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子衿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儿一脚迈进了阎王殿, 出宫后他仔细琢磨自己阿姐在宫里的吃穿用度, 觉得孤独信对他阿姐还是蛮好的。
所以因为这个原因,哪怕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说他是暴君, 他也不能去附和他们。
而独孤信在之后的年岁里, 也因为施月明的缘故,也给足了施子衿权势, 甚至让他一介布衣登上丞相这个高位。可即便如此,施子衿还是不能和施月明独处一室。
每当她阿姐想见他了, 总得经过独孤信的同意,而后才让人在殿门外备好桌椅茶水,和施月明隔着层层珠帘说话。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能是独孤信怕他们不熟,挨在一起太尴尬, 可次数多了, 施子衿心里就翻了嘀咕。
他是施月明的亲弟弟, 独孤信干嘛要把他当贼一样防着?
施子衿是个直性子,施月明做事说话也挺随性, 于是施子衿就把这疑惑拿去问施月明。
哪知施月明听后反倒闷笑了半天:“他心里有鬼,以为自己做得出这些事,别人就得同他一样。”
施子衿不懂阿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瞧见躲在一边听墙角的独孤信脸燥的不行。
他不烦还好, 一烦宫里就要见血。
宫里的丫鬟、太监看到他这个样子抖得像鹌鹑,汗一层层的淌。
而独孤信又走过去拉着施月明的手,说:“你说我今天杀谁比较好?”
起初遇到这些事儿, 施月明还会害怕还会劝诫他。
可自从那年他说想杀施子衿,自己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后他反倒歇了心思。
后面,施月明仔细一琢磨,这独孤信疯倒是疯,他手里见了血没什么,可一旦自己沾上一丝半点儿的冤债,他心里就不舒服了。
所以她就故意顺着他的意思来,之后他再想杀人的时候,十有八九就因为她就此作罢。
施月明屡试不爽,于是听到他阴森森的话语非但没害怕,还抬起眼睛一本正经的说:“你瞧那个不顺眼就杀谁。”
独孤信皱着眉,紧紧盯着她:“阿姐你不阻拦我?”
施月明叹了口气。
心想,你还是三岁的小孩子吗?每次用同样的问题来问我,我顺着你,你要生气,不顺着你,你更要生气。
独孤信黑白分明的眼眸转了转,环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那孤把他们全都杀了,等死后就去伺候我们。”
施月明眼睛都不抬,只差拍手附和:“好啊,不过我们地宫那么小,以后塞那么多人不挤吗?”
这个问题倒是把独孤信给问懵了。
他回过头,皱着眉,丢开施月明的袖子。
施子衿在殿门外看得直着急。
阿姐这样要是惹怒了这个暴君该怎么办?
可没一会儿,独孤信又碍着施月明坐在一块,点点头:“也是,阿姐说得对,让他们都滚吧!”
宫人们如获大赦,面色如纸地退了下去。
施子衿坐在椅子上,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个暴君大概是属炸毛猫的,而阿姐就是那只顺毛手,不管暴君再怎么折腾,他怎么也逃不过阿姐这座五指山。
虽说独孤信残暴了些,可他的残暴只针对于宫人,对于黎明百姓他倒是没下多少狠手。
对于一个国泰民安的君主而言,他一不四处征战二不改革变法只是守着祖宗打下的江山做一个咸鱼君王已是万幸。
是以自他登基以后,做的荒唐事儿虽然多但都没有危及江山社稷。
所以就算有贼心想踹开他当皇帝的权臣也师出无名,只能缩着脑袋咬着牙看他在宫里四处蹦跶。
施月明以为这一生会很漫长,等到独孤信油灯枯尽她也会被赐三尺白绫跟随他去地宫。
其实施月明对此倒不是很害怕,独孤信这辈子做人做事儿都太张扬,他活着还好,不论怎么谁都不敢对她下手;可一旦他先弃她而去,施月明独留在人间的日子指不定得多难熬。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生竟会如此短暂,不过才看到宫里的红梅开了第五次,施月明的身体便到了强本之末。
独孤信请了无数名医,都对她的病没什么法子。
最后,直到一个得道高僧看到她才说,独孤信这辈子造过太多孽,他是真龙天子,天道不能惩戒他,便把所有的责难降到施月明身上。
施月明在沉睡中醒来,只看到独孤信拉着她的手坐在床榻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直到施月明的手探到他水光莹莹的脸上,他的睫羽才轻轻颤了颤:“阿姐...”
施月明长长叹了一口气:“又哭了。”
都是官员心里咬牙切齿的暴君了还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无措的哭泣。
独孤信紧紧箍住她:“阿姐,你不要离开我,你走了,我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施月明每天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却又无可奈何,可看到独孤信这样仍会不舍。
可能怎么样呢?
独孤信看到她日渐憔悴的模样,有些惶恐地握着她的手:“我以后会听话,再也不杀人了,要是你还怕我疯的话,就把我重新关进地宫——阿姐,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施月明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她以为这辈子箍在他身边会很累,会恨不得早早解脱了去。
可没想到,临别时却又是万分不舍。
他是暴君,是人人在暗地里唾弃的狗皇帝。
可她却被他捧在手心,不曾受过一点儿委屈。
这天底下谁都可以恨他、怨他。
可她不行。
因为她是他唯一的阿姐,唯一的妻。
而他也是她唯一的独孤信。
临别的时候,都城下了很大一场雪。
宫内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白色的幔帐四处飘舞,而寡言的皇帝就握着病床上那双早已凉透了的手一直不愿放下。
得道的高僧颔首立在床榻边。
好久,直到窗外都黑了,独孤信黑白分明的眼眸才转了一下,转身,看着后面的老和尚。
他张口,声音沙哑像是枯竭的溪流一般没有一丁点儿水汽。
“你说,我把心剜给你,你便把我和施月明下一辈子的缘分连在一起。”
老和尚点点头。
独孤信轻轻笑了笑:“好,等我入了地宫,你便去取吧。”
说着,又轻轻抚摸身旁那张苍白的面孔,声音一点儿都没颤,可守在宫外的小太监听了却要哭了:
“阿姐,你说等我死了你要给我殉葬,可没想到你竟然死在我的前头...”
他俯首,亲吻了那张冰冷的唇角,轻轻低语:“既然这样,孤就为你殉葬,只愿你在黄泉路上走慢一点儿,等等孤。”
进入地宫的时候,长明灯已然亮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酷爱杀戮的暴君最后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余生都葬送掉。
黑色的棺椁里面堆满了奇珍异宝,中间躺着一个红衣美人,独孤信轻轻抚摸着她。
她还如生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也许待会儿自己下去晚了,她一定会生气。
不过,不论如何,他们终究又在一起了。
老和尚立在一边,手中的刀早已备好了。
看着一心赴死的独孤信,苍老的和尚终于叹了一口气:“陛下都不后悔么?”
独孤信眼里只有棺椁里的那个人:“有什么好后悔?这个世界要是没有她,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老和尚又问:“陛下就不问问老衲要拿你的心脏作何?”
独孤信淡淡道:“我若死后,这颗心自然随着土壤慢慢腐朽最终什么都不剩下,可若是给你,还能让我和阿姐再续前缘,至于你做什么又关我什么事?”
老和尚笑了笑:“是老衲多言了。”
直到地宫里的香快燃尽了,老和尚从怀里拿出一盏灯递给独孤信:“陛下,该上路了,待会儿你不论走到哪儿都别忘了提着这盏灯,它会带着你和你的妻子相遇。”
独孤信接了过来,将自己衣服的褶皱一一整理好,最终躺在施月明的身边,偏头,半晌笑了笑:“开始吧。”
地宫里的长明灯忽明忽灭,老和尚从雕工繁复的阴沉木里拿出一颗温热的心脏。
奸臣胆、蛊王血、天子心....
只要他再拿到四样东西,便能真正把那个女人从朝生暮死的轮回中解救出来...
他浅浅的笑笑,为了那个愿望他付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不过不论怎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
从黑暗中睁开眼,除了手中提的一盏灯,整个世界都是黑色。
独孤信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看到一条荧蓝色的河,他才停了下来。
河水波光粼粼,漾漾着一层又一层的白光,看的久了只觉得刺目。
一片轻盈的飞花落在河面上,不过须臾,便与河水融为一体,半点儿渣滓都不剩。
独孤信坐在河边,不知道阿姐在哪,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可他就有一种感觉,他会看到阿姐。
于是他席地而坐,将灯放在河边。
当橙黄的光落在荧荧的河面时,宽广的河面形成一张莹白的幕布。
而在那个里面,他的阿姐从桌子撑起上半身,许是刚睡醒,模样还十分迷糊。
独孤信探出手,隔空轻轻触碰她的脸颊:“阿姐。”
**
施月明从一场疲累的睡梦中惊醒,一看时间不过下午一点半。
她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刚刚午睡做的梦实在太逼真了,到现在一想到那个暴君为她殉葬时,心脏还一抽一抽的疼。
不过,没过多久,看到自己桌上还没完成的画稿就濒临绝望。
施月明是个漫画家,不久前刚接了一本《养成病娇暴君》的画稿。故事情节她已经在梦中过了一遍,可每当下笔连蹿故事情节的时候她都觉得心里好像是堵着一块什么东西似的。
尤其是看到那个病娇暴君为了他的挚爱甘愿赴死的时候。
施月明在梦里能感觉到那种绝望和心痛。
多想告诉他这样不值得,可惜说不出话。
她拿起画笔,在白纸上慢慢勾勒出主人公的样貌。
盘儿尖的脸、细长的眉、黑的像琉璃的眼眸...他的一瞥一笑仿佛都生生映刻在她的心里,不需要用多少技巧,便在画稿上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画中人坐在荧蓝的河水畔,脚边放着一盏橙黄的灯,他盯着汤汤流水,明明弯着眼眸,可施月明却觉得他比哭了还要难过。
心也闷得厉害,只要再注视一眼,眼泪好像就要马上滚落出来。
施月明赶忙将画稿收了起来。
她怕心绪大乱,耽误之后的工作。
可越是藏着掖着,心里越是注意着。
施月明不喜欢这种感觉...不过是一场梦竟然把她的生活秩序全部打乱...每次一闭眼她好像都看见那个暴君坐在荧蓝的河畔,好像在等着什么,可惜什么也等不着。
心绪来回割锯,施月明再也忍不了,决定告诉小说作者不再画这个小说的漫画,可她惊恐的发现,不论她怎么找,都没找到这本小说的联系方式。
而这本小说就像凭空出现在她的世界,又无故地扰乱她的生活。
最终,她实在忍受不了,将画稿都放入碎纸机里,唯独剩下了一张。
暴君坐在河边,眼眸弯弯地看着荧蓝色的河水。
不知为何,施月明总觉得自己要是销毁了这张画,她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所以,她将那一张私藏下来,垫在自己桌子上的玻璃下面。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每次看到这个暴君的时候,她总会想到那个绮丽的、琐碎而逼真的梦境。
一晃过了三年,施月明也年近二十五岁,身边的朋友都已结婚生子。
施母也急上眉梢,最后威逼利诱用尽了手段让她去相亲。
而施月明也过了那中二的年段,不再可能因为一个无缘无故的梦而去等一个压根不存在的人。
于是这次,她没有拒绝。
***
独孤信坐在荧蓝色的河水畔,看着施月明盛装打扮欲去相亲。
整颗心都像被人捏在指尖上一样,碰碰都疼。
可不论怎么样,他都无法触碰到她。
不知过了多久,脚边的烛火终于熄灭了。
施月明出门,拿好手机给母亲介绍的对象聊着微信。
独孤信站起来,宽大华丽的绣袍划过脚背。
他轻轻呢喃:“阿姐。”
然后不容置疑地、孤注一掷地踏入漾漾的河流。
人入水中,扰乱了河水部分流向。
水很湍急,入到水面的肌肤像碰触到刀尖一样疼。
可独孤信却像感觉不到一样,他慢慢像河流中间走去,伸出手慢慢探向河面中施月明的面容。
忽然,水荡了一下,河面上所有的画面都消失。
他停在河水中央,手落在半空中,整个人也在河水中如尘埃一般慢慢消失。
这大概是老天给他的报应吧。
上辈子他做了太多恶,即使让人牵连了他和阿姐的缘分,可最终爱而不得,见而不知。
独孤信低着头,轻轻笑了笑,安静地等待自己消失在这个世界。
好久,忽然听到一句清脆的女声:“若有下个世界,我喜欢他们能够相信彼此,能够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不论在哪儿都不会分开。”
白光一闪,一切化作齑粉。
施月明刚下车,夏日的阳光还很盛,她眯着眼睛抬手挡了一会儿,下一秒腕间一凉,一阵龙涎香扑鼻而来。
时光突然变得很慢,车水马龙也慢慢暗淡下去。
她转身。
那个眉眼如画、眼眸微湿的男子紧紧箍住她的手,宽大的黑袍紧紧拥着她:“阿姐。”
施月明呆愣了好久,最终伸出手紧紧回抱着他。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的阿弟,终于又来找她了。
城市的另一头,夹在玻璃片下的画照左下角无火自燃,最终一点儿灰尘都未剩下,写满故事的书籍慢慢改变成其他故事。
好像那个最初的故事从一开始都没在这个世界出现过。
***
晋江001号系统已经累了。
这已经是连续第三个不按常理出招的宿主了。
不过不论怎样,它都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然后傲娇地把这些冒着爱情酸味的狗男女弹出控制面板。
然后,寻找第四个宿主。
它的第四个宿主谢瑶是个刚从高中恶魔训练爬出来的小女孩儿。
晋江001号努力提起自己的嘴角,把攻略病娇的要求跟宿主说了。
谢瑶一听抖着腿,挑高眉毛,大掌一挥:“别的话少说!我就问你一件事!”
看着这种另类宿主,晋江001的微笑唇角有些维持不下去,可还是尽职尽责:“您请说——”
谢瑶瞪大眼:“听说修真界的帅哥遍地走?”
晋江001:“是——您就这一个问题吗??!”
谢瑶点点头,继而昂天大笑道:“不管你是病娇还是傲娇,只要长得帅,爸爸都爱!帅哥们——你们的海王爸爸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19 20:41:24~2020-02-25 22:5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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