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听到他的话,梁清妤一怔。

    她明明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他是怎么看出来她哭过。她揉了揉眼睛,语气故作轻松地道“我没哭啊”

    只是话刚开口,那股酸涩还没下去,声音也带着几分委委屈屈的哽咽。

    “”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梁清妤只好说“我想到了家人。”

    顾怀宴低眸看到她泛红的眼眶,盯着看了好几秒,最后干巴巴地安慰了句“别哭了。”

    他的声音很僵硬,看得出不太熟悉安慰别人。

    梁清妤摇头说“没事”,转而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注意到她不在用“您”来称呼他,顾怀宴眼眸动了下,递给她一个盒子,“这个你拿着。”

    梁清妤看着他手里黑色丝绒盒子,想到吃饭时老太太和林俊昊的对话,下意识拒绝“不行,我不能收。”

    “如果你不想收下的话,就当暂时保管,”顾怀宴不欲和她多纠缠这件事,“下次老太太来的时候戴着就行。”

    这不是买给她的。

    是买给他的妻子,顾太太的。

    梁清妤没法再推脱,把钻戒收下。

    等顾怀宴走后,她坐在椅子上,打开了盒子。

    一颗巨大璀璨的粉钻安静地躺在黑色天鹅绒垫上,由精致的白金钻托托举着。

    卧室光线明亮,光线被钻石无数刻面反射,闪烁着道道柔和而璀璨的光芒,美丽而神秘。

    梁清妤只是看了眼,便重新关上盒子,将它收到柜子里。

    不属于她的美好,看再多次也没用。

    整个下午,梁清妤坐在椅子上,翻看博尔赫斯的诗集。

    大学这六年,每一天都很忙碌,无暇找到大片的空闲时间翻阅书籍。就算看书也是法学专业类的书,带着功利性的很久没有单纯因为喜欢而看一本书。

    午后阳光正好,金色光线透过玻璃窗,落在桌面上,在纸张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恬静而美好。

    回归平凡的事物,清水,面包,

    水罐,几枝玫瑰。

    心境前所未有的安宁,不用思考期末考核,不用担心论文是否能过,不用在乎一句话说的导师是否满意,不用处理那些烦人的人际关系

    下午六点左右的时候,她看了眼手机,大致到了饭点,联想到老太太吃饭时说的话,梁清妤拿着手机下楼,正好遇到开门出来的顾怀宴,她打了声招呼,“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本以为他上午是因为要陪老太太吃饭才待在家里,下午该去公司工作,谁知他一整天都待在家里。

    今天并不是周末。

    顾怀宴脚步顿住,眉梢微微一挑,“我是老板,可以随意选择哪天不上班。”

    卑微的打工人梁清妤“”

    走到餐厅,餐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饭菜,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应当就是老太太口中的张妈妈。

    张妈妈笑着道“饭都做好了,把汤盛出来就能吃了。”

    梁清妤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光是闻着就让人饥肠辘辘的,哪怕是和甲方爸爸一起吃饭,梁清妤这次都没觉得消化不良,吃了个八分饱才停下筷子。

    顾怀宴给她倒了杯温水,语气温和“明天想吃什么,让张妈给你做。”

    梁清妤顿了一秒才入戏,“都好,张妈做的饭我很喜欢。”

    张妈妈被她的话哄的心情美滋滋,冲着顾怀宴挤了挤眼睛,看来少爷娶了个温柔脾气好的老婆。

    顾怀宴挑了下眉,温声道“明天做个排骨焖饭。”

    他坐在餐椅上,头顶的光线自上而下倾泻,落在他身上,将他深邃的轮廓晕染的柔和,带着几分难以形容的温柔。

    梁清妤没想到他居然连自己爱吃排骨焖饭都知道。

    怪不得是大佬,就连对手戏演员的喜好都一清二楚。

    他不成功谁成功。

    张妈妈应了声,看着这对恩恩爱爱的小夫妻,老太太得知这个情报一定很开心。

    然而,等她走后,刚才的温馨如同泡沫,一触而破。

    两人各自回房。

    梁清妤继续翻看下午的那本诗集。

    她一直是个挺无聊的人,闲来无事时,要么看书要么看电影,看书的涉猎范围很广,有文学著作也有散文诗集,还有网络小说。看书是她很重要的一个消遣方式,但也只是消遣,毕竟她没有成为文学家的雄心壮志。

    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两下,她看了眼,是陌生的号码,但是地址是北城市区的,想了想,还是接通了。

    “您好,哪位”

    那端的人没有开口。

    她看了眼屏幕,点开扬声器,重复道“您好,听得见吗”

    还是沉默。

    梁清妤蹙起眉,“再不说话我挂了。”

    本要挂断电话,但那端的人忽然开口“清妤。”

    梁清妤翻书手指一顿,锋利的纸划破手指,洁白的纸面沾上鲜红的血滴。她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长吸了一口气,将起伏的情绪压回去,淡声道“你打错了。”

    说完,她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挂断。

    紧跟着,把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夜色浓稠,梁清妤却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辗转反侧想了很多。

    许是那通电话,唤醒她尘封的记忆。

    在妈妈去世后,她被再三周转,最后还是小姨看不下去,回去说服小姨夫和小姨夫的家人,把她接了过去。

    那时候小姨和小姨夫刚结婚,还没有孩子,对于黎光强来说,家里多一双筷子的事儿,更何况梁清妤乖巧懂事,学习还好,养着并不吃亏。

    可随着黎子贤出生,家庭生活的压力骤然加剧。那时候黎光强的生意又一次出了问题,他自以为抓住了风口跟风去卖医疗产品,从最开始的花钱疏通关系到进货生产宣传,一个流程走下来,红利早已被先来者分割,货物积压在仓库,最后只能亏本倾销。

    而梁安妍产后抑郁,情绪非常不稳定,两人每天晚上都吵架。隔音本就差的房屋,隔壁小房间里的梁清妤把他们吵架时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或者,本就存心说给她听的。

    她无措地看着天花板,伸手抱紧自己的肩膀。从一开始她很清楚的就知道,小姨和小姨夫并没有抚养她的义务,她的到来会让小姨在婆家难做。

    可她一个十岁的小孩,又能做什么呢

    “啪”的一声,她听到黎光强砸了个碗,“我这么多年还不够顺着你你把你姐的孩子说接来就接来,我说过一句不行没有我爸妈最开始不同意我还舔着我这张脸去劝他们梁安妍,你凭良心说,我这两年对清妤不好吗有几个姨夫能做到我这个份上的,啊”

    “之前家里条件好,养就养着吧,我不会多说什么,可是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咱家的条件能养得起两个孩子吗子贤才刚出生,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你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够养活谁的”

    紧跟着,她听到小姨低低的啜泣声。

    黎光强叹了口气,声音缓下来“再说了,你那个姐夫家多有钱了,清妤跟着咱们受苦,去那儿是享福过大小姐日子的。”

    梁安妍哭着说“可是我姐我姐她”

    “你姐是你姐,虎毒不食子,清妤毕竟是她亲闺女。”

    第二天上午,她看到欲言又止的小姨,她沉默地帮梁清妤收拾好书包和衣服,梁清妤很安静地跟在后面,什么话也没问。

    梁安妍和黎光强带她坐高铁去了北城。

    那不是她第一次来到北城,妈妈带她来过一次,只不过被人赶走了。

    半山腰的别墅门口,梁清妤看到那个男人,看到他身侧跟着一个穿着粉红公主裙的小女孩,小女孩指着他们,娇滴滴地问“爸爸,他们是谁啊”

    那个男人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先去屋里玩,然后走到门外,冷冰冰地看着不请自来的三人。

    三十多岁应当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眼前的男人身材和气质都非常出众,儒雅温和,只是眼里满是冰冷。

    他一开口便是“来要钱的”

    黎光强笑呵呵地上前,“姐夫,我们是来把清妤还给你”

    “要多少”

    黎光强还欲再说,衣摆忽然被一只小手抓住,他回头,看到梁清妤大而黑的眼睛,心口顿时一软,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梁清妤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男人,慢慢地道“我让小姨和小姨夫带我来要抚养费的。根据法律规定,你应当按照月收入的20到30的额度给我生活费,一直到十八岁为止,我看你住的房子挺不错的,月收入应该不低,不过我想你应该不愿意经常看到我来要钱,不如一次性支付我一百万。”

    谁也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孩子可以说出这样一番话,梁清妤背脊挺得笔直,站在男人的对面,漆黑的眼睛不闪不避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怯场“我要现金。”

    她的要价对于男人来说九牛一毛,不过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不想被人看到梁清妤的存在,男人盯她看了几秒,便打电话叫人取钱。

    保险箱太重,梁清妤用力搬起来,等男人走后,仰头看向梁安妍和黎光强,眼神带着期盼和渴求“小姨,小姨夫,我会乖乖的,你们能继续养着我吗”

    她从那个男人手里要来她的生活费,可以负担她成年前的所有费用,甚至还能剩下不少。

    梁安妍抱着她哭的痛不欲生,一边道歉一边说小姨错了,再也不把你送走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原本养了两年就有了感情,黎光强看着妻子和娇小又可怜的梁清妤,这孩子一直都乖,从不惹事,他心里也泛着酸涩,没有再说什么,俯身牵起一大一小的手,“回家吧。”

    这件事像是没有发生过,梁清妤又回到了黎家。

    大概是这件事过去太久太久,久到如今回忆起来,会觉得是上辈子的事情。

    梁清妤安静地看着天花板。

    她一直都非常感激梁安妍夫妇,毕竟他们是在她要到钱之前,唯一愿意养着她的人。

    他们给了她亲情,给了她还算完整的家庭。

    哪怕不够完美。

    但也比她去寄人篱下好得多。

    夜更深了,梁清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还是没睡着。

    大概是昼夜作息颠倒的缘故,现在刚过十二点半,她自然睡不着觉。

    梁清妤酝酿半天也没睡意,索性放弃了,反正明天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以后工作再想通宵就没机会了。

    她决定找部电影看,翻了半天榜单,也没找到好看的,全是商业片和评分极低的爱情片,最后看到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居然被拍成了电影,她心思一动,点了进去。

    剧情挺有意思,梁清妤看了一会儿,忽然很想吃零食,想到早晨顾怀宴买了很多

    她好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再不济也是他的合作伙伴。

    吃他一包鸡味块,问题应该不大吧。

    大不了下次去超市,再买一包还给他就是了。

    想到这。

    梁清妤把电影暂停,打开手机手电筒,蹑手蹑脚地下楼。

    下楼时,她发现灯关了,但电视机还开着,听着像是晚间财经新闻,大概是顾怀宴看电视忘了关。

    她随手把电视关上,回身时才发现沙发上居然躺着个人。

    梁清妤想到傍晚吃完饭,他似乎是出去了一趟,此刻穿着黑衬衫和黑西裤,仿佛和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他半坐半躺在沙发上,茶几上散乱地摆着几份文件,从阳台射进来的微弱光线柔和了他凌厉的轮廓线条。

    哪怕是睡着了,那股天然冷感的气场,依旧强大。

    梁清妤在心里感慨了句,资本家工作起来还真是不要命,去储物柜翻了两包零食,又从冰箱里拿了瓶饮料,蹑手蹑脚地上楼。

    撕开零食,打开瓶盖,电影继续。

    但梁清妤莫名的心不在焉。

    他在客厅睡觉,会不会着凉

    如果他着凉的话,万一发烧,那她一个无业游民,是不是还得照顾他

    毕竟上次她生病,他帮她喊了医生,还让人帮她擦身体。

    她如果冷漠不关心,会显得她很过分。

    想到这,梁清妤为了防止后续麻烦事的发生,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毛毯,再次下了楼。

    客厅里,沙发上的人还在,紧闭着双眼,只是眉头轻轻蹙着,似乎有些不舒服。

    昏暗的光线下,梁清妤看他衬衫的扣子没扣全,露出凸出的喉结和性感的锁骨,她闭了闭眼,移开了视线。

    轻手轻脚地靠近,她把毛毯轻轻摊开,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睡着的他似乎少了些冷漠,眉目清冽,菲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身上有很浓重的酒气,大概晚上出去应酬了。

    梁清妤想到老太太和她说的,顾怀宴二十岁接管顾氏,商场里的那群人可不是看你的身份高就愿意和你做生意,他们要的是实打实的好处。顾怀宴吃过亏,也曾为了一桩生意放低姿态被人灌酒,并不像外人想的一帆风顺。

    直到这几年站稳脚跟,才没几个敢灌他酒,不想喝的便拒了,他并不是贪酒的人,今晚怎么会喝这么多

    梁清妤微微蹙起眉,俯下身,轻手轻脚地把毛毯盖上。

    刚要收回手,手腕忽然被牢牢攥住。

    梁清妤错愕地看向沙发上的人。

    那双漆黑湛沉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的,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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