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袁妙嫣的话明显惹恼了太后。

    此刻她看向袁妙嫣的眼神中满是冰冷,不复昔日温柔和善。

    而袁妙嫣亦冷冷瞥了太后一眼, 带着平日对其他人那般的淡然孤傲。

    她转而又看向姜瑶月。

    姜瑶月不惧她, 但也不理她。

    袁妙嫣要恨她也好,不恨她也罢, 眼下还是得先将事情查清楚。

    又有太后身边的嬷嬷照着袁妙嫣的脸狠狠抽了两个巴掌下去, 然而她的神情却愈发拗怒。

    既有了太后来撑腰做主,孙太妃稍稍安定了一些, 太后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 两人有低语了几句,孙太妃情绪渐稳。

    太后便对袁妙嫣道:“ 你自己说,东西是怎么来的?”

    这时姜瑶月想了想上前道:“ 不如等审问完长信宫那些宫人内侍再说, 母后先回……”

    “ 人命关天, 何来再说?长信宫主位是她, 无论如何和妃难辞其咎。”

    她未说完, 就被太后打断,倒是姜瑶月有些诧异,太后往常甚少这般辞色俱厉。

    “ 让她自己一五一十地说, ”太后冷冷道, “ 早些承认或还能看在永定侯府的份上饶她一条性命。”

    袁妙嫣仍是不语。

    姜瑶月也觉太后直接定了她的罪也有些不妥, 她既把袁妙嫣拿了来,自然是要她出面调停的。

    “ 或是有人栽赃陷害也未可知,”姜瑶月硬着头皮道,“ 只以丹砂所在定夺难免冤枉了人。”

    “ 别处都没有,怎的只在长信宫找到?”孙太妃急道, “ 只有她有,还不能说是她?”

    大概碍于虞容璧也在,太后此时对着姜瑶月又有些缓下声气,道:“ 皇后一向是心善的,看着和妃怕是多有不忍,但宫闱间不容她胡作非为,当这里还是西北的长天大漠?便是孙才人一条性命,不给个交代往后你也难以再服众。”

    姜瑶月默了片刻,却听那边的袁妙嫣道:“ 坏人是你做,还来我这里做什么好人?竟是要我到死都念着你的好?”

    在场所有人自是都听出了袁妙嫣是在讥讽姜瑶月。

    一时皆在看姜瑶月要如何回对。

    姜瑶月也不怕她,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本宫是后宫之主,出了事自然要本宫来管,丹砂若在旁处,本宫也照样一视同仁。孙才人与你性命皆系于此,与本宫一人好坏何关?”

    她紧接着又叹了口气,还是道:“ 太后、皇上、本宫、太妃都在,和妃还是仔仔细细说一番,不会冤了你。”

    她也不是什么大圣人,本就与袁妙嫣关系浅薄,说到这里就已经仁至义尽了,袁妙嫣若再不知好歹,她也没办法。

    “ 皎皎。”

    姜瑶月突然听见有人轻声唤她小名,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后回转头才发觉竟是虞容璧。

    这是虞容璧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出她的小名,往日二人相处时他也并不多叫,多只在床笫间情浓时才会喊出来。

    姜瑶月的脸颊有些发烫,含糊应了一声,便不作声了。

    虞容璧走到姜瑶月身边,二人一同对着跪着的袁妙嫣。

    他看着眼前的袁妙嫣,沉默了半晌,便道:“ 不要意气用事,你有冤尽可说出来,皇后只是行她应尽之责。”

    虞容璧比姜瑶月要往前多站半步,隐隐将姜瑶月一半的身子挡在身后。

    终于,袁妙嫣闻言颤了一颤,略抬起了眼皮子,仰视眼前之人。

    面前之人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龙凤金玉质,气势凛然,年轻俊朗的面庞上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仿佛生来就是帝王。

    而一半没于他身后阴影中的那个人,原本该是她。

    她一直都明白错过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但没想过有时错过是无法弥补的。

    错过本身就是原罪。

    她一向高傲,进宫后敛去通身飒气,对着他人便只有凛若冰霜。

    即便是这样的袁妙嫣,依旧也会在夜深人静之时,不可遏制地去想若当年自己顺利嫁给了还是太子的虞容璧,又会是何种光景?

    若是没有姜瑶月,无论早晚,她与他又会如何?

    她从不愿私下议人长短,同样也甚少在心里念着他人不足之处。

    然而面对姜瑶月,袁妙嫣怎么都忍不住。

    一个不认识的自己,在心底里暗暗鞭挞着姜瑶月的不足。

    袁妙嫣眼前晃了晃,她重又努力睁大双眼,看着面前二人。

    她的理智与尊严在看到二人暗中交缠牵拉的手指时,终于荡然无存。

    那些在黑夜中才会冒出来的怨怼尽数喷涌而出。

    “ 你有什么……”袁妙嫣咬着牙使自己不落下泪来,“ 他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明明受尽侮辱的人是她。

    袁妙嫣死死盯着姜瑶月看,姜瑶月却一点都不害怕。

    姜瑶月的平静在袁妙嫣心中又幻化成了倚仗帝王爱宠的有恃无恐。

    可是姜瑶月又有什么值得的?

    太子妃的第一人选从来都是她。

    姜瑶月虽出身后族,可安国公府一向在名门中平平而已,她本人也无甚出挑之处,和满京城任何一位平庸的当家主母、后宅妇人一般。

    不过偶尔花些奇巧心思去勾住年轻的帝王,一边以皇后之态端庄示人,一边又对着虞容璧使尽狐媚手段。

    袁妙嫣讥笑出声。

    她从来不屑姜瑶月的任何一面,无论是看似贤惠大度的姜瑶月,还是撒娇邀宠的姜瑶月。

    她少时未长成,在西北便有凤凰之名,跟着父兄自西北各城镇中打马而过,即便轻装也掩盖不了她的明艳照人,引得路人纷纷惊叹侧目。

    若让那些看过她过往的人知道她如今在宫里,连姜瑶月这样的女子都不如,怕是也难以置信。

    “罢了,是我不如人。”袁妙嫣终是自嘲般摇了摇头。

    姜瑶月无意再与她计较,只叹了口气,道:“快些说罢。”

    袁妙嫣收回眼神,又恢复一贯的傲然冰冷,毫不畏惧地迎上太后和太妃二人的目光,说:“不是我,我不知道那东西从何而来。但是我说不是,你们一个个就会相信吗?明明不是我,我又要如何自证清白?”

    她话音刚落,在场尚还无一人来得及开口,忽的孙太妃身边的宫女一路小跑而来,边跑边道:“太医说孙才人就要不好了!”

    孙太妃闻言早已瘫软在座,太后问道:“那么多太医竟连丹砂毒都解不了?”

    宫女一头一脸都是汗,哭道:“孙才人中毒太深,太医们......治无可治,也无从下手......”

    孙太妃扶着宫人踉跄往外而去,太后沉着脸看她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隔了一会儿,她冲着虞容璧和姜瑶月摆摆手,道:“你们都过去看看吧,太妃孱弱,多劝着些,哀家就在这里继续审和妃......最好能在她去之前给一个交代。”

    虞容璧和姜瑶月点头应了,二人正携手走到外面,却见柳芽儿撞了过来。

    她马马虎虎行了礼,算是了事,说:“苏掌药正在华阳宫外,她说她以前解过丹砂之毒,杏檀姐姐让奴婢赶紧来报。”

    等苏广藿到了孙才人面前时,她只剩下吊着的一口微弱气息。

    孙太妃伏在她身边哭得泣不成声,见了苏广藿上前来诊脉,还道:“太医都无甚办法,这一女子又如何能行?”

    苏广藿一点都没有被她的话语所扰,仍旧一门心思给孙才人看病。

    姜瑶月看了一圈周围站着的太医,忍不住道:“既都已到了这般田地,死马当活马医也无妨了。”

    孙太妃愣了片刻,一时哭得更厉害。

    苏广藿静静把了脉,上前回道:“孙才人已病入膏肓,这会儿只是用参汤强吊着一口气没出,最多只能撑到明早。”

    “可有解法?”姜瑶月问。

    “法子有,”苏广藿似是怕耽误时间,想也不想直接道,“丹砂本不难解,只看中毒深浅而已。但孙才人中毒实在太深,太医们怕是都不敢下手。”

    一句话将在场太医们都气得不轻,更有人指责道:“小小女子也敢信口开河,倒要看看你怎么治!”

    苏广藿并不理会,直接向虞容璧和姜瑶月道:“奴婢既然前来,也是不忍孙才人一条性命。只是这法子有些凶险,还请皇上和娘娘允了奴婢来治。”

    姜瑶月听了她的话也不敢立即应下,又不敢踌躇延误,身边的虞容璧却在她之前先道:“治吧。”

    又在她耳边轻声道:“先去外边候着。”他怕她见了这边的场面害怕。

    大约半柱香多点的功夫,姜瑶月正靠着虞容璧闭目养神,只听寝殿里间一阵嘈杂喧哗。

    姜瑶月猛地将头从虞容璧肩膀上挪开,虞容璧侧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不睡了?”

    “ 这会儿了还睡什么?”姜瑶月嗔怪道,“ 赶紧进去看看。”

    二人又快步进到里面去,却见床榻上的孙才人方才紧闭的双眼圆瞪,一双眼珠子通红通红,像是要被她瞪出来,苍白干涸的嘴巴大大张着,全身抽搐得厉害,连孙太妃都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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