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秋子带童磨偷溜出去玩了几回后,她发现童磨似乎变成了小粘人精,就连每日白天她呆在寺庙的时间也总被他一有空就粘上,童磨甚至向周围人要求在他给别人做祈福时让秋子陪在旁边。
周围人都觉得圣子大人喜欢秋子是秋子的福气,但秋子可不想每天陪童磨一起上班,看他给别人洗脑,重点是凭什么他上班时是坐在被鲜花拥簇的软垫上,而她得站在一边一站就是一上午啊!
生气的她就开始总是在每日祈福(上班)时段躲起来偷懒,童磨察觉到她的不满后,立刻让人在他的莲花座下置放了另一张软垫,还很聪明地拿柿饼把秋子哄回来了。
随着时间流逝,童磨的父母似乎意识到了每日往家里来来回回不太方便,于是便用利用童磨赚来的“香火钱”在寺庙□□新建了一小屋,干脆一家都搬了进来,童磨父亲也立刻停下了工作,甚至每日悠哉地消费着这些钱去逛花街。
而秋子和童磨呆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她就越发现童磨这个小孩有很多严重问题,她也早就从自家大人那里听过一些关于童磨父亲不好的传言,虽说她并没有能力改变童磨父亲的恶习,但已经把童磨当朋友的她也不会坐视不管,她发现童磨虽表面从不说,但其实不喜欢呆在庙里,她就经常带童磨出去四处逛,反正每次就算被大人们发现,也能被两人忽悠等级点满的小嘴糊弄过去。
童磨吃东西从来不挑,也从不会表达自己喜欢吃什么,不论是小孩们普遍讨厌的萝卜青椒,还是各种美味点心,童磨食用时似乎都无动于衷,这让秋子十分不解,于是她想到一个好办法,她跟善于制作暗黑料理而不自知的彩绫姐学了一招苦瓜鸡蛋拌饭,开始每天做给童磨吃,面对那连闻一闻都能让秋子脸色变苦的不详料理,童磨一开始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对吃下去,吃完还会微笑着对秋子说:谢谢小秋子亲手为我做的料理,我很感动哦。
这一度让秋子怀疑童磨的味觉是坏死的,不过终于在大约是第五次给童磨端上这暗黑料理之时,童磨面色开始犹豫了,他苦恼地问秋子:“虽然秋子每天为我做饭的心意使我很开心,但为什么秋子不试试做些别的呢。”
秋子面色一喜:“你不喜欢吃?”
“……”
“是不是因为太苦了?”
“原来秋子也知道啊。”
“哈哈哈原来你也会有讨厌的食物啊!”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不少,比如面对天生没有乐感,弹琴如拉锯般的秋子,童磨之前还能当着庙里古琴老师的面,大气不喘地夸秋子弹的是天籁之音,但在有自知之明的秋子抱着恶趣味的心态每天早上给他表演一波拉锯铃声后,童磨就再也不能维持着笑容朝气蓬勃地说这是“天籁之音”了。
这些童磨所展现出的个人意愿都让秋子颇为欣喜,她认为就算是微小的变化,时间久了也能掀起蝴蝶风暴。
不过,命运的车轮其实一直在向前滚动,从未停息。
那只是一个平凡如往昔的夏日傍晚,在家里练乏了刀的秋子突然想起今日父亲送她的小捕虫网,又想起了万世极乐教夜晚后院时不时飘过的萤火虫,于是她就准备溜去寺庙找童磨。
但那欢快的心情只维持到她踏入寺庙大门那一刻。
暮色降临,晚风习习,信徒和侍从们早在下午就已经散去,偌大的寺庙安静得可怕,四周昏暗不明,只有中心的大殿还燃着血橘的烛火,而那扑面而来的,是赤色的铁锈味。
捕虫网从秋子手里脱落,但她顾不上这些了,立刻跑了进去。
跑近后首先入目的,那极为刺激瞳孔的,就是满地血腥狼籍。
童磨的父亲俯面躺在地上,身下血红蜿蜒,背后还插着一把小刀,而童磨的母亲口边充斥着血沫,双手捂着喉咙,面色青紫而扭曲。
这两个人已经死了。
是入室强盗?还是他们家的仇人?
秋子额上渗出冷汗,她已经被强烈的紧张感压迫到无法再分辨更多,她只是紧紧握住了腰际的木刀,但她却没敢叫喊童磨的名字,万一有贼人的话,她怕这个贼人还蛰伏在某处。
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立刻跑走,然后去通知其他人过来。
但是她还没有看到童磨,或者是他的尸体,她无法把自己的脚从大门槛撤回,于是她变轻微颤抖着一步步向屋内挪去,直到她看到那扇亮着烛火的纸门背后,在朦胧中坐着的,是童磨还未褪去“圣子”服饰的头顶冠帽的身影。
看到里面的小小身影晃动了一下,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猛地拉开了门,冲了进去。
“童磨!”
坐在打开的窗口旁,对着镜子的童磨,缓缓扭过了头,脸上面无表情。
“你来啦,秋子。”
“你没事吧?这里发生了什么!”
秋子顾不上想为什么童磨没有事,只想迫切地知道经过。
“我没关系哦,至于发什么了什么……只是一件无聊的事而已。”
“!?”
“人渣的父亲被癫狂的母亲刺死,随后母亲自己也服毒自尽,这就是这闹剧的全部。”
童磨垂了垂眸子,在秋子震惊的神色里继续说下去:“而我是因为外面太过肮脏恶臭,于是就打开窗坐到了这里。”
“……”
秋子的手又开始微微颤抖了,她狠狠地皱起了眉。
童磨瞥见了秋子的表情,竟笑了出来。
“哎呀,秋子,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明明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了,对吧?无论是之前对我说的话也好,还是试探也好……”
“刚刚母亲死后,我坐在这面镜子面前,看着我自己的脸,因为牢牢记着秋子跟我说过的话,所以我就在想,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会是什么表情呢?”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些都足以证明,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不对!!”秋子怒吼了出来。
一股无名的怒火冲破了淡淡的恐惧感,在秋子心中刹那间膨胀爆裂开,她冲了过去把愣了一下的童磨直接从座位上拽了起来,童磨的发冠有些狼狈地掉落在地上,珠子落地的声音十分清脆。
她把他拽到了两具尸体面前,她用颤抖的指尖指着这两具尸体。
“看,这是你的父亲,这是你的母亲。”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怨过你的父母,但你看着他们的尸体,你没有感到一丝丝悲伤吗?”
母亲的眼睛瞪得很大,嘴边全是血渍污迹,神态可怖,几乎难以辨认全脸了”
“没有。”
恍惚间,童磨又回忆起了母亲生前的时候,她一直是个温柔但懦弱的女人,她笑得时候会微微晗起下巴,如同早樱般秀丽而脆弱。
“没有吗?”
父亲早些年似乎对母亲是很好的,但后来生意屡屡失利后逐渐变得暴躁易怒,在靠着圣教的噱头赚到一些,却又开始沉溺于寻找麻痹自己的“良药”,酒精和女人。
没有吗?
无论是那些每日都声称自己无比痛苦的信徒们也好,还是他可悲的父母也好。
人类就是这样短暂、可悲又脆弱的生物,一点点挫折都有可能压断整个人的世界,不是吗,不是吗。
他听见自己又再次这么回答:
“没有。”
“那你……为什么在哭呢。”
秋子看到了,那双直直盯着自己母亲的脸的美丽眼眸,落下了闪亮的泪珠。
她感觉到了,这次的眼泪和童磨往日里那虚假的、伪装的、无味的眼泪有所不同,她嗅到了悲伤的味道,这种情绪也不由传染上了她的眉间,她有点难过地看着此刻的童磨,他像是有些疲惫般合上了双眼,一只手不知何时攥上了胸口,瘦小的身躯微微佝偻,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事物压上了他的脊梁,他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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