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七十二

    车夫套好马车, 耿甜上去了, 她看到车门将要被关上，伸手挡了一下, “你不上来么”

    布拉德一愣，车夫刚想阻拦，他就跳进了车厢内, 站在车外的车夫表情难以言喻照理说, 这种亚人奴隶连驾驶座都上不了, 只能跟着马车跑不过小姐让他上去了，车夫也不好多说什么。

    约莫二十来分钟的路程，他们到了安置奴隶的大市场。

    帝都的大市场热闹非凡，几乎可以买到任何合法的东西，全国各地的商人皆汇聚在此处，挤得马车进不去, 耿甜和布拉德只好徒步走一段路。

    和狼人走在一起, 可以非常明显看出人族对亚人族的态度, 布拉德所到之处，像是摩西分海似的，人们自发会远离他, 并且露出或厌恶或恐惧的表情, 仿佛他身上有什么恶心的病菌。

    索性耿甜和布拉德都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他们很快抵达了大市场一角的营帐。

    邰亚娜正在分发制服，按照尺码，每个奴隶两套衣服替换, 那些前护卫也有分到。

    大多数奴隶拿到新衣服，皆是珍惜地摸个不停，有人在领衣服的时候，还反复问邰亚娜，真的要给他们吗是他们的东西了吗

    营帐内充斥着快乐的氛围。

    耿甜一来，这快乐氛围就冷却了下去，奴隶们也不再开口了，他们仍然会惧怕“主人”。前护卫经由她的手才变成奴隶，对她的恐惧感只会更深。

    邰亚娜倒是不受影响，笑着和耿甜打了个招呼。

    目前奴隶们在邰亚娜的管束下，即使穿得破烂，外表看起来还是挺干净的，且连日来好吃好喝养着，又没重活要干，没那么面黄肌瘦了。因为耿甜要求他们勤洗漱，在这方面也不吝啬，洗漱用具一应俱全。

    “布拉德也把衣服领了吧，你的指甲得剪剪。”耿甜说道。他们在车上聊天的时候，确定布拉德剪指甲不会像长久不剪的猫狗那样流血，那还是剪掉比较好。

    布拉德不太乐意地接过衣服，去角落剪了脚指甲，方便穿进鞋子里，但是手上的指甲说什么也不愿意剪，这相当于是他保护自己的武器之一他的牙也是武器，本来就长得快，一下全剪掉会非常没有安全感。

    耿甜不强求这点，转头问邰亚娜，“钱准备好了”

    “是的，都在这里。”邰亚娜指了指脚边一个麻袋，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铜币。另外一袋金币则是她随身携带着。

    耿甜招呼着前护卫们过来，亲手给他们分发金币，一人五枚。

    “这是你们的奖励，说好到了帝都要给你们的，拿去花吧。”

    前护卫们面面相觑，一个比较年长的护卫迟疑道“我们可以离开营帐”

    “可以啊，不出去怎么花钱我说过的，打上奴隶刻印是为求我安心，但你们的生活不会改变，老板安排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如今老板是我罢了。”耿甜笑眯眯地说道。

    护卫们这才高兴起来，耿甜这个老板可比波鲁列夫大方多了，波鲁列夫一次给最多的时候，只有一枚金币。

    随后耿甜让其他奴隶们来排队，给他们分发铜币，一人十枚。

    然而并没有奴隶敢上前排队。

    护卫和这些奴隶有一个很大的差异，就在于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奴隶，所以即使真的成奴隶了，也缺乏真实感，像在做一场噩梦。

    耿甜给他们画上奴隶刻印后，确实没有像对待奴隶那般对待他们，他们照常看管奴隶，如今还拿到了高额奖励，心态平衡了，想通了。除了往后再也不可能说干得不开心，辞职换个老板以外，也没什么不好的。

    而其他奴隶，都有很明确“自己成为奴隶”的意识，在遇到耿甜以前，他们心态已经转换成了奴隶，绝望、消沉、卑微，动辄被打骂也习惯了，工作绝对不可能得到报酬，自己就是“主人”的私有财物，生死皆随“主人”意愿。

    这段时间他们光被养着，没有被贩卖，也没有工作，畏首畏尾胆战心惊，不知道新主人想拿他们怎么办，消失的那部分奴隶又去了哪里现在突然给奖励，就怕是来自主人的试探，拿了就会被惩罚。

    “过来拿呀，我接下来还有事要你们做呢。”

    最后，是阿萨斯第一个上前，从耿甜手中接过十枚铜币。耿甜摸了摸他的脑袋，阿萨斯开心地抬头，“我终于可以帮上忙了吗”

    “嗯”耿甜笑了笑，虚应一声，她倒是没打算让这么小的孩子干活，不过阿萨斯很想干活，也不是不能安排。

    到了帝都之后，耿甜要做的事情很多，所以她将阿萨斯安置在市场营帐这里，毕竟如今这儿的奴隶全是她的了，混一起养着没关系。

    “你识字吗”

    阿萨斯一愣，他是“天生种”的奴隶，自然从未学习过文字，瑟缩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让耿甜失望了。

    耿甜无奈地拍了拍他，“那你先跟着邰亚娜识字吧，邰亚娜辛苦点，多教一个人。”

    邰亚娜没有孩子，很喜欢小孩，慈祥地拉起阿萨斯的手，安抚道“你想帮上耿甜小姐的忙，那就得多学习，学好了一定会有用的。”

    因着三人间的平和互动，让那些对耿甜不熟悉的奴隶们放松了很多。

    耿甜高声道“识字的人请举手。”

    她很快清点出识字的奴隶，强行给他们分发了二十枚铜币，让他们教不识字的奴隶。

    既然这些奴隶如此畏首畏尾，恐惧没有付出的奖励，就算耿甜说这是奖励他们“最近很乖”，他们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理由，那就让他们勤快做事好了。

    “学习用品我会让邰亚娜尽快给你们准备好，接下来的日子，我要求你们四处出去逛逛，尽可能摸清帝都内的路线，往后用得上。负责教文字的人，也是优先教会大家常见路标。不能进的地方不用勉强，大体记住各路各道在哪便好。出行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至少五人组队。”

    耿甜给他们分了下队伍，人族和亚人混着分，而这些队伍的管理，就交给护卫们了。

    确定工作地位没有改变，只是不许对那些奴隶太粗暴，护卫们皆是拍胸保证，一定管理好他们。

    外出的奴隶们若是被卫兵喊住问话，回答说“主人刚到帝都没多久，要我们来认路。”就可以了，卫兵一般不会为难拥有奴隶的人，因为这种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有钱有权，区区卫兵得罪不起，比起坚守自己的职务防范一切可疑份子，他们更希望不得罪任何“老爷”，安稳度日。

    反倒是普通平民被卫兵喊住，可能得“钱包出血”了这么一看，奴隶的身份更安全。

    奴隶这边的事情安排完，耿甜带着邰亚娜、阿萨斯、布拉德回去了。

    回到别墅刚好到了下班时间，她招来编辑，给他们分发新做好的西装，附属物品是舒适的软底皮鞋、带有出版社标记的皮带、领巾、袜子领带太抽象了，耿甜不擅长绑领带，她估计这世界也没人会吧，就干脆定制了比较常见的领巾。

    起初得知耿甜要给他们做衣服，编辑们都不觉得衣服会多好，直到他们摸上柔软舒适的面料编辑们的西服共有四套，等天气冷了，还会给他们另做大衣。

    “换上看看是否合身吧。”耿甜讲解过西装三件套要怎么穿，嘱咐他们衬衫一定要塞进裤子里。

    编辑们迫不及待地回房换了衣服，在镜子前照了好久才出来。

    虽然西装的紧致让他们多少有些不习惯，但正因为版型的挺拔，他们腰板都挺直许多。

    效果相当好，这几位编辑以前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便也不胖，刚巧适合穿西装，没有小肚腩。

    耿甜满意地点点头“私底下怎么穿无所谓，但请各位每日通勤上班的时候，务必穿着西装制服。”

    编辑们忙不迭点头，这样的衣服，他们恨不得一直穿着。

    波鲁列夫先头突然大方起来，收购了一间印刷厂不说，还买了栋小楼作为出版社，编辑们住在别墅，工作则是去出版社的楼房。

    想必他们穿着这样的衣服会很显眼吧，耿甜真心希望他们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会有穿越者过去搭话不过她没太指望如此便能找到熟人，重心仍在上。

    又过了一个星期，耿甜的差不多告一段落，她整理了一下目前为止要准备的东西，人手、刻板、印刷厂、宣传计划、资金分配没有大问题，可以开始印刷周刊了。

    召集波鲁列夫和编辑们开会，耿甜直接表明主题。

    “第一次刊行，就印十万册吧。”

    波鲁列夫一愣，“十、十万册会不会太多了”一般新兴出版社没什么名气，第一次刊行都不会印这么多，先印少量的几百、几千，印到一两万已经算非常多了，十万根本卖不出去这么多啊。

    他犹豫地问道“那您想定价多少呢”

    “不定价啊，十万册全部在路边送人，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给奴隶们做制服的理由了，让他们去干这件事。”耿甜想了想，似乎十万册送去会很费功夫，又道“其中分个四万册，放书店送人，你寄售的书店都联系好了吧”

    波鲁列夫冷汗直流，他怀疑自己幻听了，一定是少听了什么重要内容，重复问道“您这个定价是”

    “我说了，不定价，前三期都不定价，直接白送。”耿甜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宣传手段，没电视广告、没网络水军，想要打响知名度，大概只有四处分发免费刊物，等到第四期的时候再开始收费。

    因为她是真的没打算赚钱，只要名气、只要够多人来看，能将她的广泛传播就行。

    这种白送的宣传计划，也不是她无脑定制的，而是在她好好计算过波鲁列夫的家底后定制的，反正这胖子肯定拿得出这笔“宣传费”。

    十万册则是基于帝都人口决定的数目，帝都原先就有百万人口了，如今他处幸存女性的家庭涌入帝都，人口更多。若非她不想让波鲁列夫破产，这数目还想再添几成呢。

    “送、送几册给交好的贵族不就行了吗”波鲁列夫当然出得起这笔钱，但三期、三十万册刊物啊，一点收入都没有全部撒出去，这不是肉痛不肉痛的问题了

    波鲁列夫完全无法理解耿甜的宣传理念，毕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这个世界想要让什么东西流行起来，那得先皇室贵族用上，他们参加宴会、出席公众场合，然后下面的人察言观色追逐他们的潮流。

    皇室搭不上边姑且不提，贵族搭得上啊

    刊物宣传的策略，波鲁列夫早先就想好了，他如今和卡佩家族的继承人搭上关系，人家还入股出版社了呢完全可以送几册给伊莱卡佩，让他再转送给与卡佩家交好的贵族。起初可能没办法赚太多，少印一些，一步一步奠基名气，以耿甜那种加插图的新鲜模式，前途不会太差的。

    另外，其他出版商见过他们有印刷图片的技术，也会来打探如何印刷，工人都是签订保密契约的，有魔法效力，保护好他们的技术核心，不愁印刷厂接不到单子，这样一来不只出版社赚钱，印刷厂也赚钱。

    多么美好稳定的前景啊

    现在，耿甜一句“白送”，一切都化成了泡沫

    想到要投出去多少钱得不到回报，卡佩少爷那儿要如何交代波鲁列夫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编辑们手忙脚乱把波鲁列夫扶起来，一人跑出去喊仆从，让他们把波鲁列夫抬回房间，顺便再去喊个医师过来。

    安置好波鲁列夫，编辑们又一一坐回会议室。

    耿甜不动如松地坐在那里，满意地笑道“各位，会议继续。”

    第一开始，会应聘这种刚刚组建、毫无名气的出版社，肯定是没有其他更好选择才来的，这些编辑大多看中出版社包吃包住这点，薪酬高得他们不太相信，也不在乎能干得多长远吧，哪怕一个月工资都拿不到，反正住进老板家吃喝，当下的生活能过就行。

    经历数次筛选，被选中的编辑是耿甜认可有眼光、孤身一人的那种，原本在帝都就是租房住，有了免钱的住处，立马就搬过来了。

    住在别墅的这段时日，这些编辑也算看出来出版社真正的主导者是谁了，波鲁列夫这个明面上的老板，和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对话的时候都称“您”，他们私底下不知道讨论过多少次其中“内情”，目前最被认可的，就是他妹妹的母家一定出身不凡，说不定是当年玛拿动乱，逃难而来的贵族呢，这样倒是可以解释，兄长身份没有妹妹高的理由了。

    在每天忙碌的工作中，编辑们的心逐渐安定下来，首先明确知道一点老板很有钱；其次感受出老板妹妹要求多高、眼光多利，她看上的即使作者毫无名气，仍然前景可期，是坚定的宁缺毋滥主义；最后就是图片印刷了，编辑们刚看到印刷成品，就确定这刊物一定能火

    顺带一提，老板妹妹给他们定制的服装逼格贼高，穿着这样的衣服工作，总觉得自己也是个体面人了呢无形间心态、气质都培养了起来

    大家日日干劲十足，眼光也随着耿甜的标准提高，哪怕审核稿件审到头昏眼花，字体完形崩坏，还是觉得很充实很满足，他们相信这会是自己的“终生事业”尤其老板妹妹推出的福利制度，五十到六十岁之间可以随意选择退休，退休后每月有退休金可拿，生活绝逼保障万全

    以前可没听说过“退休”这一概念啊，所有平民皆是活到老、干到老，干到自己再也干不动为止，拼命生孩子指望有儿养老，没老婆没儿子的光棍能愁死。

    老板妹妹决定的福利制度，让编辑们未来有了指望，似乎女人大量死亡也不是什么问题了。他们都是耿甜的坚实簇拥。

    现在她提出的荒谬宣传法，也没让编辑们过于动摇，他们很相信耿甜的能力与判断力而且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搬走昏迷的老板，继续开会

    “各位请看手边的表格，我打算把这份表格印到周刊最后一页，方便读者裁剪。”

    表格内容第一排是出版社地址。

    第二排是空着的白框，让读者写自己的地址。

    第三排是一个勾选题，读者可以选择订购半年、一年、两年的杂文周刊，有标注金额。周刊从第四期开始收费。

    表格背面是详细说明，如何去邮局寄送表格与订购金额，但凡住在帝都的读者，都能享受到每周送书上门的便利，不需要额外费用。

    思博帝国的邮局乃国家经营，可以用来“寄钱”，一般会使用这种邮政服务的是贵族或商人，普通平民不太用，但耿甜研究了好久，发现这个系统平民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寄钱”的费用，让出版社承担，也不是个大数目。

    编辑们看完表格，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听说过“送书上门”这种事，送单一一本刊物给一个平民，和送一货车刊物去书店贩卖，那完全是两回事啊

    什么人才能享受这种刊物一出，就送到自家手边呢是贵族。

    出版商指望贵族来给自己宣传，所以会巴巴地送上门，还会附带其他礼物，求贵族看一眼他们的刊物或书籍。

    现在耿甜的意思是，无论身份，只要出购买刊物的钱，就能享受到这样的服务。她的目光从未放在贵族身上，一直是看着数量庞大的平民群体。

    宣传的力度也在平民身上。

    三个编辑目瞪口呆地看着表格，反复重读上面的内容，最后，一个编辑伯恩猛拍大腿，直道“好这个方法太好了如果能越过书店，还能减少被分成的金额”

    耿甜摇摇头，“完全越过书店是不太可能的，总有读者居处不定，没法订购，而且也有读者会觉得一口气拿出这么一大笔钱心疼，舍不得。我并不确定会有多少人愿意用这种方法订购周刊，只是先拿出来尝试下。你们要记得收拢这样的信件，将订购者编辑成册。”

    另一个编辑班克洛略带担忧地问道“送刊物的这部分人手要如何解决再雇佣吗这又是一笔支出。”

    “不用，波鲁列夫，呃，我是说我兄长作为前奴隶商，他手头有部分奴隶没有卖掉呢，刚好让他们来负责外送刊物，不需要支付工资。在刊物正式发行前，让他们熟悉下帝都地形便好。”

    编辑们一听，稳了前奴隶商就是好啊，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他们又和耿甜商讨了一下细节方面的改动，当下的宣传方法和订购事宜便一一决定。

    然后是商谈内容排列，谁的文章放前头，格式怎么安排。

    经常歪楼的矮人们在试验刻板印色的时候，做出了有颜色的纸，这种有颜色的纸思博帝国早就有了，不过现有的带色纸颜色调不淡，黑色墨水书写或印刷都看不太清楚，仅供有钱人娱乐用。矮人们制作的带色纸颜色就很淡了，黑色墨水印上去也很清晰。

    所以耿甜打算让不同作者的文章，印在不同颜色的纸张上面，比起查看目录翻页数，这样更方便读者快速翻到想看的那部分，且纸页有颜色分成，相当吸引眼球。

    如此一来，印刷厂得再扩建一个造纸部门，耿甜会带矮人们去当技术指导。

    “我希望出版的刊物能厚实些，除了现在确定的六篇连载以外，你们每期挑五个短篇，有看上的作者，可以联络一下，问询对方有没有写长篇的想法。”

    印刷厂可以开始动工了，先造纸，然后就是印刷第一期刊物。

    耿甜没有多招收编辑，是因为她不确定出版社能做到多大，编辑数目暂时够了。周刊也不可能一直免费发放，波鲁列夫的财产支撑不了那么久，所以最迟第四期是一定要收费的，到时候看情况决定印刷数量的增减。

    嗯，波鲁列夫的意见不是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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