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的姜之舟, 心比天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心甘情愿为一人洗手作羹汤。
坐在餐桌前, 她看着江清梦埋头吃面, 忽然体会到父母所说的“平淡的幸福”, 融于柴米油盐的安静简单。
前世她与温煦分手, 父母都在劝她,不要闹性子,学会适当妥协。
温煦是个世俗意义的好恋人, 温柔体贴专情, 会在她忙着拍戏时跑去陪她的父母,替他们买菜做饭。
无怪那时父母都选择站在他那边。
记得某个夜晚, 她难得抽出时间,赶飞机回去陪父母吃晚饭,母亲却在她耳边念叨:“你还小, 不懂事,人老了总要有人陪。温煦是个好孩子, 等以后你就懂了, 你不能拍一辈子的戏, 不能当一辈子大明星,但他能养你一辈子, 他能像你爸对我一样,为你做一辈子的饭。”
姜之舟听完就冷笑:“我有手有脚,不会当别人豢养的金丝雀, 不需要别人养,你要喜欢他,让他当你的儿子,你就当没生过我。”
她爸喊了一声“吃饭啦”,然后从厨房出来,听到她的话,立马拉下脸低声吼了她两句:“没大没小,怎么和你妈说话的?”
姜之舟直接摔筷子出门,之后就是一整年不回家,父母电话也不接,每个月交流仅限于给他们转钱。
年少时,脾气真是糟糕得可以,明明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交流,非要以极端的方式表达抗拒。
换成如今的自己,会妥协吗?
不需再逢场作戏,不需忍受风吹雨打,和许多成名后嫁入豪门的女星一样,安静优雅地当个贵太太。
不,依然不会。
她热爱表演,她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她永远不会当笼中鸟,谁都不能以爱之名束缚她,无论是家人,还是恋人。
吃完面,两个人就窝在沙发上,继续看动画片。
折腾了一个晚上,姜之舟又累又困,动画片本不是她兴趣所在,看着看着,眼皮直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终于一个歪头,靠在身边人肩头,睡过去了。
江清梦将电视静音,只看字幕。
等肩上人睡熟了,搂住她,把她的头挪到自己腿上枕着。
躺着睡比坐着睡舒服多了,姜之舟在江清梦腿上蹭了蹭,睡得更沉些。
江清梦看着电视屏幕的皮卡丘,又看了眼腿上熟睡的面孔。
室内昏暗,电视屏幕的淡光将那张面孔的五官映得更深邃些,也与那人更接近些,连气质都流露出几分成熟。
江清梦情不自禁伸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抚摸她的眉骨,鼻梁,薄唇,下一秒却又意识到把她当成了别人,连忙收回手,视线重新回到电视屏幕。
她说了,不要把她当成谁,重新认识一下她。
好,如她所愿,会努力尝试。
能不能成功,那是另一回事。
江清梦再度垂眸,盯着她白皙的脸颊,伸手轻轻戳了戳。
谁让你长得那么像她?还要模仿她?还要喜欢我?
不能怪我,你自找的。
电视光影不断变化,忽明忽暗,打在姜之舟脸上,惹得她秀眉微蹙,似是被打扰。
江清梦伸出左手,轻轻覆上她眼睛,隔绝光线。
无声,无光,总能好好睡了吧。
睡梦中的姜之舟含糊呢喃了一声,胡乱摸索到眼睛上的冰手,拉开。
江清梦心底冷哼一声,正想说她不知好歹,却见她拉着自己的手,放到她脖颈上——潜意识里还想替自己暖手。
房车内暖气充足,姜之舟上车后脱了大衣外套,只穿一件衬衫,领口扣子适才被解开,没再扣上,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一字型锁骨,休闲又性感。
左手手掌充斥着温暖与细腻,清晰地感受到她颈动脉突突搏动。
十指连心,掌间的温暖传到心底。
江清梦抿了抿唇,右手拾起沙发上的遥控器,直接关了电视。
屏幕暗下去,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殆尽,黑暗中,再没任何事物,可以转移注意力。
脑海深处,梦魇般的回忆袭来,避无可避。
曾经,也有个女人也拉着她,歇斯底里吼着,要她陪她一起死
——她的母亲,江静珊。
江静珊出身名门世家,昔年无数豪门名流趋之若鹜,偏偏爱上了一个酒吧卖唱青年,谢淮。
谢淮一穷二白,唯有一张俊脸极为出挑。
与江静珊成婚后,江家给了谢淮一大笔钱谋生。
谢淮把主意打到了娱乐圈,开了家传媒公司,专门替圈内艺人打造形象扭转口碑。
他脑子活络,依仗江家势力,短短几年时间,在圈内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夫妻二人恩爱和睦。
直到后来,江氏家族某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卷入政.坛斗争,江静珊的父亲不愿趟浑水,举家搬迁至到国外。
江静珊不愿走,与谢淮留在了国内,还与他生了一个女儿。
江家的长辈站错队,连累了整个家族,江氏自此式微,尚有财力的连忙搬到国外避祸,剩下一些不成器的子弟还要谢淮扶持。
自那之后,在江静珊面前向来温柔体贴的谢淮像是变了一个人,几乎终日不回家,偶尔回家就对江静珊冷嘲热讽:
“你那个表哥今天又来找我借钱了,说他们当初把江家金枝玉叶的千金嫁给我这个穷小子,让我吃了那么久的软饭,如今是我回报他们的时候。”
“你们江家的吸血虫怎么那么多?”
“你生的这个女儿长得一点也不像我,是不是哪个野男人的种?”
谢淮在江家人那里受了气,在外敢怒不敢言,回到家就找江静珊发泄。
女人和孩子,在某些男人眼里,是最好的发泄对象。
谢淮从一开始抱怨江静珊的亲戚,到最后来抱怨江静珊本人和孩子;从最初的冷言冷语,发展到后来动手动脚。
年幼时,江清梦会挡在江静珊面前,替她挨巴掌,后来却发觉,江静珊根本不在乎那些打骂。
她的眼里只有谢淮,哪怕他打她、羞辱她,只要他事后假意安抚,替她清理伤口,她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爱他。
病态的、完全没有自我的爱。
她甚至不容许谢淮爱自己的孩子。一旦谢淮对江清梦表现出一丝温柔,哪怕只是父亲对女儿的柔情,她也会表现出疯狂的一面,会故意找茬,把江清梦关进琴房,不让吃喝,不许哭闹,锁在里面一遍遍弹钢琴,弹到让她满意为止。
那份爱,绝对不能忍受一丝背叛。
谢淮第一次出轨,江静珊拿刀划伤他大腿;
谢淮第二次出轨,江静珊拿刀捅他胸膛;
谢淮第三次出轨,江静珊纵火烧了整个家,希望与他同归于尽;
谢淮第四次出轨,且忍无可忍,提出离婚,江静珊选择自我毁灭,还要捎带上江清梦。
那晚,江清梦被骗着服用安眠药,江静珊在她耳边喃喃细语:“宝贝,跟我一块走吧,这个世界太肮脏了……”
后来,医院的阳台上,江静珊拉着她,歇斯底里:“你也是我的!我要你陪我一起死!”
再后来,江清梦微笑着和她说:“我不是你的,你自己去死吧,我可以替你哭丧。”
亲眼看着江静珊坠下楼层,摔成一滩肉泥,江清梦流不出半滴眼泪。
母女情分早被消磨殆尽,余下的,只有无尽的仇恨。
如今,那些仇恨也被岁月碾磨成灰,风一吹,散在各个角落。
在她身上留下烙印的,唯有抹灭不去的自卑多疑,和扎根在内心深处的阴暗偏执。
脖颈间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睡梦中的人被打扰,眉头蹙起,难受地动了动。
江清梦反应过来,连忙拿开手。
半晌,手掌贴上姜之舟的脸颊,轻轻摩挲。
你说不会再躲着我,你说喜欢我,爱我,那你不能让我失望,不能骗我,不能背叛我,永远。
姜之舟醒来时,身边无人,身上有一条毛毯。
她裹着毛毯坐起身。
从一个陌生的环境醒来,有些茫然,片刻之后,才想起来这是在江清梦的房车上。
下一秒,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嗓音:“你醒了?”
温和的嗓音落地,室内亮起灯光。
姜之舟循声望去,两条修长的腿,在浴袍遮掩下若隐若现,视线往上,还是那张温柔秀雅的面孔。
“几点了?”
“中午了,吃点东西吧。”
江清梦准备了两份沙拉,姜之舟简单洗漱后,和她共进午餐。
餐后,姜之舟问:“下午做什么?”
“看电视。”说完,江清梦又打开了电视机。
“我不要陪你看皮卡丘了,你陪我看电影。”
江清梦点头笑了笑:“好,要看什么?”
姜之舟点单:“迪士尼的,《寻梦环游记》”
还是动画,动画电影,有关梦想,有关死亡,有关亲情。
江清梦还是在沙发上坐着看,腰板笔直,姜之舟则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头枕在沙发扶手上,躺着看。
边看还要边抱怨:“你这里怎么没个玩偶什么的,让我抱着看电影。”
江清梦闻言,走进卧室,挑了只皮卡丘的玩偶,让姜之舟抱着,又拿了个柔软的枕头,让她枕着。
电影渐入佳境,江清梦看得一脸认真,到了某个剧情点,姜之舟像是想起什么,拿脚轻轻踢了踢江清梦膝盖:“你们家是不是很少把喜欢啊、爱啊说出口。”
江清梦没看她,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那以后我说给你听吧。江清梦,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想把天上星星摘下来送她。
听得心旌微漾,江清梦面上却不为所动,还是不看她:“你这种表白很直男。”干巴巴的。
姜之舟哦了一声,又问:“那我给你念几首诗?你喜欢现代诗还是古诗?喜欢豪放派还是婉约派?”前世她是学戏剧出身的,诗词歌赋都学了不少。
“你陪我安静看电视就好。”她重点强调了安静两个字。
姜之舟沉默了,半晌,踢了踢她膝盖,又闹她:“我要吃零食、饮料和水果,我是客人,你要拿吃的招待我。”
她说得理直气壮,没有半点属于客人的自觉矜持。江清梦终于看了她一眼,然后拿出手机,给小艾发了条信息。
“你干嘛?想叫人赶我下车?”姜之舟又轻轻踢了一下她的膝盖。
江清梦再看她一眼,目光透着些无奈,还有些淡淡的嫌弃:“车上只有饮料,水果吃得差不多了,没有零食,我让人买一些过来。”
“哦,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想吃什么?”姜之舟半点也不和她客气。
愈发见识到她不要脸的一面,江清梦沉默片刻,说:“我本打算叫人买点干果,热量低,吃了不容易发胖。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龙眼,鲜的,刚摘下来的最好。”这一刻,像是重新变回颐气指使众星捧月的影后,姜之舟放任自己提出无理苛刻的要求。
江清梦手指在手机键盘上划拨了几下。
两个小时后,在小艾监督下,几位临时助理将几箱新鲜的龙眼搬上车。
小艾看到沙发上好整以暇剥龙眼看电影的姜之舟,忍不住想:来年是不是还要准备荔枝,送给这位“杨贵妃”?
一下午时间就在电影和水果、饮料中耗去,姜之舟心情大好,到了傍晚,又见江清梦情绪恢复正常,就把她带回了酒店。
一切看似回到正常轨道上,明天恢复工作,姜之舟洗澡睡觉,准备一夜好眠。
夜半12点,床头手机铃声响起。
手机24小时开机,方便经纪人随叫随到,随时准备去应酬去救场去面试,是演员的基本素养之一。
睡梦中的姜之舟揉了揉眼,很快就开灯接起电话。
睡眼惺忪,没来得及看来电人是谁,姜之舟直接打招呼:“您好?”
“出来开门。”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嗓音,激得姜之舟瞬间清醒,爬起床去开门。
门外,江清梦唇色苍白,额头冒了一圈细密的冷汗。
她赤着脚,只穿了一件白色浴袍,纤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姜之舟二话不说把她拉进暖气充足的房间,拿了棉拖给她穿上,替她披了件大衣,还想装桶热水让她泡脚。
江清梦拉住忙前忙后的姜之舟,抚上她的脸颊,含笑问:“你说过我可以在你面前做任何事,是不是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答应?”
姜之舟看着她,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柔情,点头说:“只要不违背个人原则和底线,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江清梦嫣然一笑:“那你陪我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晚迟了点,有点意外耽误了更新QAQ
PS:看到隐藏的矛盾了吧,小病娇从她母亲身上学到了部分的控制欲和偏执,放心,甜一段时间,发展一下感情,以后闹矛盾了才分不开~~~
感谢在2020-01-02 16:37:07~2020-01-04 22:3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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