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不要相信你眼睛看到的, 特别是白天。”

    这句话萦绕在喻忻耳边很久, 第二天她从床上坐起来时, 依旧不明白它的深意。

    但现实却已经给了提示。

    还是那间睡了三四天的房间, 只是这时依旧呈现着红月之夜破败肮脏的模样, 家具上被烧得残破不堪，墙上层叠着厚实的污渍和灰尘。

    “噫——”她从床上跳下来。

    好在床上铺着还算干净的披风，巨大的血蔷薇图案绘在上面, 是昨天骑士留下来的。

    喻忻环顾周遭, 眉头眼角耷拉着全是嫌弃。

    外面的天气非常不妙, 天上蒙着厚厚的乌云异常暗沉，而这座城堡在白日里也是混乱损毁的模样, 鲜血一层一层铺在城堡四处, 夜晚的黑影依旧在广场上发癫。

    喻忻指尖抹过窗台, 油腻的触感夹着粗粝的黑灰残渣，像是沉积多年的鲜血和烧毁物的混合。

    广场上几个角落里程生等人悠悠转醒, 他们慌张又恼火的声音在城堡里游荡。

    “这不是梦境里的那场□□……老子还没醒过来吗？”程生暴躁地喊，他粗鲁的动作牵动着伤口，“嘶——怎么回事, 我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伤？”

    他一连串喊出好几嗓子，没有人回应, 于是他大叫, “刘哥！奥斯特！你们在哪？”

    “程……”角落里本田森虚弱地爬出来，他身上有几道新伤口。

    “本田！”程生惊讶，转而嘲笑, “一个梦境你怎么弱成这样子？！”

    “不是，程……”本田森眼里聚着恐惧，“你不觉得这里是真实的吗？梦境里，我可从来没感受过痛。”

    “你说什么？”程生僵住，正准备要上来查看，一个黑影从背后偷袭，“嘶——操！”

    他痛嚎着一脚踹开那黑影，手臂上被撕下一块肉。

    疼痛让他骤然清醒。

    “怎么会？”他开始惶恐，他终于注意到那些黑影其实是包裹在黑气里的女仆们，而刚才咬他的好像是——沃克女士。

    那不该是个优雅美丽的女士吗？为什么会变成这幅癫狂噬血的可怕模样？

    程生冲到本田森身边扶他站起来，“这里……这座城堡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

    “快走！”刘俊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他们都不是人了，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

    仿佛配合着他的说法，原本游荡着的黑影一个个转过头注意到他们。

    那一瞬似乎电影里的僵尸围城再现。

    几人慌张的冲进主堡里。

    白天，一个混乱污糟的白天，如果这个白天是真实的，那么这几日白日里晃过的祥和安宁、宏伟奢华是不是都是假的？

    喻忻心底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回头注意自己的背包和换下来的病号服，上面沾满了黑灰和血渍，看起来已经渗进布料里好几天了。

    “啊——”喻忻崩溃的想，“我该不会带着这么脏的东西在这里溜达了三天吧。太糗了。”

    拿出骨头，上面也沾上了污渍。

    她委屈地擦拭着骨头，终于明白骑士的话，从看到这座城堡起，他们的感知就被王冠扭曲了，扭曲成一个不可能存在的极乐世界。

    而当王冠失去了瓦尔夫人，它为这座城堡织就的遮羞布就被掀开了，暴露出内里可怕而污糟的真相。

    喻忻好不容易擦干净骨头，她抱怨着——

    “这地方太脏了，我们不能待在这破破烂烂的地方。骨头，我们该去找神明的凝视了，然后带骑士哥哥离开。”

    从房间出来，诡变的仆人试图扑上来，但不知是忌惮喻忻怀里的骨头还是包裹骨头的血蔷薇披风，它们在半途就瑟缩地避开。

    喻忻刚走到楼梯口，身侧的小房间里传来不堪的声音，几个黑影压在露娜的身上试图侵犯。

    “救命啊，救救我！”露娜绝望地求救，她的上衣已经被扯下来。

    她稍稍往前走了半步，黑影仿佛察觉到什么骤然避到角落里，露娜趁机裹起外衣冲了出来。

    乍然见到喻忻哽咽了几声，“这里发生了什么？这城堡和这仆人都成这样子了。”

    喻忻想了想，“也许是城堡的管理者死了，城堡失控了？”

    露娜恍然明白指的是瓦尔夫人的死，她倏忽好像记起有人说过关键人物死亡会出大事的，“难道这就是游戏场的崩溃吗？”

    “不知道。”喻忻老实地摇摇头，“我准备去找刘俊哥哥他们问问。”

    “我……我跟你们一起去。”

    两人在城堡里找了很久，最终在瓦尔夫人的房间里找到刘俊他们。

    这个房间比其他地方清净些，但房间的味道却格外的浓郁，就像浸泡在屠宰场中的血腥味中。

    “这里味道怎么这么重？”

    刘俊不答，挑挑下颌，指着盥洗室。

    喻忻瞥了一眼，那是被鲜血浸染了无数层的狭小房间，墙壁上还粘着很多肉泥。

    想到那天在尖塔里瞥过的模样，喻忻觉得这模样似乎挺合逻辑的。

    露娜当场就吐了，她崩溃地问，“一定要呆在这里吗？”

    “你敢出去吗？”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希望。

    房间里静默许久。

    程生道，“为什么一夜之间会变成这样子？还有我们身上的伤，我仔细对比过了，都是这几天梦境里的留下的，那不只是梦吗？为什么会突然变成真的？”

    刘俊叼着烟，半响像是想通又像是自嘲，“我早该料到，游戏场里怎么可能有那么完美又安宁的城堡！都是假的！我们这几天看到的都是幻想，我们一走进这里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梦境里！”

    真相摆在眼前，大家一时间都难以接受。

    半响，程生道，“那我们还能出去吗？”

    “有祭品为什么不能出去？！虽然王冠的记载都被毁了，但肯定藏在城堡的哪个角落里，正好所有人疯了，我们可以大胆去把城堡翻个遍！”

    “对！”程生重新振奋，“我这就去找！只要能出去，被咬几口都无所谓了！”

    他激动地要冲出去，喻忻却忽然开口，她带着天真地好奇，眨巴眼睛问道，“刘俊哥哥，祭品肯定是王冠吗？”

    陡然的反驳让众人触不及防。

    刘俊顿住，“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鬼’是骑士Feng啊，而不是九骑士。”她笑着说，“九骑士效忠王冠，但Feng是背叛者，他是蔷薇公主的骑士，不是吗？骑士作为‘鬼’，它守护的应该是公主才对，而不是代表王国权力的王冠。”

    喻忻几乎直接把真相挑开了。

    但刘俊字字肯定、极具力度的说，“王冠就是祭品。这就是答案。”

    他似乎懒得解释。

    但周遭人却点头附和。

    “刘哥是对的！”

    “王冠必须是祭品，不用多疑！”

    “……”

    喻忻对这些答案并不意外，她乖巧地点点头，“是忻忻想多了。”

    刘俊收回视线，分配道，“这样，我们结伴去搜索，安全点。程生跟我一起，本田森和……”

    他扫过一眼，“奥斯特呢？”

    露娜忽然道，“他死了。”

    她在大家震惊的目光中茫然道，“早上我在广场上醒过来，正巧在烧毁的档案室那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昨晚他没回来的时候，我就猜肯定出事了。”

    又是一个死亡的消息，这一次只换得几声叹息。

    最后，刘俊道，“算了，这里死人本就是正常的，先去找祭品要紧。”

    一行人按照分配小心翼翼地出去。

    几人走后，刘俊发现喻忻依旧缩在沙发上，看着他笑盈盈的，“刘俊哥哥，为什么他们那么听你话呢？”

    喻忻歪歪头想，“这几天，所有人都在玩乐，一点都没有游戏场的紧张感。线索都是刘俊哥哥找到的，每天刘俊哥哥都会提出一个线索，因为这样，所以刘俊哥哥才这么受大家信服吗？就好像刘俊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满脸不解与天真，甚至还夹着几分羡慕。

    刘俊突然露出笑，走到喻忻身边拍拍她的头顶，“每个游戏场总要有一个主导者，他们都被假象迷惑了。我还保持着警惕，所以我就要站出来带领大家，不是吗？那些线索都是实实在在的，你还年轻，不用疑心太多，刘俊哥哥会带你走一条安全的路。”

    喻忻圆咕噜的杏眼盯着他，忽而展颜而笑，“您说得对，刘俊哥哥，我该谢谢您的帮助，而不是质疑你。”

    ……

    接下来的一整天，游戏场里的紧张感终于回归到每个人身上，他们拼命地在黑影的追捕和玩弄中翻找王冠的痕迹。

    这股爆发的求生欲一直维持到下午，大家似乎有些松懈了，本田森甚至要回去画画，最后被程生拖回了瓦尔夫人的房间。

    又一次聚集，喻忻在浓郁的血腥味中捕捉到一丝甜腻的花香，一时却分辨不出是谁身上传出来的。

    本田森今晚很不再状态，他又一次像前几天那样把目光盯准了喻忻，用眼神一点一点描摹，甚至连刘俊说话都不听了。

    喻忻坐直身子疑惑地问，“本田先生，我怎么了吗？”

    本田森扑到沙发边，“喻，你昨天答应做我模特，快点让我画吧。”

    那姿态已经超越了艺术家的疯狂，逼近几分神经质。

    喻忻还没说什么，露娜挤过来，“马上天黑了，本田先生就不怕死吗？”

    “怕什么，没有人能阻挡我画画。”

    “喻，你说呢？”

    喻忻视线滑过两人，满怀歉意地说，“晚上了，我有点害怕，要不，本田先生推迟到白天吧。”

    本田森盯了她好半响，终于放弃。

    “最完美的模特总要经得起等待的！”他站起来，“我该补充完其他部分……”

    “你个疯子！”露娜陡然揪住本田森的衣领，那力道很紧，本田森的脸色都开始发白，露娜气忿忿地放开手。

    这一撒手，本田森呵呵的离开了。

    程生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这本田森怎么了？比前几天还要疯。”

    “艺术家吧。”刘俊漠然评价。

    喻忻看了看本田森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露娜忽而小声对她说，“不要让本田森画你。”

    喻忻不解，但是露娜却只像是在说气话，“他就是个疯子。”

    深夜。

    红月当空，混乱越演越烈，莫名陷入深睡中的几个人忽而睁开眼，神色扭曲，眼眸放空，遗忘了白日的处境，主动打开门加入了混乱中。

    幽深的被血覆盖的长廊里，无声无息地响起清脆的铠甲碰撞声，就像黑暗森林里恶鬼拖拽而过的锁链。

    “谁！”

    本田森猛地惊醒，他恍惚看四周，是在自己房里。

    可是他怎么会晚上会醒来？

    铛——

    森然而禁忌的骑士脚步划破混乱，本田森恍惚间明白什么。

    ‘鬼’来了。

    他猛地跳下床想要自保，却不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面色苍白的像遗像里的人活生生诈尸，下巴上印着鲜红欲滴的指印，是死神的标记。

    “啊——”他吓坏了滑到在地上。

    门外沉厚的脚步声却突然停了。

    本田森愣了很久，还以为是逃过一劫。

    却忽而听到过道里传来另外的轻灵脚步，少女甜甜的笑声与这夜晚格格不入，“骑士哥哥！”

    喻忻？那个美得像画的精灵少女？

    却听少女平静而好奇地问，“骑士哥哥，你是来杀本田先生的吗？”

    就像是随口说一句家常。

    本田森一咯噔，心脏快跳出来了，猛地往角落缩了缩。

    “原来他是被标记者啊，我下午一直没分辨出是谁呢！正好本田先生一直邀请我做他模特，听说还打好了底稿。我想去看看，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耳听着外面的人似乎要走进来，本田森在黑暗中瞥向那副巨大的画像，背景是恢弘的绿蔷薇城堡，只是主画面却是中央广场上肉|欲横流的草图。

    他恍惚，我……我为什么会把她们画出来，我明明只在心底意|淫啊。

    本田森猛地冲上去，试图把画撕掉，那一瞬他不敢赌喻忻和‘鬼’的关系。

    如果被他们看到这画——他肯定活不了！

    但，本田森没来的及。

    房门无声打开了，那副画因为他的动作正对着门口。

    冰冷的骑士持着剑站在门口，他身后有个美丽的身影。

    本田森吧嗒坐在地上。

    “哎呀，里面怎么了？”

    喻忻试图探头进去看，却突兀地被骑士压在怀里。

    “唔唔唔——骑士哥哥，忻忻的脸都要被压瘪了。”

    但骑士并没有放手，他周身的气势就像飓风渐起，杀意汹汹。

    骑士是没有眼睛的，他本该看不到那副画的模样，只是在骑士的杀人夜里，他能知道他想知道的。

    比如眼前这幅未完成的艺术。

    以和谐美好的绿蔷薇城堡作背景，陈薇和妮萨两个死去的女性被赤|裸的画在上面搔|首|弄|姿，还有两个初步勾勒出人体线条、没有样貌的女性。

    但没有谁会比骑士更熟悉其中一位的线条轮廓。

    本田森疯狂的大喊，“不不不，我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画的，我只敢在脑子里意|淫，我怎么敢画出来？是……是奥斯特做得！他陷害我！”

    喻忻觉得不对劲，她仰头看骑士，讨好地请求，“给我看看好不好。”

    骑士未答，他慢慢低下头，拂过喻忻长发，恍惚间，视线触碰到，王冠印记微微而动。

    喻忻眼神涣散，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里。

    骑士将喻忻单臂抱起，他慢慢走近瑟缩的本田森。

    “不不不——”

    骑士剑尖抵在本田森额角，一字一顿的说——

    “亵渎公主，死无可赦。”

    一滴银液从剑尖滴落，它像千万只细小的虫蚁钻进皮下，一点点撕咬开皮与肉的联系。

    本田森痛不欲生，几近昏厥却又被痛苦激醒。

    他被挂在画上，肉与皮完全掩盖未完的画。

    用他鲜淋淋的身体去亲自感受他自己恶心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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