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珍惜我的人,他不在了

    头部剧烈地疼痛着,曾楼迦嘶嘶抽着冷气睁开眼睛的瞬间, 头皮的揪扯迫使他禁不住皱眉蹙目, 等视线适应了骤亮的光线刺激之后。

    安成一张猥琐至极的狰狞笑脸最先映入眼帘。

    戴远征拿着曾楼迦的手机, 正在用微信跟里面的人沟通什么。

    “不要乱动我的东西。”曾楼迦想伸手夺回手机,却发现手脚被布条捆得紧.窒, 身体分毫不能移动。

    安成举起擀面杖, 照着他的肚子狠厉捣了几下。“王八蛋!竟敢偷袭老子, 看老子不打死你!!”

    胃里好像被强行灌入硫酸, 剧烈的疼痛折磨曾楼迦的肋骨与五脏, 皮肉决然变成一张薄纸,被凶残地扭曲再撕扯。

    戴远征慢悠悠推开安成的施暴, 并不是心疼对方,而是怕安成失手把人误杀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遂而盯着曾楼迦狼狈又凄惨地蜷缩身躯,幽冷的语调一成不变, “其实我也不想扯你下水的, 赵铳与我之间有点无法言说的家仇, 我本来仅仅想恶整他,结果连你一起算计。”

    并无道歉, 也无惋惜, 平淡地给曾楼迦讲述一件极端残忍的事情, 足见戴远征的城府极深,并不是平常展示的踏实老成。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曾楼迦难以置信地摇头,至今为止,他都无法确认眼前的人, 居然是自己交谈甚密的朋友。

    “你不用知道很多,”戴远征取张抽纸,慢慢擦去他嘴角的血沫,“你只要知道,你是我钓赵铳回来的宝贵诱饵就行。”

    “近一年多有打扰了。”揉皱沾血的纸巾,塞入曾楼迦的口袋中,“包括往你的门上挂安全套和充.气娃娃......对,都是我干的。”

    “只因为我特别需要你搬家到这个房间里。”

    “没错,这两间顶楼的屋子也是我提前准备好,要当作你和赵铳拍摄肉搏小视频的最佳小黑屋。”

    戴远征搓搓手指的残血,终于略带亢奋着,“赵铳正在赶来的路上,所以......也没错,赵铳他反向追踪我的邮箱我是了如指掌的,他爱你太深,害怕你出事必然会重新回来,所有的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为谋划所有事情,我筹备整整一年,否则在N大看见你的第一眼时,我直接把赵铳弄过来待宰,何必等到大二才动手。”

    “你......你这个疯子!”曾楼迦恨到咬牙切齿,“你的心机太歹毒了,究竟是为什么!你要这样对付赵铳!甚至不惜把自己变成个道貌岸然的魔鬼!!”

    嘘,闭嘴。

    戴远征用布团塞好曾楼迦叫嚣的嘴巴,“你有空去担心赵铳,反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起身,拍一拍面目恶毒猥亵的安成,“曾楼迦把针孔摄像机都弄坏,所以我需要新的视频,你知道该怎么玩吧?千万别搞砸了,不然赵铳会让你家破产的哦。”

    安成擦拭着耳畔上不断流淌的血,露出淫.邪的恐怖笑容,“艹人还用你教吗?”

    赵铳赶了一整天的飞机,途中多次试图与曾楼迦微信联系,对方适才偶尔回复几句,刚开始说准备坐中午十二点的火车走,隔了许久再来的信息,又改口说学校里办转学手续没办成功,恐怕还得再待一天。

    赵铳要求视频通话时,曾楼迦那边又不吭声。

    说不上哪里不对劲,赵铳问李勋然有没有张小严的手机号,最好跟张小严先联系一下。

    李勋然早把张小严剔除在联系人名单之外。

    走出N市机场大厅,赵铳多留个心眼儿,叫李勋然先去几个火车站里转一转,如果可以,通过火车站广播上喊一喊曾楼迦与张小严的名字。并告诫他,发现哪里有点不对劲的话,赶紧报警。

    李勋然被他说懵了,一副茫然失措的样子。

    赵铳解释,他右眼皮跳得厉害,只希望自己是胡思乱想多了影响的,最好是担忧太多脑子撑得。

    两人说好保持手机畅通,赵铳一个人往出租屋走,N大门口的学生依旧忙碌着各自的学习日常,以前这些生活离赵铳很近,现在又很远。

    回忆所有的荒唐与执着,开心与烦忧,简直如同黄粱一梦。

    乘坐电梯到了十二楼,赵铳先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过道里森幽幽得穿透着严冬的寒风,在澳洲热了几天的人,居然对生活了三个多月的城市一下子就陌生有余。

    这从不是属于他的城市,只因为迦迦才变得温暖如故乡。

    伸手敲门。

    咚咚咚?

    屋子里很安静,属于死寂一般。扣门的回音灌满整条走廊。

    咚咚咚,虚弱,又飘渺。

    “谁啦?”对面的屋子突然打开,露出戴远征一张兴致勃勃的脸,“赵铳,你......你怎么回来了?”

    赵铳见是他,主动走过去问,“征哥,你怎么在张小严家?曾楼迦呢?你见他了吗?”

    戴远征把他引进门,悄然随手关紧门锁,低声说着,“曾楼迦去学校办理转学手续,他弟……就那个叫张小严的孩子也出门了,楼迦让我坐屋里等他回来。”

    屋子里很安静,电视机的声音开放得不吵闹,净水机里滚滚烧着热水,一切都显得极端正常。

    赵铳松口气,脱掉身上的薄羽绒服,揉搓冻僵的手指,“我感觉自己也才走了半个月,怎么整座城市像掉进寒武纪,冻得人头都快掉了 。”

    “呵呵呵,你这是富贵病,从小温室里长大的花骨朵,禁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戴远征像在自己家似的,替赵铳冲了一杯速溶咖啡,递杯子的时候顺便再加了几粒糖,勺子充分搅拌后,“喏,喝点热乎的吧,兴许就暖和起来。”

    赵铳没多想,仰头一饮而尽,连续长时间坐飞机会伴有运动症,耳骨鸣胀,正需要喝点甜的来缓解一下并不舒服的神经。

    戴远征安适地等待赵铳杯中咖啡一饮而尽,换了另一种单刀直入的话题,“铳子,你怎么突然决定离开N大呢?我本以为跟你相处得挺好,没想到还是自作多情。”

    赵铳连忙赔礼道歉,解释中间走得匆忙,甚至连自己班上的同学都没有通知。

    哼哼哼,戴远征仿佛并不稀罕他的客套说辞,喉头滚着冷笑,“那是自然,赵大公子的眼睛里,什么时候能盛下除了曾楼迦以外的任何人?”

    赵铳从他的话里听出千百般滋味,阴多阳少,“你是什么意思?”

    哼哼哼。

    戴远征的冷笑疾风一般抖落,“我说,你和曾楼迦的关系真是非同一般,利用他吊你回国恰到好处。”

    “征哥,你今天有点不正常,”赵铳的大脑迅速消化一下对方的话意,“咱们不要老说话带弯携绕,你敢把话说得更清楚点吗?”

    “目中无人真是你长年积累的恶习,”戴远征抓散梳理好的头发,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眼镜戴上,“曾楼迦以前只忙着学习,我并不担心他,不过你就从没觉得我有一丝丝眼熟?”

    “谁?”赵铳仔细打量他这粗糙的变装术,“征哥......”

    戴远征莫名脸绿,最后提示一次,“李勋然曾提到过的。”

    “啊?”赵铳冥思苦想,“谁?”

    “曾经十九中里十九班的垫底......”戴远征并非真的近视,所以戴一下又兀自取掉。

    “余铮?”依稀记得李勋然身边以前有个貌似倒贴钱的学渣跟班,在赵铳的记忆里比其他人的留影更风轻云淡。

    “算了,我料想过,你完全不会记住我这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画面。”戴远征收回眼镜,“你们家族遗传性地善于忘却,只会把痛苦留给无辜的人承担。”

    赵铳的头蓦地有点眩晕,以为是运动症的翻覆,伸出手指,点摁着麻胀的额角,“你怎么换名字了?其实直接把话挑明说,更利于高效地解决问题。”

    戴远征哑笑,“咱们之间的问题,恐怕很难用最短的时间解释清楚,只说你的父亲赵登悠先生。”

    “我爸?!”赵铳翘起的二郎腿倏地摆直,“戴远征......不,余铮。”

    起身,垂目,“我以前叫你一声征哥,仅仅因为咱们年级高低立下,给你的面子而已,我看你现在已经开始胡说八道,疯言疯语。”

    拿起自己脱掉的羽绒服,提脚欲走。

    戴远征,不,他的真名是余铮。

    余铮不乏幽蛮的声线缓缓在赵铳的背后跃起,“大概咱们上小学的时候,赵登悠曾经接手过一个地标式的古建筑设计方案,应该是叫鸣凰楼吧。”

    赵铳的双脚立定,一步不能移动。

    余铮继续说,“可惜这座准备载入史册,名垂青史的第一塔楼居然未完工先坍塌了。一时间媒体哗然,举国震惊。”

    “作为主设计师的赵登悠必定难辞其咎,不但声名狼藉也受了不少金钱上的损失。然而他却避免牢狱之灾远去国外避难。你身为他的独子,丝毫没有遭到任何形式的滋扰与谩骂,甚至在钱权的保护下成了为恶一方的校霸。试问,这社会难免太不公平了?”

    赵铳缓然回首,“你是?”

    “我是我是我是!!”余铮今天听见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鸣凰楼当年发生重大安全事故,施工和监理单位均被追责,我父亲的建筑公司正是负责鸣凰楼的施工方,责任认定后被判刑五年。”

    “父亲出狱后,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已然毁于一旦 ,公司破产背负巨债,我的母亲因为受不了打击变得痴痴傻傻。”

    “我在上初中的时候完全不敢与人交流,恨不能把自己隐藏在墙角里夹着尾巴喘气,可是不行,因为我家没钱保护我,我逃不了任何地方,只能留在原地不断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骂我是盖塌楼压死人的豆腐人渣的儿子。”

    “直到我海外开公司叔叔还清负债,才将我移居到了另一座城市,恰好在十九中,我竟看见那个嚣张至极,仿佛永远享受着众星环绕的你。”

    “你们家把赵登悠保护得太好了,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你们这些罪该万死的人趾高气昂地在阳光下活着笑着,而我必须得改名换姓,隐藏在名不见经传大学里,才能苟延残喘地施展自己的理想。”

    “分明同一座高楼的崩塌,对你们赵家毫无影响,反而扭曲了我的人生。这就叫不公平,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

    “所以你认为鸣凰楼坍塌的责任在我父亲身上吗?”赵铳怒不可遏地指向自己,“法外无天,法律认定责任在你家的企业,难道你认为是我们家是利用了金钱关系,才把罪责转嫁在你父亲头上吗?”

    余铮也咆哮着反击,“我的父亲绝对不会撒谎,他说做这个项目的时候因为涉及高层,所以力求每一个施工环节都做到精益求精,反而是赵登悠自恃资历老,名气大,在设计图上自认从没有出任何纰漏,与施工方欠缺沟通,甚至多次纵许设计公司的人渎职。”

    “本来在高中的时候,我接近李勋然是为了间接靠近你,哪知刚搭上线,你就因为曾楼迦的缘故搞得不人不鬼。”

    “索性曾楼迦竟跟我考到了同一所大学,又把我丧失殆尽的乐趣,燃烧起了新的希望。”

    赵铳的视线逐渐产生诡异的重影,引得高健的身躯站不稳当,不禁摇摇头,怒形于色地指着他,“为什么总提迦迦的名字,你有什么资格提他,他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

    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拨开图册,里面保存一张曾楼迦与沈雅文的偷拍照,当时只觉得这照片拍得恰是时机,再看简直就是身边的人刻意抓拍。

    立起照片,赵铳依然摇晃不止,他努力保持视线的聚焦,严苛问道,“这张照片? ”

    “没错,中秋节晚会的时候,我就坐在两人旁边,怎么样,我的偷拍技术堪称一流吧?”余铮故意做个摄像机拍照的姿势,“我拍得不少,发给你的都属于经典照片。”

    “你这个变态!”赵铳扑上去抽一把余铮的丑恶嘴脸,哪知他的身体顿时失去知觉,仿佛抽光力气不受控制,噗通一声扑在地上,比一坨肉泥更腐烂。

    余铮大肆推开卧室的屋门,“赵铳你打架太厉害,我要是不提前给你喝点加料的咖啡,岂不是自寻死路?”一步登上双人桃心床,在上面弹跳几下。

    嘎吱嘎吱。

    余铮狞笑,“像不像你和曾楼迦在上面做.爱的声音可知当我发现你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我的内心有多么狂喜。”

    “赵铳,你们家不是有钱吗?有钱不是可以磨推鬼吗?我虽然暂时没有能力去翻了我爸的案子,但是我可以随便在你的心上划一刀,一刀,又一刀。这种感觉有多好你不懂,哈哈哈!”

    余铮的手抚摸着墙面,扣起食指在墙体间敲了几声。

    咚咚咚。

    仿佛召唤隐藏在墙体里的野兽。

    “你,你的脑子真是病的不清!”万没料想自己会被人下药,赵铳竭力攥着拳头,从地上一点点爬起来。

    “你居然能站起来,真是厉害!”余铮鼓掌,“原本我想能撮合你与曾楼迦的恋情真是太好了,可以顺手拍点xing爱小电影,作为往后折磨你的谈资。”

    “可是,我后来发现,视频里的男主角如果不是你,或许会更有杀伤力!”

    “你什么意思!”赵铳的目光中透露血气,“迦迦呢?你对迦迦究竟做了什么!”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再次侵袭赵铳的神经,令他逐渐开始麻痹的肢体勃然生出一种力量,扑上去与余铮扭打一团。

    不知谁砸了几拳,或是踹出几脚,赵铳的身手逐渐变得缓慢,余铮的臂力更加彰显优势,毕竟他在铁人三项中屡次夺冠。

    余铮很快占尽上峰,用袖子擦去嘴角血渍,凶残地掐着赵铳的脖子,“你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越久,曾楼迦被艹的次数就越多。难道你都听不见吗?他在隔壁娇.喘的声音?哈哈哈!”

    狗日的畜牲!

    赵铳被激怒至极,修长的胳膊摸到床头灯,不管漏不漏电一把扯下,狠狠扎在余铮的太阳穴上。

    去死!去死!

    似乎有血红的滚热的液体喷在自己脸上,余铮当即捂着半张脸,发出歇斯底里的恐怖叫声滚下床去。

    赵铳翻身随之滚下,肉.体做盾重砸在余铮身上,用能使用的全部气力,扯着对方的头在地上反复撞击,直到对方彻底昏迷。

    迦迦,迦迦!

    他答应过要保护他的!该死!

    赵铳强撑着瘫软的肢体,逐渐有些失去意识的脑子拼命想着,快!快!如何最快地进入到隔壁。

    踉踉跄跄地从厨房里翻出一把锤子别在裤腰,再从充当库房的侧屋里咬牙抬出一架折叠梯。

    赵铳根本顾不得自己的方法是否可行。他整个人都是急疯如魔的。

    仅凭着虚散的意识,将折叠梯子直接搭在两个阳台的塑钢围栏间,赵铳翻身就踩上空洞摇荡的梯栏。

    十二楼间流窜肆虐的寒风,令他逐渐昏沉的头脑,或有一刻的清晰。

    但绝无惧怕。

    两米,只要走两米距离!

    迦迦在等他!

    赵铳义无反顾地爬上,随时会跌落十二层深渊的长梯。

    两米……一米……

    他步幅很小,却又极度得急躁,恨不能一个大步迈过去。

    冷风疏疏地扯住他酥软的腿脚,赵铳好像要掉下去了,摔死了!

    啊!

    铤而走险,赵铳亦像一个不知死活的疯子,飞身滚落在隔壁的阳台间。自背后掏出锤子,三两下砸破玻璃爬进学习屋。

    安成正在折磨曾楼迦,新的手持摄像机被曾楼迦剧烈地反抗时踹坏了摄像头,连高级的手机也被砸碎了屏幕。

    旧仇叠加新恨。他愤怒地扯着曾楼迦的头发,效仿着赵铳用车子拖拽他的方式,残忍将人在屋子里转了许多圈,直到捆缚绳子把手腕脚腕勒出血,皮肉绽开,甚至气息奄奄到昏迷。

    安成取出一把水果刀,恶劣地笑着,曾楼迦的裤子被残忍地划成褴褛的碎块,有的时候下手太重,直接划破了皮肤,滚下颗颗血珠子。

    曾楼迦痛苦的扭曲和吟呻简直令他开心。

    听到破窗的巨响时,安成刚剥光曾楼迦的衣服,准备用刀子割曾楼迦的头发叫他就范,回头,一闪巨大的身影如风走来。

    接着是锤子的问候。

    只砸了一下,安成旋即如扭曲的虫子一样滚在地上,捂着断裂的肩膀不停蠕动,嘶嚎的声音如同一只垂死野兽。

    赵铳虚弱跪在地上,拣起刀子割开捆绑曾楼迦的绳子。

    把人搂进怀里以体温焐着,“迦迦,是我,迦迦,别怕。”

    曾楼迦冥冥中感知到是他,艰难睁开眼一瞧,赵铳乱七八糟的脸上,居然带着熏暖又虚离的笑意。

    烫心。

    “你跑回来干什么,你这傻子!”恢复意识的两人紧紧相拥,赵铳转手把身上的毛衣脱下套在迦迦伤痕累累的身上。

    掏出手机毫无疑问,直接拨打110报警道,“喂,这里是金碧阁小区36号12楼,这里有两个……”

    曾楼迦问,怎么了?

    赵铳像是极度痛苦地说了一句,“杀人了……”

    血液逐渐凝固,曾楼迦起身,安成像孤注一掷的饿狼,拣起地面的刀子,毫无理智,毫无疑惑,一刀从侧面狠狠刺入赵铳的腹部右侧,接着连刺两刀,通红的眼底隐藏着无情的杀意。

    “啊?阿铳,阿铳!”曾楼迦简直吓傻了,赵铳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从地上拣起锤子。

    本来要锤扁安成的头。

    但是他没那么做,而是手腕送劲,捣在对方的胸口,将已然不堪一击的安成掀翻在地,再也不能直起腰来行凶。

    “阿铳,让我看看你的伤!”曾楼迦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扯着赵铳的胳膊搭在肩上,“我们去医院,去医院!”

    赵铳摇摇手,他从没被刀子捅过,那种穿肠破肚的感觉最初是一阵热麻,待剧痛钻进感知里的时候,恰似一道激怒的恶寒,自他的血肉里扭绞。

    “别怕,迦迦,镇静点。”赵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黑沉的眼睛失去了往昔的活力。但是温柔尚在。

    曾楼迦拿起电话,疯了一样拨打120,单手用碎衣料摁压赵铳中刀的位置,他只看见血从切开的皮肤外不停地汩汩流淌。

    “请帮帮我们……”急救中心的电话拨通之后,曾楼迦整个人都不好了,隔着听筒抵死恳求着,“有人腹部中刀,他在流血……救救他,快来救救他!”

    紧锁的大门被强硬地撞击声连续不断挤压,两秒钟后有人破门而入,进来六七个私人保镖,他们一路从澳洲追来,还是晚了一步。

    领头的人一看赵铳攥着手中的刀柄,另手搂着惊悚异常的曾楼迦,两个人倒在血泊之中彼此依靠,像一对岌岌可危的易碎品。

    这下完蛋了,夫人不会辞退他们,而会杀了他们。

    特意留下两个人看着现场,等警察来处理,另外两个人取来简易担架,把完全不能移动的赵铳放上去,另外一个人找来羽绒服递给曾楼迦。

    曾楼迦顾不得穿,一路握着赵铳的手,尽量保持冷静的语气唤着,“阿铳,忍着点,忍着点,马上就到医院了。”

    他真的好害怕,虽然只有短短十几分钟,可是赵铳的精神状态明显糟糕,他不说自己痛,更不说不痛,眼睛木然地盯着自己,沉黑入星昼的色彩一层一层在减淡。

    好像……好像……要永远闭上眼睛了似的。

    曾楼迦狠狠咬了自己一口,警告自己不能瞎想,绝不能胡思乱想,对于生命流逝的惧怕,让他恐惧得浑身颤抖。

    他无端想起溺死的妈妈从水中打捞起的场景,虽然有人捂着眼睛不让他看,指缝间依稀看到泡胀的肢体和惨白的脸。

    鲜活的生命从此在记忆长河里,留下灰白的遗痕,永不消退。

    他不想让赵铳变成记忆!

    车子在飞驰,曾楼迦攥握赵铳的手,他警告自己不能流泪,泪水反而像骤降的雨珠一般狂砸在二人交叉的十指中间。

    不要死,不能死,阿铳。

    他心里的祈祷被赵铳感应了似的,赵铳倏然扒开沉重的眼皮,应该是不怎么帅气地,但努力饱含温度地对他笑了一下。

    “你第一次为我哭呢。”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赵铳恍惚地扫量着曾楼迦满身的伤和残留的血,竟难过又心痛到禁不住皱眉。

    他来不及说责任出在前一辈的恩怨,因为时间来不及说那些,如果,万一,假设......

    他即将要死了。

    说些该说的吧。

    曾楼迦看懂他的意思,把耳朵贴在赵铳的唇瓣上,耳朵的温度是人体的核心温度,他竟敏感地感觉到赵铳吐出的气息,是渐渐冷却的寒凉。

    他说,“迦迦,你有三句话从不对我说,一是赵铳去死,二是赵铳我还要,三是……赵铳我爱你……”

    “第三句我说过的。”曾楼迦忍不住泪流满面。

    “太少了,次数太少了,”赵铳干白的嘴唇泛起死亡般的青色,“如果我大难不死,后两句,你要反复对我说无数次。”

    “好,”曾楼迦吻着他的手背,“你好好坚持一下,医院马上到了。”

    赵铳轻声说,“如果有下一次,好想换你来一遍,用力喜欢我,爱我到疯掉。”

    眼睛好重,好重地,要把整个世界都关起来。

    曾楼迦用力咬他的手背,咸涩的泪汁,沿着鼻梁滑入口腔,令他不禁呜咽着,“你会好起来的,马上要到医院了,不要再说这种像遗言一样的话好吗?”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求求你别吓唬我了。

    赵铳缓缓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痕泪线,“爱本来就是遗言,不说出来,谁会知……道……”

    “阿铳?阿铳!”

    曾楼迦轻微摇了他一下,跟私人保镖们惊恐地问着,“他怎么了?为什么一动不动?阿铳这是怎么了?”

    好冰,好冷!

    曾楼迦瞬间更荒神。

    那几个私人保镖摁强行住他的身体,单独把赵铳抬下车,领队的跟赵文丽通过电话,赵文丽的回答是,不许姓曾的再靠近赵铳,如果可以,叫他滚去死。

    曾楼迦发疯一样地看着赵铳被抬走,而他被三个人强行控制在车里,看着赵铳熟悉的身躯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消失殆尽。

    他应该抓紧他,抱着他,拼命说爱他,很爱他。

    曾楼迦反复求着,“大哥,我什么都不做,就让我进去看一眼行吗?”

    “大哥,我的血型是A型,阿铳流了好多血,把我的血全输给他好不好?”

    “大哥,我给你们磕头行吗?求求你们!让我最后看他一眼!”

    私人保镖都是拿钱办事,根本不可能让曾楼迦再有机会接近少爷,死命地摁着他的手腿,直到他身上的创口滚着串串血滴,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蓦地,后车门被一股蛮力打开。

    曾楼迦迎着刺眼的光线,看到赵文丽严肃地丈量自己,那份凝视又沉重又怨恨,泰山压顶亦不过如此。

    眼神竟能将一个人彻底碾碎。

    押着曾楼迦的保镖们缓缓松开双手,他一找到疏漏,伸出手去拉扯赵文丽的衣袖。

    “阿姨,让我看一眼阿铳好吗?求你?”

    “做梦,”赵文丽的眼神再一次凶狠地折磨着他疲惫不堪的身影,“我早警告过你,不许再接近我的儿子。”

    “那我不再接近他了,”曾楼迦绝望地落下眼泪,“我只想知道,他是否安全。”

    是,或否。

    他仅仅只求一个答案,再不贪心多要了。

    赵文丽的唇角濡缩,仿佛承载巨大的悲怆与难过,她是个果决精干的女强人,在孩子的面前,却也不过是一位普通的母亲。

    “因为你可笑幼稚的感情,因为你自以为是的纠缠,”她极具恨意地甩开曾楼迦探出的手指,“令我们失去了他。”

    “永远!”

    什么意思?

    曾楼迦的脑子被五雷轰顶。

    “阿,阿,赵铳他……”

    就是杀死他,搅碎他,让他再也不能看清世界一切。

    他也说不出那一个代表绝望与毁灭的字眼。

    “愿你的一生有魔鬼相伴左右!”

    赵文丽残忍地留下无尽的猜想,命人将曾楼迦从车里拖出来。

    曾楼迦好像整个世界崩塌的孤儿,他被全世界遗弃了,只因为他爱了不该碰触的人。

    他该死,他该下地狱……

    可是赵铳有什么错?!

    曾楼迦木然地保持着一种姿势,警察局里问话的时候,赵文丽安排了律师陪同,他从始至终只需要回答。

    是,不是,好。

    这次案件被定性为防卫过当,庭审的时候只有曾楼迦和安成被警察带到法院,安成估计不坐十年牢,也得蹲个五年。

    审判后,律师把曾楼迦放在不知道什么路口的时候,问他家究竟在哪里。曾楼迦突然扒着他的车窗,失魂落魄的疯子一样反复问。

    “赵铳,就是你那个雇主的儿子。”

    “他怎么样?”

    “你知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样!!”

    “抱歉,我无权知道。”律师见惯不怪地回复他,“请不要拉扯我的车窗,修复费用恐怕你也掏不起。”

    曾楼迦穿着赵铳的羽绒服,负伤的身躯蜷缩在里面像失去航舵的行船,他已经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纵使冷嘲热讽在耳畔回旋也不会再刺伤自尊心。

    松开手,曾楼迦如同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悲惨地蹲在路口的空地。

    小半月过去,他错过了新的大学,错过新的人生,错过整个世界繁华与喧闹的亲昵拥抱。

    因为他失去了赵铳。

    代表一切世间美好,唯一能紧紧拥抱着他的人。

    手机一直没有充电,并不知张小严打过多少次电话,什么都不知道,警方退回了他的只有一把永远也打不开门的钥匙。

    医院并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赵铳的记录,仿佛这个人从没有被血淋淋地送进去,或者这个人只是曾楼迦脑海里虚构着,来热爱自己一场的幻影?

    曾楼迦好像快疯了,找遍N市所有的医院。

    没有这个病人。

    没听说过这个患者。

    你去别家医院打听一下吧。

    没有,没有,没有!

    他放弃了,想找个地方躺着一动不动直到死去。

    可是他连身份证也没有。

    入冬的南方冷得缠绵,每一滴寒冷的水汽都可以是一根细小的芒针,从他每一处旧伤的结痂里刺进去,掀开疤盖,创造一个血淋淋的新伤。

    曾楼迦走进一家乌漆麻黑的陈旧杂货铺,里面的老婆婆慈眉善目,从他狼狈进来的一刻就观望着他。

    曾楼迦拿了瓶白酒,掏出口袋里最后的五十块钱。

    他已经山穷水尽了,在空无一切的尽头,他还是没有找见赵铳的影子。

    老婆婆看他的脸白得枯槁丧丧,头发杂乱地粘在一起,裹着过于肥大的脏羽绒服,想死不想活的走尸一般。

    转身从旁边柜台里取出半管剩余的冻疮膏,递给他。

    "孩子,你手上的冻疮好厉害,溃烂要发在骨头里,拿去抹抹吧。"

    “漂漂亮亮的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自己。”

    “唉。”

    曾楼迦突然捂着脸蹲下,指缝间咕咕地钻着泪滴,吧嗒吧嗒跌落地上,像极了溅碎的心。

    “珍惜我的人不在了,他好像不在了,我好像找不到他了。”

    好痛苦,真的要被逼疯般地痛苦。

    “婆婆,婆婆,能不能借一下手机充电器。”

    他不行了,单薄的肩膀真的扛不住了。

    安静给张小严打个电话,大约描述一下自己的位置。小严那边说话支吾,像要再说点什么,被人夺走手机强硬关机。

    曾楼迦瑟缩在说定的位置,埋头蹲着,路过的男男女女扯紧孩子,生怕他突然扑起来咬人似的。

    等着,等着。

    等来了三辆异地牌照的路虎车,从车上像走出打手似的冒出来几个彪形大汉。

    曾楼迦木然瞧着几个杀气腾腾地围过来,竟然毫无抵抗力,更无心逃跑。

    “确实是迦少爷。”打手里有人认出他那张堆满憔悴的脸。

    “快快快,把人先弄走,大哥那边还着急要人呢。”

    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拽起他,二话没说,先将人塞进车去,匆忙驶回闹市区。

    张兴民最后一巴掌响亮地抽在张小严的脸上时。

    他手下得力的助手小刘快步走过来附耳低语,“迦少爷找到了,半小时就送酒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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