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52.黎明之前

    “啪!”

    砸门一声巨响,原本喧闹的环境顿时安静下来,学员和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太子爷怎么一回来就发那么大脾气?

    刘也陆思恒等人慢慢挪步到门口,偷眼透过玻璃往里看,只见一向很注重自身形象的小太子直接把外套脱下来丢到了一边,戴上拳套开始打沙袋,一下比一下狠,看得人肉痛。

    一个力道十足的侧踢,沙袋霎时歪倒,他们看见对方刘海下发红的眼睛,眼神狠戾得像是要杀人。

    连忙把脑袋缩回去,他们站在墙根窃窃私语。

    “怎么了这是?”刘也忧心忡忡,眼神不断的往外瞄,“只有他一个人回来?周震南和王老师去哪儿了……姚琛呢?”

    “赵让跑去找他了。”翟潇闻被里面传来的巨响吓得一抖,想看又不敢看,苦着一张脸。

    “琛啊,快点来吧。”陆思恒小声嘟囔,小幅度走了几步,悄悄伸头看了一眼。小太子上身就脱得只剩件黑色的工字背心,以往被制服藏得严实的肌肉线条此时毫无避讳展现出来,右肩的海棠若隐若现。

    何洛洛懵懵的,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看紧关的门再看看刘也他们担忧的眼神,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好说歹说都在一起同吃同住相处了三个月,他们对庄向北的脾性摸清了个大半,知道他骨头硬,外热内冷亲疏有别,脾气虽然算不上好,但也不是会随意发脾气的类型,更不会迁怒到别人身上。都默认小太子的风度和家教被刻在了骨子里,谁知道他居然也会有情绪崩坏外露至此的一天?

    工作人员多半也是嗅到了危险的意味,便都当做没有看见,转身去做着自己的事,心下了然等会儿要把健身房里摄像头拍到的东西删干净。

    姚琛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就见健身房外围了一堆人,高嘉朗等人神色肃穆,见他来了才松开紧皱的眉头,拍了拍他的肩说来了啊,快去看看吧,刚刚我们想开门进去都被吼回来了,情况看起来不对啊。

    姚琛心里咯噔一下,连寒暄客套之类的话都顾不上说了,迅速上手打开门就钻了进去,反手将门再次关上时也阻断了太子那句凶巴巴的“滚”。

    “怎么了?”他走过去,不动声色地迅速打量了一下对方。

    小太子的情绪很不稳定,每一下出拳都是实打实的狠,戴了拳套却没有绑绑带。失去绑带的防滑作用后拳套随着他的动作滑动,手臂处裸露的肌肤已经开始泛红,隐隐透着破皮的趋势,不用脱开拳套看都知道他现在手肯定全红了。

    汗水顺着发尖滴落,庄向北一向红润的嘴唇被咬得近乎要出血,手开始发抖,他还是固执地出拳,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姚琛伸手抓住他的左手手臂,想让他停止这自残似的拳击,但对方的手依旧在使劲,扯着他一直往前。另一只拳套彻底滑落后露出泛红的右手,几个指关节已经破了皮,太子依旧没收力,直愣愣看着前方的沙袋,想裸手打上去。

    “庄向北!”姚琛忍不住了,使了点力气把他扯过来,捏着他的肩膀防止他挣脱。可他还是低估了太子爷的战力,他偏头看了他一眼,两下就挣开了他的束缚,左手再次重重打在沙袋上。

    拳套脱落,姚琛看见他左手中指的指节有鲜血滴落,又恼又心疼,知道现在不用点硬的对方不会听了,便硬拽着他要离沙袋远点。庄向北此时出奇的执拗,死死站在原地不愿意走,甩着他的手,不顾手腕那一圈被人捏出来的红痕。

    俩人身高体重相仿,力气也相差无几,此时谁也占不到便宜,在原地僵持了几秒。

    “放手。”庄向北冷冷开口。

    “不放。”姚琛被他的眼神刺得心口生疼,小玫瑰什么时候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庄向北有气无力地扯扯嘴角,露出个没什么感情的笑,再乘着对方晃神的一瞬间靠着几分巧劲甩开了他的手,姚琛却迅速反应过来转而握住他的右手。

    接二连三的让庄向北有点不耐烦了,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动作,他一记勾拳打上了姚琛的腹部。姚琛没准备,被腹部传来的痛楚疼得弯下腰,手一松便被小孩儿利落甩开。

    他也有点火了,缓了两秒就直起身朝着打算继续朝沙袋下手的小太子扑了过去,俩人在地上滚成一团,火气上头后一拳接着一拳朝对方身上招呼。有意无意地避开脸和手臂,他们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身上有被对方打出的淤青。

    “庄向北!!”被一拳打中胃隔膜,姚琛差点被他打得当场吐出来,头晕脑胀着手一松,便被抓准时机的小豹子翻身压住。他把对方的名字咬碎在齿间嘶吼出声,难得褪去以往身上披挂着的的温和外皮,透出几分攻击性来。

    姚琛以往都是亲昵的喊他“小北”,偶尔喊出的大名也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姚琛那么生气,眉头皱起,眼里不再含有温柔的笑意。

    莫名的委屈涌上,庄向北一吸鼻子,眼眶便红了一片。

    还委屈上了?姚琛一看他红了眼眶要哭不哭的样子就知道小孩儿委屈了,顿时火气散了大半,好气又好笑,心说被打的可是我,你委屈个什么劲儿?搞得跟是我欺负你一样。

    庄向北感觉脑子一片混乱,火气憋在心里发不出来,看着姚琛又觉得委屈,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想要痛痛快快发泄一次,却始终找不到宣泄口。

    他甚至希望对方能打得再狠一点,流血也好,怎么样都好,让他痛,让他再一次清晰的感受到活着的痛楚。

    他松开双拳,颤抖着牵起他的手,让他把手搭在自己的颈边,一滴泪缓缓落下。

    姚琛感受得到手下小孩儿纤细的脖颈以及皮肉下跳动的大动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子似坚冰又像烈火,若用动物做比,那也该是虎豹一类的猛兽,可他现在看上去却像只鹿,伤痕累累而对外界的一切恶意都无力反抗,甚至将最脆弱的部位都不再设防。

    “……我做错了事。”他喃喃,又是一滴泪落下,顺着脸颊在下巴尖踏空,砸碎在姚琛的衣领。“我做错了事。”

    庄向北天生一张精致得让人挑不出瑕疵的脸,艺术品似的,脸又小又白,眼角一红便惹得人心碎。发尖儿处的汗珠小小一滴滚落,他垂下眼睫,便如蝴蝶阖上了蝶翼,从此没了可以掀起风暴的缘由。

    姚琛看着他沾上水汽的睫毛尖儿,想伸手去擦干净他的眼泪,拇指指腹在下巴拂过。庄向北没给他继续上移的机会,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指尖冰冰凉凉。

    为什么要忏悔呢,他想,你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庄向北原本白皙的手此时布满红痕,破皮的地方显出粉色的肉,一滴血凝结在左手中指的指节正中,活像一枚精巧细致的红宝石戒指。

    姚琛觉得那是没人能负担起的昂贵,便默默叹了口气。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庄向北低下头,直视他的双眼,嘴唇一张一合,那两颗尖利过了头的犬齿好像随时都会覆上对方的脖颈再深深刺入。

    “你没错。这不是你的错。”姚琛抚摸他的后颈,放缓了声音去安抚。

    小孩儿偏头看了他两秒,笑了起来:“撒谎。”

    姚琛看着他,没搭话。

    “你有没有怪过我,在深夜,在首尔,在没有人的练习室。”他的尾音淡淡散在空气中,叹息般撩过他敏感的耳廓。

    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姚琛看他的眼神含有三分无奈,张了张口却没法发出声音。

    一年了,小孩儿还是固执地把自己困在了那个没有温度的他乡,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增添罪责,反反复复剥开心脏非要挤干最后一滴血,哪怕疼得浑身颤抖依旧不愿意开口跟其他人说出一句帮帮我。

    姚琛突然觉得有点无奈,他最不愿让他最喜欢的弟弟背负上这些莫须有的压力,可小孩儿死心眼地非要去钻这个牛角尖,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没有。”他说,“离开是对你最好的选择。你没做错,我知道。”

    “是吗?”庄向北看上去有些困惑,细细的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好像这样就能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什么端倪似的。

    姚琛点点头。

    “你撒谎。”他说着,又往下趴,整个人都要贴在他身上。“我不信。”

    “哦?”他笑了。

    “你不是圣人也不是木头,琛哥,你也会难过。”庄向北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他看不见他的表情。“灿哥他们出道的那天晚上你哭了,我第一次见你哭得那么伤心。白天听到消息的时候你还很开心的样子去恭喜他们,有人说你心大,被撤下来也能那么快想开,可他们不知道你只是不想看见灿哥他们担心的样子。”

    三个小时啊,好像都要把以往积蓄在身体里的泪水给一次性流干似的,到最后嗓子都是哑的。

    “他们知道吗,他们不知道。也不关心。还有人幸灾乐祸,背地里说看啊,姚琛那么努力又有什么用呢,不也没能出道,临时被撤下来的滋味不好受吧?”小孩儿声音放低放轻后略哑的烟嗓质感便顺着耳廓慢慢磨了过去,姚琛被他的嗓音刺激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自觉一抖。“可我关心啊,我看见了你哭。”他牵着姚琛让他将手放在自己的左心口,“疼。”

    “当时我就在想,为什么要让你遭遇这样的事。南南走了,他是明日之子,站在了离我们千里之外的地方,要去的也将是更高更远的远方,他的未来会更好。我们呢?”他直起身子,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好像要把过往连同字句那样一齐咬碎在齿间。“我们留在那个狭窄黑暗的房间,在练习室看日落日出,靠数着出道的日子熬过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却还是死在了黎明之前。”

    “小北……”心底深处的那块疤被人硬生生撕扯出来,陈年的血将要漫过他的口鼻,姚琛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疲惫感。胸口起伏,他却连多说一句的力气都挤不出来,能吐出的只是一声名字,无力得连咬字都是软的。掌心下的血红脏器隔着一层皮肉跳动,他像是捧住了这颗心脏,血肉模糊,他牙齿发颤,不敢去触摸。

    “我想不通,也不知道要怎样跟公司抗争。”庄向北慢慢、慢慢地用手捂住脸,肩膀一点点塌下去,声音被挤压在指缝中透出几丝死气来。“我累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这里绝不会是我们的归处,也绝不能。”

    姚琛感觉心口疼得厉害,过往会在每一个难熬的夜里纠缠他的梦魇终于还是找上了门,将他和庄向北以一种他绝不愿意看见的方式牢牢缠绕住。

    “我们两个总得有人去打破那个监牢……你走不出去,那就我去。”

    他在焦虑和迷茫中思索了一个星期,最终决定离开公司。社长没多少意外的意思,只表示了遗憾,随即便对他的未来寄予了祝福。大公司每天都有人来来去去,他不过是所有练习生里最难管的那一个,天资和努力也难以掩盖他身上让人头痛的刺儿。SKZ的哥哥们忙着准备出道的打歌舞台和日渐繁忙的行程,忙得不可开交,知道他要走,哭得最厉害的反而是BS的弟弟们。

    姚琛呢?

    他有些记不清姚琛当时的反应了,哭了吗?好像没哭。没哭啊。

    姚琛当时只是温温柔柔地摸着他的头发,说别哭啦,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离开了也要努力练习啊,我们小北可是要站在世界面前的大舞担。

    他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哭的贺鑫隆和任书漾,突然觉得自己在姚琛看来可能就是个和这些弟弟别无二致的小孩儿,红着鼻尖哭得丑丑的一张脸。

    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自己走后,会有更乖更好的弟弟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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