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月明躺在床上, 闭着眼想了一夜。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施子衿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 她会心虚、会害怕。
因为她在不知不觉中已开始越界,对这个朝夕相处的少年产生了不合伦理的情感。
偶尔, 施月明听到自己的内心在说——怕什么呢, 反正自己只是占据他阿姐壳子的异乡人,要是喜欢, 何苦这么纠结,人只有一辈子, 开心就好。
可更多的时候,她会想到旁人把充满鄙夷和恶心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时,她便觉得受不了。
她是一个女子,以后大不了一辈子龟缩在宅院中,眼不见心不烦, 可施子衿行么?
那些流言一传十、十传百, 他以后出去怎么做人?
更何况, 他如今喜欢她,能保证一辈子都不动摇吗?
也许以后他的生活受这些流言蜚语的影响, 他会开始埋怨、开始憎恨他的阿姐在当初为什么不拦着他,他小不懂事,阿姐也跟着癫狂吗?
施月明几乎一夜没睡, 她感觉到施子衿坐在她床榻前轻轻抚弄她额前的碎发。
她有时候有些忍不住, 也想伸出手握握他,可更多的时候,她很害怕。
她害怕有一天施子衿梦醒时分, 对她投来厌恶的眼神——那比杀了她还要难过。
所以,趁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还不如她偷偷离开这儿。
少年人的心思本来就不安定,也许只要过个几年,施子衿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施月明不是一个太过纠结的性子,决定好了就一定会做。
夜深了,施子衿早已安睡。
她把包袱收拾好了,在施子衿的门外站了很久。
始终没敢进去瞧一眼。
她一向了解施子衿,他伤害自己不过是想让自己心软,达到自己的目的。
等自己走远了,他痛苦一阵子,也许就又能振作起来。
出门的时候,天还未亮。
路上没什么人,施月明带的东西不多,行路轻便。
正要出镇的时候,恰好碰到了一个熟人。
袁远山自那日知道他们姐弟俩的事后回去便不能安神。
他想不通施子衿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肖想自己的亲姐。
可更多的,他心疼施月明。
他明白在这亲人间的相处过程中,施子衿这种罪恶行为差不多是在施月明的背后狠狠捅了一刀子,不仅得不到他想要的,甚至连他们的亲情都要割断。
袁远山了解施月明经历的痛楚,也知道解决这些的最好方法不外乎是施月明远走他乡,等到施子衿成亲生子尘埃落定后,一切便能了结。
于是他一连几天便守在镇子口,若是能碰到她,便送她一程——若她愿意,他很乐意插入她的生活里,将她和施子衿的孽缘斩断;若是碰不到她,那这些都是命,以后她和施子衿的事儿他不会再插手。
施月明忽视不了袁远山的目光,停下步子:“袁少爷。”
袁远山的目光落在她的包袱上,了然道:“要离开这儿?”
施月明点点头。
“准备在哪落脚?”
施月明没回话,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能去什么地方——只要能离开施子衿就行。
袁远山自然知道她的纠结,于是拍了拍自己的马车:“既是没地方可去,不如去我们老家的庄子去待一待?”
怕她误会,袁远山连忙解释:“施姑娘,我不是乘人之危,只是你一个女子,如今兵荒马乱的,去哪都不安全,还不如到找个能依靠的地方落脚。等事态平稳下来,你去哪儿都不迟。如何?”
施月明摇摇头:“多谢袁少爷,我想自己走走看看。”
袁远山的劲头一下子低下来,可还是勉强挂着笑:“那什么时候回来呢?”
施月明愣了一瞬。
她回过头,此时天色要亮未亮,熟悉的小路蜿蜒曲折的同向那座她不敢靠近的屋子。
里面的人也许正在熟睡,也许她离开后的某一天,他会醒悟过来,然后成亲生子,只是偶尔闲暇的时候,想起那个快要被他遗忘的阿姐。
也许...他对因此怨恨她,对自己较真,一个人待在这儿,等她心软,等她妥协。
施月明轻轻笑了笑,对着旁人的人说:“也许几年就能回来了,也许永远不回来了——”
**
醒来的时候,施月明已经走了。
施子衿看着她空无一人的卧房,心里涨出一阵阵涩意。
他的阿姐当真是狠心呢,居然舍得抛弃他。
不过,他允许了吗?
院内又陆陆续续落了一些鸽子,这次施子衿没有丢石块赶走他们,反而沉默地坐在院内的石凳上。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院门便被人敲响了。
他没理,昂着头看着碧蓝的天。
一个穿靛蓝色常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只见他面白无须,颈间也没有喉结,眉宇间斯文从容,气质有些像教书先生。
走到施子衿身后,他矮了矮身子,轻声唤道:“陛下。”
声音尖细,原来是个宦者。
施子衿嗤笑一声,闭着眼,言语间尽是冷意:“你是属狗的么?来的这么快?”
宦者不恼,从袖间掏出扇子给他扇风,言语温和道:“陛下自那日离宫后,老奴便一直派人远远跟着,原想着陛下什么时候玩够了便愿意回去了,没想到在宫外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施子衿,不,应该叫他独孤信。
他从小就喜欢收集美人的皮肤,施月明是他这么多年看到过最满意的一个。
他出宫原本只是想盯着自己的猎物,免得让人捷足先登。
可没想到,却被施月明误会,把他认成自己的弟弟教养了这么多年。
独孤信一想到这个便在想,他的阿姐身体里究竟住着什么妖魔鬼怪。
为什么清楚一切过往,却不记得自己弟弟的样貌?
不过正是因此,独孤信才会对她更有兴趣。
不论她里子是什么东西,她到这个世间来,所有的爱恨都是关于他的。
这多么值得让人高兴啊。
她好像生来便是独属于他的,要被他拥有,要被他独占。
可惜,她却这么的不听话,跑的远远地,想把自己给藏起来。
见陛下沉思,宦者轻声提了句:“和陛下待在一起的那名女子准备出城,需要拦下么?”
独孤信翘着嘴角:“让她走,她不是觉得压抑想离开这儿么?孤便给她一段时间,之后孤会在这儿设好金丝笼,让她心甘情愿的走进来——到时候就算是死,孤也不会再放开她!”
***
离开施子衿后,连日子都过得寡淡起来。
这三个月,施月明去了许多地方,也看过许多风景,可是心里始终是空落落的,偶尔她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想扭头对人说时,才反应过来,她早已离开那人。
已是秋天,林间的树叶都黄了,施月明也添了厚衣。闲暇的时候她开始喜欢发呆,回想施子衿现在究竟在做什么?童试考上了么?性子有没有收敛些...无事的时候有想起过她这个阿姐吗?
新落脚的地方,有个邻居刚从那个地方探亲回来,施月明偶尔总是按捺不住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想去找他问一问,认不认识一个叫施子衿的人?他如今过得怎么样?娶了妻没有?
可话还未说出口,便觉得难堪。
要离开的人是她,舍不得的人也是她,近乡情怯连询问都没胆子的还是她。
再说了,既然她不告而别舍弃了他,难道他不怨恨她么?
施月明越想越难受,坐立不安,连饭都吃不好。
等到自己回过神儿的时候,已经到了邻居的门前。
新邻居的妻子是个活络性子,见她来了,很热情的把她拉到院子里。
施月明顺着她搭了好多话,最后才小心翼翼、装作不经意的问了句:“大姐,你从那回来有听过一个叫施子衿的人么?”
邻居大姐愣了下:“唉,这名字有些耳熟...好像真的在什么地方听过。”
施月明的心里燃起来一点儿希望,不论是关于他什么事,都想听了听——只要他过得好就行。
正说着,大姐的汉子从屋内走出来:“怎么没听说过?咋们一进镇子不就听到这个名字了么?”
施月明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汉子坐在一侧,叹了口气:“这个人约莫是个秀才,前不久因为救人溺死在镇东头的小河里,镇上的人觉得他英勇,都自发去他家给他上一柱香。”
施月明感觉自己都快不会呼吸了,眼睛瞪着,好像连魂儿都没有。
汉子继续跟自己的婆娘说道:“那个被他救起来的小孩儿还是咋们远亲,咋们还不是跟着去上香了?难道你忘了?”
大姐:“对,当时咋们还可怜那秀才年纪轻轻去世后,家里连个守灵的亲人都没有,唉,当真是凄凉。”
汉子又道:“哪有?据说他还有个姐姐,不过住在远处,所以镇上的人准备停灵一个月等她回来见最后一面。”
“要是他姐没赶回来呢”
“那还能怎么办?埋了呗,反正一抔黄土,此生便完了喔——”
***
施月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要死了,连心都不会跳了,可好像又活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离开那个镇子她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可回到那只用了三天的功夫。
等站到熟悉的院落里,已经是晚上了,屋内数不清的白幔,漆黑的棺材摆在屋内的中央,铜盆里的黄纸钱已经燃尽了,却没人再添。
她的弟弟,就孤零零的睡在里面,再也不会醒来了。
施月明感觉眼前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跪在蒲团上,像做梦一样。
她走得时候,他活生生的会算计她,还会对她笑。
可她回来的时候,他便躺在那,不管她再说什么,再也不会和他争论了。
施月明跪了好久,呆愣的看着面前的灵位,连眼睛都不敢眨。
然后颤抖的掐着自己的手臂——这一定是梦!一定是,等醒来后什么都没了。
可惜,把手臂都掐红了,面前的棺材却还没消失。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的萧瑟的唢呐声,施月明再也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把自己的呜咽声都咽下去。
施子衿不喜欢看到她哭,要是他听到了,连死都不敢安心。
施月明恨自己,连施子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早知如此,她何苦要走?
他要什么,她给他便是了,只要他能好好活着,什么都行!
夜风渐大,铜盆里的灰烬被吹散在空中,屋内的烛火也灭了。
施月明站起来,努力憋回眼泪,一步一步朝棺材走去。
她只看一眼,就一眼。
她想看看他,想再摸摸他的手,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那么冰?
指尖触上棺盖的时候,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空中有阵阵凉意,从身边的人身上传来。
施月明转身,看到那人在黑暗中看着他。
“子衿。”
那人轻轻勾起唇角,冰冷的手将她的泪一一擦干。
可施月明的泪越不听话的往下淌,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子衿...”
施月明的声音颤抖起来,那人仍是看着她,什么话都不说。
然后,抬起一只手,把她往后一推,直到脊背抵上棺材,才探了过来。
指尖死死掐着她的下巴,吻既缱绻又凶恶,好像把自己受过的伤害还有绝望都倾注上去。
这一次,施月明没有推开他,反而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用力的回吻过去。
过了好久,直到听到那人胸腔里的跳动,她才后知后觉地放开他。
“你没死?”
施月明呆立在远处,肩胛却被他紧紧握着。
独孤信轻轻笑了笑,声音却冰冷极了:“是啊,要是不骗阿姐的话,你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回来?”
霎时数不清的怒火从施月明心底涌起,她上前,提起他的前襟:“这很好玩吗!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后悔死了!”
恨不得抹了脖子跟着他去。
独孤信被她吼了,神态仍是懒洋洋的,手指卷着她的头发,嗤笑一声:“阿姐,你真的好虚伪啊,口口声声说我们不能越过伦理,可你瞧瞧你刚才吻我可吻得激烈呢,我的唇角都被你咬破了——”
施月明脸色涨红,说不出是气的,还是羞愧。
她真的是个傻x,一出破绽百出的陷阱,她居然想都不想便往里面跳。
她最后看了施子衿一眼,放开手,转身就走。
就被孤独信一把抓住:“阿姐,你回来了,还想去哪”
施月明抿唇,回头:“放手!”
独孤信宠溺的看着她,好像在对待一个闹脾气的小孩。
“我他妈叫你放手!你这个疯子!”
施月明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胳膊一抬,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这种事也能开玩笑吗?看到我回来为你哭,想为你死,你高兴了?施子衿,做人不是这样的!用算计赢来的东西你他妈觉不觉得恶心!”
孤独信偏头,舌尖顶了顶红肿的腮肉,呵的一声笑了出来。
“阿姐,但是,不论怎样,你看,你又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日常跪求预收文:被我始乱终弃的前任登基了~
弟弟是真的病娇~不会洗白的那种感谢在2020-02-15 23:54:36~2020-02-17 02:1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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