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州说不出一句话来, 唯有将林袖紧紧地抱着。
林袖被他拥在怀里, 整个世界都是他身上的酒味,几欲把自己给熏醉了。
好半晌, 她才又将宴清州那只戴了戒指的手握在手心里, 细细的摩挲着那个小银环——那里面有个小秘密,可她有些难为情, 不大说得出口。
她在银环刻了一句话,字被写的不大好看, 但情意倒是真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待在屋子里闷得不行,林袖贪凉,喜欢坐在荷花池旁吃冰, 嬷嬷看了心里直着急。
总是吃这么凉的东西怎么要的?公主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了, 若是在寻常人家指不定得是好几个崽子的娘了, 可到了现在肚子还是没什么动静,虽然京城的明眼人不说, 可目光都盯着她的肚子——
要是一年半载仍是这样,这私底下传出来的话指不定多么难听呢。
林袖听着嬷嬷一声接着一声叹气,连吃冰的兴趣都提不起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嬷嬷走了, 便有小厮递了折子来,说有赵献君有要事来求见她。
林袖对这个铁憨憨龙霸天没一点儿好感,正想回绝, 小厮又道:“听赵公子说,他这儿有公主感兴趣的事儿,还是关于姑爷的呢。”
林袖纠结了会儿,还是准备去听听那厮的嘴里准备吐出什么象牙来。
然后再让人把他的狗嘴给锤烂!
***
嬷嬷叹了好几次气见她没当回事儿,忙不迭的去找宴清州。
这些日子她也看了,她家姑爷和公主感情好的不得了,若是姑爷给公主提点几句,她指不定会听...
可当嬷嬷杵在宴清州跟前说的口干舌燥,宴清州的眼睛仍盯在手里的木工上。
他准备给以后的孩子做一张小床,上面系满风铃和穗子。
听到嬷嬷说话,宴清州觉得有些奇怪:“吃冰和怀孩子有什么关系?”
云南女子从不忌讳这些东西,有些女子到雪山采雪莲时甚至还会饮雪嚼冰,没见得她们生育受了什么影响。
嬷嬷一听,便知道自家的姑爷也是个不知事儿的:“公主从小锦衣玉食,肠胃更是娇贵,多饮一碗冰,腹部便容易生凉。”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压低了声音:“我听闻驸马爷为公主生育也用尽了法子,既然功夫都已经做足了,何不再注意些。”
宴清州在林袖的身边胆子向来大得很,可这么私密的事儿被外人一说耳尖便悄悄地红了。
他有这么明显么?连嬷嬷都看出来了,林袖是不是也知道...?
或者说知道了还是让他这般做了?
嬷嬷见他神思发散,轻咳一声:“姑爷,公主最听你的话,你跟他说一句顶奴说十句,奴也是为你们好,等你们生儿育女后,想吃多少冰都成。”
宴清州被她说的心神一漾。
林袖会听他的话吗?原来,自己在她心中已经这么重要了么?
他心里有些小小的窃喜,可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生怕那种得意的样子太丑,让林袖厌恶了他。
可正等他去找林袖的时候,却发现人已经不在公主府了。
找来一个小厮一问,说是赵献君公子有急事将林袖给请了出去,而且还说这事儿啊和姑爷牵扯极大。
宴清州一听,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等出府去寻时,林袖的轿辇已不知道去向。
日头正悬空中,燥热的风闷得让人呼不过来气,而宴清州站在三伏天里,心里直发寒,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
他知道赵献君要和林袖说什么,即使他终究没做到底,但那事儿依旧还是发生了,就算他同林袖辩解,她恐怕也不会再相信了。
完了,宴清州觉得自己的手脚发麻,连视野都开始泛着黑,他踉跄了一下,被小厮扶住:“姑爷,您可是中暑了?”
宴清州摇摇头,咬着牙让人牵来马,翻身越了上去:“去找...公主。”
**
同春楼乃是京中首屈一指的酒楼,林袖刚下轿子便有人迎了过来:“公主,赵公子在包房里等着您呢。”
林袖摇着的扇子顿了顿,看着那小厮:“这样可不大好吧,我已另嫁,他却未娶,要是传出去什么是非,那不是辱了我的名声么?”
小厮皱巴着一张脸,为难道:“公主...这是赵公子的意思,我做不了主儿,您别为难小的。”
林袖笑着乜了他一眼,在一楼大厅里随意找了个干净桌子便坐下了,急的小厮在一旁只打转。
“公主...您这样赵公子指不定得多怪罪小的...”
正说着,赵献君便推开二楼雅间的房门:“哟,我正说楼里怎么安静下来了,原来是您来了。”
林袖微抬着下巴:“赵献君,才几日不见,你怎么说话变得这么阴阳怪气了?”
赵献君冷笑一声,下了楼坐在她对面:“哪里,我说话向来这般,只是公主甜言蜜语听多了,便觉得我们这些人说话太粗鄙了,只可惜糖吃多了,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是□□,您说,这可不可悲?”
林袖真的从未遇到一个男人说话像道阅读题一样,明里暗里信息这么丰富。
不过,她也没心思去问,他既然约她过来必然不会说宴清州的好话,少听一句也没什么。
见她一语不发,赵献君有些按捺不住,起身逼近她:“难道你不好奇?”
林袖慢悠悠地摇着扇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侍女将一旁的窗扇给打开:“好奇,要是不好奇,怎么赶来赴你的鸿门宴?”
赵献君只听窗外有兵帛相接身,提脚跑过去一看,只见数不清的私兵将同春楼包围的严严实实,连半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他差点儿气的鼻子都歪了,一拳锤着窗台:“朝阳,你这恶毒的女人!”
林袖轻轻叹了口气,侧了侧身,看着他:“我都不想骂你蠢了,你都设了鸿门宴了,我带点儿私兵来给你献献宝,怎么恶毒了?”
说完,她站起来,将团扇递给一旁的侍女:“我这次来并不是来想听你什么的,毕竟宴清州我比你更了解、更清楚,轮不着你来在我们中间挑拨离间。顺带着给你一些警告,赵献君,我朝阳并不是什么纸糊的老虎,从前你能爬在我头上去,是我不计较,若是你以后仍分不清轻重,冒犯皇家尊严,你可知道是多么重的罪?”
同春楼在刚才便被人清了场,掌柜的一见这二人哪个都不好惹,于是夹着伙计便避在后院,没事儿根本不敢冒在大厅里。
赵献君听到林袖这么说,突然大笑起来,连蹿几步被一旁眼疾手快的护卫拿押着跪在地上。
可他仍是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林袖被他笑的心烦意乱,拿起团扇揪着上面宴清州打的络子:“你笑什么?”
赵献君收起笑容,眼神像饿狼一样凶狠:“我笑你自作聪明,宴清州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清楚么?我笑你一直以为的幸福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被人蒙的团团转,还甘之如饴的缩在乌龟壳里。”
“大胆!”
身边的护卫扔了他几巴掌。
赵献君被打倒在地,甚至也懒得在站起来,反而筛坐在林袖面前,收起脸上的嘲讽看着她慢慢道:“公主,您当真是个冷清冷性的人,如今您有了新欢,便忘却了我这个旧爱吗?我也曾是你喜欢过的人啊,你忘了当年我不过是赵家的一个庶子,若不是您将我拉到皇上面前赐我驸马之位,我又有何德何能能尚公主呢?我知道你怨恨我纳妾,可这世上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甚至于当今的圣上,再怎么和皇后伉俪情深,还不是一个嫔妃接着一个抬进后宫。”
林袖充耳不闻:“所以宴清州才和你们不一样。”
这个名字在赵献君的世界里几乎成了一个魔障。
不过是个替身而已,凭什么能夺走他的驸马之位,凭什么能得到皇上的另眼相待?
难道他赵献君就比他差么?
“你别提他的名字,不过是一个替身!”赵献君抬起亢红的眼,凶狠的看着林袖。
林袖真的觉得赵献君脑袋好像有病,都跟他说过好几次了,难道他的耳朵有过滤功能吗——选择性接收自己喜欢的信息?
不过林袖也不想和他计较,她还是想把事儿跟他说明,以后他们啊桥归桥,路归路,最好别再撞见。
“赵献君,我再说一句,宴清州从来不是谁的替身,我朝阳从头到尾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他。当年我同他相遇相识,约定白首。而你...是我的一个错误,赵献君,你懂了吗?当年你做了驸马后,不满足权欲便同我和离,如今想利用我了,又同我说着这些可笑的话,赵献君,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么?难道我朝阳就得跟在你屁股后替你无私奉献才成?你想想,你这得多大脸?”
眼见着朝阳没落入他的圈套,他脸上的癫狂也慢慢平静下去,反而露出一种戏谑的表情:“公主这样不留情面,当真是让人伤心啊。但是公主,我还是想问一句,宴清州在您这儿应该是一朵白莲花吧?纯洁无瑕,对你又痴心一片?”
他嗤笑一声,坐在地上慢慢说:“可惜啊,您还不知道他这张人皮里披的是个什么东西?您以为我纳妾的事儿上没有他的手笔吗?哦,还忘了告诉您了,你的忠犬当真是把你当做了自己的私有物,眼里也是容不得一点儿沙子。从你府里遣散出去的公子您还记得吧?个个被他刺成了一个刺猬呢,死的当真是惨啊,一个全尸都没剩下。”
见林袖不说话,赵献君坐在地上拍了拍手,唤道:“秦楚,公主不相信呢,你来同她说说看,那天晚上...宴清州派的人是怎么屠杀他们的。”
林袖呼吸一顿,有些逃避的转身想走,却被赵献君叫住:“怎么了,公主想走了还是相信我说的话了?”
上辈子,林袖知道宴清州屠尽他们...
所以她才在一开始就送他们走,她知道宴清州的嫉妒心很强...
他做的出这种事。
门被打开,侠客走了出来,林袖看着他,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秦楚抱着一柄锈剑,看着这个人,讽刺的勾了勾唇角:“公主,您还记得这柄剑的主人么?他不求回报的喜欢你这么多年,如今是不是想找你讨个公道都不成?”
林袖避开他询问的目光:“我不信他还会做这些事。”
秦楚步步紧逼:“那你为何不敢看我的眼呢,公主,那是三十四条人命啊,是不是在你这就像草芥一样,算不得数?”
见她的精神逐渐崩溃,赵献君又轻飘飘开了口:“既然公主已经厌恶我了,要不这回一并将您得罪狠了吧。您以为宴清州只做了这些事么?还有呢,他趁我办公,买来昆仑奴灌了药关在我妾室的房中...您说说,这还是人么?”
林袖的心一次比一次发寒。
她甚至没办法给宴清州洗罪。
屋内压抑的要命,她逃似的跑出房门,刚到门口,便抠着门扉一遍又一遍的让自己的冷静下来。
不是他,怎么会是他?
她一次又一次的说服自己,却只有自己知道有多么虚假。
有侍女看到公主脸色不好,忙的跑过去搀扶。
“公主,您怎么了?”
不能是他。
他在她跟前明明这么乖的,他对公主府的野猫都那么温柔,怎么还会做这种事?
可上辈子他还是杀了那些公子...
让林袖更无法接受的是,他竟然敢伤害那些无辜的女子...甚至毁了他们...
林袖扶着门扉,浑身发冷,抬头看着明晃晃的太阳,只觉得满世界尽是寒气。
原来这辈子他还是活在宴清州给她的骗局中么?
让他将他们安置好,就是让他们送死去么?
对付一个男人,就是让他的女人受尽折磨么?
林袖真的不认同,也无法认同。
***
一直到了晚上,林袖还是没回来。
宴清州就守在门口,一直站在那。
好久,才看到林袖的轿辇,还未掀开帘子,边听见里面的人说道:“都下去吧。”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二人。
宴清州掀开帘子的手停了下来,好久才问:“林袖,你去哪了?”
林袖坐在轿子里没出声儿。
宴清州的手握着帘子,紧了又紧,还是没敢掀开。
林袖闭着眼睛在里面问:“宴清州,你骗过我么?”
宴清州没吭声,反而看看天色:“林袖,天黑了,进屋吧。”
林袖一把将帘子扯开,立在他面前,看着他:“我问你话呢,宴清州,你是不是骗了我,啊?只要你说你没有,我就相信了。”
宁愿当一个缩头乌龟,甚至还帮你把这些罪名给担下来。
宴清州看着林袖,好半晌才轻轻说:“公主心里不是有判断了么?还问我做什么?”
林袖握住他的袖子:“别这样,你说,只要你说,我就信你。”
说了又要什么用呢?
想杀他们是真的,可他要怎么告诉朝阳在他的人去之前那些人都被他杀了呢。
哦,他其实还做了一件更过分的事儿呢。
魏临风本来还没死,摊在地上还有一口气儿,是他补的刀。
把这些如实的告诉她,她真的对他毫无怨艾吗?
林袖握住他冰冷的手,有些发抖的说道:“那...还有赵献君的妾室...是不是你派的人...”
宴清州闭眼:“不错,她们让你颜面尽失,我教训教训他们又怎么了?有错么?她们不是喜欢男人么,我挑选了送给他们,有什么错?赵献君还对你说了什么,你一并都告诉我了吧,我都认罪。”
林袖被他的话气的发抖,身上的冷汗干了一层又流一层,脑海里的一根弦一松,手已经不听使唤朝他的脸打去:“是谁教你这么不择手段的?你知不知道你毁了那些女人?这个朝代的女人本来就过得苦,她凭什么还要受这种罪?”
宴清州紧紧攥住她袭来的手,不可置信道:“公主,您竟然要因为那几个不相关的女人...打我?”
林袖有些崩溃:“宴清州,你有人的良心么?不伤老弱...这是最起码的原则,其余我可以不追究了,就是这一点儿我无法原谅你...”
宴清州看到她哭,心里的有一角慢慢崩塌:“别这样,林袖,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跟你说实话好不好,我没有那么做,我故意气你的,我没有杀那些公子,除了魏临风,他当时离死不远了,是他求我断了他的命;还有我只是把那些昆仑奴送到他们府邸,那是他们自己情投意合。林袖我说的是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林袖不知道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除了不说话,就这么被他抱着。
可宴清州将林袖抱得越紧却更是不满足。
怎么办,只是一个赵献君便让他们这样,要是有别的男人介入在他们中间,林袖是不是更不愿相信他?
不能这样,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得让她尽早怀个孩子。
宴清州被林袖吓得有些癫狂了,甚至有些失去了判断,就那么把林袖推在轿子里哆哆嗦嗦的就去解她的衣衫。
生个孩子就好了,只要生了就好了。
林袖被他禁锢在轿子里,黑暗中只能看到他疯狂的眼:“林袖,不会疼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林袖没说话,在他抱过来的时候轻轻地问:“宴清州,所以你要伤害我了么?”
宴清州手上的动作一顿,瞳孔一收一散,呼吸猛地急促起来,下一秒便晕倒在林袖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虐马上要过去了感谢在2020-02-03 22:11:25~2020-02-04 19:1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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