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奴在看清眼前的人之后, 背脊一下僵硬起来, 整个人进入防备状态。
他是个奴隶,因为脸生的好所以被人发买到京城的勾栏贱巷中, 为了摆脱那种雌伏他人的命运,寄奴拼尽全力杀了守着他的龟奴逃了出来, 身后追着凶恶的大狗, 只要自己的腿脚稍微软那么一下, 就可以被尖锐的牙齿撕得粉碎。就在最危机的时刻,他被一个女人买了下来。
白素问,刚开始他视她为神祗, 匍匐在地上,感激得恨不得将自己的生命都献给她。可是很快, 他就发现,原来他只是从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
为了能讨好她的夫君,她每时每刻都在压抑自己, 把自己不甘、嫉恨还有扭曲都深深藏在心里, 越积越多直到整个人都几乎崩溃。
于是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把这一切痛苦都发泄在另一个不相关的人身上, 用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身上, 看他哭喊、看他求饶, 让自己的沉溺在黑暗的灵魂得到片刻的救赎。
因此寄奴恨她,恨不得死死咬着她的脖子,将她身上的每一口血肉都吞食干净。既然救了他,为何不能给他编造一个虚假美好的梦?为什么要让他活在遍布鲜血的现实中?
辛夷本来察觉到一种危险, 眼前的男人眼神变得意外的黑,好似一团粘稠的墨从里面渗透出来,长出手脚缠绕在她的四肢、伸向她脆弱的脖颈,然后毫不犹豫地掐断。
她不懂,怎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个男人的眼神竟然会变得这么多。
辛夷觉得没意思,又瞟了他一眼,转身准备回去,却见寄奴突然跪在地上,脑袋垫着双手阖在地上,颇有点儿顶礼膜拜的意味。
说实话,辛夷身为现代人,哪怕外表和原住民装的再像,可一碰到这种跪拜仍会觉得全身别扭。
可定在那想和寄奴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此下确实又没什么可说的。哪怕他生的同公司里那个年轻的后生再像,让她感觉再亲切,可不是就是不是,作骗不得。
寄奴屏气吞声,跪在地上,指尖却死死地抵着他的掌骨。他知道,每当王妃不高兴后白天总会忍着,等到了晚上就会把一切的委屈通过鞭子发泄在他身上。所以他在等,等什么时候她的鞭子落在她身上,可她迟迟没有动静。寄奴有些疑惑,她是不是又想着什么新鲜的法子来折磨他了?
寄奴从小吃尽了苦头,是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作为奴隶的这么些年,他知道权贵家中折磨人的法子多的让人咋舌,再说了他还生着一张令人怜惜的面容——在很多人家里,他这种人就是旁人的塌间玩物,若是没趣的话便赏给下人,或是丢给自家灌了药的狗,然后等待着一场好戏。
若王妃也准备那般对他,寄奴觉得自己可能忍不下来,他会跃起来,杀了她,哪怕自己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也不愿落到那种命运。
可他等了很久,额上的汗都冷了,仍不见王妃动手甚至连话都没说。半晌,他终于大着胆子悄悄昂起脑袋,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银色的月光倾斜在青石板上。
寄奴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王妃提着灯映在他脸上的模样。
眉峰若黛,眼神温柔,嘴角若隐藏若现带着笑意,瞧着他的时候像在看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好像待一会儿就会伸出那双白洁如玉的手抚在他头上。
只可惜,终究没有。
昨夜萧瑾瑜被白素问泼了半盏热茶,整个人面子全都丢尽了,气的摔了半夜的东西。柳思思难得没在他面前添油加醋,昨夜里白素问的话直接刺痛她的内心。纵使她再得宠又能怎么样呢。白家家大业大,又有太后撑腰,纵使太后不再了,白家还是皇上的后家。如果被他们嫉恨报复,又失去了萧瑾瑜的宠爱,柳思思几乎能想到自己的下场有多么惨烈。
是她太激进了,不该做的那么明显,借刀杀人那么多法子哪个不好,可偏生被她给察觉了!
等萧瑾瑜情绪稳定下来,他觉得自己再也难以忍受这个疯婆子,这是他的王府,他想宠爱谁就宠爱谁,有他什么事儿。是谁给她胆子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子,还拿太后来吓他,简直是无皮无脸恶心至极!
萧瑾瑜想了半宿,他要休了她!把她撵出去!管她白家是不是太后的后家,皇帝既然提放白家,唯恐他们与别家结亲同自己生分了,为何不自己娶了她。反倒是把这个麻烦丢给他!
萧瑾瑜打定主意,又想到昨夜里那恶妇泼辣的样子,于是喊上几个壮实的家丁一起进了白素问的院子。
开门,院内只有几个丫鬟婆子,靠近翠竹曲水的石桌上放着一大摞黄旧的书册,旁边还放着一个算盘,白素问身后站着一个丫鬟跟她禀报着什么,后面还有一个妇人替她捏着肩膀,当真是好一副骄奢淫/逸的模样,倒是舒坦,哪像他直接一宿没闭眼睛。
见萧瑾瑜来了,辛夷也不意外。就他这种性子,昨天的气要是能忍下来可就怪了。她睁开眼,目光在他更加青黑的眼底和下巴的胡茬淡淡扫了一眼:“有事?”
萧瑾瑜撩开衣袍,大大咧咧坐在她面前,冷哼一声:“少装模作样,你知不知道你欲情故纵的样子当真是可笑!”
辛夷头疼的抚了抚额,懒得同他争。
身后的若兰看到王爷来了,小眼亮了亮,麻利地替他掺了杯茶,辛夷扭头看了若兰一眼,以前不明白的一下就明了了。
难怪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呢,只怕是原主不肯把男人分享给她恼羞成怒同敌人联手先消灭掉一个对手。
不过,就这么一个狗男人,背叛自己的多年的主子,值得么?
萧瑾瑜看到白素问揉脑袋,更觉得她娇柔做作。她身体向来像牛一样好,何曾头疼脑热过,如今为了争宠尽然效仿柳思思的行为举止。可那柳思思是刚小产完。一想到这儿,萧瑾瑜心中的火气更是大,于是十分不讲理地将桌上的书还有算盘都挥到地上去:“白素问,再看你这种恶毒的女人一样,我都觉得恶心,我要休了你!”
他以为白素问会惶恐,会害怕甚至会跪下来摇尾祈怜,可没想到她往后掖了一下,抱着胳膊,挑了挑眉毛,有些惊讶的“哦”了一声。
然后轻描淡写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故弄玄虚。
萧瑾瑜一字一句道:“我说我要休了你,把你撵回白府,你这种商门小户能嫁到我们皇家已经是烧了八辈子香,还想跟本王白头偕老,哪有那么美的事情!”
“商门小户?”辛夷冷笑一声,站起来,俯视他:“王爷,您口中所说地商门小户有人不仅嫁给了先皇,还生育了当今地皇上,哦,现在还在慈宁宫住着呢,怎么?难道你还想把她给拉下来!”
萧瑾瑜万万没先到她竟然会把苗头指向太后,心里一慌:“你信口雌黄!”
辛夷没说什么,只是将地上地账本捡起来搁在他面前:“王爷说要休弃我?”
“对!”
“可以。”
萧瑾瑜神色一松,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好说话。可只见白素问突然靠近他,待他还没有来得及避开他地时候,翻开了搁在他身边地账册:“王爷,白氏不才,嫁到王府中这么多年,若是被休之后,王府是不是要归还我的嫁妆?您请看看,白氏在来王府之前,府里的用度每月是一千两银子,自我来了后却翻了五番,这银子是从何而来的?”
萧瑾瑜心头一跳,去犟嘴道:“那是皇兄看本王成家立业后给的贴己钱!”
辛夷微微笑了笑,也不否认:“好,那我再问王爷,当年我进府带的嫁妆有五万两纹银,如今为何只剩下一万两?剩下的钱哪去了?王爷别急着说是白氏自己吃了的,我又不傻,每笔钱的支出都有记录和人的签字,这些钱除去我自个儿支了五千两,还有三万五千两是进了王爷的帐。若是休妻,这银子是不是要还给我?”
辛夷不给萧瑾瑜半分说话的机会:“王爷肯定要说我是府里的王妃合该给王爷用银子。好,这句话我没问题。”
萧瑾瑜松了一口气,可辛夷接着往下说道:“可这么多钱,若说我去京城里最负盛名的花满楼都可以赎回十余个最顶级的小倌了吧?还是说王爷因为您的身份高贵,所以要价贵一点儿呢?”
萧瑾瑜面色大变:“白素问,你这恶妇,你你你...”
辛夷笑着将账册拍到他身上:“王爷您可以好好看看,或者回去好好想想该还这比钱,不然等我被休回府后,把这银子的事儿一戳穿,但时候我失财是小,王爷,您失节丢了皇室的脸面才是大啊!”
辛夷打仗向来没有围观弱者的习惯,轻抚衣袖,了却身后名般地走出院子。
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青色衣衫满脸崇拜的丫鬟,辛夷依稀记得她好像是叫绿翠,名如其人,倒是给她留了印象。
她一脸兴奋地跟在辛夷身后:“王妃,您刚才简直是...”她一时形容不出自己的感觉,只觉得王妃的形象突然变得高大,曾经王妃时刻压抑着自己,弄得从白府来的下人也畏畏缩缩,如今王妃终于看清了王爷的根本面目,变得干净利落起来,绿翠心里简直高兴死了。可一想到王妃又被王爷休弃,绿翠心里就有点酸涩。
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心,辛夷轻轻拍了她的手背:“别急,你家王爷这会儿还不会休了我呢。”
她从前是个商人,对银钱之事向来上心,于是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查账。若萧瑾瑜想休掉她,为了自己的颜面,他需得还给她三万五千两纹银,而整个王府里面的现银不足千两,虽然字画、奇珍异宝很多,但是萧瑾瑜在短时间内也不能立马变现,因此对付她这个令人厌弃的王妃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
那就是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我jio得这卷是个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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