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意(4)

    进入夏季学期,阿波罗尼娅正式将晨跑时增重的沙袋换成了铅袋,身上常常青紫一片。她倒也不想年纪轻轻便过度磨损关节,便隔三差五到医疗翼讨要壮骨药水,又非常难得地主动走出地牢,在黑湖边、禁林旁走走转转,晒太阳补钙。心情好的时候,还跑去魁地奇球场看斯莱特林院队训练。

    “我还以为你装上瘾了。”雷古勒斯抱着扫帚、有些不注意形象地瘫倒在她身边,“你这几年表现得不像是恐高,倒像是恐扫帚。不然怎么比赛都不来看”

    “你们飞得也太快了,我看着眼晕。”阿波罗尼娅痛苦地拧拧眉心,“格兰芬多队里有好几个五年级,还有一个毕业班的,你们今年稳了。”

    雷古勒斯苦笑一声“但愿吧”

    “你昨天怎么了”阿波罗尼娅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一大早卡罗就在那里起哄,他干嘛要问家养小精灵抢你的被单”

    半天没人说话,她诧异地看过去,只看见埋在手臂里的一张大红脸。

    “雷古勒斯”她摇摇他。

    “你父母是亲兄妹吗”雷古勒斯忽然没头没尾地问,“我爸爸妈妈是同一个曾祖父的堂亲。”

    “啊”阿波罗尼娅摸不着头脑,“格林格拉斯家很乱的,不能简单按照辈分来计算,否则缪西卡是克拉托斯的小姨,也是他的远房侄孙女。”

    雷古勒斯困惑地瞪着她,喃喃道“但是亲生的兄妹,或者兄弟,就是不行,对吗”

    “有什么不行的”阿波罗尼娅满不在乎,眺望云淡风轻的天穹,“只要别生孩子,把门一关谁管你们在屋里玩什么啊”

    雷古勒斯又把头埋在臂弯里了,远处球场上传来集合的哨声。

    “我梦见西里斯了,昨晚。”他没头没尾地扔下一句话,直接在看台上骑着扫帚慌里慌张地逃走了。

    阿波罗尼娅琢磨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雷古勒斯的“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卧槽”

    此时此刻她复杂的心情唯有母语才能体现,也只有在空旷无人的魁地奇看台上她才敢于张口,而悲哀的是十五年一字未吐,她的母语发音已经非常生疏。或许最终有一天,她两辈子加起来,说英语的时日已经比说母语的时间要长了,那一天总会到来的。到那时候,原来的那个21世纪的她,还会在阿波罗尼娅身上留下几分影子

    她没有怅惘很久,因为远远地看见几个格兰芬多五年级女生结伴走出城堡、来到黑湖边上,莉莉伊万斯也在其中。她们几个要好的小伙伴总是乐意在结束一整天的学习之后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天气日渐炎热,她们很需要清凉的湖水为胀痛的头脑降一降温。

    阿波罗尼娅快步起身,小跑着走过去,带着想要请教的问题每天一个,她早就准备好了,除非莉莉伊万斯不来。

    她在这群人里一混便混到了期末。五年级的女生们都听说过这个友好亲切的斯莱特林,也很喜欢她的好学,四年级和五年级的体型差距并不大,她混迹其中,异常和谐。

    狼人事件给了她一些教训,凡事总要做好两手准备。

    战争年代,似乎时间都格外紧张,这几年他们的期末考试与两大巫师等级考试都是同时进行的和九十年代不太一样。

    考试日程大致跟着原本的课程表来,只是做出了些许调整,毕竟教授们还要轮流去礼堂主持大考。每当此时,霍格沃茨的教授数目就会变得捉襟见肘,邓布利多甚至亲自出动参与排班,有一次轮到了为二年级的魔药理论监考,可给当时的阿波罗尼娅唬得不轻。

    还好今年邓布利多没有来,她在邓布利多面前自揭老底,当面有多勇,心里就有多虚。要是实践考试被他瞄一眼,她都得担心自己施咒手势是不是不自觉地邪恶了。

    今天考草药学理论,阿波罗尼娅早早答完了卷子,托着腮百无聊赖,只望着窗外发呆窗外是温室,一点儿风景都没有。

    她该怎么办直到此刻,她都没有十分把握。

    不然还是等在礼堂门口,斯内普一考完黑魔法防御术就冲过来把他叫走

    可就算没有黑魔法防御术,还有魔药,还有天文,还有魔法史她不知道他们选修课重叠了几门,难道她能每次都守株待兔实践考试她还没算上呢

    只要双方秉性不改,这件事早晚会发生的。躲过了os考试,躲不过任何一个他们狭路相逢的寻常日子,甚至“倒挂金钟”和“泥巴种”都不一定要联系在一起,它们可以分开发生。

    真是令人头疼。

    阿波罗尼娅重重地叹了口气,倒扣了答题纸,举手交卷。

    “不舒服吗孩子”经过监考的斯普劳特教授时她关怀地问,“你这几天总是忧心忡忡的,我想四年级这点内容应该还难不倒你。”

    “谢谢您,教授。”阿波罗尼娅苦笑,“我眼睛有些不舒服,可能要近视了,还有点散光,看东西总有两个。”

    “那你还写这么小的字”斯普劳特教授嗔怪地拍拍她的胳膊,“庞弗雷夫人有种明目药水,但是只能缓解,不能根治,快去趟医疗翼吧”

    阿波罗尼娅答应着出来,却并未上楼,而是径直走出城堡。考试周刚刚开始,有考试的人在考试,没考试的人在复习,校园里到处空空荡荡,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当然不会近视啦,她有点讥讽地想阿波罗尼娅格林格拉斯是被塑造、被精雕细琢的硅胶娃娃,自然不会有扫兴的玻璃片挡住她心灵的窗户。事实上格林格拉斯夫妇总是为她的全o成绩而惩罚她。

    “男人不会喜欢比自己优秀的妻子。”缪西卡无不高傲地抬着下巴,“格林格拉斯家除外,可惜你不配成为格林格拉斯夫人。”

    猪屎和狗屎难道她就非得挑一样吃吗阿波罗尼娅伏在地毯上,竭力咽下冲到喉头的腥甜,虽然吐到地毯或者衣服上对巫师来说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但在缪西卡这里,八成会换来另一个钻心咒她总是将早年迟迟无法生育的苦恨与愤懑发泄到阿波罗尼娅身上,当病歪歪的科俄斯被确认为哑炮时,克拉托斯也加入了她的行列,那时“早慧”的阿波罗尼娅已经开始看魔法史了。

    她走到黑湖边莉莉伊万斯常坐的位置上坐好,转身面向那棵深受学生喜爱的山毛榉树。大约有三十码的距离,为了更好地容错,她将靶心贴在了树上,还好小巫师们不认识这个。

    “倒挂金钟”不像“神锋无影”那样没有形迹,那就是可以打断的。

    阿波罗尼娅扬起魔杖,指了指那个靶心,红点顿时亮起一束荧光,开始沿着树干四周无规律地移动起来,拖着一条鲜明的轨迹,就像魔咒的光。

    她高薪聘请来的教练四年前在慕尼黑拿了混合50米移动靶的银牌1,可惜只能在圣诞节假期和复活节假期做紧急特训。

    城堡里传来一阵铃声,上午的考试结束了,陆陆续续有学生从城堡涌出来,放松放松头脑,顺便等待礼堂恢复原样开饭。

    她先看见了詹姆和西里斯后者实在是太显眼了对着答案、玩着飞贼走下坡道。卢平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走在一边,看上去在为“押题”而高兴,彼得佩迪鲁落在最后,满脸写着“完蛋了”。

    阿波罗尼娅拨乱头发挡住脸,将姓名标牌摘下放进口袋,侧过身避开他们的视线。此时,斯内普也出现在坡顶,她只来得及看清他并未因考试内容而魂不守舍,就忽然被人一把抱住了。

    “阿波罗尼娅”莉莉伊万斯笑颜如花,指着自己的鼻子,“快问我,快问我,再不问我就要忘啦”

    她这一声好险没把男生们的视线吸引过来,阿波罗尼娅冷汗涔涔。

    “那我可不问了”她故意作态,“你都要忘了,说不定现编几个糊弄我呢我要去问玛丽,我觉得她的记忆力可比你强多了,是不是”

    玛丽麦克唐纳,一个拥有着蜂蜜色头发的圆圆脸女孩,在和煦的阳光里抱着膝盖笑个不停。

    “考试周可不兴说这种话”莉莉伊万斯假装生气地拍了她一下,“你重新说”

    “好好好”阿波罗尼娅举起双手,“莉莉和玛丽的记忆力都堪比麻瓜照相机,怎么样”

    她们笑闹在一起,搂起校袍玩水,莉莉摸了摸她的头发,羡慕地说道“说真的,我觉得你压根不必担心os,人体变形是六年级的内容,而你”

    她琥珀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暖的金棕色光芒。不过在周围一群人里,至少有一半人的头顶闪烁着同样的光芒,半点也不起眼。

    “正是因为难,所以才要笨鸟先飞嘛,这样到了六年级,我就可以甩别人一大截”

    “啊哟”莉莉骇笑,“变形术使人聪明吗我看你们这些变形术天才都是些大坏蛋聪明的头脑里净是些坏点子。”

    完了,阿波罗尼娅心里一个咯噔,完蛋了,救世主还是得出生。

    她有些不解地看着莉莉伊万斯。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和雷古勒斯虽然都不是什么阳光开朗小白花,但斯内普和他们往来了几年,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已经大不一样了为什么还是不行

    是太熟了还是黑魔法的侵染真的能通过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来黑白魔法的分野难道不是悖论吗

    “莉莉。”玛丽有些畏惧似的,轻轻示意,“你那个斯莱特林的朋友,他好像有事儿要找你”

    阿波罗尼娅身体一僵,她一直都是背对着那棵山毛榉树的,远看可能看不出来,走近了一准儿完蛋。

    “啊”莉莉下意识要转身,“不不我不想理他,他上次”她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你瞧,西里斯,这棵树不知道被谁割得遍体鳞伤的,是什么造成了这些小坑树皮都挖没了看上去就好像拉文克劳那个满脸麻子的格罗勒”詹姆好奇的声音随风传来,莉莉抬了抬脖子,似乎有点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完了,真的完了。

    “你怎么还有空关心一棵树长不长雀斑啊”西里斯嗤笑不已,“看看那边,喏”

    战斗猝不及防地爆发了,这次阿波罗尼娅没法出手了,她僵硬地坐在原地,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可以啊,鼻涕精”西里斯叫道,“这么会躲瞧瞧你那个扭来扭去的样子”

    还好,还好,看来她持续大半年的实战互殴练习起效了。巫师对决,魔力强弱、魔咒多寡固然重要,敏捷和闪避拉满也同样重要。他们没有彼得佩迪鲁那样“天赋异禀”,只能通过反复训练培养战斗意识来补足。

    “他们在做什么”莉莉气愤地站起来,“西弗就算再厉害,也不能以一敌三啊”

    他其实应该是能的,但他不愿意当着你的面用黑魔法啊阿波罗尼娅嗟叹不已。斯内普能做的大概也就这么多了,不对莉莉伊万斯出手,也不亲自对她的朋友出手,竭力维持着“白巫师”那摇摇欲坠的假象,以伊万斯的聪慧,大概也是看在友情的面子上一次又一次地选择自我欺骗,可这样的友情总会消耗完的。

    人总是要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后悔当时当日明明可以做得更多、却没有做。可失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长到他身处其中,自己都没有发觉,直到质变到来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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