一大桌子酒菜,菜少,酒多,打定主意大醉一场。

    酒过三巡,罗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嚎道“我没脸回家见爹娘了五十八弟一定会笑话我”

    银绒也晕晕乎乎,口齿不清地问“什么十八弟”

    罗北抽抽鼻子“我是兔子精嘛,家里有排行的兄弟姐妹就有两百四十二个,嗝,可是最终修炼成妖的,只有我和五十八弟,他本来就看不起我”

    银绒“唔,唔,对,兔兔能生。”

    罗北絮絮叨叨地说“能生没什么可得意的,银绒,你别太在意那个相好,他嫌弃你是个男的,不能生,就说明他自己没本事。”

    “我娘说,修为越低的,才越在乎传宗接代,因为修为越高,”他神神秘秘地说,“就越生不出孩子天道公平,修仙是逆天而行,自己能长生,便没了子孙缘,所以你看,很多真正的大能找道侣都不拘泥于性别”

    罗北一口气举了好多例子,说得颠三倒四,最后道“朝雨道君是当世第一大能,整个太微境的主人,他老人家更洒脱,这么多年来,多少人投怀送抱,没一个成功的所以,你那相好,只想着传宗接代,庸俗,就忘了吧”

    银绒没弄明白罗北是怎么推理出来自家炉鼎就想着传宗接代的,但想起他来,就觉得委屈,借着酒劲儿悲从中来“他骗我,还嫌弃我,既然那么厌恶妖,为什么要跟我睡还不止一次为什么心安理得拿了我的妖丹”

    银绒抽抽噎噎地说“我资质差,妖丹是好不容易苦修出来的,他给多少灵石也赔不起这个仇必须得报”

    “对对对,这个仇必须得报,诶”罗北说,“你看那个是谁”

    银绒顺着罗北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一亮,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不正是自家炉鼎的小弟子吗

    九州鸾镜台、花朝节大典上,在观景台下拦住银绒的那个弟子

    真是冤家路窄,银绒豁然起身,罗北一把拉住他,紧张道“你干什么去”

    “报仇”银绒咬牙道,“采不到你,拿不回妖丹,就用你的徒子徒孙还债”

    罗北连忙起身,捂住他的嘴,“祖宗,你可真是喝高了,怎么能这么鲁莽那可是太微派内门弟子,你是他的对手”

    银绒登时泄了气,酒也被惊醒了些,沮丧地想是啊,我本事不济,连给自己报仇都不行。两杯黄汤下肚,都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多亏罗北提醒。

    就见罗北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两颗丹药正是银绒送给他,能短暂提升妖力的名贵丹丸一把拍进银绒手里,亢奋道“你得先吃了这个,把修为提起来,再去报仇”

    城阳牧秋回到蘅皋居之后,一直心神不宁。

    自他十七岁那年,修习无情道起,便再也没有过这种被情绪所扰的情况。无情道讲究“超脱”和“淡漠”,修习者会渐渐对一切喜、怒、忧、思、悲、恐、惊无感,修为越深,越心如磐石,不为外物所动,得以净心和专注,将全部精力都用于修炼,以达到蹑景追飞的修炼速度,可以说,无情道并不是单纯具体的功法,而是修炼所有功法的基石。

    数百年来,城阳牧秋早已习惯了心无旁骛,这还是头一次感受到那种酸软、陌生的情绪。

    他怀疑自己这次突破是不是留下了什么隐患,可无论怎么运转灵力,都毫不滞涩,经脉宽如长河,收放自如,而且体内似乎还多了一股极微弱,却极和煦的灵流。

    城阳牧秋怀疑自己的心神不宁,便和这股陌生的灵流有关。

    他想过把那灵流从体内驱散出去,可一则它已经和自己融为一体,很难剥离,二则它温和无害,虽然弱,却忠实地围绕在心脉周围,就像是在保护自己似的。

    无情道可谓步步棋行险招,逆天而为,稍不留意便会走火入魔,城阳牧秋不敢轻举妄动,盘膝默念清心咒。

    可万没想到,清心咒非但不管用,还会没来由地让他想起花朝节那只小妖狐,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也随之隐隐发烫。

    城阳牧秋试了几次,脸色愈发阴沉。

    怎么会这样,那狐媚子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也许自己并不应该轻易打发了他。

    城阳牧秋霍然起身,大步迈出蘅皋居,将举着法衣、跟着追出去的一众傀儡甩在身后。

    他们二妖被抓的时候,银绒其实已经得手了。

    彼时,银绒服用了丹药,只觉修为大涨,不由得有些飘,再加上醉鬼二号罗北摇旗呐喊,便真的借着酒劲儿,直眉楞眼地冲过去对那位名唤“清堂”的太微派内门小弟子使用了媚术。

    清堂其实修为不算高,那一日能陪师祖同去花朝节办事,只是走运得了自家师尊的提拔,可年轻人到底浮躁,今日便是为了炫耀此事,才溜出山门,高调地到靖水酒楼请客,没想到撞到买醉的银绒。

    银绒的媚术不但对他起了作用,还连带着影响了周围其他修士,只是,他原本的修为太低,即便有丹药强行提升,也不能维持太久,很快就被抓了个正着。

    而且,谁说那丹药毫无副作用的短暂的修为猛增之后,现在他连维持人形都做不到,变回了小狐狸,被人拎着后颈,吓得酒都醒了大半,瑟瑟地缩成毛团儿,臊眉耷眼地看了眼同样被打回原形的大兔子罗北。

    “师兄,咱们如何处置这两只妖”

    “自然是带回师门,交给诛妖堂处罚。”

    饭局上,其他人对清堂有机会近距离侍候掌门师祖羡慕得不得了,实在是因为城阳衡此人喜清净,连规格不够的大典都很少现身,普通弟子想要见上一面都很难。

    可机缘这种事,有时候说来就来。

    一行人带着两只妖,刚进山门,便迎面遇上了朝雨道君本人。他老人家鲜少这样匆忙,竟连法衣都没换,只穿着一身常服。

    “师、师尊”

    “拜见掌门”

    “拜见师祖”

    因为事出突然,太过惊讶,众人七嘴八舌,连称呼都不齐整。

    城阳牧秋不大满意地皱了皱眉,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打发郗鹤等人,好好教教这些徒孙辈的毛小子们规矩,就一眼看到他们手里提的两只毛团儿,一白一红。

    他目光落在赤色毛团儿上,只见它臊眉耷眼地垂着头,紧紧夹着蓬松的大尾巴,两只又大又软的赭色狐耳低低地背过去,贴在头上,显得脑袋格外圆。

    城阳老祖忽然龙心大悦,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他的不动声色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依旧维持着那张面瘫似的脸,无波无澜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银绒猛地抬起头,果然看到了自家炉鼎一双琉璃珠似的琥珀色眸子,正对上城阳牧秋的。

    四目相对之时,银绒又委屈,又愤怒,但更多的是迷惘和震惊,他们叫他什么高高在上的太微境内门弟子,为什么叫自家炉鼎做“掌门师祖”

    除了城阳衡,太微境还有第二个人能被称作掌门师尊吗

    银绒心里震惊,嘴巴微微咧开,连舌头掉出去半截儿都没注意,配上他如今的毛团儿模样,看起来有点呆,城阳牧秋望着他这副傻样,不知怎么,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竟渐渐平息了下去。

    “回、回师祖,这是,这是我们捉回来的妖,要、送去,送去诛妖堂定罪的。”

    弟子们心里有多仰慕自家仙尊,便有多惧怕他,连话也说得磕磕绊绊,但这一回,城阳牧秋少见地没有嫌弃他们愚笨与银绒对视时,他忽然灵光一现,好像悟到了些什么。

    清心咒、媚妖、灵流、墨玉扳指。

    怕不是这妖狐在自己失忆的时候,曾妄图勾引自己,那么自己必然会念清心咒,因而两者才有了联系,以至于默念清心咒,便会想起他,继而扳指发烫

    很有可能,那妖狐得了那么多灵石和自己的警告,还不肯离开,反而凑到太微山附近徘徊,除了寻找自己,他想不出其他理由。

    没想到那狐媚子竟对自己痴心一片。

    城阳牧秋在心里骂了句“不知廉耻”,可语调却带上了一丝自己也没察觉到的轻快,一指银绒“把它留下。”

    “留下是放了吗”领头的清字辈弟子斗胆道,“掌门仙尊,这狐狸精是,是因调戏清堂师弟才被抓,不用送去诛妖堂定罪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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