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 185 章

小说:旧恩 作者:藕香食肆
    谢青鹤很想念伏传。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却在蒋英洲的世界里持续了一辈子。

    在此之前,时间与距离对谢青鹤来说不具有特殊的意义,多年入魔的经历让他轻看别离。

    从上个入魔世界回来之后,伏传很抗拒连续入魔, 拒绝他的安排之后, 伏传不好意思地说, 耽误大师兄修行了。那时候的谢青鹤还从容无谓地笑了笑, 说不会。

    伏传不能适应频密的入魔经历, 他可以独自去。他也确实独自去了。

    现在, 谢青鹤觉得彼时的自己有些好笑。

    不管他活了多少年,经历了多少事,人总会有不自量也不自知的时候。事实是, 他已经不能再随随便便地抛开小师弟,独自去生活一年,两年, 五年,十年乃至于六十年。

    有牵挂与思念的日子, 太过漫长寂寥。他可以忍耐, 却不想再经历。

    喝完了入魔前留下的那杯茶, 谢青鹤蹬上木屐, 行至断崖处,一跃而下。

    观星台的断崖之下是一片乱石滩,左近峭壁阻隔,连巡山的寒江弟子都很少踏足。谢青鹤年轻时喜欢在这里沿江封魔,魔类被一网打尽之后, 水域清静了下来, 这里许多年都荒无人迹。

    直到谢青鹤重新住回观星台, 又有了频繁入魔的经历,才会常常下来练剑,舒展筋骨郁气。

    他站在乱石滩上,放出寒江剑环,剑光在水天之下伸缩吞吐,仿佛在于谢青鹤说话。

    谢青鹤左手捏起剑诀,控着剑光,任凭它在空中飞舞。初时只有寒光闪烁,渐渐地,山灵水气缓慢凝聚,追随在剑光之后,于天地间挥洒。谢青鹤就漫步在石滩上,呼吸吞吐。

    如此往返近一刻钟,谢青鹤指诀轻挥,山灵归于地,水气归于天,剑环飞回了他的手中。

    他抖落一身轻寒,足尖轻点,人就朝着绝壁飞了回去。

    练剑之后,神清气爽。

    谢青鹤洗了脸,伏传没回来。

    谢青鹤又喝了一泡茶,伏传没回来。

    谢青鹤无聊地歪在榻上看了半卷书,伏传没回来。

    谢青鹤重新配了两瓶夜里要用的暖膏,炖了小师弟爱吃的猪肘子,洗了澡,换上贴身紧俏的衣裳,扎上了极衬腰身的腰带伏传还是没有回来。

    看着早已落向西山的日头,谢青鹤点起屋内屋外的灯,心中很诧异。到底怎么了

    掌灯后不久,伏传终于回来了。

    他也知道回来得晚了,步履急促,一路飞掠回观星台,走近步道才仓促落地。

    观星台是掌门居处,飞来飞去太过冒犯,伏传至此都是步行。

    隔着老远,伏传就看见站在露台上的谢青鹤,总觉得怪怪的。

    谢青鹤从来不等他,在观星台自行其是,该喝茶就喝茶,该看书就看书,若是在外边露天坐着,也是因为谢青鹤想出门透气,在外边喝茶赏景。

    问题是,现在是冬天。滴水成冰的天气这时候在外面露台站着透气

    总觉得大师兄是在等我。伏传忍不住走得更快一些。

    走得近了,伏传才发现大师兄究竟哪里不对

    一直喜欢穿宽敞道袍青衫的大师兄,今天居然穿了紧身的袍子还扎了腰带

    光是看着衣料贴着大师兄身躯往下包裹的线条,伏传就有一种晕眩的迷恋。往日只是看着想入非非,如今已经什么都做过了,光是看着大师兄的模样,都能直接脑补一个大师兄没穿衣服的样子

    他屁颠屁颠奔到谢青鹤身边,眼神迷离,脸颊绯红,还有一股陶醉的晕眩。

    “大师兄”伏传伸手搂住大师兄被腰带扎紧的紧实腰身,“大师兄今天好好看。”

    谢青鹤将各种亲密的事都想了几百遍,这会儿却能沉得住气,将伏传搂在怀里,只摸了摸脑袋“嗯。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山下的事出了岔子”

    伏传马上清醒了过来,说“事情有些复杂。我慢慢跟大师兄说。”

    谢青鹤很想念伏传。

    有些欲望比饮食更强烈,他很想直接把伏传抱回寝室。

    然而,他独自离开了六十年,伏传却并没有那一段经历。他单独地迫切渴盼着,伏传并不急切。

    二人牵着手从露台走回了屋内,不等谢青鹤说话,伏传已经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炖肘子的香味,他掉头就去了厨房,准备盛饭起菜。见谢青鹤只炖了肘子,伏传就着灶火,飞快地切了冬瓜炒好,挤了个肉丸煮野菜汤,一桌晚饭很快就置办了出来。

    谢青鹤见他高高兴兴准备晚饭的模样,哪里好意思叫师弟别吃了,先陪我睡觉

    伏传不喜欢在饭桌上吃饭。他把饭菜摆在了谢青鹤喝茶的榻上,蹬了鞋子,盘膝坐好。谢青鹤也习惯了他的作派,小茶桌拉近了距离,吃饭时更亲密些是其次,关键是小师弟喜欢。

    两人面对面坐下,谢青鹤吃了两筷子小师弟做的冬瓜,伏传就啃谢青鹤给他炖的肘子。

    早些吃完了,早些休息。这是谢青鹤的想法。

    伏传却没能接收到他同床共寝的邀请信号,咔咔啃了几口肘子之后,大概是不怎么饿了,开始跟谢青鹤聊天“今天是三师兄派人来找我。去年是说蓝鹊寨北迁之事,我给三师兄写了信,龙城那边退了一步,蓝鹊寨的人也已经往北去了。”

    “您也知道举族迁移之事颇为麻烦,如今石步凡不知道去了哪里,蓝鹊寨固北又不服朝廷差遣,一来二去跟朝廷派去的北地监官生了不少嫌隙。前段时间朝廷分发青苗银子,蓝鹊寨觉得本地监官故意亏待,双方打了起来,死了十多个人”

    “事情闹得大了,三师兄说不好处置,快马加鞭使人来问我的意见。”伏传说。

    谢青鹤静静地听着,又吃了些伏传做的野菜。

    “北疆开荒原本是安置失地流民的法子,毕竟北地苦寒之地,又有蛮人杂居其外,很少有内地百姓举族北上。苗疆慌乱之地,也有失地苗民往北定居。以我想来,通常异族内迁,朝廷都是打散了安置,移其风,同其俗,使其归化。哪晓得北地不是这么一回事。”

    “流民固北不成建制,朝廷就看中了举族北上的苗寨。零星过去的百姓,五户一头耕牛,若是整寨聚居的苗民,就只给十户一头耕牛。零散流民安排近处的土地,聚居苗民就给外廓临近蛮人的土地不止是蓝鹊寨,不少苗民都认为不公。”

    伏传说话间歇啃了一口肘子,也不耽误他吃饭“照我说,这人都是得寸进尺。不让北迁闹着要迁,去了北地之后,又要聚族而居,又要占朝廷给流民的便宜,真当朝廷是冤大头。”

    “这事闹出十几条人命。朝廷死了几个监官,绝不肯善罢甘休。”

    “石步凡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说到这里,伏传声音有点小,悄悄看谢青鹤的脸色。

    石步凡与伏传一起跌落山崖,二人从仙女山出来之后,不欢而散。伏传躲进了随身空间养伤,石步凡也从此不知所踪。这么长时间,蓝鹊寨一直在寻找石步凡,始终没找到他的下落。

    伏传跟石步凡生出嫌隙,倒是负疚居多。他与蓝鹊寨的苗民也都相熟,难免会偏心一些。

    石步凡不知所踪,蓝鹊寨失了做主的领袖,伏传觉得自己有责任看护一二。

    但是,和无辜从天而降的烂桃花不同,伏传跟石步凡在山洞里发生的事是“你情我愿”。他很担心自己对蓝鹊寨的事情太过重视,会让谢青鹤不高兴。

    和边说话边聊天的伏传不同,谢青鹤一直都很认真地吃饭,一碗饭已经吃完了。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

    伏传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大好。

    大师兄从不介意吃饭时说事情,突然打断他,要求饭后详谈,那证明此次谈话不会很愉快。

    会让人吃不下饭。

    不管是什么原因让谈话变得不愉快,伏传都很忐忑,顿时觉得碗里的肘子不香了。

    伏传了无意兴地嚼着饭,谢青鹤觉得自己不太顾惜,坏了小师弟的情绪,他重新拿筷子给伏传夹菜,摸摸伏传的脑袋,安慰道“乖。”

    正经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大师兄才稍微展露了一点善意,伏传马上又高兴了起来。

    吃过晚饭,伏传将碗筷收拾去厨房,拿热毛巾擦了桌子,给谢青鹤续上茶。他好几次偷瞄谢青鹤的脸色,谢青鹤不禁好笑“做什么怪样子”

    伏传狡猾地说“我看大师兄是不是在生气。若是生气,就先服侍大师兄洗脚,等大师兄不生气了,我再与大师兄说下午的事。”

    谢青鹤将他搂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膝上,柔声说“不会跟小师弟生气的。”

    “我也不是害怕大师兄生气。”伏传就坐在他怀里,二人距离太近,很容易勾起柔情蜜意,“自从大师兄与我定情结侣之后,一味宽纵我。往日还会训斥我几句,现在只管宠着,不管我做了什么,大师兄都说好。我反而弄不清分寸深浅。”

    “先说看大师兄是不是在生气才敢说话,又说大师兄从来不与你生气,前言不搭后语。”谢青鹤住他的鼻子,“我看你是心里有鬼叫师哥看看,这鬼是姓什么”

    伏传心跳都乱了一拍,只怕他说出石步凡三个字来。

    哪晓得谢青鹤贴着他的心口听了一会儿,突然说“姓李”

    伏传呆了呆,脸色变得尴尬,半晌才说“大师兄,我不是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就是觉得,应该不至于吧”

    谢青鹤见他还要装傻,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说“那就不说了。师哥很想你。”

    伏传突然被抱起,有些着急“不,不,要谈。大师兄,我说实话。”

    谢青鹤却已经不想再磨蹭了,稳稳地抱着他进了寝房,将他放在床上,说“乖,先睡觉。”说着起身解衣。想起自己这一身是为了讨好小师弟才穿的紧身衣,颇有点媚眼抛给瞎子看的好笑。

    伏传哪有心思睡觉,一骨碌坐了起来,急道“我知道三师兄不该直接派人来找我。”

    这才是这件事的重点。

    先前伏传在饭桌上说了一大堆,讨论朝廷安置流民的政策是否公平,蓝鹊寨与朝廷监官双方孰是孰非,又说蓝鹊寨没有领头人云云谢青鹤只是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这件事的讨论从根上就错了。或者说,伏传明知道重点在哪里,却故意避而不谈。

    事实上,李南风根本就不该来找伏传。

    伏传是谁他是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不是蓝鹊寨的代言人,也不是石步凡的替身。

    就算伏传曾经看在石步凡的情面上,私信给李南风求情,让蓝鹊寨得以北上安置,那也不等于他可以代表蓝鹊寨的利益,更不可能将蓝鹊寨此后的生老病死都要伏传来负责。

    朝廷与蓝鹊寨起了冲突,出了人命,按照律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又有什么为难之处

    李南风在寒江剑派执掌外门十多年,这点儿魄力都没有他当年敢指着伏传的脸,指责伏传出身皇室,要求按照门规把伏传逐出门墙,现在倒是突然就蔫儿得跟小鸡崽儿似的,按律处置十多人的命案纠纷都战战兢兢,非得找伏传来问一句该怎么办

    李南风故意派人来问伏传该怎么处置,这就是个陷阱。

    但凡伏传顺着他的思路,在处置上插嘴一句,就得卷进朝廷固北策与苗疆移民的浑水里去。

    谢青鹤不想谈这件事,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伏传不是受了算计。小师弟对李南风的算计心知肚明,但是,他关心蓝鹊寨的苗民,不想让蓝鹊寨吃亏,所以,他愿意入局。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如睡觉。

    谢青鹤已脱下外袍,顺手松了腰带挂在衣架上,转身看伏传坐在床上不动,他耐着性子在床沿坐下,伸出一只手“你想管这事就去管。小师弟,我真的很想你。歇了,好么”

    事情没有说明白,大师兄却一反常态要先睡觉,伏传哪里能“好”

    “我不想在寝室说这件事。”伏传看着只穿着薄衫的大师兄,第一次没有觉得面红耳赤,反而有些羞耻和生气,“大师兄答应过我的。不能用这事凶我。”

    谢青鹤才知道他误会了,柔声解释道“我下午入魔。”

    伏传突然抬起头来。

    “六十年。”谢青鹤仍是伸出那只手,“日日都在想你。”

    伏传有过入魔的经历,想起那漫长的一生,有大师兄相伴身侧都漫长得不可思议,下午大师兄独自入魔,整整六十年,那该是怎样的心情他竖起的尖刺马上就软了下去,膝行上前靠在谢青鹤伸出的那只胳膊的臂弯里,软绵绵地说“大师兄。”

    伏传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大师兄,心疼地抱住谢青鹤“马上就睡”

    谢青鹤高兴起来,搂着他亲吻许久,又将他放在床上,用被子盖起来。

    伏传被折腾得莫名其妙,这又是什么玩法谢青鹤又一点点地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看着他逐渐从被子里透出的无辜脸庞,满眼含笑。伏传也不问为什么,指尖勾住谢青鹤的衣领“再亲一下。”

    谢青鹤憋了六十年的思念,一朝释放出来,热情得让伏传吃不消。

    刚开始伏传还存着事后再跟大师兄讨论北地之事的想法,后来他也顾不上东南西北了,满脑子都是大师兄。加上入魔世界的经历,二人定情也有好几十年了,谢青鹤从来没有这么热情地渴盼过他,这样热情的索取让伏传非常安慰,从身到心都陷入了巨大的满足之中。

    不管谢青鹤怎么不理智地要求,他一一回应,没有半点推拒迟疑,沉沦欲海不可自拔。

    次日清晨,云朝算着时辰前来服侍起居,伏传才刚刚睡着不久,满脸晕红,打起了小呼噜。

    谢青鹤则神清气爽地披衣起身,对云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其实,不必谢青鹤打招呼,云朝也听见了屋里小主人的呼噜声。伏传修为不俗,身体健康,睡觉本该非常安静,这会儿都睡得呼呼出声了,显然是累坏了。

    谢青鹤不想打扰伏传休息,披着衣裳在观星台外边的茶桌上坐着,吃着云朝做的汤面。

    “有件事,别人去办我不放心。”谢青鹤说。

    云朝单膝点地“主人吩咐。”

    “李南风想拉扯小师弟入世。你去看一看,究竟是谁的主意。”谢青鹤说。

    李南风没有对付伏传的理由。就算他曾经攻击过伏传,也是为了攻击伏传背后的谢青鹤。

    如果不是李南风策划此事,还能是谁幕后主使真正目的又是什么想起那个已经被葬在琼林的故人,谢青鹤确实不能轻信任何人。偌大寒山,惟有云朝的忠诚、修为、能力,值得信赖。

    云朝没有问什么事,服侍谢青鹤吃完了面,说“给小主人做的羊肉饼温在锅里。”

    谢青鹤点点头。

    伏传睡了两个时辰才昏沉沉地爬了起来,坐在马桶上发呆。

    谢青鹤把羊肉饼用油重新煎了一遍,麦粉与肉混合的焦香飘进屋子,伏传马上就彻底清醒了。

    他洗了身子披上袍子就往外跑,谢青鹤给他磨了豆浆,他就趴在榻上的茶桌上啃饼“是云朝哥哥做的饼。他最近都是神出鬼没的,怎么又不见了”

    谢青鹤没有说云朝的去向,坐在伏传身边,含笑看着他。

    “怎么这样看我啊。”伏传有点不好意思,偏偏这事也不好议论。

    当初与谢青鹤定情之初,他缠着谢青鹤整整一个月,日夜都在一起,好像也没有昨夜那么辛苦。细想起来,从前大师兄都非常克制,说不出的温柔轻缓。昨夜才是真的开了禁,有点遭不住。

    谢青鹤居然呼呼吐出两声粗气,无比肖似伏传打呼噜的声音。

    伏传愣了一下,突然羞得满脸通红“那还不是是大师兄你还学我”

    谢青鹤搂着他温热的细腰,低声说“特别可爱。”

    伏传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肉饼,看似认真吃饭,其实不知道神游到何处去了,眼神都流连在谢青鹤搂着自己的胳膊上。谢青鹤就挨在他耳边,小声说“小师弟,昨夜师哥好喜欢。”

    此前谢青鹤对此事非常随心,伏传的热情比他更多些,他很少有欲求不满的时候。

    就如同人每天只要吃三顿饭,事实上被安排了八顿,自然每一餐都吃得很少,吃几口就饱了。伏传觉得谢青鹤非常温柔,那是因为谢青鹤每一次都不急躁,且存着补偿的心思,慢慢地逗弄安抚他。

    昨夜是谢青鹤第一次不大顾惜,将自己的渴念放在了第一位,偏偏伏传又完全配合,乖得不行。

    事后谢青鹤是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似往常,怕伏传从欲念中清醒过来就会不高兴。

    伏传很早以前就说过,不许他太凶。

    哪晓得伏传到睡着都死死搂着他,满脸餍足欢喜,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谢青鹤还是担心,也许,小师弟还晕着。

    这会儿又试探了一次。

    伏传手里还拎着油煎的肉饼,腾不出手抱他,只好转身与他贴脸蹭了一下“我也很喜欢。大师兄,你别问了,问了好几次了。真的很喜欢我不喜欢会告诉你的。”

    谢青鹤抱着他,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喂他喝豆浆。

    平时只要起了床,二人很少这么黏糊磨叽,伏传觉得缠绵又依恋,分明相处了几十年,还是有些心跳加速,一顿饭吃得丢三落四。谢青鹤居然还腾出一只手摸他的软肉

    “大师兄,你这样只管撩,不管下场,我就很不喜欢了。”伏传吭哧吭哧地说。

    谢青鹤解下他的腰带,道“管。管还不成么。”

    油饼吃了。

    大鹤也吃了。

    伏传蜷缩在榻上,靠在大师兄怀里,心满意足。

    “大师兄。”伏传突然唤。

    “嗯”谢青鹤也惬意地靠在软枕上,用手指梳理着小师弟的长发,满眼温柔。

    “我想过了。蓝鹊寨与朝廷的纠纷,我身为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本就不适合出面处置。私底下写信求个帮忙是一回事,如今出了人命官司,三师兄公然派人来问我的意见,我若开口,就是宗门干涉俗世判罚我知道大师兄偏宠我,不会与我计较此事,可我本来也不该这么做。”伏传说。

    谢青鹤侧身去看伏传的脸色,见伏传乖乖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嗯。”

    “我昨天跟三师兄派来的信使询问了半天,将北地纠纷都问了个一清二楚,是我存了私心。我与蓝鹊寨许多人都有旧,很想帮一帮他们。大师兄说我心里有鬼”伏传也知道羞耻,“是有鬼。”

    “谁的心不是偏着长的呢”谢青鹤安慰道。他对伏传的偏宠确实没什么底线。

    “我想用掌门弟子的身份写信给三师兄,申饬他此行不端。大师兄以为可行么”伏传问。

    “可以。”谢青鹤答应得很干脆。他既然说了“可以”,伏传的这封信就算是以掌门弟子的身份发出去,引发的任何后果也都由谢青鹤负责。在这种事情上,谢青鹤从不含糊其辞。

    伏传在谢青鹤的怀里蹭了蹭,说“大师兄。”

    “说吧。”

    “我若是偶尔想不明白的事,你要教我啊。”伏传说。

    “教你不要中李南风的算计,教你不要去管蓝鹊寨的闲事”谢青鹤摸着他散开的长发,“你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何况,我不是提醒过你了吗”

    “那我如果坚持去调解此事呢”伏传仰头问。

    “就去调解啊。”谢青鹤看着伏传慎重的神情,捏了捏他的鼻子,“你的起心也不是坏事。蓝鹊寨与你有旧,人想要帮着自己认识的人排忧解难有罪么连自己认识的人都不肯施舍同情与援手,又凭什么去救助与你全然没关系的所谓天下苍生”

    “只要你不曾为了蓝鹊寨的人颠倒黑白是非,为了一方故旧枉顾天理正义,想要入世又有什么问题”谢青鹤的想法和上官时宜本就不一致,他是支持入世管闲事的,只要不是瞎管。

    伏传想了想,说“但是,这件事我其实没必要出面。自有律法处置。”

    谢青鹤笑了笑。

    “大师兄也不管我。”伏传正腻在谢青鹤怀里,二人都没穿袍子,位置那么刚好,伏传侧脸就含住谢青鹤胸口,本想咬一口,到底还是舍不得,含着狠狠嗯了一下。

    谢青鹤冷不丁被他偷袭到要害,脸都青了一瞬,忙按住他的脑袋“你”

    伏传无辜地看着他。

    “你是无赖么”谢青鹤有些疼,看着胸口的水渍,简直哭笑不得,“你是没必要出面,又不是不能出面。你非要去管一管江湖上认识的小朋友家的闲事,我还能强摁住不许么”

    伏传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腰身,仰头道“闻到酸味了。”

    谢青鹤勉强忍住笑,听伏传说“酸”,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嗯。”

    “嗯是什么意思”伏传慢慢往上爬,看着他胸口残留的水渍,“大师兄,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我给你吹吹。”低头吹了一口气,又伸出舌头舔。

    谢青鹤耐着性子看着他的脸,突然将他提了起来,放在膝上“我给你松松皮。”

    两人在观星台胡天胡地玩闹,伏传压根儿就没提起床的事。

    他知道谢青鹤在入魔世界待了六十年,哪怕他自己没有这一段分别的记忆,却能对谢青鹤的渴念感同身受。夜里行事是有些辛苦,但他修为不俗,稍微休息就能恢复精神,完全有体力撑得起陪谢青鹤玩闹。

    反倒是谢青鹤比他克制,到晚饭时就不肯再放纵了,把伏传抱进池子里洗干净,问道“还写不写申饬信了”

    伏传在露天池子里泡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云朝哥哥不在”

    如果云朝随时可能过来做晚饭,大师兄绝对不会把他跑到外边来泡澡。倒不是说大师兄把他视作禁脔,一寸肌肤也不许被外人窥看,主要是这么光溜溜的撞见了大家都挺尴尬。

    谢青鹤才解释了一句“差他下山去了。”

    知道观星台不会有外人闯入后,伏传就自在了许多,仰着脸躺在池子里,突然问“大师兄,你入魔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时候啊”

    谢青鹤觉得没什么可谈的,岔开话题“下次带你一起。”

    “我不想跟大师兄分开。六十年,六十年太长久了。”盖在脸上的毛巾很快就被露天的晚风吹凉,伏传频繁地投入毛巾搓挤,看着热水蒸腾起雾气,“可我总是过不了这道坎。”

    “什么坎”谢青鹤问。

    “死。”伏传说。

    “死了才能回来。我知道不是真正的死,可与那个世界彻底断了联系,认识的所有人都不能再见,经营的一切都不再拥有,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谢青鹤早已习惯了诀别,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是不可失去的。

    上次入魔归来,伏传就红着眼眶说失去了一切,他以为自己讲过的道理已经说服了伏传。

    如今想来,他所说的道理,不过是告诉伏传,失去是必然的事情,人都要接受生命中一切亲密或疏远的人事物远去,这是颠不破的真理。然而,伏传的症结在于,他拒绝去接受必然要失去的一切。

    谢青鹤张了张嘴,也觉哑然。

    他离不开伏传,想要带着伏传一起入魔。

    可是,伏传拒绝去一个必然要诀别的世界,不想与注定失去的一切产生联系。

    他不能强迫伏传去接受,也不能用花言巧语哄骗伏传去接受。哪怕他有手段操控伏传,也有能力去影响伏传。只要不是伏传的本意,他就不能费心思去谋算。

    “不喜欢就不去。”谢青鹤给了他一个安抚的亲吻,“没关系的。”

    谢青鹤甚至没有提醒伏传,入魔对修行有决定性的好处。小师弟不想入魔,他可以再想办法。入魔得来的魂力既然可以分给小胖妞,也必然有办法分给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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