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明慎(1)

    鹿鸣书院坐落在离皇宫不远处的廊山, 占地虽不算大, 但能在这里读书的孩子, 除了太子殿下, 就是各个王府的世子郡主和一些高官家的子弟。

    太子殿下今日没来,明慎进来的时候, 卷耳正抱着杯子里的梅子汤喝的惬意。

    知了声声催盛夏,屋子里放了两个冰盆,可她还是热的紧。

    明慎目光从殿内一群孩子掠过, 最后落在正嚼着豌豆黄的卷耳脸上。

    小姑娘明显被他看的一愣,下意识咽下嘴里的点心, 差点噎到。

    明慎眼带笑意的移开目光。

    周围的少爷姑娘们正在讨论这次成绩。

    “明先生这次的题好难。”

    “是啊, 也不知道这次榜一会是谁?”

    “应该还是太子殿下吧, 管他呢,反正不会是你我。”

    ……

    书童把誊抄好的成绩单每个桌案都放了一份, 卷耳拍了拍手上的豌豆黄沫子, 素手打开那张宣纸。

    白纸黑字, 她的名字要从后往前找,第五个就是了。

    ……

    卷耳撇了撇嘴,换了块桂花糕。

    骠骑将军家的女儿风露露看了眼卷耳,有些羡慕。

    郡主的家世样貌都是上乘,其实这成绩好不好,倒不重要。

    她父亲平南王和当今陛下一母同胞,当年朝代更迭,平南王帮当今陛下死守住这这皇位, 再加上王爷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是以郡主从小就是千娇百宠的长大。

    皇帝只有一位公主,只是个不受宠的妃子所出,若真说起尊贵来,还真不一定比得上平南王府家的小郡主。

    殿内光影深深,给他清朗的脸上镀了层柔光,明慎坐在椅子上,信手翻着学生们昨日的功课。

    在卷耳的功课上目光停留最久。

    明慎身份不凡,是真正的国舅爷,是以并没有调皮的学生不服管教什么的。

    卷耳看着明慎,面无表情地嚼着豌豆黄。

    梁国尚黑白,明慎一身雪白的衣衫,温润似仙,他一身书卷气,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注意到她的视线,坐着的人站起身,明慎一只手背在身后,从台上缓步下来走到卷耳身边。

    距离不远,明慎长衫衣袂漾漾,两手垂着,却盖不住长腿窄腰。

    卷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白瓷骨一样的手指握着本书,明慎抬手,用那书在卷耳头顶不轻不重地打了下,“今天下学后在书院门口等我。”

    卷耳鼓了鼓腮。

    她也想过,明慎在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是否也曾骑马倚斜桥,是明媚热烈的少年郎。

    可卷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明慎本该就是这样。

    他像是夜空里飘渺的萤火,又像是浩瀚星海旁的一轮月。总之把所有与温柔有关的事物都可以放在他身上。

    可此刻卷耳有些无奈。

    她又因为成绩差而被抓回去补习了。

    手里的桂花糕也不香了 ,她抬头眼巴巴的看着明慎。

    小姑娘今年十四岁,她模样生的好,秋水瞳圆圆的,眼睑微微垂着,虽说不上是多么倾国无双,不过单单被她那么一双眼睛看着,就没有人能不心软。

    明慎笑了笑,温柔道:“撒娇也没用。”

    “……”

    明家先祖是开国功臣,而明慎亲姐又是当今皇后,也算跟卷耳也算沾了亲戚,是以格外照顾一些。

    平南王可从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他不指望自家女儿学问多深,但最起码要爱读书,明事理。是以卷耳从五岁开蒙就被送来听学。

    明慎从那时候就带着她了,卷耳幼年丧母,前几年朝政不稳的时候,平南王动辄和皇帝在宫里谈到深夜,无数个雷雨夜里,都是明慎哄着小姑娘安慰。

    他们差了九岁,明慎自觉要照顾好这姑娘。

    只是向来被誉为才子的明先生,却是怎么也教不好这个小姑娘。明慎也有点怀疑自己的水平。

    卷耳默了默道:“还是酉时?”

    明慎点头,“还是酉时。”

    卷耳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柔嫩的脸颊似借了花与月的明媚,娇俏可人。

    明慎得了卷耳的承诺,满意地点了点头。

    课堂朗朗书声响起时,卷耳又偷偷把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明慎所有所觉,目光淡淡的扫过来,卷耳一阵心虚,立马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

    ……

    一堂课不过一个时辰,下了学,一群人各自出了书院,明慎过来跟卷耳道:“走吧。”

    卷耳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跟在明慎身后。

    书院离王府不远,往日卷耳都是乘马车来,可明慎素来是骑马的。明慎看着那姑娘盯着马车出神,他恍然般低笑几声,明白卷耳的意思,“不想坐马车了?”

    卷耳笑眯眯点点头。

    因还未及笄,她头上梳了个简单的少女发髻,只用了两个珍珠流苏钗,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响声。

    明慎笑了笑,“可想骑马?”

    “可以么?”

    平南王教了卷耳一些防身的功夫,却并没有时间教她骑马。

    她虽然无数次想学,但总也找不到机会。

    “可以,我带着你。”

    明慎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般漂亮,他垂眸把手递给卷耳,松香满袖,“来。”

    卷耳听说明慎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好了之后身体就不太好,可伸在卷耳面前的这只手却是修长温润。

    卷耳伸手握住,明慎使了力一把拉她上来坐在他身前。

    他身上的味道清隽而干净,像是怕她掉下去,明慎两只手绕在她身前握着缰绳,也像是虚虚把她揽在怀里。

    虽说男女有别,只是卷耳几乎从小跟明慎长大,而且她还未及笄,是以明慎自然没考虑这许多。

    “坐稳了。”到底是怕她害怕,明慎策马,只是慢悠悠地向王府的方向走。

    夏日天色暗的晚,他们身后是长空寥寥,有鸿雁掠过,带来一片火红的夕阳,月亮的轮廓淡淡显出来,只是到底还未到时间,明辉还不能与火红相争。

    夏天会让人想到梅子汤里的酸酸甜甜,还有斜阳下,青石板上踢踢踏踏,和身后的人宽阔的肩膀。

    因是要到了晚膳时分,一路酒楼不断,菜香幽幽,卷耳肚子适时的叫了一声。

    “呵。”明慎笑了,“饿了?”

    她歪了歪头,发丝蹭在他胸前暗纹刺绣上,带出几根发丝,“要不我们先去吃饭?”

    反正只要不学习,干什么都行。

    明慎看了眼天色,“也好。”

    帝京很大,最中心是皇宫,四周围着东九街和西九街。东九街便是达官显贵的府邸,西九街多是平民百姓,还有一些权贵闲置的庄子。

    卷耳看出来明慎正带着她往西九街走。

    到一条小巷子旁,骑马便进不去了,明慎说要在巷子口下马,卷耳自然没什么异议。

    明慎翻身下马,可不知什么时候卷耳头上的珠钗勾在了他衣服的绣线上。

    他下马太快,卷耳头发被他勾着,下意识地跟着他动作,眼看就要栽下马来。

    明慎一惊,反应迅速地伸手接住她,“没事吧?”

    头发被拽下来好几根,卷耳揉了揉脑袋,“没事。”

    “是我大意了。”他松开扶着她的手,揉了揉她的头。

    卷耳四处看了看,“怎么来了这里?”

    堂堂国舅爷,卷耳以为明慎会带她去哪个豪华酒楼。

    “可别看不上这小巷子,有时候最合适的不代表最好的。”

    卷耳点头,深以为然。

    巷子有些深,地面沙砾不平,灯光昏暗,卷耳下意识地伸手拽着明慎的袖子。

    过了会,二人在一家小铺前停下。匾额上‘小酒馆’三个字,是正经的楷书。

    卷耳眨了眨眼,“你带我来喝酒?”

    倒不像是明慎的作风。

    明慎轻轻在她额上敲了下,“想什么呢。”他广袖碰到她脸上,料子柔软细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明月终于压下最后一丝夕阳,清亮的悬在天上,屋子里暖黄烛火照亮,卷耳放开明慎的袖袍,跟着他一前一后走进店里。

    酒馆里面是方形的空间,靠着窗那边放了一排酒坛,上面用红纸标注着品类,倒是格外新颖。

    “秋露白。”明慎对着走过来的店小二道:“再来一壶青梅汁。”

    “好嘞。”

    卷耳比他矮,明慎只能微微倾身靠近她,“去挑挑想吃什么。”

    卷耳顺着明慎指的方向,才注意另一面墙下有许多各式各样的小糕点。

    她回头,撞进明慎有些揶揄的笑里。

    “那边有豌豆黄,桂花糕。”

    ……

    看着她有些窘迫的样子,明慎抬手帮她顺了顺有些乱的珠钗,“别不好意思,看你课上一直在吃。”

    他声音像是古老的弦,如玉的音质里雅致楚楚,卷耳有些惊艳地看着他,“明先生,你真好看。”卷耳托着下巴看着明慎,倒是没先去找豌豆黄。

    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他。

    明慎轻笑一声,凤眼上挑,“不及我们郡主。”

    卷耳还想夸,明慎接过小二端上来的青梅汁给卷耳倒上,“你说的再多,明日起我还是要给你补习的。”

    “……”

    “听说过几日陈柯邀请先生去骑马?”她换了个话题,一双眼睛扑闪着。

    “想去?”那秋露白并不烈,所以明慎倒是不经意地多喝了几杯。

    “想去。”

    小店里没几个人,来这里喝酒的都是这附近的百姓,看着明慎和卷耳衣着打扮俱是不俗,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他们并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只是看那姑娘灵动,青年清俊,倒是有些相配。

    “想去,今晚回去就把国志背好,明日你若能完整地背出来,我便带你去。”

    他三句不离学习,卷耳撇了撇嘴,“你说真的?”

    广袖搭在木桌上,明慎手里捏着酒杯,背着满屋的烛火,温柔地看她。

    他眼神纯净,完全是在看自家不懂事的小孩子,“真的。”

    卷耳目光停了停,“好啊。”她有些不服气。

    不就是背书么。

    她背就是了。

    ……

    平南王府内,灯燃彻夜。

    卷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呆了一整天,还是明慎第二天才把她叫出来。

    明慎好笑,这姑娘很聪明,只是是真的不爱学习,除非有东西诱惑她。

    *

    马场是陈王妃母家的,面积不大,但却也够他们几个人跑几圈了,陈柯看到明慎身后的小姑娘一愣,笑着道:“明兄怎么把小郡主带出来了。”

    卷耳道:“郡主便郡主,怎还要加个小字?”

    她声音清脆如佩环,大眼睛不满地看着陈柯,让陈柯只觉得自己欺负了小姑娘。

    “你是明兄的外甥女,也是我堂妹,又比我们小了许多岁呢,可不是小郡主?”

    陈柯和明慎同年,今岁二十有三。

    “好了。”明慎把卷耳护到身后,笑着说,“不许欺负我带来的人。”

    “知道你宝贝。”陈柯揶揄,他们这群人自是都知道,这俩人既是师徒又是舅甥,倒是比他们这群堂哥还亲近。

    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只有卷耳这么一个小姑娘在这倒是有些另类了。陈柯牵着自己的马,“明兄,我就不等你了。”

    明慎微微点头。

    “可要学骑马?”明慎见她坐着无聊,随手把点心递给卷耳,开始日常投食。

    “先生教我?”那点心是桂花糕和豌豆黄,马场里出现这些东西,自然不是给这群男人准备的,卷耳心思转了个弯就知道是谁的授意。

    她吃着和往日的倒是有些不同。

    有马夫牵着匹马走过来,明慎抬了抬手,“我教你。”

    那匹马皮毛顺滑,纯白的没有一丝杂毛,卷耳眸子亮了亮,明慎看着她眼睛,笑意温温,“懂马?”

    “啊?”卷耳摇了摇头,“这马看着好看,不知道好不好吃。”

    “……”明慎起身,走过去牵了那匹马,对着卷耳道:“来试试。”

    小姑娘拍了拍手上的的点心屑,几步走过去。

    “这马……”卷耳迷茫了一瞬,“我怎么上去?”

    许是为了方便,今天明慎的衣着是窄袖,黑色锦袍映衬下他的脸更加白了,“我教你。”

    马儿是精心挑选过的,脾性还算温顺,卷耳踩着马镫,明慎两只手扶着她的腰,稍稍使力,卷耳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上面。

    前几日骑马是和明慎一起,那时有明慎在身后卷耳自是不怕。

    可如今自己上了这马,空旷的风掠过,倒是有种孤零零的错觉。

    “别怕。”明慎看了眼卷耳攥紧缰绳的手,“我帮你牵着呢。”

    “双腿夹着马腹,不要太紧,身子坐直,看前面。”

    卷耳晃晃悠悠地坐在马上,倒是也不怕,就像明慎说的那样。

    缰绳在他手里,自然不会伤害到她。

    卷耳笑了笑,刚要说话,便听到一个女声响起。

    “我竟不知今天过来这么多人?”

    绕了一圈回来的陈柯正好看到来人,他利落地跳下马,看着来人道:“你怎么来了?”

    马儿轻晃了晃,卷耳垂眸,看向面色平静的明慎。

    他面上不现,除了刚才下意识的收紧缰绳,谁也不知道他那一瞬间的情绪外露。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们一起珍惜这个暂时还算健康/健全的明先生,谁知道他以后会经历什么呢。

    今天有二更,同一时间发的,大家不要看错顺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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