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有旁人在, 宴清州恨不得紧紧将朝阳搂在怀里揉进骨血中。
就是这样的朝阳, 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人,如阳光一般霸道又蛮横的照在他贫瘠又满目疮痍的心田里;可她又是世界上最薄情寡义的人, 忘却了所有后不明白他为她癫狂, 还憎恶他如蚁鼠。
宴清州伸出手,瘦削又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捏着林袖的衣袍, 语气如雨丝般缠绵:“公主——”
林袖的衣服并不宽大,绣袍的下沿紧挨着自己的手腕, 虽然和宴清州的手隔着一点距离,可她仍能感受到他身上冰沁的凉意,冻得她打了一个哆嗦。
赵献君本来就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一向恃才傲物,眼高于顶, 怎么会允许自己成为别人的替身?乍一听到林袖说的这番话, 鼻子都快气歪了, 伸出指头点着他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最终才梗着脖子道:
“朝阳你把今儿的话给我记好了, 以后可千万别哭着闹着求我回来娶你!”
林袖觉得这个废驸马不仅有点儿王霸,而且脑袋好像还有点儿问题。
于是她继续问了一个很真挚的问题:
“我都有正品了,还要你这个赝品作甚么?”
*
赵献君脸上无光, 在公主府里又闹了一会儿便被嬷嬷请了出去。
雨停了下来, 院子里碧青的树上带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林袖抬起头瞧了宴清州一眼,又低下脑袋:“没事了, 你先回去吧。”
刚要走,又被宴清州堵在前面:“公主——”
林袖现在很尴尬,抬起手将自己的脸捂了一大半:“那个,宴清州那个刚才的话你就当我说的是些胡话,是想把那个人赶走,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哈!”
宴清州垂下眼帘,将手中的油纸伞仔细收好了,才慢慢说道:“公主,您刚才那么说奴真的很开心,哪怕是把奴当成一个借口,可奴对公主而言并不是一无是处,奴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
说着,他将伞递到林袖的手上,继续道:“公主,奴先才没有骗人,奴和公主初识时的确实在六年前.....”
六年前朝阳捧着他的脸对他说,要他等她,她会来找他的。
而他最终等到的确实她另嫁他人,甚至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对他的偏执厌恶至极。
宴清州没法忍受她眼中的厌恶、口中的奚落,他多么想看到曾经的朝阳,可他步步紧逼步步错,最终让朝阳和他阴阳两隔,不过还好,他如今又找着她了。
哪怕她重生了如何?哪怕她没有忘记上辈子又如何?
她若想演戏他就和她演到底,总之他永远是她最忠诚的仆人,最忠实的丈夫。
他越是这么说,林袖的心里就是越愧疚。
宴清州的眼细细描摹着朝阳的身上的每一处,又满不在乎的说道:“公主无需感到负担,奴敬仰公主,如同凡人敬仰日月,虽然不能触碰到,但日日能见到便觉得心喜。”
“清州.....”
林袖不知道自己再该说些什么。
宴清州却笑着转身:“公主,不出这几日奴便可将府邸里的公子尽数遣散出去,之后奴也会离开,只盼公主自己多注意身体,勿要忧虑。”
说完,也装作看不见朝阳脸上的不忍,转身,决绝又坚韧地离开。
一步——两步——三步。
宴清州隐在衣袖中的手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指甲几乎陷在皮肉里。
他目不斜视,眼睛盯着公主府门扉上的铜狮门环上,好像满不在乎。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要是朝阳真的就这么允许他走了,他之后又会做出什么发疯的事儿呢?
他要好好想想——
得把她关起来,关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还不行,还不够。
要让她的呼吸都充斥着她的味道,要让她依附在自己的身上,哪也去不了——
那样的话,那样红着眼睛求饶的朝阳一定会很可爱。
“等等——”
林袖纠结了半晌,还是没下定决心把他赶出去。
把这个潜在的病娇杀人狂赶出府,以后他想杀谁都没了一点儿束缚,倒不如把他关在府邸,搁在她眼皮子低下束缚着。
林袖开口:“你风寒还没好,这么早离开公主府作什么?”
宴清州叹了一口气:“病总会好的,奴总耽误在公主府邸恐怕毁了公主清誉。”
说起这个,林袖还真不怕了。
自从穿到这本书里,因着招选天下俊杰入公主府遴选驸马她不知道收到多少本斥责她不守妇道的折子,可她压根儿就没怕过,至于清誉什么的...
池塘里的王八的名声都比她好。
林袖想了想:“我公主府家大业大,哪怕你病好了一直住在这儿都没什么问题,宴清州,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住在公主府。”
宴清州思虑了一会儿,迟疑道:“若是以后公主尚了驸马后,驸马容不下奴,奴又要如何?”
林袖笑笑:“这儿你放心,这里谁都不能撵你走,连我也不成——”
“公主...”
宴清州努力控住住自己微翘的唇角,喟叹一声:“公主有令,奴不得不从。”
说罢,又跪在地上给林袖行了一个大礼:“公主,奴又在公主府叨扰您了。”
***
宴清州就这么又在公主府里住了下来。
连嬷嬷都有点儿弄不清朝阳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意思。
若说是讨厌吧,可他杀了那三个公子后公主也没想过要他的命,若说是喜欢吧,可宴清州留在公主府后,朝阳一次都没有去见他。
这天嬷嬷正给朝阳梳头,便轻声同她咬着耳朵:“公主...”
林袖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嬷嬷屏退了屋里的丫头:“公主,您好像对清州公子格外上心,可是属意他?”
林袖吓得眼睛连忙瞪圆:“你可别瞎说。”
嬷嬷弄不明白他们这些小年轻究竟在想些什么:“既然不喜欢他,为何又要让他留在公主府?”
林袖默了默,转过身子,就着晨日的霞辉看着嬷嬷苍老的脸欲言又止。
最终,她长叹一口气。
罢了,说了你也不会懂。
这是一种舍己为人,无私奉献的大无畏社会使命感。
二人正说着,门外来了一个小侍卫。
见到林袖后,便跪在地上将怀里的羊皮卷拿出来呈了上来:“公主,您让打听的事儿都在这儿了。”
林袖点了点头,把东西接了过来。
上回宴清州说是那三人有错在先他才错手杀了他们。可林袖又不是稚子,自然不会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于是她私下里又调动自己的暗探暗自查了那些事儿还有那些公子的去向。
她有次无意发现宴清州在收买府里的下人就不大相信府邸里面的人了,而这些暗探是皇后给她备着的,一向不在人前显露,对于调查这些事儿当真是最好不过。
林袖仔细将手书看完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宴清州并没有欺瞒她,那些公子委实过得不错,而且被他杀死的那三个公子也确实不无辜。
可现在又有另一个问题浮现在林袖的脑海。
按理来说,朝阳应该先遇到了宴清州而后再遇见了赵献君,若说赵献君是宴清州的替身,可朝阳也不该在宴清州来了后对他如此的厌恶。
这样逻辑一点儿也说不通,而且他们两个人生的实在是太像了,让林袖不胡思乱想都不成。
最终林袖揉着自己的脑袋躺在床上,将眼皮卷盖在脸上不一会儿就眯着眼睛睡着了。
**
而另一面,长廊深处,微风拂过,撕搅着亭子四面的纱幔。
宴清州赤着脚坐在荷花池畔,膝上放焦尾琴,白色的衣摆飘零在水面,像白菡萏散落的花瓣。
他单手抚琴,另一只手轻轻拨动着琴弦,阳光温柔地吻在他细腻的锁骨上,发出如玉一样的光泽。
好久之后,他身后跪着一个黑衣人。
宴清州没有回头,只是一手拨动着琴弦轻轻问道:“公主的人都去了么?”
黑衣人:“都去了,奴才一路上跟着他们,公主调查了被公子杀了的那三人还调查了其他公子的去向。”
“恩。”宴清州抬起眼帘,轻轻嗤笑:“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儿都不听话,这么的不信任我。”
黑衣人不敢多舌,他还清楚地记着上一个私下唾骂朝阳公主的暗探死的有多么可怖,朝阳公主是公子心尖尖上的人物,谁都没有资格去评价她。
过了好久,见自家公子仍没说话,黑衣人继续道:“那那些公子......”
宴清州轻轻笑了笑,侧身瞥了黑衣人一眼,丹唇白齿一张一合:“你当真是糊涂了,还要我教你么?”
“当然是都杀了——”
他闭上眼,悠闲地用食指点动着焦尾琴,又交待道:“记得做的干净点儿,别让公主的人查出什么破绽——”
“对了,上次交待你去查关于朝阳公主的事儿可查了么?”
黑衣人:“奴才查了,公主这段时日并没有去别的地方,府邸也没有异状,公主不大可能被别人顶了壳子。”
黑衣人有些不懂,公子为何突然会对朝阳公主起了疑心,可他也没有胆子敢问,见公子挥了挥手,便几个跳跃又隐在庭院深处。
而树梢上一只机灵的麻雀感到空中有清风浮动,歪了歪脑袋扭了扭自己的小肥臀又开心地叽叽喳喳起来。
宴清州将手里的焦尾琴放在石阶上,起身,堆在怀里的白裳如散落的花瓣颓在水波上。
他赤着脚,踩在碧绿的青苔上在水波荡漾中慢慢走向水塘中央。
皓月当空,银辉散落,四月的夜微微有些闷热,林袖从下午一直睡到傍晚才醒,她推开窗,依着窗沿撑着下巴看着天上的月亮。
视线慢慢向下,看到点点的星辰,黑色的树影还有烛光围绕的碧潭。
而在荡漾的碧波中央盛开着一朵纯洁而美好的白色的花,水波一动,花瓣散开,花蕊中央钻出一个白肤黑发的美人。
他带着水汽的琥珀色眸子精确捕捉到林袖的视线,而后灿若星辰般的笑了笑:“公主.....”
林袖看着他,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跳的异常欢快的心脏,将窗扇“碰”的一声关上。
身后的嬷嬷正在布菜,看到朝阳的异状,有些惊讶:“公主?”
林袖充耳不闻,就算想听也有心无力。
如今她的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有着宴清州的那个清潭。
而他又如妖魅一般在水中引诱着她。
然后缠着她的手脚,将她溺毙,与她共沉沦。
完了。林袖心想。
她好像,有点儿无可救药的喜欢上小病娇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大家努力留评喔~不要让我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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