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

    卡洛琳最近比较苦恼一件事:她该如何解除房门前的屏障?

    提姆,她猜应该是杰森的兄弟,正深深被这个屏障困扰着。杰森来的时候差不多过了二三天他就可以独自走出去了,虽然并不远吧,但也不至于会被拦住。而提姆来到这里整整一个星期都无法迈出去一步。

    “这个魔法由你的心意而生。”提姆对她说。

    卡洛琳望着他,有点迟疑:“我并没有想拦住你。”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提姆心想,但很有可能是魔法判断你满足了某方面的心愿才会放松介质,而这种心愿多半是感性意义上的。

    她看上去不像是会因为糖果和蛋糕而感到满足的小女孩。……但万一呢。

    提姆沉思着开了口:“你喜欢吃甜食么?”

    “还、还好?巧克力和冰淇淋我都挺喜欢的。”卡洛琳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提姆沉思着继续开口:“好,我知道了。”

    半个小时后。

    他们对着堆在面前的零食发呆。

    卡洛琳吃了半块巧克力后就无法继续了,诚然,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谁会不喜欢零食,但提姆只是坐在一旁,若有若无的打量,好像这是什么需要精准度的试验,这种场景下……着实有点奇怪。

    她试探性地看向他:“你要么?”

    “不用。”提姆拒绝了,他严谨地询问,“你感觉怎么样?”

    卡洛琳:“就,挺好的?”

    他们对视一下,默默地站起来。保姆还在楼下,他们无从试验从正门出入,但是提姆试着翻出对着后院的那扇窗,眼熟的屏障再次出现。

    他不觉得意外,这本来也只是侥幸心理尝试一下,没抱有太大希望。

    卡洛琳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倒是开始愧疚起来,她对魔法了解不深,甚至对他们所说的自己许下的心愿都摸不着头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这似乎不是玩具或者吃食方面的需求,她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却因为缺少阅历,一时半会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没有向她透露过风声,但他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看得出来提姆和杰森显然是一类人。他们第一反应都是习惯于避开谈论自己的事,身上有一种冷硬的气息,如果说杰森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那么提姆就是……冰?她绞尽脑汁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

    克制的、谨慎的、礼貌的。他说话的口吻像是有第三个人站在这里一样。

    他似乎是对她刻意保持距离。这种感觉很熟悉,所以她应对得也很熟悉(这样说着会有点奇怪)。

    她憋了半天,脸都有些发红,沮丧地垂下了头:“对不起……我真的试过了。”

    提姆很惊讶:“你没有必要道歉。”

    联系一下杰森的概括,他差不多明白了。问题出在他自己的身上,好吧,他不得不承认,他只是有点不知道如何下手,她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

    “对……”卡洛琳咕噜一声,吞回其它的音节,尴尬地试图把脸藏在手掌和蓬松的金发中。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不知所措了,太糟糕了,她在心中高呼。

    提姆体贴地装作没看见,转移了话题:“没关系,我知道该如何去做。你只要配合。”

    卡洛琳用力点头,还是没有露脸。

    提姆若有所思地把视线放在电脑屏幕中,平行世界的科技树发展程度和他自己世界相差不大,所以他很容易就上手了,在网络上收集信息对他来说并不难,只是实地会有更多可发掘的地方。

    他可不像是杰森那样还会带着人出去行动。这有些过头了,像是什么二流特工电影的剧本。

    不要紧,还有其他计划。提姆活动了一下手指。

    弗莱德看着保姆,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她总一个人待在楼上?”

    保姆点头,她接受这份工作的时候,雇主让她多注意一下他孩子平日的动向,她那时还有点犯嘀咕。等接手了一段时间后,她终于从平日接触以及邻居们的闲碎聊天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凯伦先生是个足够慷慨的人,工作很忙,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她和邻居聊天的时候,得知去年秋天凯伦夫人去世了,留下了父女二人,她好一番唏嘘。

    而说到卡洛琳,她不知道如何描述,那是个过于安静的怪小孩——不,不,她不是在指责什么,卡洛琳很懂礼貌,也不会给她增加麻烦,只是……她太安静了,也更喜欢独处。

    天啊,她几乎想不起来第一听见卡洛琳小声说自己可以一个人呆在楼上的时候露出什么表情了。

    她自家小子九、十岁的时候,闹腾得可以掀翻整个房子。她当然不是说这样更好,而是,那个孩子脸上有时候流露的神色过于成熟了,让她觉得奇怪。她不喜欢户外运动,朋友很少,爱好也很安静。有时候她能听见卡洛琳在楼上自言自语,这就更诡异了。

    她将自己看见的一股脑告诉了自己的雇主。凯伦先生脸上的表情不动,眉头微皱,像是在出神,她尴尬地望着对方,幸好他很快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神情复杂的微笑:“我知道了。”

    他补充一句:“谢谢。”

    保姆拿着自己的外套和包,坐上了车。她发动汽车缓缓离开院子,伸手正了正后视镜,镜面映照着凯伦家的独栋别墅,像是一只匍匐的巨兽,渐渐退后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弗莱德坐在沙发上,习惯性地隐藏起了自己的表情,心中却是一团乱麻。圣诞节前他看见了那张放在书房里的明信片,心中触动,他回想自己这半年间的举动,感到有些愧疚,但并没有上门拜访莱特一家。

    他会改变的。他想。

    但是保姆转达的新消息让他陷入了一种新的焦虑之中。

    瑟希是因为重度抑郁症过世的,她不愿意长时间呆在医院,因此一直在私人医院和家之间辗转。她早在怀孕之前就有轻度抑郁,但是有孕之后才确诊,医生并不建议她在这个时间段孕育,但她思考后执意要留下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

    他开始并不同意这件事,但她总是知道该如何说服他。他抱着瑟希,像是在拥抱着他的一切,轻轻的吻落在她金黄色的发丝上,在那一刻他是真的相信这个孩子会带来一个全新的、明亮的未来。

    但他们都错了。生下孩子后,瑟希的抑郁症在产后这段时间加重了,她需要药物来抑制病情,不得不放下自己的画笔。处方药副作用、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工作的压力……他们焦头烂额。弗莱德硬着头皮请来莫莉帮衬,但日子还是一天天滑向了深渊。他也许是在这段时间中忽略了这个孩子。

    瑟希去世了。更糟的是,医生告诉他抑郁症有遗传给下一代的可能性。

    保姆的说法让他不可抑制地想到了这个可能。

    他想跟卡洛琳谈谈,但又莫名畏惧着不愿意和她谈谈。也许事情不会这么糟?她只是比较胆小安静而已。

    门铃响了起来。

    他狠狠抹了把脸,走到门廊打开了门。

    门前是一个陌生的男孩,或者是说青年。身量不高,看着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黑发蓝眼,带了顶鸭舌帽,穿着一身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大学生。

    青年有礼貌地向他笑了笑,出声询问:“请问是弗莱德·乔丹·凯伦先生么?”

    弗莱德眯着眼睛再次打量了他一遍,很确定自己不曾见过他,点头确认:“是我。你有什么事?”

    他像是没听懂男人言语中暗藏的逐客之意,拿出了一个手抄本,自我介绍:“我是PCAA(美国预防虐童协会)的社区志愿者,之前我们有收到举报,说您让您的孩子独自在家很长一段时间,这是真的吗?”

    弗莱德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克制自己不要大声向这个年轻人咆哮:“这当然不是真的!我有拜托邻居和莫莉,还有保姆照顾她!到底是谁该死地做了这些!”

    “按照规定,这是匿名的。”青年缩了缩脖子,但坚持道,“我需要见到那孩子来确定她没有受到……”他在弗莱德几近吃人的眼神中吞回了最后几个字,但是挺直了腰板,明摆着不愿退步。

    “如果您想知道的话,我会等到直到您愿意让我见到您的孩子。”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宣告。

    弗莱德在心中狠狠排除着到底谁会这么多管闲事向PCAA匿名举报,愤怒地说:“我需要知道你上头的电话,还有你的证件!”

    他抿了抿嘴,翻开手抄本,念了一串数字,耸了耸肩,鸭舌帽的帽檐遮住了他小半张脸:“莫妮卡小姐周五的晚上固定会去福利院看望孩子们,不一定能接通电话,您可以明天上午再试试。”

    手机中传来的语音信箱的声音验证了他的说法。

    至于证件,他掏出了一张学生证。证件照上的脸和他一模一样,只是稍显稚气。

    青年说:“先生,我可以进去了么?”

    他显然是不会退缩的。弗莱德不想再继续僵持下去,对面那户人家窗户的窗帘已经拉开了,难免会被邻居们发现异常,他强忍着怒气,退开半步侧身让对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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