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天一路晃荡着回到了俱乐部，动作熟练地从他之前溜出来的后门原样又摸了进去，然而，他这时候却没有赶紧撤离作案现场，反倒是还装模作样地双手插着兜，仰头看了好一会儿天上的月亮。
这一看就又过去了十几分钟，黄少天这才收起那些令人烦躁的情绪，随后踏着满地凄冷的月光，转身走了进去。
时间早过了半夜，通往宿舍的走廊灯已经熄灭，黄少天只好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可那点渺小又昏暗的光束，只够照亮他跟前这一小段距离。
他最终靠着习惯走到了自己宿舍门前，刚低下头想掏钥匙来开门，隔壁房门却突然打开了一条缝，漏出的刺目灯光一下子晃了他的眼。
“呃……队长？你怎么还没睡！是我回来的动静把你吵醒了？对不起啊队长……”
“没，我就是在等你……”
这样说着，喻文州还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同时，他侧身让开了门前的地方，很明显是在叫黄少天进来说话：“你刚刚那样跑出去，有见到凌云吗？”
前面张佳乐打来电话的时候，黄少天就坐在喻文州面前听着他的开导，而现在，两人的站位瞧着像是又回到了那时的场景，再去看黄少天的脸色，恐怕实际的情形，相比当时也没有多少改变。
看到黄少天眉目紧皱着摇了头，喻文州也一脸“果然是这样”地叹了气：“那张佳乐前辈是什么意思？他又对你说了什么吗？”
“和你一样的意思啊，他话虽然说得难听，但道理确实还是那些道理……”
黄少天下意识地隐去了他分析猜得的部分，也就是张佳乐和凌云有可能是还没捅破窗户纸的两情相悦，其余的，包括他在张佳乐面前做的保证，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一告诉了喻文州。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我喜欢凌云这件事是错的，这样子搞得我很没信心啊……队长你说，我是不是就该这样放弃才好！”
从拍广告那次对自己的心意产生怀疑，再到凌云生日那天他跑去K市最终确认，黄少天那时候就说过了，耐心他有的是，他会等待最合适的时机，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恐怕是等不到那个时机了。
虽然黄少天话里是在征询喻文州的意思，但他在动作举止上却是相反地把头埋得更低了，因此，他并没有看到喻文州眉间的褶皱，在他话音落下后显得更深更凝重了。
可能在黄少天的心里，他的队长向来八面玲珑，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可他忘记了，喻文州也和他一样母胎solo至今，所以，别说熟练地进行恋爱实战分析了，他前面的那些论调，根本连纸上谈兵都算不上。
于是，接收到又一难题的喻文州当场语塞，本就是不放心黄少天才硬撑着熬到现在，此刻更是在身体的困乏之上，又加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累，他扶着额头思考了一会儿，又好像只是在走神什么都没想，然后下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的他，莫名其妙地念出了一段话——
“感情里的对错，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界定的，不过，要是这感情，已经让你感到痛苦了的话，那么趁早了断了也好。”
“队长你说什么！”
听到喻文州的这句话，原本还只是在赌气的黄少天，当即一脸诧异地抬头看向他，不过黄少天并不知道，以上这些并不是喻文州的原创。
——那是全明星赛间隙，个人赛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楚云秀，忙里偷闲刷微博刷到的偶像剧截图，大概是男二安慰女主时说的话，偶然看到的喻文州不知何故地记了下来，这会儿居然还能够应景地脱口而出。
“不，这不是……”
“你也是这么想的啊，你原来也是这么想的！”
虽说是喻文州无意间歪打正着的引用，但对于黄少天来说，这话确实给了他更进一步的刺激，他很快就收起了前一刻的诧异表情，转而又神色颓唐地低下了头，嘴角泛起的自嘲弧度里满是苦涩——
“我也想赶紧了断的啊，我都和张佳乐这样保证了，但是队长，我果然还是觉得不甘心……”
喻文州没能够及时解释，而黄少天当下这情绪低落得不像他的状态，也让他选择了放弃去解释，转而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听他压抑着心绪地继续说下去——
“队长你应该也知道的，按照我的性格，我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憋屈的忍着——我喜欢她，我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但我不能这么做，因为凌云她不喜欢这样！我如果真的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了，那就是在伤害她，凌云她一定会因此讨厌我的……
“队长，你那时候来得晚没有看到，前面凌云拒绝顾震时的眼神，那么冰冷、那么陌生……我只要想象一下，如果有一天，凌云也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都觉得我要窒息了！我害怕她那样的眼神，我也不希望她露出那样的眼神，我只是想看她笑啊！”
黄少天其实已经想通了，他对顾震所表现出的震怒，并非是自己的恋情受到了威胁——那根本就不足以构成威胁，更多的，是他无法原谅有人伤害了凌云，所以，他现在怎么能明知故犯地也去伤害她呢！
有句话说，在爱情里，先动心的人就已经输了，现在的黄少天深以为然，因为在凌云的心情面前，他根本寸步难行，早已是一败涂地了。
“既然如此，那就暂时回到原点吧，以普通的朋友、以及棘手的对手来看待凌云，先好好打完下半程的常规赛。”
任由静默在室内蔓延了一阵后，喻文州沉声缓缓说道，而他的手掌落在黄少天肩上的力道，却不似此般沉重，反而更多了几分宽慰之意。
*
隔天一早，机场候机室里，面对张佳乐和凌云两人如出一辙的咸鱼瘫，百花的其他人，都带着两分疑惑、三分好奇、五分嫌弃地打量着他们。
“你们两个昨晚……竞技场通宵了？也不用这么拼命吧！”
张伟在众多猜测中选取了比较有可能的一个问出了口，却只换来了凌云垂死病中惊坐起般的回应：“求你们小声点，好不好，我这是宿醉，吵得我头都疼死了……宿醉什么感觉，你们懂吗？哦，你们不懂！”
凌云说完又原样瘫了回去，而疑惑更深的众人，随之把目光投到了旁边的张佳乐身上，然后，在多道焦灼而殷切的注目礼之下，备受煎熬的张佳乐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朝凌云伸出虚指向她，说出口的是苦闷至极的控诉——
“我这……这还不都是被她给害的，同期聚会能喝醉到走不回来？真是出息啊！”
张佳乐没有具体细说缘由，只是随便地糊弄了一下，也顺便扯开了这个话题。
他在得到了黄少天的保证后是放心了，但他也不见得有哪里高兴，这使得他的心理负担陡然加重，昨晚整夜都被可怕的梦魇所困，一会儿是黄少天一句话都不说地冷冷瞪着他，一会儿是凌宇在身后追魂索命般地追着他跑，这才导致他现在睡眠不足、精神衰弱。
也因为这个，他前晚应下的话被彻底打脸，别说是早起去给凌云当闹钟了，连他自己都是靠孟津拖起来的。
“你还敢说我害你？明明是你害我！我问你，为什么要把王杰希带来，还嫌我不够丢人是吗！”
说到这个，凌云可就头也不疼、人也不困了，就算昨晚其他的种种她都记不清了，她也没忘记，张佳乐把王杰希带了过来的事情。
方士谦之前说，她是上赛季被王杰希打出心理阴影了，虽然凌云嘴上不以为然，但她心里却也不否认，自己确实对王杰希有种高山仰止般的敬佩——其实就是上赛季总决赛被他打服气了，故而这种普通等级的丢人，在王杰希面前，她都觉得是接近社会性死亡了。
“昨天你是在同期的聚会上喝醉的，那帮人什么德行你不清楚？你觉得，在我来之前，你的脸还能保住多少？”
张佳乐这话倒是提醒了她，凌云登时紧张了起来，连忙找手机开始打电话，可是，先是苏沐橙说着“没什么事啊”，下一秒却咯咯笑得意味不明，后面她再去求证楚云秀，她正在忙着收拾行李赶航班，全程嗯嗯啊啊回答的超敷衍。
没有获得有效情报的凌云欲哭无泪，她在满心懊丧之下突然想起来，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是在和黄少天说话。
“对了，黄少天，黄少天当时就在我身边，他肯定知道什么！”
“等一下！你不准给黄少天打电话！”
听到“黄少天”这三个字，张佳乐也彻底不困了，他鲤鱼打挺般地坐了起来，侧身飞扑过去想阻止凌云，而下一刻，对上凌云万分困惑的目光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条件反射显得太奇怪了。
“不是，你看啊，现在这时间，还那么早，黄少天他肯定还在睡，你打电话过去，不是吵醒他了吗！”
听到张佳乐说这话，凌云刚想开口讥讽他什么时候对黄少天这么好了，可这时候，她却突然接到了成语的电话。
或许是塑料姐妹间的心电感应，凌云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因此在按下接听键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将手机从耳边移开了十几公分。
“喂你什么情况啊！在我期末闭关复习写论文的这几天里，你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月老牵了红线？”
——果不其然，还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成语的网络延迟了不是一点半点，但她现在正处于货真价实的情绪高昂时刻，透过听筒传出的声音和开了免提差不多，因此不光是凌云，她的队友们也都清楚地听到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凌云身上，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女孩看得连连叹气。
“求你别提了，我那明明是被红线勒住了脖子啊姐姐！”
凌云接着电话逐渐走远了，其他人也因此收回了目光，回到了各自原本的话题上，而张佳乐，却没有加入到任何一方的聊天中。
他独自瘫在座椅上想继续睡会儿，却被“月老的红线”这几个字扰的，觉得自己的头也开始疼了，而四周队友们的闲聊，还在断断续续地传到他耳朵里，嗡嗡嗡的，也是吵得他想睡都睡不了。
“唉，回去就马上开始训练吧，前几场比赛我连续失误，队长还都帮我背了锅，要是再不努力点，我真是心里难安连饭都要吃不下……”
“暗恋？谁在说暗恋？！暗什么恋啊！”
那头的莫楚辰在和孟津说着悄悄话，刚刚说到心酸忏悔之处，他话中提到的队长突然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嘴里还在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
“江波涛说，周泽楷全程一句话都没讲，他和轮回经理都以为周泽楷不同意，谁知道最后时刻，他才吐出了一个‘好’字……你看看，差点就把这快敲定的转会给搞掰了……”
“告白！哪里有告白？！不会有这种事的，我都已经把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了！”
不成想，莫楚辰这边的乌龙还没搞清楚，另一头，在分享同期聚会趣事的朱效平，也收到了张佳乐相同的问候方式。
“队长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没睡醒？怎么还在说那些梦话？”
早上耗尽心力才把张佳乐拖出被窝的孟津见怪不怪，他早就听张佳乐在梦里反复说了好几次类似的话，只是他怎么也猜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事情在困扰着他们的队长。
连着两场乌龙下来，张佳乐这时候也差不多清醒了，他马上打哈哈把这茬蒙混了过去，心下却在暗自庆幸。
——还好小云走远了不在场，否则，这会儿真的就要露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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