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乱世太黑暗了, 众人不断地在黑暗中试图抓住那些热得烫手的东西, 权势也好,财富也好, 甚至美丽的配偶也一样但是也有人愿意瑟瑟发抖地缩在一盏遥遥欲坠的灯前,守着那一星灯火。
总之现在所有人都在试图为紫藤姬抓住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而努力着, 但是云侍却极其悲观地指挥着侍女去暗室里搬出殓衣。
“你想要干什么你是在诅咒姬君吗”
阿雾爆发了。
“有人考虑生,那么也要有人考虑死。”
云侍静静地说。
“假如你问我为什么笑,那么告诉你也没关系。”
她依旧在笑着;而这种笑容是那么的奇怪, 和人偶上画出来的笑容没有任何区别“我的姐姐曾经告诉我,女人面对死亡的时候,要摆出最美丽的笑容。”
久见秋生坐在障子门一侧,就在刚刚,阿雾命令他过来理由是姬君说自己的故事没有听完。
“坐在这里,不允许乱动”
她凶神恶煞地说“假如要说话,也必须说祈福的话。”
而此时此刻,这场侍女之间的争吵也落在他的眼底。
那个孩子到底怎么样了呢
久见秋生坐在那里, 那一瞬间他似乎想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只是坐着。
第一个骑马赶到主城的是十五岁的源三郎。
他迅速地跳下马。
由于过于快速的奔跑, 他平日里最心疼的马儿已经累得发抖;它的四条腿似乎就要跪下去了;而骑在快马上狂奔而来的源三郎的嘴唇也由于这个清晨是如此的冰冷而苍白发青。
“开城门”
他哀声请求着。
但是看守城门的军士却扬声答道“现在还没到开城门的时间呐”
“紫藤姬病重, 请务必行个方便吧”
源三郎焦急地拍打着城门“我只是想要请一个医师”
听到了这话,便有一个冒冒失失的年轻小子要去摸城门的闸。
但是有人拉住了他的手“别去啊。”
“嗯”
“啊呀,那位姬君三天两头的病;你也不是不知道。”
已经混成了老油条的那个武士教导年轻的小武士道“你别看他整天吃药啊,请医师啊, 林林总总那么多事,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咯噔一下断气了但实际上命硬着呢。”
“他昨天没死,今天也未必会死,明天说不准也不会死,等一等也没什么。但是城门不到能开的时间就是不能开私开城门,你还要不要命了”
小武士一听这话觉得有理,于是便放下了要去开城门的手。
他还不像是老武士那样油盐不进,听着外面的扑击声,心中有些愧疚,便喊道“您再等一等吧,开城门要太阳升起来啊。”
但是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
被关在城门外的源三郎心急如焚他扑在门上不断地拍打着,很快,他的双手已经被门上的漆刺戳得血迹斑斑。
“今日要举办祭典,全城戒严。若无领主的命令,谁都不可出入。”
一个腰刀上带着藤原氏家徽的武士过来传令了。
“那是谁”
他注意到了不停地扑打着门的源三郎,微微蹙了眉“毫无尊严,不配为武士。”
“是啊,真是和他的主子一样上不得台面。”
老武士连忙跟着他的话吹捧了一句。
藤原家的武士看了老武士一眼,笑了笑“你还挺会见风使舵的嘛。”
“可不是嘛,人老了。”
老武士也丝毫没有武士尊严地顺着他的话来,打蛇随棍上“不如今晚一起去喝酒”
“不了,夫人给我安排了差事。”
城门里,齐乐融融;城门外,源三郎瘫坐在紧紧关闭着的城门下。
但很快他又扑到城门上,捶打着城门他并不是真心地由于效忠紫藤姬而如此卑微,而是因为一旦作为他们主君的紫藤姬死去的话,作为她的亲随武士,他必须跟随着切腹自尽。
源三郎不想死他才十五岁,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他一点也不想死。
“放我进来吧求求”
当他还要再继续哀求的时候,忽然被人拉了起来是他的兄长。
“像是什么样子”
他的兄长源次郎已经随后赶到了。虽然他的骑术并没有自己的弟弟好,但是也是踯躅冷泉馆众武士里的中个翘楚。
他把源三郎猛地拖起来,避开飞射而来的那一根箭矢,心有余悸地往上望。
在城楼上,一个武士正微笑着张着弓他正是夫人母氏藤原家的武士“如果有人扰乱祭典,那么格杀勿论,这个命令是从领主口中传下来的。”
“什么祭典”
源次郎的脑袋还算是冷静,他不断地思索着还有什么突破口。
“庆祝小公子的诞生。”
藤原氏的武士看出了他的心思,冷酷地打破他的幻想“你们这些病鬼的武士,就不要进城了。”
“这样吗。”
源次郎微笑了,他点了点头,抓着自己已经魂不守舍的弟弟的手,牵着马离开。
“兄长”
当他们进入了树丛的时候,源三郎一下子抓住了源次郎的手“咱们咱们”
“想要逃走可不是武士所为,三郎,难道你想成为浪人吗”
源次郎可悲地笑了一下,他留恋地抚摸着源三郎的头发“你的骑术和箭术都是最好的,会成为最优秀的武士。”
“那兄长你”
源三郎抓着自己兄长的手都在颤抖“不要去,兄长,不要去”
“主城里才有最好的医师,你知道的。”
比源三郎仅仅大一岁的少年笑着抱着自己的弟弟,告别似地用额头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放心,我一定能带着医师回来。”
“你要混进城”
源三郎的手都在颤抖;他意识到自己的兄长往自己手里塞了什么东西那是一柄短刀,上面刻着一个“源”字他们家祖上曾经是在天皇面前也有脸面的家族,这柄刀就是御赐之物,世世代代只传给长子。
“我在路上看见有一队僧侣正在往这边来。”
源次郎已经解开了自己的发绳,狠狠地削断了自己的一片头发“他们正在正在争吵,是分开走的,我能混进去。”
他一边快速地切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用胳膊肘碰了碰自己的马,而他的马极通人性地蹭了过来。
于是这个少年把马的缰绳塞到了自己的弟弟的手里,勉强笑着说“你的马要歇息一下,快骑着我的马回去告诉后面的人,去其他的城镇。”
源三郎紧紧抓着缰绳不动在此之前他一直嫉妒源次郎的马比他的马更加健壮但此时他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瞪着自己兄长不停落下的头发。
而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中蓄满了泪水。
源次郎背过身去不停地削落自己的头发,不再看他,只是轻轻道“快走吧。”
许久没有声音。
“往后要乖一点,不要再让母亲担心了。”
源次郎笑着说,他背对着自己弟弟的脸庞上已经被泪水爬满“要对我的马也好一点,混蛋”
很快,他听见源三郎大叫了一声“驾”,再然后,略显杂乱的马蹄声也远去了。
“来吧”
少年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露出坚毅的神色。他脱下了自己的盔甲藏在树下,埋伏在路边等着落单的僧侣很快,曾经的武士源次郎便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年少的僧人他把自己的脸隐藏在兜帽里,向着容许僧侣与神官经过的那个窄门走去。
那道窄门里面黑得像是凶兽的口,但是他必须进城请到医师姬君一定要好转少年在心中乞求不仅仅因为他是紫藤姬的亲随武士,也或许为了两年前那个夜晚他当值时,紫藤姬给他递出的那一朵紫藤花吧。
“为什么不微笑呢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吗”
我作为家中的长子,无论是骑术还是箭术都比不过我的弟弟,因此
“姬君大人”
你一定不能理解吧对着这个年幼的主君下拜。
“要开心。”
孩子把花放在他的掌心“源次郎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并不笑,但是说出来的话就像是有温度一样。
源次郎从私心里,希望那个孩子能活下去。
和他一样的武士有很多,他们之所以愿意留在踯躅冷泉馆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紫藤姬这种不自知的热情吧。
他那么病弱,但是却那么想活着,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绝望,然而却又从中生出奇异的希望来就像是这个乱世里摇摇欲坠的一盏灯。
“哈哈哈哈”
阿雾忽然笑出声来她的手在颤抖,她抓住跪在院子门口的那个武士的肩膀神志不清地摇晃着“你说什么为了小公子举办诞生庆典而戒严,所以不允许姬君的武士进城请医师”
“你再说一遍”
她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她摇摇欲坠她似乎想要把那柄短刀插到什么人的脖子里去而那个武士则没有任何反应地跪在那里,就像是一瞬间老了很多岁一样,疲倦而又绝望。
“好啊,好啊”
阿雾拍着巴掌笑了起来。
没有任何生的希望了除非姬君忽然好转而后醒来,但这几乎是做梦。
她似乎疯了,但是又似乎竭力维持着冷静,把手中的短刀丢到一边,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而云侍过来试图扶起她。
“别哭,孩子。”
这个年老的侍女温柔的说“只是到了结局的时候了。”
阿雾试图推开她,但此时此刻她忽然看见了云侍腰间那柄短刀。
我也即将自刎。
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阿雾忽然幸福起来甚至她在一瞬间想如果能随着姬君一起死去,就算是下地狱也快活。
于是她能理解云侍的微笑了;甚至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也微笑起来,平静地传下一道道命令,预备安排后事。
云侍开始把侍女们召集起来,她温声安慰她们不要害怕,并且擦干净几个年纪比较小的侍女脸上的泪水。
踯躅冷泉馆即将沉寂所有的侍女都已经换上了代表死亡的黑色浴衣,她们一排排端正地跪坐在那里,膝盖上放着短刀。
当紫藤姬停止呼吸的那一瞬间,她们将抽出膝上的短刀自刎殉死。
其中很多人笑着。
天气阴得要下雨,空气粘稠地灌进肺部。
秋生就在此时匍匐在地请求道“请让我试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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