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悠悠, 转瞬又是三年。
这一年, 刘芳十三岁。
刘家的妖精学院如今也从十八只妖精,增加到了三十只。
刘芳看到越来越多的妖精, 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更加绷紧了神经。
越是如此,她就感觉, 危险来得越近。
她知道, 或许, 对方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这一次,是真正要出手了。
果然, 浴佛节后, 京都外不远的几处小镇上,分别出现了人口失踪的案子。
一开始也只是几个,随后失踪人口越来越多, 到了三月中旬,已经失踪了十几人。
而且,失踪的全都是年纪在十五六左右, 正准备出嫁,或者已经订婚的闺中女子。
姚乐与姚诚接到消息后便赶过去查看,刘芳与空净商量了一番后也决定一起过去查看。
但刘芳还不放心小灰它们, 最后便带着新来的鹰妖——阿雄一起去。
阿雄真正的本体比大象还要大,不过为了方便,它日常都是缩小了身体, 变成跟小青差不多大小。
这样能够伸缩自如的身体,让小青十分羡慕。
尤其是,阿雄才开了灵智修炼不过短短三百年,就已经达到这样的境界,让它更是羡慕嫉妒不已。
当然,这种羡慕嫉妒也只是日常斗嘴时说一说而已,并没有真的让小青因此而对阿雄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说起来,为了保住在茶楼说书的这份工作,小青日常是看书看得最多的小妖。
现在的它,真心说,比哪个小妖都懂得人情世故,道心也比其他的小妖更为稳固。
就是,有时候,太啰嗦了。
叽叽喳喳个没完。
并且很喜欢胡乱翻译其他不能说话的小妖的话,让刘芳有时候真的恨不得拍死它。
不过,它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毛病,每次惹得刘芳忍不住想出手的时候,它就呱呱呱地飞去找刘夫人,或者是廖氏了,让刘芳特别无语。
带上阿雄一起去,哪怕京中出了什么事,她也能马上与空净一起回来。
当然,其实有安平寺众多僧人在,他们回不回来,也没那么要紧的。
毕竟,怀安大师虽然吃素,却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
刘芳和空净带着阿雄到了京郊外,等阿雄长大身体,两人就上了它的背上坐好,直接飞向姚乐他们所在的小镇。
京都外其实有不少小镇,人口并不算很多,可一个小镇就失踪两三个少女,这样的事情,对于平静生活多年的百姓们而言,就不是小事了。
刘芳他们到的时候,姚乐和姚诚已经走遍了几个小镇,在最后事发的小镇上等着他们。
一看到刘芳两人过来,就直接将已经打听过了的讯息告知他们。
“失踪的人基本都是闺中少女,未曾与外人多交往,性情也基本都是柔顺温和的这种。
据她们的家人说,她们日常都是在家待着的时候居多,哪怕有一两个闺中密友,也不会天天出门见面,只是日常镇上聚会时,或者是各家有喜之时才会见面……”
总结下来就是,这些女子都很宅,性子温顺,也很干净。
刘芳和空净相视一眼,随后便点点头,刘芳转头对姚乐道,“你们可有头绪?”
姚乐皱眉说道,“我倒是觉得,这样的女子要是被妖所害,那这个妖就有迷惑人心的能力,如若不然,那就是……”
刘芳接上道,“人做的,甚至是至亲所为,对吗?”
姚乐点点头,“没错。”
刘芳看向空净,“那接下来怎么做?”
空净却看着姚诚道,“姚道友,你说呢?”
刘芳:……
她才发现,空净称呼姚乐是姚道友,称呼姚诚也是姚道友,这样不会搞混吗?
咳咳咳,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哈。
刘芳拉回自己跑偏了的思绪,看着姚诚。
姚诚沉思了一会道,“失踪的女子们的生辰八字,我与师妹已经拿到了,可以尝试一下寻魂之术,看能不能找到她们。”
刘芳挑眉,寻魂之术?
这名字一听就是通过生辰八字找魂魄的。
但,若是她们的魂魄也没有了呢?
那怎么找?
不过,现在也只能是试一试了。
空净微微颔首,“那就有劳道友了。”
姚诚点点头,抬起双手开始施术。
刘芳,空净与姚乐站在一旁看,见姚诚念咒掐诀,手中渐渐飘起一缕轻烟,便眼睛一亮。
看来,这些失踪的女子中,还有人活着,甚至,她们都全部还活着。
刘芳心里松了口气,好歹他们来得不算晚。
跟随着姚诚手中飘出的轻烟,他们一路追踪到一处山林之中。
山林中林木茂盛,遮天蔽日,让明明是艳阳普照的白天也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刘芳几人都脸色凝重,小心谨慎地走进去,一路追踪到一处山洞之外,姚诚才撤掉术法。
“看来,就是这里了。”
姚乐拿着桃木剑,看着不远处的洞口,“师兄施展的寻魂之术,对方肯定知道了。我和师兄先去引开里面的人,或者是妖,你们再去救人。”
刘芳,空净点点头,看着姚乐,姚诚两人走出去,直接站在山洞外向着山洞内喊话。
“邪魔妖道,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刘芳:……
看着姚乐一副骄傲到不得了的样子,她有些无语,这话怎么说的这么中二呢?
姚乐却并不这么觉得,反而一脸严肃地看着黑沉沉的山洞,脸色凝重,握紧了桃木剑,随时准备着攻击。
姚诚也拿出了银色长剑提在手上,同样慎重地紧盯着山洞。
刘芳与空净躲在一旁,紧紧看着。
山洞之内,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以及一道嘶哑阴森的声音道,“呵呵,还真是不枉我如此费尽心思,你们都来了。”
刘芳皱眉,与空净对视一眼。
刘芳:他知道了。
空净:没错。
既然是这样,他们就算躲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姚乐与姚诚也满脸惊愕地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盯着山洞内渐渐走出来的——人妖?
没错,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妖,让姚乐,姚诚眼睛都不由得瞪大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而这个所谓的人妖,无论是姚乐,姚诚,还是刘芳,空净,其实都认识的。
当年佛道两家比试时,与怀安大师一起开场的那一位,道家一派,修为最高的人——梁道子。
刘芳眼瞳一缩,顿时明白了所有事情。
空净却一副淡定的神情,只是垂眸默默拿出了佛珠,握在手中。
姚乐却深受打击,不可置信地看着梁道子,“师伯?怎么,怎么可能会是你?”
梁道子绿油油的眼睛满是讽刺,沙哑着声音道,“是啊,怎么会是我呢?我一生除妖,为天下百姓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就如此对待我?”
越说到后面,梁道子脸上就越发狰狞,也越发气愤不甘。
尤其是,他那张原本慈祥和蔼的脸,现在却一边长满了鳞片,一边布满了血痕,简直就是鬼煞一般可怖。
而他原本的双腿,也被一条长长的尾巴所代替。
看这样子,倒有点像女娲的形象,上身是人,下/身是蛇。
姚乐震惊地看着他,“您是中了妖毒?”
姚诚却不等梁道子说话,直接开口道,“不,师妹,他不是中了妖毒。他是为了增长修为,服用了妖丹。”
妖丹,其实也是妖的内丹,只是区别就在于,内丹一般指的是干净的妖的内丹,而妖丹就是类似于当初黑蛇妖的那种坏妖,却没有被净化过的内丹。
姚乐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区别。
她一直跟随在姚道怀身边学习玄术,而梁道子与姚道怀有启蒙之谊。
当初姚道怀与梁道子,年幼时,是在同一个老师门下启蒙的。
所以,姚乐一直都是称呼梁道子为师伯。
而现在,姚乐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幕,她彻底崩溃了。
姚乐闭了闭眼睛,一睁开,眼眶便通红一片,她忍住喉咙里的哽咽,颤抖着声音道,“如此,我作为抓妖师,便有责任除去你这个已经背弃正道的妖物!”
已经吞服了妖丹的人,最终也只能变成这样的不人不妖的怪物。
姚乐心痛难忍,姚诚叹息一声,终于明白师傅所说的,姚乐的死劫是为何而来。
刘芳沉默不语,看着姚乐死死握紧桃木剑的手,摇头暗叹了口气。
姚乐现在这样,情绪不稳,肯定要糟糕。
想罢,她和空净一起走出去,站在姚乐的身旁,看着梁道子,神色凝重。
姚乐颤抖着手,手一翻,便有了五张符箓在手上,她一挥手,将符箓打向梁道子,与此同时,她直接提着桃木剑飞身就刺向梁道子。
姚诚与空净一左一右,飞身而起,也同时跟上去夹击梁道子。
梁道子却嘶哑着声音冷冷哼了一声,“雕虫小技!”
刘芳将腰间缠着的银鞭抽了出来,运起内力,甩动着银鞭上前帮忙。
只是梁道子一抬手,不,他的手已经变成锋利的爪子了,狰狞恐怖。
他抬起爪子,同时一挥,一道磅礴的灰色气体震荡而出,将飞身扑过来的姚乐直接打飞了出去,一下子就摔倒在地,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姚诚也被震飞了出去,撞上了山壁之上,摔倒在地,长剑飞手而出,插/进了一旁的地上。
空净却并没有被这股妖气震开,反而定在了半空之中,甩出了佛珠,射向梁道子。
梁道子眼瞳一缩,冷冷地盯着空净,阴森森地道,“果然不愧是千年一出的佛子,佛法果然高深!只是,你年纪还是太小了,呵!”
说罢,他直接抬手拽住刘芳甩过来的银鞭,一手还掐诀,直接打落了空净的佛珠。
他冷笑一声,手上一震,刘芳就感觉自己的身体里的真气,一股脑地往梁道子身上流去。
她顿时大惊:原来,他并不怕自己的纯灵之气吗?
空净看到刘芳被梁道子定住,眼睛微眯,抬手掐诀,口中念着梵音,不过一瞬,他的身后就显露出了一个巨大的金色佛像,直接睁开佛眼,从眼中射出了金光,刺向梁道子的身上。
梁道子顿时大惊,“不可能!”
空净苍白着脸色,淡淡一笑,口中大喝一声:“破!”
与此同时,刘芳身体中不知不觉冒出了一股滚烫的气息,热的她忍不住放开了银鞭,双手张开,高声大喊:“啊!”
只见梁道子握住的银鞭上竟然冒出了青色的幽幽火光,直直扑向了梁道子。
梁道子眼瞳睁大,惊声高喊,“不!”
他身上冒出浓郁的黑气,整个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脸色狰狞地在原地大喊大叫,“啊啊啊……”
空净身体一软,看着那金光射进了梁道子的体内,他才整个人软倒,摔落在地上,无力地看着浑身冒着青色幽幽火光的刘芳。
小芳儿……
他双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刘芳仰着头,脑中一片混浊,只觉得身体很烫很烫,一个劲地大喊,而躺在一旁的姚乐看着她,满眼担忧,却无力做什么,只能不断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被空净金光射中,被刘芳的纯灵之火焚烧的梁道子,却渐渐的神色放松了下来。
他嘶哑着声音道,“果然,果然,佛子金光,纯灵之火可以消去我体内的妖气。哈哈哈哈……好啊,好啊!”
姚乐瞪大眼睛,着急地想要起身,却忍不住口吐鲜血,无力地躺在地上。
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他们怎么办?
眼看着梁道子身体内的黑气越来越少,脸上可怖的鳞片,血痕也渐渐消失,甚至下/身的尾巴也渐渐变回双腿,姚乐心里急得都快哭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就在此时,天空中响起一声高昂的鸟鸣,随后,一阵佛音,一道红光从远处天空飞射而至。
一瞬,便到了姚乐身旁,刘芳身前。
红光消去,露出了提着桃木剑的姚道怀站在姚乐身旁,而站在刘芳身前的正是一袭青衣的怀安大师。
姚乐顿时眼眶一红,眼泪落了下来。
师傅。
姚道怀叹了口气,塞了一颗丹药进姚乐的口中,道,“行了,你的死劫已经度过,不会有事了。”
姚乐闭了闭眼,吃力地点点头。
姚道怀便没有再多管她,转身提着桃木剑,缓步走到梁道子身前,“师兄,你这般,又是何苦呢?”
梁道子嗤笑,“明明我们抓妖师是为了天下安平,可为何我们就是登不上仙道,只能一辈子为凡人,陷入这凡世之中?我不服!”
他狰狞着脸,狠狠地看着怀安,“反而是他们这样的,满口普度众生,却完全不管妖精为祸人间,却最终能够修成佛道成佛?
呵,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妖精就是妖精,人就是人,绝不可能混为一谈!
你们在等千年大劫,却想着就此让人妖两族和平共处?
呵,我不服!”
姚道怀叹气,“这乃天下大势,师兄,你执拗了。”
梁道子冷笑,“就算执拗又如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精向来都是野性难驯的,我做的又有何错?
可是,天道却偏偏以此为理由,不让我们修道一辈成就仙体,这难道就是公平?”
姚道怀淡淡道,“可是,师兄,你不该为了修为就枉顾人命,枉顾修道的戒律,吞服妖丹。这样的你,与那些为祸人间的妖精又有何区别?”
梁道子嗤笑,“当然有,我做这些,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定,只是牺牲一小部分人而已,又不是全杀光了,这不是很应该的吗?”
姚道怀冷声道,“可是,人命百姓不是这样牺牲的!不是给你饲养妖物,然后再杀了吞服妖丹的!”
梁道子仰头大笑,“哈哈哈,你跟我说人命?师弟,当初你为了抓住狐妖,眼睁睁地看着一村百姓,两千余人,就这样死去,你不是也没有说什么吗?”
姚道怀淡淡道,“所以,至今,我的修为再无寸进。”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姚道怀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觉得很公平。
是,他是不赞同怀安的理念,甚至他也会为了抓妖而枉顾人命,可他还是懂得天道循环的道理,也明白怀安他们所做之事才是对的。
而现在,他的寿元将近,为的不过是姚家一门,未来能够继续在玄术一界之中立足。
他真的不明白,梁道子这般执着于成仙之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还真以为成仙之后,就可以长生不老?
呵!别开玩笑了。
佛家成佛的高僧,也都是要肉身死去之后,才能成道成佛,可见,这一世,无论怎么折腾,他们也都要顺应天命死一死的。
如此一来,何必强求呢?
死后自有评论,不必他们在生前执着。
可惜,梁道子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用妖丹增长了修为,利用妖精来引出刘芳,空净与姚乐,一来化去他体内积存着,已经无法压制的妖气,二来,便是要利用他们而成就仙体。
可是现在,姚道怀来了,怀安也来了,他的如意算盘,也不见得就能够实现。
刘芳还陷入混沌之中,怀安在一旁不断地诵读静心咒,保证她的魂魄安定,看着她体内的纯灵之火渐渐平息,这才伸手扶住昏迷过去的她。
将她轻轻放在地上,怀安才转身看着梁道子。
现在的梁道子已经没了那些可怕的妖身,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可他的眼瞳,依旧是绿油油的。
这表明,他已经入魔了。
怀安叹息一声,开口诵读着往生咒,梁道子一开始还一个劲地嗤笑,不屑,可随着怀安的梵音越盛,他的体内如同被火烧一般疼痛滚烫。
“啊啊啊……”
他狰狞着脸,狠狠地看着怀安,“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怀安却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是姚道怀淡淡道,“他在给你体内的妖魂人魂,送往生。”
梁道子大惊失色,“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啊!”
姚道怀看着他疼得在地上打滚,淡淡道,“怀安早就成就罗佛金身,他只要寿元终结,坐化之后便可登极成佛。你明白吗?从一开始,你就不可能成功。”
果然,随着怀安的梵音诵读,梁道子身上浮现了一个又一个各种颜色的妖魂,人魂,随着往生咒的咒文,一个个漂浮着飞上天空,消失不见。
等最后一个妖魂人魂彻底消失,梁道子的身体也如同泄气的气球一样,干瘪到了极致,如同人干一般,无力地躺在地上,双眼无神,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怀安叹息一声,道,“施主,你如今也成了凡人了。”
这是天道对梁道子做的惩罚,这便是他之前所作所为的因果,无人可以帮他。
梁道子苦涩崩溃地大笑,笑得如同疯子。
身体已经缓和过来的姚乐站起身,看着梁道子这副模样,心里真是不知该说什么。
怀安缓步走到空净身边,缓缓一抚他的脸,空净就醒了,睁开眼睛,看着怀安。
“师傅?”
“嗯,事情已了,回去吧。”
空净爬起来,站好,对怀安行了一礼,道,“是,师傅。”
他走到刘芳身边,俯身抱起她,怀安向天空招了招手,阿雄就俯身飞了下来。
空净一看,就明白了,原来师傅早就让阿雄过去接他了。
怪不得他们进山之后,阿雄就不见了。
姚道怀走到姚诚身边,一点他的额头,他也就醒了。
“师伯。”
“嗯,回去吧。正好我在,可以带你们早点回去。”
“可是洞内还有失踪的人。”
姚道怀淡淡道,“无妨,京都里的衙门已经派人过来了,马上就到。”
至于他们,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哦,那就好。”
姚诚捡回长剑收好,扶着姚乐,走到姚道怀身边。
姚道怀甩手扔出桃木剑,那柄木剑就直接凌空定住,慢慢扩大。
姚道怀一手提着姚乐,一手提着姚诚,脚下一点,飞身而上,站在了木剑上,口诀一动,木剑就直接带出一阵红光,向着京都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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