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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昌侯府,寿禧堂。
老夫人叹了口气, 看着这个日渐稳重的少女, 她问:“楚楚, 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她手静静地交叠垂于身前,安静的坐在那里,仿佛一切都是静止的, 一旁茶几上寥寥升起的薄雾,晕染的杜玉楚愈发的遗世独立, 她静静地道:“我想除了冯家。”
“楚楚,冯一山是镇北王的恩师, 冯张氏是先皇后的贴身婢女,”老夫人依旧是看透一切的老夫人,她只是淡淡地道:“而你是镇北王妃。”
杜玉楚却忽然道:“祖母,这些我都知道,难道就因为一个男人,我连差点害死我的仇都可以轻松抹去吗?”
老夫人摇了摇头, 目光悠远, 那是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思悟和透彻,顿了半晌, “楚楚, 你看, 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这后宅争斗,有的时候道理是相通的。不能一味的进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是划不来的。有的时候你觉得自己赢了, 其实却是输的更狠了,有的时候退一步,是为了赢得更漂亮。”
杜玉楚听着这话,胸口有些闷闷的,眼帘垂下羽睫微动,“有太多的事情,是无法说清楚的,如果不是自己经历过,就无法体会。”
这是思想上的鸿沟,她始终还是个经历了现代浪潮洗礼过得普通女子,不是土生土长的封建时代下的古代仕女。
末了,杜玉楚抬起头,“那您呢?”杜玉楚笑问,“若是年轻时候的您站在我这角度,您会怎么做?”
“我啊,”老夫人看着杜玉楚微微笑着,想透过她看到了什么,带着点不知名的怀念,周身气势一变,一字一顿、铿锵有力,“斩草除根。”
“既然如此,那么,祖母又为何要劝我呢?”杜玉楚双手拄在案几上托着腮,灿烂的笑容却有揶揄的气息,“祖母我可您最疼爱的孙女啊,我这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您也不帮帮我啊?”
老夫人被她的话逗得开怀一笑,伸手在她的粉颊上轻轻地捏了一下,“你这皮猴,也不害臊。”
“哪有我这么漂亮的猴子啊,” 杜玉楚顺势娇气的哼了下,杏眼眨了两下,“祖母,上次要不是有人救了您孙女,您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楚楚了。”
老夫人心里暗笑,想起杜玉楚说的事,脸色渐转凝重,“那件事是该算一算,但是我先前说的你也要想清楚,冯家和王爷关系匪浅,冯家那个姑娘有错,但是王爷也救了你啊。”
杜玉楚拧起了眉,放下托腮的手,语气微扬,“王爷救了我?什么时候?在哪里?”
老夫人解释道:“不就是冯家那姑娘打伤你那次。”
杜玉楚心里冷哼,一切到现在好像都清晰了,抬眸看着祖母,“王爷是这样和祖母说的吗?”
老夫人是什么人,见杜玉楚此刻的表情也才出了大概,语气微沉,“救你的人不是王爷。”
“当然不是他,杀我的才是他的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玉楚闻言就将那日回门之后的事情慢慢的细说与祖母听,心底对姜承昭刚升起的几分好感也没了,连她的家人也诓骗,对她还会有几分真心。
“砰!”老夫人将茶盏重重的砸在案几上,溅出了点点茶迹,“欺人太甚!”
这时,一个小丫环掀开珠帘,走了进来,注意到了屋内紧张的气氛,暗叹来的真不是时候,但还是硬着头皮将大姑娘来了的事说了一遍。
老夫人只说了让杜玉菲再过一刻钟后再来。
一刻钟过后,杜玉菲到寿禧堂的时候,见屋内早已没了杜玉楚的身影,手中捏着的帕子又紧了几分,面上对着老夫人却还是一派濡慕之情。
一杯热茶见底之后,杜玉菲才进入了正题,用手帕点了点眼角,“祖母,母亲她已经知错了,她也是一时想岔了,望祖母念在我母亲多年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和我大房几个子女的份上,让父亲接母后回家吧。”
一番话真情实意,和母亲谈过之后,杜玉菲知道决不能企图蒙骗祖母,按照母亲的说法,只有承认了,方才会有几分转机。
她虽不解这祖母真的这么厉害吗,但是母亲说的总是要听的。
老夫人深深的看了杜玉菲一眼,心里清楚这必然是她母亲教她说的,不过有些事就像楚楚说的,做过了就是做过了,不是说抹去就抹去的。
老大是她儿子,老二、老三同样是,那个女人这般大胆,打压二房、潜移默化的让人带坏老二,还打算将老三唯一的子嗣养废。这般肆意妄为,残害杜家血脉,她这是要翻了天了她,这样的女人不配为杜家妇。
不过这些话她当然不会当着孙女的面说,老大的两个儿子被老大教养的很好,唯独这个女儿被那个女人养的性子已经定下了,可惜了。
老夫人三言两语就将这件事盖了过去,慈祥的询问她在长公主府的生活。
许是大夫人与女儿见面一心只关切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侯府,杜玉菲一听到祖母询问这些事,又见她如此慈祥,就将在长公主府里因为自家夫君昏迷了、还所受的委屈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说着说着,也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
而姜承昭也听徐管家说了今日杜玉楚去侯府的事,便去了碧落轩,哪成想又碰了个冷脸,甚至还不如除夕和解之前,想着杜玉楚的冷漠至极的态度,第二天下朝之后,便带着礼物去侯府。
晚间,杜玉楚正在新买的画册上一笔一笔的填充上鲜艳的色彩,听到动静放下了笔,见姜承昭站在那里不说话,连大氅都没脱,只是欲言又止的望着她。
倒是有些奇怪,把笔放到一旁问道:“王爷有事吗?”
姜承昭叹口气,也不说话,抓起杜玉楚的手拉着她进了里屋。
“你干嘛呀?”杜玉楚吓了一跳。
这大晚上的,一见面就把她往里屋拉,任谁都得想歪啊。
果然姜承昭一言不发的开始脱衣裳。
杜玉楚这可真是怒了,一拍床榻:“你,你再敢脱……”
可惜她说话赶不上人家速度快,这么会儿工夫,对方上身已经赤条条了。
这还不算完,姜承昭环顾四周,伸手就把放在条案上的一柄镶着红宝石的细剑拿起来了。
杜玉楚眼都瞪圆了。
听说他今日去了侯府,莫不是祖母说了什么,他现在想杀人灭口?
杜玉楚心里打鼓,忙扫了一圈,发现这个距离,她大喊一声,在楚元冲进来救她的时候,她说不定就已经咽气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却不想被台阶绊了一下,往后一仰,幸得被眼疾手快的姜承昭拉了一把,撞进他的怀里。
看着怀中闭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杜玉楚,姜承昭嘴角抽了抽,有些苦涩:“楚楚,看着我,你就这么不信我吗?”
杜玉楚先是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没有什么异常的姜承昭,底气有些不足,“你、你先把手中的剑放下,有什么大家慢慢说,总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姜承昭一怔,热气在锁骨下方轻轻扫过,痒痒的,随后反应过来却被气乐了:“楚楚,难道你以为我要对你动手不成再怎么样,我再不堪也是不会对自己的王妃动手啊。”
杜玉楚暗暗翻了个白眼。
我只是你名义上的王妃,谁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见杜玉楚不信任的模样,姜承昭无奈一笑,将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缓缓地说道:“楚楚,记住这个声音,我爱你,姜承昭爱杜玉楚,你要信我。”
杜玉楚有些晃神,不知是这突如其来的肌肤相贴,还是他突如其来的表白,亦或是这咚咚的心跳声,说不清道不明。
今日去了姜承昭方才知道自己是真的错的离谱。
“王爷,老身同你交个底,若不是楚楚执意要嫁给你,就算有皇上的圣旨,我拼了命也不会让她嫁给你。”老夫人坐在软榻上自顾自叹息,“且不说你当初的痴傻是真是假,单说这些日子做的事。”
她伸手点点眼前站立的人,表情多了几分严厉,手因为气恼的发抖,“你身为王爷,荣华富贵自是不缺,你重情重义,但是你对楚楚太狠了。”
姜承昭抱着杜玉楚,鼻间弥漫着幽兰之香,心底渐渐的填满,脑子里不经意想到了白天的场景。
“昨个楚楚回来,我才知道当日救她的根本不是你。”她没说下去,“对她出手的确是你的人,呵呵。”
老太太咳嗽两声,“这些门门道道,老身我还是看得出来的。”说着就又来气,抓起案几上的茶盏就往他身上丢,“你既喜欢那冯家姑娘,为何不与楚楚和离,楚楚也是我侯府精心娇养的姑娘,你们怎么能如此作践她,你们欺人太甚了!”
残存的茶水溅在他衣上,他眼疾手快接住茶盏放在案几上,“老夫人。”他抱拳施礼,沉闷的嗓音了然,“我是恨得喜欢楚楚,我与冯嫣然。”
“够了。”老夫人呵斥打断他,“是她选错了,也是老身错了啊,当初就不该由着楚楚让她嫁进镇北王府。”
姜承昭闭着眼抱着怀中的温香软玉,那声“她选错了”还在他耳边循环往复。
他知以前错过太多,所以现在更不愿放手,春风楼前那一次是他不愿再回忆的,每每想到她每次身处险境,都是自己带给她的,而他却不在她身边,就让他窒息的喘不过气。
他能回想到的所有美好记忆都来自于她,不论是那浅浅的摇篮曲,还是乖张的冷嘲热讽,即使是万劫不复,这生他不可能放任她离开了。
不管生死。
杜老夫人说的不错,他似乎真的是从未考虑过他的感受,他想用余生去弥补,只求她不要离开。
半晌之后,杜玉楚推开了姜承昭,绝美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嫌弃,“王爷,你好油腻啊。”
姜承昭怔了一下,不理解她的意思,只当她说的是今日自己还未沐浴,耳尖浮现过可以的粉红,正了正神色,而后将手中的软剑拔出,强硬的将剑柄塞进杜玉楚的手中,不经意的捏了杜玉楚的手,仿若柔软无骨,粉红变成了绯红。
杜玉楚看着手中的细剑,没有注意到姜承昭不自在的神情,自身紧张的心情倒是放松了几分,也不说话,只是冷眼看他要做什么。
姜承昭咳嗽了一下道:“楚楚,你还记得之前和你说过的负荆请罪,我是真心想求得你的原谅,以前的事情就真的让它过去吧。”
杜玉楚上下打量了一番,将眼神从男人腹肌上挪开,“既是负荆请罪,那荆条呢?”
姜承昭指指她手中的细剑。
杜玉楚嘴唇动了动,刚要嘲讽几句,触及到姜承昭眼底深处的那丝忐忑之意,忽然就开不了口了。
见杜玉楚迟迟不语,姜承昭眼底的那丝忐忑就转为了苦涩。
杜老夫人那番话又在耳畔响起。
你若真心喜欢楚楚,就要明白,夫妻相处,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渐行渐远了,待想回头,却是不能了。所谓至亲至疏夫妻,就是这个道理。
到底是他伤人至深,罪有应得,亲手破坏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幸福。
不过,既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心意,任是什么难处都不会怕的。
一只微凉的手落到他的手上,姜承昭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杜玉楚浅淡至极的笑意,只见她缓缓的抽出了她手中的剑鞘,将细剑放回剑鞘中。
“在王爷眼中,我是这种粗鲁蛮横之人吗?”
姜承昭一急,“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出气而已。”
“出气?”这一刻杜玉楚真想用手中这把剑劈开姜承昭的脑子,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王爷,玩够了就将衣服穿上吧。”
说完,杜玉楚就将细剑放回了原处,这把剑于她而言就是个心仪的摆设,而且这把剑还未开刃,作为一个自小习武的姜承昭,她不信他这都没看出来。
再者,还真让她拿剑刺他啊,这是在找虐,还是再给她找不自在呢。
姜承昭苦笑,“我知道当初冯嫣然那一剑是你的心结,我想着你刺我一剑,咱们能回到从前那样吗?”
杜玉楚心里无语至极,面上也表现了出来,一字一顿,“王爷,你还是真的为冯姑娘着想,不过我可以明确的告诉王爷,那一剑不仅仅是一剑,还是我直面死亡的恐惧,我与她,她死、我。”
话还未说完,就又被姜承昭搂进了怀中,“对不起,我从未考虑过你的感受,我又用我的愧疚来让你为难了,我让你刺一剑,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想你开心一点而已,不想背负着心结,只是好像又用错了方法。”
抱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这一刻听着耳边传来的心脏跳动声,她感觉到了男人的真诚,只是她真的可以去相信吗?
头顶的声音还在继续,一直重复着,“楚楚,真的对不起。”
慢慢的杜玉楚感受到脸颊上的湿意,眨了眨眼睛,他哭了?
艰难的从她怀中抬起头,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她的额间,看着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的姜承昭,杜玉楚的内心有了一丝触动,与先前见色起意的好感不同。
只是心底好像多了点什么,在回味却又说不清了。
“我想信你一次,”杜玉楚仰着头,目光湛湛,“我想信你真的喜欢我。”
入眼是杜玉楚那浅淡却纯粹的笑意,姜承昭只觉这一刻的心情忽地到了云霄,令人措手不及,欣喜入狂。
许是姜承昭拿地滴落在她额间的眼泪,许是这些日子姜承昭锲而不舍的送礼物讨欢心,这一次,杜玉楚确实没了那种对他下意识的逃避和反感,看着姜承昭一张神颜上有些傻气的表情,坏(se)心作祟,点起脚尖,在他得嘴角亲了一下。
刚想退却却被回过神的某人压了回去,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原本带着点恶作剧的吻,杜玉楚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被吻得晕乎乎的,最后忍不住啊了一声。
姜承昭却像触电般松开,微微喘着气平复心情,触及到杜玉楚迷糊中不解的目光,将她按进自己的怀中,把她揽得更紧,脸上泛起一抹苦笑,声音暗哑道:“再这样下去又要伤着你了。”
杜玉楚已经感觉到有个硬邦邦的物件抵着自己,对方赤着上身,身子滚烫像烙铁一般,烙的她心口热乎乎的。脸也滚烫滚烫的,忙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
“楚楚,我以后可以留在碧落轩睡吗?”
杜玉楚低着头,双颊绯红,声音如蚊,“我…我癸水来了。”
癸水来了…
姜承昭感受着怀中的软玉温香,觉得整个人像被闪电劈中了一样。
他其实只想单纯的盖棉被睡觉而已,他想给她准备的时间,舍不得强迫她,也愿意等她。
但是现在他怀中的小人儿好像误会了,不过他也不想去解释,杜老夫人说过坦诚之间要坦诚,他觉得这件事还是瞒着她比较好。
夜色已深,一室温馨。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要甜甜的恋爱好不好,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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