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和耳畔同时传来的声音让裴时恙陷入了沉默。
【你先和郑号锡好好聊聊吧，我的事等会回去再说】
【统子……】
【放心，我离开之前会有系统提示，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不能不离开吗？】
裴时恙的问题如同石沉大海，坠入的瞬间归于了无音讯。
其实，她最害怕分离。
她下意识地回拥郑号锡，甚至比他更加用力去拥抱。
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的郑号锡立马松了手，转过身去开了工作室的灯，然后按住裴时恙的肩膀低头看着她。
他眼底的情绪尚未从沉浸的故事中恢复过来，心疼和担忧的眼神不加掩饰地落在裴时恙身上。
“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先问郑老师才对吧？”
她不着痕迹地敛下眸底低落，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突然就抱住我了，要不是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我差点条件反射动手了。”
没等郑号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裴时恙便立马提起了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是来负荆请罪的。”
说着，她掌心合十抵在唇边，冲着郑号锡孩子气地笑了笑。
“签售会上都是粉丝营业，郑老师可千万不要当真！”
“没有吃醋，我知道的，只是营业。”
郑号锡将手心放在她的头顶，温柔地揉了揉。
薄唇被抿起，微微张开后却又合上，欲言又止。
总觉得，裴时恙好像有点不对劲，可是他看着她却又不知道究竟该从何说起。
这段感情的萌芽本就是意外，后来的一切都发展地太过于一帆风顺。
真正冷静下来之后，郑号锡才意识到其中暗藏危机。
他的隐而不发，她的瞒而不言。
就像原本一伸手就可以拥抱的两个人，在好不容易迈出了试探的步子之后，却发现面前悬着一道鸿沟，万丈深渊。
“时恙，时勋给我发短信了。”
犹豫再三，郑号锡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裴时恙。
直觉告诉他，裴时恙肯定不知道裴时勋回到裴家的事。
“总要有一个人被家族左右换另一个人的自由。”
“这是他的原话。”
他看着她，看着她唇角勉强勾起的笑一点点地消失。
他看着她，看着她像是被人掐住喉咙般失声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她，看着她快要沉到谷底的情绪又极速冷静了下来。
又是初见时的温度，身处深秋却胜寒冬。
他看着她，只是看着她。
“还有……”
“他告诉你了？”
裴时恙打断了他的话，本就不算柔和的眉眼微微皱起，像是见血封喉的刃，出鞘后亮出阴冷的光。
“他凭什么，替我告诉你，凭什么，自说自话地换我的自由。”
她回想起方才郑号锡看向她的眼神，好不容易被压下的情绪又控制不住地翻涌上来，“你又凭什么……”
“我凭什么知道？”
“我也想我凭什么知道。”
越是温柔的人，真正到生气的时候变越发不可控制。
笑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神色。
他一步步靠近裴时恙，就像当初裴时恙隐着怒气问他要不要在一起时的那样，将她抵至墙角。
“你的事情，我哪有资格过问？”
人在情绪不受控制的时候，总是容易口不择言。
带着怒气的字句，不需要废多大的力气便能一针见血。
“裴时恙，之前是你口口声声跟我说，想看到真实的我。”
“那现在，我问问你，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能看到真实的我？”
感情是气球，不能一味地填满而是需要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同时掌控了那根牵引着气球的线。
可气球，向来一触就破，又怎能容忍彼此心存芥蒂。
“你不会的，我慢慢教你。”
“你不明白的，我给你时间想明白。”
“你不愿意告诉我的，我耐心等你告诉我。”
郑号锡知道刚刚自己说了气话，也知道裴时恙也是气话，但是他又不是什么圣人，怎么可能不生气。
可一想到裴时勋给他发的短信，他又明了，裴时恙在努力，努力地想靠近，只是她还没准备好，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出来。
“可是时恙，我现在是你男朋友。”
“你问我凭什么，就是在否定我们之间的关系。”
“就算是气话，我也会难过。”
从气头上缓过来之后，郑号锡也算是冷静了下来。
他轻声地叹气，一双眸子柔和地弯起。
“我凭什么能知道你的事，这个答案只有你知道，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愿意给你展示真实的郑号锡是因为你值得。”
他低声的叹息，放缓的呼吸。
像三月杨柳拂岸，飘落下漫天柳絮，若即若离。
她则是对柳絮产生了过敏反应，呼吸困难。
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呢？
明明是她的过错，明明是她自以为是。
应该生气才对啊，应该远离她才对啊。
“对不起。”
裴时恙一说话，郑号锡这才发现她嗓子哑得不像话。
她额前沁出冷汗，整个人像是从噩梦中忽然惊醒，眼神空洞地望着郑号锡，机械般重复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些最终被血色掩盖的记忆又一次占据她的大脑。
头顶的灯分明似白昼般明亮，可她却觉得自己陷落在深海。
深海之中是漆黑一片，稀缺的氧气在瞬间被剥夺。
呛人的海水争先恐后地涌入心肺，窒息般地包裹住她。
然后不断地下坠，最终彻底失去意识。
“时恙裴时恙!”
郑号锡连忙接住裴时恙，叫她名字的声线都止不住地颤抖着。
“别吓我好不好？时恙”
……
金南俊金硕珍还有闵玧其赶到时，郑号锡就跟失了魂一样守在裴时恙身边，语无伦次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号锡你冷静点，南俊已经叫医生过来了，你别着急。”
“哥，我……”郑号锡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金硕珍的手腕，但是却说不出话来，哽咽着，“我……”
闵玧其伸手按住郑号锡的肩膀，强行让郑号锡看着他。
“郑号锡，冷静。”
“你冷静下来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解决。”
对上郑号锡慌乱的眸子，原本打算说的话最终被闵玧其放回心里，他无奈地叹气，语气放柔了些，“我向你保证，裴时恙肯定没事，你相信我行吗？”
没等裴时恙醒过来，裴时勋倒是赶了过来。
据说期间闯了无数的红灯，严重的程度大概是会被短时间吊销驾照的那种。
而且还把裴家的私人医生全都带了过来。
浩浩荡荡的，吓得金泰亨还以为是裴家找了人要揍郑号锡，给朴世言她们回消息的时候手都在抖。
正在给裴时恙做检查的医生也被这个架势吓到了，只一瞬间的愣神他便被裴时勋拎着后衣领扔出了房间。
裴时勋压根没顾及在场其他人的想法，冷着眉冲着他身后的私人医生扬起下颚，语气不耐，“呆着干什么？我叫你们来看戏的都给我滚进去看好我怒那，她没醒你们就别出来。”
关上门后，剩下的所有人都聚在了走廊上。
“郑号锡，解释一下。”
说实话，裴时勋赶过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先把郑号锡打一顿发泄一下自己的怒气完事再说。
但是一路上的冷风直接把他吹清醒了，如果他没猜错，大概率这个事怪不到郑号锡头上，可能还得怪他跟郑号锡发的那些短信。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
郑号锡尚未从裴时恙因为他的话晕倒的冲击里缓过来，大脑乱作一团，理智告诉他不该胡思乱想，可现实却拖着他沉沦。
或许一开始就该缄口不言，他不该跟她吵架才对。
他低着头不去看裴时勋，沉默了许久之后，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在金泰亨的印象里，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郑号锡这副模样，无措地像犯了错又不知道该怎么弥补的孩子。
他看着闵玧其和金硕珍一左一右地守在郑号锡身边，与裴时勋对立而站，最终还是闵玧其打破了僵局。
“行了，这件事说到底，根本不是号锡的问题，他又没做错什么。”
闵玧其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不闪躲地对上裴时勋的目光，正色道，“我知道你紧张裴时恙，但是并不代表你能在不知道事情经过的情况下不分青红皂白地怪号锡。”
“你护着你怒那，我自然也会护着我的朋友。”
走廊尽头的窗户不知道被谁打开了，呼啸着的夜风吹过带动素色的窗帘，细碎的声响破坏了无声的沉寂氛围。
微凉的风总算是让郑号锡镇定了下来，他垂下眼睑，终于抬起头看向裴时勋，神色晦暗不明。
“我跟时恙说了你回裴家的事。”
“我并不知道时恙会这么抵触这件事。”
“的确是我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我很抱歉。”
伴随着门被打开的声音，裴时恙暗哑着的声线也随之传来，填补了这场意外的空白。
“不是你的错，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郑号锡。”
裴时恙抬起头来看向他，在对上郑号锡微红的眼眶时，好不容易狠心冷下来的神色险些露出破绽。
她咬紧牙关，声线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我们……”分手吧。
话音未落，她便被郑号锡搂了个满怀。
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身体尚且有些虚浮着，若不是郑号锡及时抱住她，她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糟糕的状态。
“头晕吗？急着跑出来干什么？”
“好好休息吧，时恙。”
他的笑里掺了些无奈，笑得苦涩。
感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
谁都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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