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不曾想到时倒还罢了，楚留香到底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最大的缺点却往往还是当局者迷。
于睿初来此世，掌握的信息算不上多。
但也恰恰是因为如此，她不经意间的话便成了破开楚留香眼前迷障的利剑。
是了，这般明了的事情。
龟兹国虽是小国，可到底称得上是个国。
但凡是国家，又哪里是普通人所能惦记的？
这沙漠上，除了石观音，又能有谁敢生了这般的心思？就连号称‘大漠之王’的扎木合都不敢。
只要一提起这个女人的名字，就连楚留香都止不住面色苍白。
几人说话间已是瞧见了不远处的一点绿意，这沙漠中的绿洲可并不多见，而龟兹王却能在里面扎营，想来其先前在宴上所言当是没几分真话了。
想到这里就是楚留香也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了结。
小姑娘却是想不了那许多的，一见到了地方，当下便跑着去找师父了。
于睿抬头望了眼快不见人影的云歇，也不着急，只跟在众人身后前行。
原还同楚留香二人说过不着急的卡卢比到底还是守在外面等着自家不听话的小徒儿了。
他正靠在一棵树上，手里随意把玩着支短剑，短剑在他手下翻飞起舞，却未曾被注目哪怕一秒。
他微微仰起头颅，面上的表情放松而又惬意，暗红的眼眸半眯着，里面似乎也带着些难得的倦意。
耀眼的阳光铺下，那俊朗深刻的五官似乎也柔和了些棱角。
他就像只收起利爪的猎豹，在阳光下难得好心情地难得接受了来自人类的抚摸。
可这种慵懒终究只是错觉，待定睛看去，那人已是转身望来，面容冷肃，血眸沉沉。
于睿立在楚留香等人身后，透过缝隙一眼看到了他，便再也不能挪开视线。
卡卢比……
卡卢比……
她心底叹息般地呢喃着，却连垂下眼帘都做不到。
这般的目光只一瞬就被他所察觉，他看过来了啊，于睿，他看到你了，她这样提醒着自己。
可对着他时，她的所有理智都在分崩离析。
卡卢比的眼眸一瞬间睁大，近乎错愕地对上她的眼睛。
他看起来是极惊喜的，却又无端透着些无措，就像只被主人大发慈悲重新捡回来的大猫，想要对着主人撒娇，却又害怕再次被丢弃，以至他的动作都显得笨拙而可怜。
于卡卢比而言，于睿是他的救赎，是他藏在心底的梦。
于于睿而言，卡卢比是什么呢？
他是她的不敢想，不敢念。
一想便停不下，一念便患相思。
对着他，她什么狠话都说不出。
她以为自己放在心里的是那个未曾谋面的大师兄，她以为对他只是平常。
可那些相处的日日夜夜里，到底是谁的心在雀跃鼓舞？
又是谁，连告别，都舍不得当面说出来？
是她，是她啊……
云歇小跑到师父面前，抬头就见师父整个人怪怪地，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能歪歪脑袋好奇地顺着他呆住的目光看去。
咦
师娘？
小喵萝眨巴了下眼睛，满心的不解，怎么连师娘看着都怪怪的？
楚留香哭笑不得地把小姑娘拉离这二人中间，瞅着她疑惑地皱紧小眉头，纠结地小脸都成包子的样子，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这女子明显与她师父两情相悦，他们还是先进去再说话吧，就别做那碍眼的人了。
走出些距离了，看着云歇还探头往后看，不由揉了揉她的脑袋。
“云歇可知道那女子是何人？”
小姑娘顺势抬头，把着他的肩膀，扑凌凌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显得乖巧又可爱。
‘听’到他的问话，顿时便笑眯了眼睛，小嘴儿张了张，便吐出含糊不清的两个字：“师-娘-”
她的话虽含糊，意思却简单明了。
楚留香只觉得脚下一滑，差点摔了。
他摸了摸鼻子，万分庆幸一点红和司徒流星是走在他们前面的。
看着小喵萝无辜的模样，楚留香忍不住无语地问道：“这是谁教你叫的？”
总不可能是她那个沉默的师父吧？
“师-兄-”
“哦。”楚留香顺了顺小女孩的卷发，严肃地哄她，“可不能当面这样喊她。”
【为什么？】
“咳咳，至少现在是不行的。”
“云歇也想你师父能娶到师娘的吧？”
看云歇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小脑袋，楚留香接着道：“那就要乖乖地，最近这几天，都不要往你师父面前凑！”
【这样就能把师娘拐回明教了吗？】
“……当然。”虽然不知道小姑娘具体想告诉他什么但猜了个大概的楚留香。
云歇严肃着张小脸，很认真地和楚留香拉了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二师兄就是小狗！
陆凌：……喂！
既然已经很认真很认真地用二师兄发了誓，云歇当然会做到了。
和准备一起商议大事的大人们告了别，小姑娘刷刷地跑回了帐篷里。
灵衍原只是出来透透气，就见小伙伴一阵风似的冲进了自己的帐篷。
……跑错了吗？
云歇才没有跑错，她本来就是打算过来告诉小道长师娘来找他了的。
“咦-”
小喵萝歪了歪脑袋，看着空空的帐篷，不解地四处翻找了起来。
小道长呢？
小道长哪里去了？
云歇左看看右翻翻，但帐篷本就不大，没有人就是没有人。
云歇急了，小道长不见了啊！
灵衍一进来就看见小伙伴满脸焦急地乱窜，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就连地毯下，被子里都不放过。
“在找什么？”他不由好奇地凑近她问道。
“！？”
云歇被吓了一跳，一看是他又高兴了起来。
小喵萝的表情很奇怪，看着想哭又很惊喜的样子。
惊喜？
……
灵衍沉默了下，决定还是当作不知道她的意思好了。
毕竟，他是真的不能藏在地毯下面……
灵衍睡了一觉，如今看着倒是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些精神，对着小伙伴倒是难得起了些玩心。
他保持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声音却变得悠悠的。
“我帮你找吧，毕竟…”
“我最喜欢吃小孩了，尤其是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
“那个小男孩的味道很棒哦…”
“你也不差吧…”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很低，带着股说不出的阴森感，配上那双黑沉沉没有丝毫起伏的眼睛，实在是很能吓唬人了。
至少小喵萝就被吓得炸了毛，大眼睛瞪得溜圆。
可怜的小孩本就是跟着师父师兄长大的，哪里知晓中原人打小熟透了的吃人的妖怪的鬼故事。
但没听过一点都不妨碍她‘听’懂方才他说的话。
小，小道长被吃掉了…？
云歇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当下小嘴一瘪，眼泪珠子哗哗地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达成惹哭小女孩成就的灵衍也被吓到了，不知所措地看小姑娘哭到抽抽。
她显然并不常哭，就是哭起来也是没有声音的，只是抖着小嘴拼命掉眼泪。
“别哭了……”灵衍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苦着脸不知道怎么哄。
这样就被吓哭了？
真是…
云歇眼泪汪汪地瞪着他，“嗷”地一声扑上来就压倒了坏人，嘴里含糊地带着哭声。
“坏，坏人-”
“不吃-不许吃-”
“小道-长-”
灵衍听了她的话倒是愣了下，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反应。
结果就被小女孩一口啃在肩膀上给痛出了泪花。
“咦-？”
不是鬼吗？
云歇松开嘴，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小道长摸了摸自己被咬出来的牙印，带着些难得的气急败坏道:“你是小狗吗？”
“不-”
“才不-”
“猫！”
这是绝对不能弄错的事情！
大概知道自己被骗了，但云歇看了看小道长哪怕生气都很好看的脸和含着泪花的眼睛。
…嘤
真，真好看……
当然是原谅他呀，不然还能怎么办？
抬头就看到她莫名亮闪闪的眼睛，灵衍刚想说的话电闪雷鸣间便吞了回去。
“…没，没事。”
小道长微红着小脸蛋，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想咬就咬吧…”
…嗯？
等等！我刚才说了什么！
不，我什么也没说！
拒绝承认自己居然放弃了原则的小道长惊悚地睁大了眼睛。
被留在原地的卡卢比和于睿沉默了很久。
卡卢比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但于睿不是。
掌握着纯阳外交事宜的清虚子最是擅长言语上的陷阱。
可现在，对着卡卢比，她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的。
真是……
栽给这只大猫了…
她看着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神情，她曾一寸寸地拂过。
这么些年过去了，竟还是丝毫未曾变过。
“卡卢比…”
她轻轻唤它，一如当年。
他们曾有整整两年的岁月，朝夕相处。
他的神情她再熟悉不过。
卡卢比抬头看她，赤红的眼眸褪去所有锋芒，直望着她，显得依赖而又眷恋。
只是，到底不同了。
卡卢比，我曾告诉你忘了我…
可是…
为何我却忘了告诉自己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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