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略过的风骤然增剧, 季宴礼迎上屋内两人的视线,只觉得凝结在身体上的寒霜又变得刺骨了一些。
“小礼”他的母亲江月轻声开口,红唇一张一合,她坐在另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身旁, 浑身散发着一股优雅的气质, “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她冲季宴礼招招手, 甚至想起身迎接一下,不过身旁的男人朝她投射过去一道冷冽的视线, 江月扬起的唇角一僵, 又讪讪重新坐回椅子上。
季宴礼咽下一口唾沫,看看自己目前,接着目光往下一滑, 停留在一旁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男人身上, 对方身上的西装没有一丝对于的褶皱,嘴角紧抿着, 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他犹豫几秒, 最终还是迈开腿进了进去,季宴礼难得拖着步子走到两人面前,江月一脸柔和地看着自家儿子, 伸出手点了点桌面“坐那里。”
季宴礼乖乖坐上冷冰冰的木椅,将将挨上的一瞬间,季宴礼便觉得如坐针毡,他有些不习惯地悄悄动了动, 紧接着下一秒,一声严厉的呵斥立马传来“坐下就好好坐着,扭来扭去的哪有一点有教养的样子”
他一瞬间脊背发麻,季宴礼的眼睫飞速扇动着, 从小到大对父亲的恐惧在这一瞬间席卷而来。
“张姐前几天跟我们说,你快一个星期没回家了。”季槐谦沉声开口,“为什么不回去”
季宴礼清楚自己父亲的性子,向来直白,不喜欢兜兜转转,所以直接开门见山地把问题摆在自己面前。
“因为”季宴礼顿了一下,“学校有考试,所以这几天住在学校里,而且学校有我的宿舍,住一下也没什么事吧。”
他说的没有底气,连尾音都轻飘飘的,季槐谦听后双眉一拧,他的眼睛和季宴礼极其相似,却没有丝毫类似于季宴礼的柔和。
“学校的宿舍你可以不用住,在入校之前我们就跟老师和校长说过。”
像是害怕自己的丈夫控制不住发脾气,江月连忙轻轻拍了拍季槐谦的肩膀,温柔地说道。
“我知道。”季宴礼咬了一下下唇,“而且我说过了,是因为考试。”
“考试都过去好几天了,你依旧没回家”
季槐谦瞪着季宴礼,差点抬起手拍向桌面“那这几天你呆在学校干什么呢”
这种直戳隐私般咄咄逼人的问题让季宴礼下意识感到抵触,他没忍住皱起眉“爸,我都这么大了,有点自己的私人空间很正常吧。”
“在学校我还能做什么,除了家之外,难道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吗”
似乎是没料到一向听话的儿子会这般反驳,季槐谦明显愣了一下,而后,他更加恼怒“当然没有你难道忘了你当年就是在学校门口被人绑走的吗”
季宴礼深深吸了口气。
他当然没忘。
那种恐惧感导致他每晚连好好入眠都无法做到。
只是
只是
“家你不回,定位器你悄悄扔掉,你真以为自己长大翅膀硬了,要是没有我和你妈妈,你以为你能好好活到现在”
季槐谦气得脸色微微泛红,不断地喘着粗气,他的妻子担忧地看过来,替他轻抚着脊背。
“你别气的这么厉害,儿子现在好好的不就行了。”江月说着,转头看向季宴礼,“小礼,今天就回家住,好不好”
“不好。”
季宴礼毫不犹豫地回。
“你”季槐谦直接站起来,高高举起自己的手。
季宴礼默默闭上眼睛,认命般等着即将到来的事情。
可季槐谦把手收了回去。
“你最近是不是交到朋友了”他突然话锋一转,急转直下的问题让季宴礼莫名感到不安。
“既然你喜欢待在学校,那就先调查一下你这位朋友,看看他是不是安全的。”
季宴礼猛地抬起头“不行”
“小礼,这个世界上危险的事情太多了,这些想和你做朋友的,你以为他们是真心的吗”
“他不一样“季宴礼毫不犹豫地开口,“他和别的人不一样”
“小礼,人心比你想象着还要复杂,爸爸经历过太多人情世故。”季槐谦慢慢坐回椅子,长叹出一口气,“你也别恨爸爸,爸爸也是迫不得已。”
季宴礼整个人僵硬着,垂放在膝盖上的手不断颤抖。
绝对不可以让他们接触楚辞。
“我现在就给李校长打电”
“好。”
季宴礼打断男人的话,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我答应你。”
楚辞睁开眼睛,从臂弯之间抬起头时,季宴礼已经回来了。
少年站在他的身侧,桌子上摆放着一盒牛奶和一块巧克力面包,他似乎没有要叫醒楚辞的打算,所以在楚辞醒来的同一时间,季宴礼神色闪过一丝慌乱,而后只留下了一句“抱歉,我今天耽搁的时间有些长,所以只能买点这些给你垫垫肚子。”
话音一落,季宴礼立马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楚辞看着牛奶皱了下眉,随后目光一转,困惑地望着季宴礼的背影,他不知道对方刚才到底干什么去了,不过季宴礼浑身上下似乎都被一股不开心的气息包裹着。
他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咬下一口,裹着巧克力的蓬松糕体在嘴里慢慢化开,甜腻的味道一瞬间充斥整个口腔,楚辞一只手撑着下巴,缓慢地咀嚼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问季宴礼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班里别的同学抱着作业本去找季宴礼问题,少年侧过脸,露出自己扬起的唇角,之前围绕着周围的阴霾一瞬间烟消云散。
这下和平日里又别无区别。
楚辞歪了歪脑袋。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他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将桌子上清理干净的下一秒上课铃正好打响,直接磨灭掉了楚辞想要去询问季宴礼的想法。
就这样一直捱至下午放学,楚辞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抬头时却看见季宴礼已经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大颗大颗的雨滴从天空坠落,楚辞神色一变,下意识起身去追,可当自己跑到门口时,只剩下一片夹杂着湿意的冷风。
楚辞脚步一顿,扭动脑袋左右张望着,却连季宴礼的衣摆都没见到。
果然还是不对劲。
之前下课,季宴礼肯定会等着他一起回宿舍的。
一想到这个,楚辞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口的落寞,就在他紧皱起眉头,困惑地转过身时,突然,楚辞的肩膀被人猝不及防轻拍一下。
楚辞瞳孔一缩,回过身“季”
映入眼帘的竟是几日未见的蔺喻。
眼底的期待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蔺喻弯起眉眼看着楚辞,抬起手亲昵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么久没见到我,有没有想我啊”
楚辞瞄了他一眼,撇着嘴角没说话。
“你这是什么表情”他挎着脸的样子完完整整落入蔺喻眼中,少年一下子不悦起来,两只手指掐住楚辞的脸颊上抬,企图让他的脸色好看些,“喂,我刚回来你就这种态度”
“楚辞你小子该不会是不想见到我吧”
蔺喻漂亮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
“也没有。”楚辞嘟嘟囔囔地回答。
他回到座位收拾好书包,蔺喻乖乖站在门口等他,两人并肩一同走出教学楼时,还正好碰到了要出门去看麻薯的柏誉。
“真稀奇。”柏誉在看到楚辞的第一眼,“今天季宴礼没和你在一起”
一旁的蔺喻听后,立马反应过来“我说怎么感觉怪怪的,原来是少了学生会会长啊”
他大惊小怪地叫唤着,惹得楚辞莫名不太舒服,他皱着眉,“啧”了一声“没在就没在呗,说的我俩关系多好一样。”
蔺喻眨巴眨巴眼睛,倾身靠过去,笑的一脸不怀好意“真的假的其实说实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黏在一起了呢”
楚辞听完更火大了,上火的原因不知道是蔺喻的调侃,还是季宴礼抛下他自己玩消失。
他伸出手推开蔺喻“懒得和你们说,走了。”
“诶,我说了我今天请你吃饭来着。”蔺喻扯着嗓子喊道。
楚辞冷冰冰丢下一句“下次再说吧。”
紧接着,他迅速逃回了宿舍。
这天晚上季宴礼没有回来,楚辞一个人蜷缩在沙发里,盯着黑漆漆的门口发了会呆。
靠近沙发的落地灯光晕朦朦胧胧,平时都是季宴礼趁他睡着之后会偷偷跑出来替他关灯,所以在楚辞第二天醒来,看到依旧亮着的灯光后,心里又开始莫名失落起来。
他一个人洗漱完去上课,整个人无精打采到连早饭都忘了吃,一进教室门,楚辞看到了早早来上早自习的季宴礼,原本空荡荡的心脏一下子填满一瞬。
楚辞不知不觉地走过去,刚开口轻唤一声对方的名字,季宴礼却像没听见那般,继续翻阅着手下的课本,留楚辞一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盯着对方神色淡淡的侧脸,陌生到好像从来不认识自己一般。
从窗外钻进来的冷风钻进衣摆,楚辞吸了口气,呼吸没忍住开始颤抖,胸腔里的心脏酸酸涨涨的,有一股形容不出来的委屈差点涌上喉咙。
该死的季宴礼你装什么呢
三秒钟以内不理我,那你这辈子都别理我了。
三、二、一
好好好,这是你自己选的。
我要和你绝交
耳旁响起少年急促的脚步,鞋底重重拍打着地面,无声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季宴礼侧过头,瞄了一眼对方的背影,接着悄悄收回视线。
楚辞已经好几天没有和季宴礼说过话了,他数了数,距离上次和季宴礼冷战其实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季宴礼来哄他,他才顺着台阶原谅了季宴礼。
可季宴礼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楚辞暗下决心,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
不过楚辞最近忙着找工作,一忙起来,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中午的食堂还是一如既往的嘈杂,楚辞和蔺喻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才勉强不用靠扯大嗓门就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你怎么突然想找兼职”坐在对面的蔺喻抬头,鼓起一边的腮帮子,含含糊糊地问道。
楚辞扒拉着餐盘里的米饭,城青一中的饭菜种类丰富,色香味俱全,但楚辞没有一点胃口。
“我没钱。”他坦白地承认道。
原主的父亲还是在执着地骚扰他,楚辞现在毕竟只是个学生,面对无赖也只能选择乖乖妥协,所以为了避免之前的事再发生,楚辞还是觉得先找个兼职做做。
“这样”蔺喻点了点头,“那你可以去我表姐那里帮忙,她新开了一家咖啡店,刚好缺人。”
“你想去的话我今天去和她说说,到时候带你过去。”
“真的吗”楚辞抿了抿唇角,“谢谢。”
蔺喻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们不是朋友嘛,谢什么,再说你都帮我几次了。”
楚辞听后敛下眼睫,浅浅勾了下唇角。
“终于高兴一点了,你最近不会就是在烦这件事吧”蔺喻夹起一片青菜塞入口中,“但是话说回来,这几天好像一直没怎么看见过季宴礼来着。“
他一边说,一边抬眼看了看楚辞。
蔺喻能感觉到,楚辞和季宴礼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见楚辞没多大反应后,蔺喻才继续说道“之前我听别人说,季宴礼现在回家都有好几个保镖接送呢,啧啧那场面,你要是亲眼看看肯定觉得他是在炫富。”
楚辞回答“说的就像你看见过似的。”
“诶你”蔺喻不满地皱皱鼻子,“跟你好好说话呢,干嘛这么大火气。”
楚辞没回应。
他又不是没看见过。
一提到“季宴礼”的名字,楚辞就更加食不下咽,偏偏就在这时,放在手边的手机震动几下,楚辞放下筷子,拿起手机定睛一看,只见屏幕上赫然显现出一条视频来电。
他盯着“人设小白花实则老阴比爱装死绿茶”的备注名愣怔几秒。
接着鬼使神差地手指一滑,接通了。
屏幕画面继而跳转,模糊几下后,立马出现了那张熟悉的脸。
电话另一头的季宴礼眨巴眨巴眼睛,漂亮的眼底闪过一抹惊异。
“这不是拍照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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