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夭的瞳孔骤缩,翻身下床,伸手摸了一下陆肖的脖颈,感受到指尖微弱的脉搏,提起的心才算是落回原处。
她闭上眼睛,静气凝神听着细小响动,过了半刻,确定院子里没有第三个人。
瑾夭放下些许戒备,蹲下身,仔细地给陆肖把了一下脉。
失血过多?
她的眉头猝然皱起,又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大片鲜血,大概也明白这人身体的情况,只是……
为什么会失血过多?
配出来的解药虽会引起他的气血翻涌、疼痛、昏厥,但绝对不会造成伤口的可能。
她压下心里的疑虑,先将地上的人抱到床上,往嘴里塞上一颗保命的药。瑾夭的心绪也算是安稳了下来,伸手脱了这人的外衣,将伤口检查另一遍。
除了腿上的一处刀伤,其他的基本都是磕碰、擦伤。
那一身惨烈的伤,饶是瑾夭心里都猛地跳了一下,微微有几分不自在起来,处理伤口的动作放得轻缓了几分。
另外,那一道刀伤有些古怪。
看着下刀的方向,倒像是……
自己扎的。
瑾夭眉头紧皱着给他处理伤口,披了一件衣服从屋里出来,顺着一路的血迹走回密室。密室地上的血迹都已经干涸,那股血腥的气味倒是减少了一些。
药碗的旁边放着一封信,用信封装着厚厚的一沓。
瑾夭抬手拿信的时候,忽然看见自己的袖子上,竟也有一片早就干涸的血迹。而且像是沾上血以后,被人慌乱地用手抹过,本想擦干净,却越弄越糟,最后只能放弃,留下这样狼狈的痕迹。
她微微眯起眸子,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一面想着,一面将手中的信封打开。视线扫信上‘夭夭亲启’几个字时,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这人的字,居然写得不错。
然而,当她把信真正打开时,秀气的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
正楷的小字,密密麻麻地写了厚厚的一沓。
只扫一眼,便让人觉得头晕了。
瑾夭定了定心神,坐在椅子上,还是一页页仔细翻阅起来。随着手中的信越看越多,她的脸色也更为冷峻了几分。
信里面写了很多高官贵人的私密事情,还掰开揉碎地写了很多的处理办法,像是在教导稚童,该如何使用这把“刀剑”。
事无巨细,啰嗦至极。
其中云霄阁的事情写得最多,几乎是喋喋不休地将他的记忆展示给自己看。
半个时辰后,瑾夭放下手中的心,抬手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怎么写得像是临终遗嘱……
她想到这里,动作忽然一顿,方才很多疑惑的事情也就都想通了。
解药入体本就会极疼,像是将几次毒发都累加起来那般疼。所以,她为了不让这人生生疼死,在里面加了迷药的部分。
本该瞬间昏厥过去的。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人竟误会了,还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疼将她运回了屋里。
而且……
瑾夭伸手捻了一下手中的信,这墨迹显然不是今日的,应当是有几天了。
她皱紧了眉,将这几日的事情仔细回忆了一遍,然后还是怎么都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让这人误会自己要杀他。
真麻烦。
瑾夭摇了摇头,将信叠好塞回信封里。她坐在原处缓了一会儿,仍觉得心头有一阵古怪的感觉。
她给自己把了一下脉,也没有发现身体的异常。
瑾夭仔细想了半刻,只能暂时将这种奇怪感觉归结于身上的病。师父与她说过,她身上的病药石无医,死前会五感尽失,活不到十八岁。
只不过……这么快就有征兆了吗。
瑾夭敛了心神,又给自己把了一次脉,垂着眸子,面色清冷,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来。
她在密室坐了一会儿,起身将地上的血迹收拾了,才回到屋子。
陆肖的脸上苍白得厉害,似乎在梦里还在经受疼痛,颜色浅淡的薄唇紧紧抿着,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他本就生得俊美异常,如今这般倒是更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瑾夭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眼前似乎浮现出,他方才强忍痛苦挣扎着把自己搬回屋里的景象。
明明只是多说一句话的事,却因着她忘了,让这人吃了这么多苦头。
这人昏迷的时候,怕是以为自己会死吧。
嗯……
这件事她有过错。
瑾夭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去灶房烧了热水端过来,用温热的帕子给陆肖仔细擦干净了血迹,又将几处看了看重新上了一遍药。
许是有着些许歉意,她的动作比往常要轻柔一些。
陆肖醒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了。
瑾夭一夜未睡,坐在桌前看书,用胳膊撑着脑袋,面上隐隐有些疲惫。听到有床那边有细碎的响动,心下松了一口气。
这人总算是醒了。
陆肖确实没有想过自己还能睁开眼睛,昏迷前汹涌的疼痛真的是生不如死。可他没办法看着夭夭昏在密室,那处阴冷又没有被褥,若是染了风寒,要难受好一段时间的。
他迟缓地睁开眼睛,看到床边浅色的帷布,一时还有发怔。
“醒了?”
瑾夭起身走过来,从桌子上给倒了一杯热水。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肖的神志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转头去看夭夭,仔细分辨了她的气息,发现对方一切安好,心里也跟着放松下来。
电光火石间,将昏迷前的事情梳理了一遍。
陆肖只是一个走神,再抬头夭夭已经走到了床前。
“喝水。”
瑾夭弯下腰,将手中的茶杯递到他的面前,语调平淡,面上也未带半分情绪。
“下次,让我自己来就好。”
陆肖心底一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连忙坐起身来接杯子。他一动,身上便是一阵抽痛,动作却依旧自然,连笑容都没有半分变化。
瑾夭坐到床边,随手给他的背后塞了一个靠枕。
陆肖察觉到她的动作,差点被呛到,抬头看过时,眼底带了小心翼翼的惊喜。
夭夭总是冷淡,突然的温柔着实让人受宠若惊。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之前的疑惑瞬间得到了答案。
是试药吗?
自己这具残破的身体,原来还对夭夭有些用处。
真好。
陆肖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眉眼间露出浅浅的笑意,探身凑近了一些,伸手扯住夭夭的衣袖,语调轻缓而沙哑:“夭夭可是心疼我了?”
陆肖的声音放得很轻,稍稍顿了一下,眸中的笑意更温柔了几分:“没事啊。只要是夭夭喜欢,我是很能忍疼的。只是下次试药,记得提前与我说。地上的血,应该是很难擦吧。下次,放着等我来擦。”
瑾夭抬眼对上他带着笑意的潋滟眸子,只觉得胸口有些堵,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出来。她皱了皱眉,反手扣住陆肖的手腕,微微用力。
“夭夭说点我爱听的话嘛!真的很疼的,疼得都像是要死掉了……”陆肖笑得眉眼弯弯,语气轻松,那话像是一个戏谑的玩笑。
瑾夭凝神望着他,眸色复杂了几分。
陆肖趁着她走神,身体往前挪了挪,悄悄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他身上还几处伤还未痊愈,这会儿一动便是针扎似的疼,连着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我可以详细和你说,那碗药的效果呀?就说两句心疼我嘛。不亏的。真的……”陆肖的声音透着几分喑哑,像是诱哄那般。
他面上始终带着笑意,可随着话越说越多,眸中的光还是暗了下去。
“是解药。”
瑾夭握紧了他的手腕,冷冷地扔出三个字,将他那堆乱七八糟的话打断了。
“什……什么?”
陆肖被她的话弄蒙了,眸中闪过茫然,张了张嘴,将心底冒出的可能压了下去。
“是你身上毒的解药。”瑾夭抬手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看着他略显迟钝的反应,以为他不知道,便难得多解释了几句,“你身上的毒应当是从小就有的,会有不正常的疼痛。若是再毒发,你会死的。”
她抿唇顿了一下,有些不适应要说这么多话,紧紧皱起眉,却还是继续道:“昨天给你喝的是解药。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大半,后面再喝两副药,就彻底没事了。你……”
瑾夭忽然停了下来,眼见着陆肖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沾了水珠。
她的声音莫名沉了下去,隐隐透出几分无奈:“这次是我的过错,该提前和你说。你身上的伤,我会补偿你。再喝的药,不会太疼的。”
陆肖只看到夭夭的唇瓣在动,却像是忽然聋了那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心神被‘解药’两个字彻底占据了,一种才四肢百骸涌起的酥麻酸胀,让他甚至有些坐不稳。
他的唇瓣动了动,想要说话,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
他……
不用死了?
瑾夭见他半天没有回话,只知道坐在发怔,便拉过他的手腕,又给仔细把了一下脉。她见不是身体的问题,皱眉盯了他一会儿,便起身准备离开屋子,去灶房端碗粥过来。
她几步走到屋门口,眼见要出门了,身后骤然一阵杂乱声响。
瑾夭一愣,正要转头查看,竟忽然被人紧紧抱住。
她猝然皱起眉,抬手便要打过去。
“就……就一会儿……”
陆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磕磕绊绊地说得艰难。
还没有等瑾夭有所反应,便感觉有滚烫的泪水滴到她的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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