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扬起尘灰,皇驾马车外铃铛交响,纷纷扬扬数百人的车队行驶在山间路上,路上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商富庶都避开不敢直视,皆是因为那马车队前牌上的一个字‘善’。
皇室的皇驾是熠王从盛京派过来的,比锦觅整个的茅草药房都要大,马车内分为床榻,跪坐议事两个部分,以珠帘隔开,殿上铺着锦绣细软,点上清雅熏香,这样的豪华精细程度,让她见所未见!
直到锦觅坐在这奢华锦绣的马车里时,她都没有回过神来,为什么她的滚滚,会变成了淮梧国的善王?锦觅用手掐了掐腰间,这再豪华有什么用,不能躺不能卧,她坐了快一天,腰痛死了!
“想什么?过来。”
九华的出声打断了锦觅的失神,此时马车内只有九华,锦觅以及和她一同上京作为贴身侍女的羌活,锦觅瞧了一眼羌活,她还记得长老说过,出了族要听羌活的话。
羌活接收到锦觅的眼神,同时也看到了善王神色莫名的眼色,话在嘴边硬生生转了弯,连滚带爬出了马车。
“族里的侍女都在前车,我就先去前车候着。善王,锦觅,我先退下了!”
锦觅瞧着羌活走了,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侧卧在榻上看书的九华,他叫她过去呀,羌活也不在,没人说她的吧?
一点一点,锦觅悄悄蹭过去,刚挨近便被九华一把拉进怀里,锦觅刚想起身却被九华锢住了腰。
“别闹,陪我躺会。”
闻言锦觅一动不敢动,‘咚咚,咚咚’车厢内她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声,还有滚滚的呼吸声。
细软锦榻,再加上他一阵一阵像拍孩子一样的抚摸,舒服地让锦觅脑子放空,这塌也太软了,比她在下面坐着要舒服多了,一点也不晃。
锦觅就这样趴在九华怀里,他就这样环抱着她,轻抚她的发丝,以让她最为心安的姿势,伴她入睡。
起风了,洞庭湖面泛起点点涟漪,润玉就这样静静站在湖边,一动不动,只有袖下那微颤的手透漏出了他心里的不平静。
九蓁上前牵住润玉的手,微微一笑。
“有我在,别怕。不论前方是什么,你能不能找到你的答案,我都会在你身边。”
润玉转身将九蓁抱进怀里,他知道,他想要找的人,就在这面湖下。
“小时候,娘亲为我取名鲤儿,希望我能与龙鱼族的其余孩子相处,终日将我放在湖下不得见天日,就连我自己,都以为我是一条鲤鱼。但是那些孩子并没有如娘亲所愿,我生有龙角,身披龙鳞,与他们格格不入,他们都打骂我,侮辱我,嘲笑我。娘亲为了让我变成鱼,把我的龙角生生剜去,拔掉我身上外露的每一寸龙鳞。”
但是本为九天应龙,怎会被鱼同化,他的自愈能力强的可怕,龙角和龙鳞很快又一次长了出来,每长一次,他就剜一次,每长一次,拔一次。
“蓁儿你曾问过我,我为何会妄自菲薄?在湖底的那几年,我每一天都恨不得死去。等我再大一些,我便不再以真身示人,鳞片下那一身伤疤,丑陋,屈辱,实在不堪。”
九蓁拿起润玉发颤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捧在手心,哈着气,想要搓暖润玉的手,仿佛这样,便能搓暖他的心。这些她没有经历过的,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
“我一直不知我心口上的那片逆鳞是被何人所拔,现在我知道了,那是我亲手所剐。后来,偶尔从一条老青鱼哪里得知,鱼离水必死,那天晚上,我便跃出水面,那是在太湖,就像今天这样的湖,我见到了,天后荼姚!”
他一直以为是娘亲遗弃了他,实则,是他离开的娘亲!润玉反握上九蓁的手,有着九蓁在他身旁,他才有勇气,去见他想见,却又不敢见的人。
两人跃下湖面,落至湖底,每走一步,润玉都觉得当年的回忆清晰可见,步到水宫大门,和当年的太湖,一模一样。
“云梦泽,原是笠泽,就在这里,那是我刚刚剜去龙角。”
润玉闭上眼睛不忍再忆。九蓁释出一道灵力敲打在水宫殿门之上,不过一时,大门缓缓打开,从门内走出的彦佑惊讶地看着他们。
“大殿,还有九蓁仙子,你们为何来到此处,怎么也不事先通知,小仙好先准备嘿嘿。”
彦佑一边说着一边欲想把门关上,九蓁见此一剑飞插在殿门之上,颤晃锋利的剑身吓得彦佑不敢再动弹。
“今日恕润玉不请自来,所为求见,洞庭君!”
彦佑无奈,将他二人带进宫殿,内殿被珠帘净纱隔开,内殿似有人在弹奏雅琴,阵阵琴音悠悠回荡,彦佑正欲出言被润玉打断。
润玉深呼吸,看了一眼身侧的九蓁,九蓁点点头,润玉松开了九蓁的手,再次示意彦佑。
“恩主,夜神殿下求见!”
彦佑此言一出,‘铮~!’的一声琴弦崩断,琴声戛然而止!
内殿的簌离如同她的琴一般慌乱,急忙转身而避,双手紧握,她听到了什么?夜神,她的儿子来了。
润玉一人步上内殿台阶,挥开珠帘锦纱,看见内殿的那一抹红衫女子,掀袍跪下!
“母亲在上,不孝儿润玉今日特来请罪!”
“上神何故行此大礼,莫不是认错人了,妾身怎么会是天界夜神之母,您的母亲,是天后娘娘。”
簌离慌乱地用手缠绕着发丝贴近自己的毁了容的侧脸,她如此不堪模样,怎么能见她的鲤儿?
“无妨,润玉当年离开母亲,母亲不愿认润玉,应当。但是润玉今日有些问,还请母亲如实相告。”
润玉起身看向簌离。
“润玉从小记忆就被人抹去,儿时的记忆,母亲的模样,名字,都被一并忘却!至于天后,世人人尽皆知,天后非我生母,只因我是天帝长子,她才想方设法要将我牢牢控于掌中!这几千年来,在我心中无时无刻不再惦念自己的生母!”
簌离双手紧握,手指深深被掐地陷入手心里,却丝毫不感觉痛。
“夜神请回吧!簌离不过是一个死人,夜神为何要和一个死人过不去!你的母亲,早已不在了…”
语到最后簌离强忍哽咽,不敢漏出半分情绪。
“我原以为,自己的生母是爱我的,只是因为当年迫于形势不得不母子生离,却不曾想今日见到了我日思夜想的生母,却如此退避三舍,是我如同陌路!不知究竟是我太过自作多情,还是母亲无情!”
润玉的步步逼近,字字珠玑,让簌离惊慌不堪,泪流满面,内心更是痛苦万分。
“不,润玉并非自作多情,洞庭君也非无情,世上哪有母亲,是不深爱自己的孩子的?”
在外听着的九蓁实在受不了了,掀开珠帘走进内殿,这两母子实在太过相像,一样的内敛隐忍,一样的口是心非。
“九蓁拜见洞庭君,还请洞庭君恕我无礼,但我有些话不吐不快!润玉这些年在天界过的怎么样,您知道吗?天后为讨好天帝,死死把控润玉,面上母慈子孝,暗地讥嘲污蔑,在生下旭凤之后,对他更是百般打压,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闻言簌离终于转身看向润玉,她的满面痛苦,隐忍让润玉心下更痛万分。
“至于天帝,冷血无情,旭凤涅槃当日,您派彦佑暗杀,彦佑放出灵火珠重伤了润玉,但就算是重伤,天帝也不曾关怀半分,甚至还听信天后谗言,说刺杀旭凤乃润玉所为!对于这个长子,不过是他拿来牵制敲打天后和鸟族的一枚棋子,需要的时候给几句好话,不需要的时候痛下杀手也是毫不留情!”
听到痛下杀手是簌离连忙转身拉着润玉,上下细细查看,这是她的儿子,她怎么会不爱她的儿子,她怎么能让她的儿子受这样的苦!
“润玉现在已不是三岁小儿,他有知晓当年事情的权力,如今花界,水族和您的洞庭湖三势同心,就算如今还不敌天帝天后,我和润玉也有办法能护下您!”
润玉扶住痛哭的母亲,他知道,母亲一定有很多难言之隐,他的母亲,是爱他的。
“我怎么不会不爱你,哪有娘不爱自己的孩子的,鲤儿,我的鲤儿!”
被九蓁的一番话击垮,簌离痛哭在润玉怀里,那是一条多么艰险困难的路,变数万分,凶险莫测,她怎么敢将鲤儿拉进来,她不敢呀!
“母亲,是鲤儿当年不懂事中了天后的奸计,离开了母亲,您护鲤儿长大,以后,由鲤儿守护您!”
听到润玉的话簌离猛然推开了润玉,神色惊恐。
“怎么能让你来保护我,不行的,不行的,你不是那恶帝毒后的对手!你那高高在上的父帝,根本就没有心。当年他引诱我与他在一起,一是因为我与花神梓芬眉目间有几分相似,二是他的帝王权术,真真是厉害至极!”
簌离擦干脸上的泪水,掀起左侧掩盖着的长发,露出她脸上狰狞可怖的伤疤!
“从小父王便将我与钱塘江的世子定了婚约,天帝他引诱欺骗我与他在一起,让我怀上了你,我毁了与钱塘江世子的婚约!从那之后,太湖钱塘江交恶,东南水系分崩离析,天帝通过鸟族,控制了最富庶的八百里太湖,而当时拥立天帝上位的天界第一重臣,水神的职权也被削弱制衡!一石三鸟啊,心思之缜密,深沉之险恶,前所未有!这样的人,这般艰险的路,我怎敢让我儿踏上?”
润玉讥讽一笑,原来他的出生,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局,不过是那为高高在上的天帝权力驱使之下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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