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冠礼”
叶白柚看着还沾着污迹的匕首心中难言
他还说这男人是个小气的,可小气怎么又会把自己这么重的礼拿出来给他。
叶白柚一时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在干什么。
你说他小气,他就那么利索地将东西给出来了。你说他不小气吧,这么久的冷脸又算什么
叶白柚愤懑“你家公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沈二面色严肃,坚定反驳。“不可能”
叶白柚也不管他有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意思,他握住匕首眼神不明“用之前怎么就不说呢”
沈二挠挠头,瞬间又成了那个憨实忠厚的模样。“嘿嘿,主子都愿意给你了。”
主子都不介意,为什么他还要违背主子的意思。
说了叶公子肯定就不会用了。那不用,他又怎么让叶公子心里产生那么一点点其他的情绪。更甚者,和好也不是不可能啊。
毕竟主子护着那匕首护得跟眼睛似的。
沈二憨厚的脸上尽是真诚与无辜,看得叶白柚险些喷出一口血。
“算了,是我自己没有问清楚的。”
“你帮我看着下猫,我洗了给他还回去。”
这不止用清水简单冲洗擦干,叶白柚还抠搜地拿着家仅剩的一点儿皂角。仔仔细细又小心翼翼洗了又冲。
直到上面泛起一股清香,叶白柚才甩甩手。那不高兴的劲儿,跟猫甩沾了水的爪子颇为相似。
擦干,套上壳子。双手捧着,叶白柚站到了沈无璟的门外。
“沈公子,多谢您的匕首。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沈无璟食指轻敲桌子。没明白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哥儿怎么又换了一张脸。
叶白柚背脊挺直,抓着匕首走到沈无璟侧边。他眼睛透彻,紧盯着沈无璟。
沈无璟稍微绷紧了手臂,待他动作。
“你”叶白柚启唇。
沈无璟眼睫忽眨。
哥儿身上干净的皂角香气钻入鼻尖,将脑中的疲惫冲散了不少。沈无璟身子微偏,再掀开眼皮,瞳孔中却像是被碾碎了的冰渣子,冷冰冰的。
“我不习惯与人靠得太近,还请”
“请什么”
叶白柚快速截了他的话。闷哼一声,将窗边的小矮凳子一脚勾过,径直坐了下去。
叶白柚有多大,这凳子的年岁就有多大。本是小时候家里给做的,最适合小孩不过。这会儿他坐上去,抱着膝盖。像一朵暴躁的菌子。
“你说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别扭”
叶白柚视线大概在他的膝盖往上一点,双目直直盯着他的膝盖数落
“你这匕首既然是你的及冠礼,还这么宝贝,就这么拿出来随我折腾了”
“我又不是非它不可再不齐,家里的菜刀磨一磨,将就着用也是可以的。”
叶白柚气得食指在沈无璟的膝盖上指指点点,一字一顿“表里不一,是为“伪君子”。”
沈无璟垂眸,凝着戳了自己膝盖的爪子,如翠竹一般依旧不动。
哥儿还在念叨,那嘴巴像吐瓜子壳似的说个不停。安静了许久的房间里像是猛地灌入了穿堂风,风大,带着其中所有东西一起应和着他。
又像像煮沸了的水,咕噜咕噜个不停。
沈无璟等他念叨完。
“之前问你的事儿,是我不对。但我也没有恶意你也不至于记仇记了这么久吧”
“再说你又不是小孩子连我那五岁的小表弟都比你消气得快”
叶白柚将心中积攒的怨气尽数发泄出来。
厨房的沈二双手抱臂,盯着面前的小猫赞同似的点头。
公子就是不想牵扯太多,反而将自己一个人困在了原地。
这么多年了,朋友没几个,敌人倒是一大堆。活得一点也不开心。他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看着就心疼。
叶白柚从进来开始嘴就没停过。现在咽了咽口水,喉咙涩,嘴巴早说干了。
他毫不客气地伸着黑爪子在沈无璟面前摊开。“水。”
沈无璟微愣,随即轻叹一声。还是将茶壶拎起来,浅浅给他倒了一杯。
“谢谢。”叶白柚接过,一股子灌下去。
“咳咳咳咳咳人倒霉了,河水都能被呛到”叶白柚咳得撕心裂肺,嘴巴就是没停下,脸上满是不忿。
“再来一点。”杯子递过去就被人接住了。
叶白柚就这么端坐在小板凳上,仰头看着沈家公子给他倒茶。
看看,这不是行动是一套,话又是一套嘛。
叶白柚翻了个白眼,再次接过,看着男人清润的眼眸还存着憋屈
“口是心非的男人”
沈无璟的手一抖,徐徐收回。将眸光转了去。
“不看我,你做什么心虚事儿了,还不敢看人的”
沈无璟手指轻点了下凳子,找不到什么话解释。可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哥儿来得正是时候,一股酸麻猛地从下肢袭来。
接着他对身体失了控制,直直后倒。
“我去”叶白柚一惊,脚步后错,凳子翻倒的声音炸开。
怕磕着这人脑袋更加不聪明,叶白柚角度刁钻地一把撑住沈无璟后背,不料后脚却踢在了床沿,自己倒成了人肉垫子。
砰的一声,两人跟叠萝卜似的,就这么躺在了床上。
听闻惊呼赶来的沈二将将走到门口,待看清里面。立马捂眼,拉门。
“啪”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屋内光线暗淡,周遭寂静。落入光线中的灰尘轻轻扬扬,仿若时间都迟滞了。
唯有外面沈二的声音与耳旁稍显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叶白柚清咳几声,被男人压得心脏发闷。
他吸了吸鼻子,这人身上的香气便争先恐后涌入鼻腔。浅浅淡淡的,像清晨沾了露珠的松木,带着冷冽的香。
“还不起来”叶白柚双手撑了下他的肩膀,整张脸被他的头发盖住。
等了几秒,身上的人没动。
叶白柚诧异,艰难地扯出手拨开面上的黑发。发下,沈无璟的耳垂已是红得滴血。
“我动不了了。”
叶白柚也顾不上什么耳垂不耳垂的,心中一慌“发病了中毒了”
知道他这个一发病就动不了的德行,叶白柚憋足一口气。像抬磨盘一样撑着人,自己从他身后挪出来。
“为什么我俩吃的是一样的,但是我却没有长得像你这么结实。”别说,手下的触感硬邦邦的,摸着还挺好。
将人挪到床上,叶白柚撑着腰站在床沿。
沈无璟被他这么一打岔,面上也装不下去了。
“你是哥儿。”他这话夹着对叶白柚毫无办法的无奈,话里带着轻叹将憋了许久的郁气抒发出来。
哥儿本来体型跟男人不一样,何谈跟他一样重呢。
叶白柚吹了下已经凌乱的头发,学着沈无璟的姿态
眸子冷漠,抱臂而立。
但是眼睛圆圆的,眼角微微下耷。像涉世未深的鹿,哪有什么冷与凶。最多是只长了两颗小米牙的幼猫,反倒是更乖了。
“你下次再这样,我直接给你从家里轰出去”撂下狠话,叶白柚背着手气势汹汹地离去。
走到门口,又猛地转身。
沈无璟眼皮一颤。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要开启他的长篇大论。
“那匕首,谢谢啊。”叶白柚招手。
沈无璟别开眼“不用。”
说完,叶白柚猛地拉开门。
“啊呀”沈二趴在门上没收住,直直往里跌。
叶白柚迅疾闪开,伸着爪子在沈二的肩膀上拍了拍“照顾好你家公子。”
随后背着个手,大摇大摆出去了。
男人就是欠收拾
沈二站在门里,在那双冷眸看过来的时候一下子紧了皮。身体站得笔直,但眼睛却是看着地上四处乱飘。
“你说的”房间里稍暗,从角落里传来的声音泛着寒。
沈二一个激灵,正要认错
“沈无璟晚上喝粥还是吃干饭”叶白柚突然从门边探进来一个脑袋。双眼直接掠过门边的沈二,盯着里面躺着的人。
他横插一脚,沈无璟的气势犹如被大风刮过的蒲公英,顿时散了。
沈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你决定。”
“哦,那就粥吧。”家里没存粮,现在只能靠着官府。万一哪天要是没了,那岂不是直接断粮。
“我我去帮他。”沈二忙道。
沈无璟收回目光,缓缓闭眼。
沈二如蒙大赦,甩着腿儿跑得飞快。
经此一事,沈无璟既受制于身体,又说不动那嘴皮子利索的哥儿。索性就这么躺着,暂且不考虑以后的事儿吧。
炊烟袅袅,盘旋着缓缓升入高空。与西边的云层交叠,像洗了笔的池水,透着清灰的蓝。
鸟归巢,家家户户关了门。
到大泉村的山路上,却咯吱咯吱走着一辆破旧的马车。
马儿很瘦,肩脊的骨头高高凸起。走个两三步,就要被后头的人甩一鞭子。
“爹,怎么还没有到家”
年轻男人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来,带着些虚弱的喘气声儿,乍听还算斯文。
颧骨突出,瘦得厉害的中年男人看着竟比白关山老爷子看着都老。他如马儿般迟缓道“快了,快了。”
担忧地看了一眼前面的马儿,男人斟酌着道“文才啊,要不咱们让马儿停下来歇一歇。”
那灰布帘子一下子被扯开,带着重重的力道搭在中年人的后脑勺。
“歇什么歇,我可不想在外面过夜”
“快点走”
破风的鞭子声划过,马儿一声惨烈的嘶吼,重重倒了下去。
人仰马翻,驾车的中年男人一看不对立马跳车。
黑暗中,马车落地翻滚与木头折断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一声痛呼,顷刻间又沉寂下去。
此时,一队长长的黑影在树中穿梭。
“头儿,有人”
窸窣声不断,转眼队伍已经靠近车马边。
“马还是好的”
“人救了,马留下,就当是诊金。”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黑暗中,简短的声音交替,顷刻决定了这场交易。
动静起了又停,不一会儿消散在密林之中。
天色曈昽,朝霞铺满了整个东边。带着橙红的绚烂色泽,在大泉村的上方点染成画。
“来人啊”
一声尖锐又粗哑的嗓音嚎破了正徐徐升起的炊烟,烟雾像是一滞,又继续溢散。
叶白柚家在最外面,听声音抓着锅铲就跑了出去。
门一打开,村口处,一人甩着胳膊腿儿往村子里跑,神情惊恐又激动。
“啥事儿啊”
“叶白柚啊啊”人家看了他一眼,见手上拿着个铲子,立马往边上一冲。用比刚刚还快的速度掠过了他。
叶白柚磨牙。
正好沈二追了出来了,清清楚楚看见村里人对叶白柚的嫌弃。
叶白柚尴尬地笑几声,抓着锅铲气冲冲进屋。
“从村外跑回来的,要我去看看吗”沈二手上还拿着火钳,往地上一杵,从黄泥灰的地里缓缓升起青烟。
“烧火”叶白柚甩头。
厨房就落在这村大路边,不一会儿,外面就传赖急促的说话声跟脚步声。
“我去县上嘞路上躺着人死了活了不知道”
“真的有那么多的血”
“是啊是啊,满身都是”
话声渐低,叶白柚听了个大概。手里搅拌着米粥,有些心不在焉的。
人群匆匆去,这一锅的粥还没熬好的时候,边上又起了声音。
叶白柚刚想出去看,但见别人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态度,他又迟疑地收回脚。
还是不要出去讨嫌的好。
朝食端上桌,叶白柚再一次坐在了沈无璟的那张桌子上。
沈二自己就在厨房吃。
“村路上好像有人出事儿了。”叶白柚小口吹着粥,慢慢送进自己的嘴里。
沈无璟只能躺着,等着他细说。
“什么事儿我不知道。”叶白柚说着话里带了怨气,像讨不到食物的猫崽子,“我一出去人家就跑,想去帮个忙都没人领情。”
沈无璟不认识之前的叶白柚,所以也不知道他跟村子里的人有什么纠葛。但既然哥儿想知道,看在粥饭的份儿上,他可以让人帮他打听一下。
“算了,早晚都会知道的。”
“你吃饭,要我喂还是你家大个子喂”
这话出口,沈无璟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接。总觉得怪怪的。
“难不成你不饿,不吃”叶白柚想着这人还生病,不能任性,好心肠地劝着,“今儿这粥熬得好啊,又软又糯。”
“还放了我出去找的蕈子,鲜得很。”
沈无璟别开眼,不看那怪模怪样的哥儿。
哥儿恶劣。
“看来是真的不饿。”
自己的吃完,叶白柚将人从床上扶起来靠着。“你家沈二说了,公子金贵,他粗手粗脚的怕伤到你。”
“所以,大金元宝诶,我不喂你吃,你就得饿肚子了”
叶白柚老成地手背在身后学着李家那老爷子,眼里对沈无璟多了一点嫌弃。
“看看,我对你多好。还忘恩负义,跟我搞冷战。”
叶白柚叨叨叨,沈无璟启唇接住温热的香蕈粥,脑子被念得嗡嗡的。
“还要吗”
喂完了一碗,叶白柚估量着沈无璟的胃口。没等他回,又去盛了半碗。
“多吃点,吃完了我再去山上看看。”
卷翘的蝶翼般的长睫微垂,像丛丛叠生的草禾。看着竟有几分乖巧。
叶白柚手指敲了下碗沿,清脆的一声让长睫抖动,立马掀开了来。
唔蝴蝶展翅,真漂亮。
对上沈无璟微微疑惑的眼神,叶白柚给了他一个难得和善的笑。
“吃完了吃完了歇会儿。我喂猫去了。”
“哎我这是养了两个祖宗啊”哥儿咕哝着离开。
祖宗吗
沈无璟眼中泛起一丝涟漪。
厨房。
叶白柚将灶台靠墙角的背篓端出来。
“麻球球,让我看看你吃饭没”大背篓中垫着干草,上面是一层不要的衣服。
叶白柚先将手指伸进去放在小猫的鼻尖,看着小黑鼻子耸动。
知道它是确认了人,叶白柚才将它嘴边的小碗拿出来。
浅浅一层的米浆在碗底,若不是看下巴上湿润,还以为它没吃呢。
叶白柚点了点小脑瓜子,弄得他轻轻动了下耳朵。
听着小小的喵呜声,叶白柚眼中含着柔和的笑意,轻轻捏着小爪子跟屁股蹲儿将他托抱出来。
“咱们换药。”
将猫身上的布揭开,腹部烂肉的伤口看着好像已经要结痂了。
“这药的效果真好。”
沈二在一边默默点头。能不好嘛,他们专门给公子带的最好的那一种。
换药的时候,小猫就乖乖趴在凳子上。爪爪并拢,圆圆的像山竹肉。只不过身上的毛毛还是脏兮兮的,叶白柚现在也不敢给它洗。
换好药,捧着小猫放回背篓。
叶白柚摸了摸它的眉心。严肃道“好好养伤,若是你最后坚持住了,那我就送你个大礼。”
回应他的,是浅浅的猫声。
家里的事儿收拾完,叶白柚还要进山找吃的。等到外面长安一喊,他就背着背篓出去了。
“叶哥哥,咱们今天去哪座山”
“西山。”
“山上现在有虎啸。”李长安有些担忧。
“咱们不进去,只在外面找些能吃的。”
最近村子里的人回来也多了,自然很多也往山里走。东边的山跟北边的都捡得差不多了,不如去他们熟悉的西山外围。
沿着小路往山上走,路上的青草挂着露珠,沾湿了布鞋。叶白柚用木棍敲着草叶,时不时蹲下来扯一下。
李长安见他捡什么,自己也跟着捡。
“叶哥哥,你知道村子里谁回来了吗”
李长安一路心事重重,叶白柚甚至以为回来的是他家的人。
“不知道。”
他都没跟过去看,其他人又不愿意跟他唠嗑几句,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不知道啊”李长安黑漆漆的脸上忽然扬起笑,“不知道那就不知道。”
“男人,还没咱们捡了菌子吃来得好。”
“什么男人”叶白柚茫然。
“啊”李长安拉长声音,硬是将惊讶拉成了疑问的调调。
“不知道。我随口一说。”
叶白柚不在意“嗯,我随口一问。”
进了山,树上冒出了不少绿叶子。看着比另一边要繁茂不少。
一小一大手上各自拿着小木棍在草叶中扒拉。走几步,拍几下。就防着西山的蛇虫鼠蚁。
这边人来得少,才进来没几步,叶白柚就看到有好些已经败了的菌子。
“叶哥哥你看”
侧面,李长安指着侧边匍匐在地的藤条。上面挂着红艳艳儿的果子,已经烂了许多。
“这会儿还有地瓜蛋子”叶白柚只觉神奇。
掐了一个往嘴里一扔,拇指大小,非常甜。
叶白柚看着几乎一大片的藤条。“可惜了。”
能吃的就那么几个,其余的都腐烂了。中间还掺杂着好些已经枯萎的藤条。
叶白柚摘了片大叶子递给李长安。
小孩喜欢吃,也是难得的零食。“小心摘,别摔着了。”
“好嘞”
这边走摘着,叶白柚用木棍往堆积的草丛里面戳。这倒是又给他找出来好些已经坏了菌子。
这山放在上辈子,就是妥妥的原始森林。没有经过人的开发,只要保证了水源。物产就不是一般的丰富。
在山里走了接近半个时辰,叶白柚的背篓里,全是各色各样的菌子。
“回了,不能再往里走了。”
叶白柚走得时候带着李长安走外围,绕了半圈不到,已经能远远听见溪流的声音。
“叶哥哥,里面肯定有大虫还有熊瞎子”李长安兴奋又害怕。
他曾经一直在读书,除了帮着阿爷干点活儿,剩余的时间也放在书里。后面这几年,才像寻常的孩子一样,漫山遍野地跑。
对于这些潜藏在深山里的庞然大物,有天然的好奇,也有深深的敬畏。
“嗯,会有。”叶白柚认真回他,也专心致志不放过地上的草笼子。
长安说着眉飞色舞,声音一低,带着揣测的顿声
“还有马”
“叶哥哥,你看这里”长安停下步子,将自己的脚挪开。
“这个蹄子印,是不是马的啊”
叶白柚看去“像。”
“诶还有人的脚印。”长安挠头,“谁会把马儿牵上山”
“可能是谁路过。”叶白柚解释得干巴巴,一点也带不起小孩子的兴趣。
谁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里,不过半个时辰找够了东西,又快速下了山。
还没走完缓坡,远瞧着从田坎儿上走来两个人。
在见到叶白柚那一刹那,纷纷加快了步子。
冲着他来的
“柚哥儿”
来的是最早回来那一批人,对现在的叶白柚稍稍有点信任的。但即便是这样,也不敢靠得太近。
小路狭窄,那两人在上面直接就将叶白柚前面的路给堵了。
无奈,只得停下来等他们说。
“两位叔好。”
“正找你呢。”两个人兴奋。
叶白柚跟他们平时没有半点交际,他们又怎么会主动找自己。
看他们的眼神儿就不对劲,叶白柚索性道“先回去再说。”
“好好好,回去说。”
两人立马转头,走得飞快。还时不时回头道“叶哥儿快点,是急事儿”
叶白柚皱眉。
衣摆被扯了扯,他垂眸看着长安。小孩一脸担忧。
“你知道是什么事儿”
长安摇头“不知道,但能猜测几分。”
叶白柚随手扯了根儿草甩了甩“说说”
长安瞅了眼前面离得还算远的两个人,压低了声音道“叶哥哥,你难道没有认出他俩”
叶白柚脸不红心不跳“这不是时间太久,人又变了几分模样。我都还没看清楚呢,人就走了。”
“也是。”
“他俩是娄大叔跟娄二叔,娄秀才家的呀。”
“娄秀才”叶白柚像被棒击了后脑,某部分记忆泄闸而出。
长安见他停住步子,也跟着停下仰头看他。“对啊,叶哥哥,你记起来了”
一股黏腻的恶心感从心头浮上来,叶白柚的眼睛跟着一酸。这身体反应不对劲儿
叶白柚手握拳捶打自己的心口。
“叶哥哥你干嘛啊”
“我就知道不该跟你说的就算是娄秀才伤了但是跟你也没关系你就这么喜欢他,用得找还自责地打自己嘛”
李长安气极,又是来拉他的手,话也不自觉大了。
前面两人一听,齐齐大笑。
“哎呀,柚哥儿,我们就知道你还是喜欢他的。那我们也就说了,我们家文才在回村的路上跟他阿爹马车侧翻,伤了腿儿卧床。”
“这不是你刚好喜欢他,我们一商量,为了你俩培养感情就主动让出这照顾的位置。”
前头人黝黑的脸上带出褶子,欣喜不已“既然这样,我们家那侄子就拜托给你了。”
叶白柚轻拍自己胸口的力道不大,但是隔着泪花看到前头两个人不要脸地笑着说出这话,他险些抓起石头冲上去拍两下。
胸中情绪翻腾,关于娄文才与原主的事儿像凌乱的麻,被他强制压下。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一低头,就看见长安不赞同的眼神。
“叶哥哥你哎”长安背手摇头,像个小古板。
叶白柚轻咳一声,那边的两个人已经脚步轻巧地走远。
他嗤笑,想让他去照顾人,还是心甘情愿地照顾
门儿都没有
他抬手呼噜了一把长安头上的毛,顺顺滑滑的。
“小伙子,年纪轻轻叹什么气啊”
长安试图劝说,小脸板着“叶哥哥,娄秀才他、他”
“他他他个半天,又说不出个什么话。我说了我要去了你听见了”
“可是你刚刚不是听了话,还心痛嘛”
“我那时一时岔气,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李长安不可置信,眼睛盛满了欣喜。“叶哥哥你不去就好”
叶白柚弹了下他的脑门儿。“我又不傻,干嘛要去。”
原身与娄文才,也就是那个考了几次都没有考上童生的娄秀才。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舔狗跟一个渣男的故事。
娄文才,村里娄家举全家之力也没供出来的读书人,在家那就是跟祖宗一个样。
偏偏原身在家里人的洗脑下,以后就是要当秀才夫郎的。这么一来二去,不知怎么就看上了村里的娄文才。
说他斯文,说他风度翩翩。这一头栽进去就再也没出来过。
一天天的只要有空就往娄文才家里凑,又是送手帕又是要洗衣的。若说两情相悦那也不是不行,但娄文才不喜欢他,偏偏还不拒绝。
东西他是接受了,但就是这么吊着原身。
几句甜言蜜语,原身那是被哄得五迷三道的。甚至还把自己家里给的钱尽数给了那男人。
啧啧啧,叶白柚现在回想一下他送的那些个东西。
衣服、书、鞋子、还有吃的用的不计其数简直就是冤大头。
那哥们就一个小白脸,按照他这看男人的眼光。那是半点也比不上家里那位的。
这也就罢了。但是按照原身的行事风格,看上的男人那就是他的。
但凡是村子里只要是哥儿或者姑娘靠近了娄文才一点点,哪怕是说上那么一句打招呼的话。他都要将事儿闹得人尽皆知。
当然,这名声,可不就更差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叶白柚不是当事人,但他妈的现在占了当事人的身体
这事儿还真就落在他的头上了
“叶哥哥,你”李长安仰着头,头上帮着的发带往后飘。
“我什么”叶白柚重新提了背篓,脸上木木的。
长安双手一握,鼓起勇气“你还喜欢娄秀才吗”
“喜欢个屁”叶白柚根本就不用想。
李长安脸上笑出花儿。“不喜欢就好,不喜欢就好”
看来叶哥哥是真的变了
长安心情就像这云团儿飘荡的晴空,爽朗又舒畅。“叶哥哥你是不知道,今天早上娄文才被抬回来的时候,特别奇怪。”
叶白柚没看到,但是他有一颗想吃瓜的心。
“怎么个奇怪法”
“他跟他阿爹是倒在路边的沟里的。他俩腿都断了,只不过村子里的人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的腿上却已经被包扎好了。”
“除了马儿不在了,身上的东西一分没丢。”
“你说,是谁这么好心呀”
“马儿”叶白柚两个刚好在山中看见了蹄子印,“会不会是咱们在山里看见脚印的那个”
“也可能哦。”
聊着,很快到了家。
叶白柚将背篓刚放下,天空突然下起了绵绵小雨。
今儿菌子捡得多,要早点清理出来才好。
叶白柚先是看了下小麻团儿,然后将早晨还剩下的小半碗粥倒了一点点给他。随后才坐在一旁拿着木盆清理。
道削着,没一会儿就听见隔壁叮叮当当的响声。
叶白柚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正巧就看到沈二跟沈大抬着东西从沈无璟的房间里出来。
“回来了”
沈大对叶白柚点头一笑“多谢这些天对我家公子的照料。”
叶白柚听这话不对劲儿,擦干净手站了起来“这是要走了”
“等公子这次好了,这病也就彻底好了。也是该出去了。”
叶白柚沉默点头,坐回了小凳子上。
也是,一直待在这小山村,一看就不是沈大少爷的作风。他只知道他的名字,至于他从哪里来,是干什么的一概不知。
或许走了也就走了,该是过客的,始终就是过客。
叶白柚只是心中多了一份畅然。不上不下的,憋得人难受。
他继续弄着满是泥的腿儿,但弄着弄着,神就飞了。
手指一疼,叶白柚嘴间溢出痛呼。
他放下手中的刀,举起顷刻间流出一道血路的手。
“大意了。”
一道光影挡在了叶白柚的跟前,视线骤然暗淡,他抬眸看去。
“受伤了”男人清润的话像月下松间的风,轻轻一吹,就抚平了不知为什么有些躁意的心。
叶白柚收了手,对着门边的人翘了下嘴角。
“只是不小心划到了。”
沈无璟背对着光线,脸上的表情叶白柚有些看不清楚。只觉得两人不说话的时候,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你要走了”叶白柚率先打破僵局。
他知道要是不跟他说话,这人是半天憋不出一句。
“嗯。”
“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快”叶白柚猝不及防,圆眼睛睁得像猫眼一般,傻兮兮的。
“嗯,明天走得早,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下。”
叶白柚举手“等等,我先包扎一下。”
说着匆匆起身,背对着沈无璟。
怎么早点不说,害得他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人这一走,他一个人住着怕是一天在家里也说不出几句话。
憋久了,憋出个病怎么办。
“你可以用金疮药。”
即便是这么小的伤口根本用不上。沈无璟想。
“好了,你说吧。”叶白柚抓过凳子放在边上,前面就是才处理了一点点的菌子。
沈无璟走过去,提着衣摆坐下来。
叶白柚只觉得身旁起了一道风,徐徐轻漾。这人不说话的时候,更有大家公子的风度了。
沈无璟似乎难以启齿,唇开了又和。
叶白柚菌子都处理好多了,这人还没说。他干脆道“不说,行,趁着还没走,帮着我一起弄。”
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终于,两人配合着将所有的东西弄完,这人开口了。
“前面说的报酬,恐怕暂时还给不了你了。”
“怎么,前面不是说的少则两三天,多则四五天吗你想赖账”叶白柚眼中藏着揶揄,不过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疼。
沈无璟陡然噎住。
他就知道,哥儿这嘴是得理不饶人的。
不过错在自己,也是应该的。沈无璟头一次失了诺,脸皮再厚也有些过不去。
他道“不会赖账的。”
“只是暂时遇到了些问题,等之后有了立马给你。”
叶白柚诧异“你不都是要走了还会回来”
他想的是,这人离开肯定就是离开靖安府的。现在交通不方便,来回没一个月,是肯定到不了的。
这人难道会有这么个闲心
沈无璟抬眸看向叶白柚,霎时间,幽深若寒潭的眸子将叶白柚凉得一哆嗦。
“别用这种眼神儿看我啊我没钱没人没粮食,不值得被你盯上。”
看猎物的眼神儿,是个人见了就怵。
沈无璟敛眉,拿起一朵菌子缓缓道“我在这里,对你不方便。”
“这么体贴”
这么体贴还住了这么久。
叶白柚眉梢弯动,表情极其多样。
哥儿现在养得好了些,脸上不像以前那样只有骨头撑着。这么瞧着又有不一般的灵动。
现在他也好了,要搬去的地方也好了。
村子里人多口杂,哥儿或许不在意,但是他再怎么也是男子。
该走了。
“在没有筹集好钱财金银之前,我会尽可能地给你我所有的东西。”
叶白柚随意点点头。“行行行,你愿意给什么就给什么。”
沈无璟见他不信,也没办法强迫他。要不是被当前的形式所迫,他哪里用得着这么窘迫。
“事儿说完了”叶白柚侧头。
“说完了。”沈无璟以为他要提要求,眸子里平静一片。
“那说完了就给我烧火吧。”
“在山里爬上爬下的,我肚子饿了。”叶白柚说着将木盆端起来,“今晚喝汤,再炒一个,吃香喷喷的糙米饭。”
他眼里含着笑意,仿佛没有将沈无璟刚刚的话放在心里。
男人嘛,空头支票多了去了。不能轻易相信。
不过按照沈大公子的气度,叶白柚不贪,就稍稍存了那么一点的期待。没准儿这朋友,还能发展成长期伙伴呢。
哼着不怎么在调子上的曲子,叶白柚端着木盆出去清洗。
人生苦短,管那么多干嘛
拉开门,叶白柚被门后冲来的人吓得后退几步,险些将盆子里的东西撒洒出来。
“柚哥儿,不是叫你去看着我们家文才,你这人说话不算话啊”
叶白柚白眼一翻,施施然地端好他的盆儿“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就刚才。”娄家人理直气壮。
叶白柚不想跟他们争“你去问问长安,看看我答应没”
“哎哟,我说呢。原来是新找了个相好啊。”娄大叔往屋里一瞅。
厨房门大开,坐在灶前的沈无璟被看见了。
叶白柚顺着他的目光瞧去。
今儿沈大少爷换了一身玄色的长衫,就这么往灶前一坐。看那端正对着灶孔的样儿,跟喝茶似的。
叶白柚收回目光,看到娄大叔脸上的惊愕与愤怒还有心思想
这男人哪儿点比不娄文才好
作者有话说
入v啦,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我努力更更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就是我10瓶;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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