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倒数前两天,导演组突发善心给学员们买了夜宵,从烤翅到粥应有尽有,在高压环境中多少给透了丝可以喘口气的功夫。
周震南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思,推脱不掉才端了碗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喝,满脑子都是决赛的solo曲目还有没有可以再完善的空间。
“这个是不是有点凉了?”庄向北坐到他对面,伸手去试探了一下碗壁的温度,眉尖轻蹙。“你胃不好,别吃了。”
“随便吃两口,没事。”周震南叹了口气,声音闷在喉咙里有气无力。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压力太大了。
庄向北拧眉,嘴角抿起后看起来不太开心。周震南一直有肠胃炎的毛病,墨菲定律在他们身上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这下子决赛临近,他是真担心对方身体出问题。
好在周震南确实只吃了两口,跟庄向北说了一声后起身就要往练习室走,被庄向北一把拉住手腕。
“……有什么事,你要跟我说,不要一个人扛着。”庄向北体寒,体温向来比他们要低些,此时却固执地想把手心里唯一的热度传给他冰凉的手腕。他仰起脸看他,眉头往下一压后带上了些许强势意味的压迫感,可眼神还是温柔的。
“好。”周震南松下肩膀,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笑了起来。
庄向北看着他走远,无论怎么想,心中的不安还是没有平复,一直到他走进了练习室才不放心地把目光收回。
墨菲定律告诫人不能忽视小概率危险事件也不要存在侥幸心理,所有预想或担心的事,往往都会发生——
“嘶……”
隔天凌晨意外果然出现了,周震南倒抽一口凉气,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痉挛的疼痛像是胃被双长着长指甲的手死命捏着,整个身体都要豁开个血口子似的,他疼得额头冒冷汗,无法思考。
他模模糊糊间想起了以前参加明日之子的时候,有一天的凌晨他也是这样,疼得恨不得把胃割掉,节目组还一直跟着他拍。
同宿舍的夏之光睡得不醒人事,他不想麻烦别人,就强忍着疼痛走出门想去找工作人员,脑子里却诚实的全是庄向北的名字。
庄向北。向北。小北。小北。
他扶着墙走得跌跌撞撞,牙齿打颤,对方的名字被紧紧咬在唇齿之间,位处一个将要呼喊出来、又马上会被吞掉的临界点。
当他快要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的时候,前面骤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倒在了对方怀里。视野模糊,他只要一眨眼就能抖落眼眶里因为疼痛而生出的生理盐水,手指紧紧扣住对方的小臂。他闻见了对方衣物上淡淡的蜂蜜味,绷紧的神经突然松开,软绵绵地靠在了他的身前。
庄向北凌晨被莫名的心慌惊醒,睁着眼睛看了几分钟天花板发现居然没有睡意,便轻手轻脚下了床准备出去散散心,没想到在拐角处就被个人扑了个满怀,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周震南。
他一看周震南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胃疼又犯了,拿不准是不是急性肠胃炎发作,干脆一把把他抱起去找工作人员,半强迫性地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去医院。
明天就是决赛,时间耽搁不起。
他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把周震南送去医院后也没走,打算再陪陪他。节目组拗不过,就随他去了。
他坐在病床边看着天花板发呆,刘海垂下的阴影温柔地盖住他的眼睑,不甚明显的喉结轻轻一动。凌晨的医院还算安静,他闻着空气中特有的消毒水味,皱皱鼻子,像只闻到自己不喜欢的味道的小动物。
他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这种味道总是会让他想起一望无际的白,散落着红,让他想到一些很让人悲伤的情绪,会想把自己给剖开。
周震南正躺在床上输液,缓过来后意识悠悠转醒。他看见坐在旁边的庄向北,开了口,“……小北。”
听到他沙哑的尾音,庄向北连忙把刚才倒好的温水递过去,特意放缓了声音问道:“好点了么?”
“好多了。”周震南喝了两口水,“你送我过来的?”
“对。”他笑了一声,“我抱着你去找节目组。”
“怎么抱的?”周震南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还不清楚才会鬼使神差的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反应过来后差点咬到舌头。
“怎么抱的?”好在庄向北并没有对此多做解读,他只是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眉梢扬起故意做出一副很夸张的样子。“一手垫在你背下一手穿过你腿弯抱的。你都疼成那副样子了,你能指望我能跟扛麻袋似的把你扛在肩上?”
周震南知道他们两个体重差不多,现在的庄向北却比他还要高出小半个头,心下五味陈杂,沉默过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你要是困了的话就睡吧。”庄向北对他笑了笑,“我坐一会儿就走。”
“我不困。”周震南眯起眼睛,声音粘糊着毫无说服力。“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周震南是重庆人,哪怕并非故意为之,他带上口音说话时也总是显出些南方特有的软糯来,让庄向北想起初春时从叶片上滚落的小水珠。
“好。”庄向北握住他未输液的右手,眼神轻轻扫过他纹着生命树的小臂。
“很奇怪,我以为你早该睡着了……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周震南回想起来仍觉得神奇,他和庄向北并非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怎么会有类似于心灵感应一样的东西出现?
“我也不知道,突然之间就惊醒了,觉得我应该出来看看。”庄向北笑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来是认真还是在调笑。“是不是你在想我?”
周震南却突然沉默下来,过了几分钟才叹息似的轻轻说了个“是”字。
“……真的很痛。”他闭上眼,呢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与庄向北相牵的那只手的手指微微屈起,抓住他修长的手指,用指腹感受到他微凉肌肤下略微凸起的经脉与骨节,好像只有这些才能给他带来一些安全感。“每一次都是这样,我以为自己会死在床上。太痛了,那一瞬间我真的巴不得自己死掉,但是一想想自己还没完成的事和想见的人,我又觉得舍不得,反反复复被放在油锅里煎。”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时候连决定都做得无比艰难。”
庄向北眯起眼睛,敏锐的察觉到今天的周震南有点不太一样。
以往的周震南都以一个极其强势坚硬的姿态出现在别人面前,他和庄向北是相似的,他们的骨头都硬得要命,无法做到低下头去向他人示弱,更别提像这样把自己柔软的一面展露出来。
生病会让人变得脆弱……他想,以往自己被病痛折磨的时候也什么都不想管了,想哭想死,恨不得把一切负能量都给宣泄出来。但又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只希望有个最亲近的人能拥抱自己的一切,不问过往和缘由,也不论他身上的好与不好,能真真正正的接受所有。
如果没有那样一个人,那他们宁愿怀抱这种情绪直至死去,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出来。
“我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周震南低声呢喃,眼睫像是会呼吸的树叶,乖巧地伏在他的脸上。“只记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怪兽还是藏在我的胃里。”
“今天是第一次,”他睁开了眼,漆黑的瞳中只有庄向北一个人的影子,水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小心翼翼的把那些陪了他无数个昼夜的话语送出去,落在庄向北的耳畔和心上。
“小北,今天是第一次,我想着你,你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说的话落得很轻,却像是一记重锤让庄向北的灵魂都恍惚了一瞬。突如其来的,他想到周震南回国后经历的种种,两人哪怕身处异国、心境也是重合的吧?
那些没能说出口、死死藏在心里的话啊——
他看着他,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便有一颗泪顺着脸颊滚落。
“别哭啊。”周震南有些吃力的直起身子,用右手擦过他的泪痕。“至少我很开心,我们能再次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去完成那些未完成的梦想。”
兜兜转转几年过去,他们又回到了原点,在练习室中数着出道的日子,盼望曙光快点到来。
“明天就是结束了。”周震南抱住他,右手抚过他的后颈,是一贯安抚他情绪的手法。手指轻轻绕过他的发尾,掌心下就是他突出的脊骨。
弟弟真的长大了,他想着,肩膀远比他13岁时要宽阔,确实能开始担当起一些东西。
回到原点不意味着停滞不前,他们也并非当初还处在青春期的小孩儿,明天的“结束”,同时也代表着“开始”。
他们将要开启的是,是属于他们的、崭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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