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离心离德

小说:长门好细腰 作者:姒锦
    玉堂春的新菜名叫“踏青”,好几种不同的口味,听上去美妙,可得知它就是蝗虫,很多人表示敬谢不敏,难以下口。

    但吃过的人都说香脆焦嫩,别有一番风味,也引来一些人跃跃欲试。

    文慧看着这个销量,听说冯蕴还在大量收蝗虫,有些忧心。

    “娘子收这么多回来,卖不掉要如何处理”

    冯蕴道“烘干保存,以备用。”

    文慧很是不解。

    她道“有吃才会挑食,到了没吃的时候,就不嫌弃了。”

    而且烘干出来的蝗虫,是真的香脆,就和炸的河虾小鱼差不多

    文慧见娘子有自己的主张,不再多问,照常将这道菜挂在大堂上。

    长门一直在收蝗虫。

    收购的价格很低,但这个时节,乡里有很多闲人,听说哪里闹蝗虫,便都跑过去捉。

    人多到一块田地的边上,人比蝗虫还多

    又是鸭子又是人,又是篝火又是赶,这次的蝗灾慢慢过去了。

    贺洽做了统计,损害还是不小的,但比他起初预计的,也是好了许多。

    到了七月底,长门就不收蝗虫了。

    秋收将至,长门又要办喜事,很是忙碌。

    鸣泉镇那边的甘蔗,七月收一茬,也在准备秋播入土。

    一切都好像没有受到影响

    但连续大旱,滴雨都无,村里的老井,长河的水位越来越低,市面上的粮价越来越贵。

    人们嗅到了空气里的紧张。

    渐渐地,粮食荒潮越演越烈

    粮店里抢粮,一日一个价,风声越传越厉害。

    冯蕴从昨年开始,就让村里人囤粮。

    可真正照着她说的做,又有那份闲钱囤粮的人,并不多。

    好在这一季,尚有些收成,有些农户受了蝗灾,也能从村里买一些,求到长门,也能以市价购得,这才能稍稍安定,比其他村落少了些焦灼

    初五那天,冯蕴天不亮就起床,村里割谷子的香味传过来,她深吸一口气,洗漱罢,便去养心斋接上元尚乙,一同出街。

    她是去为文慧的婚礼而采买的。

    这是长门第一次办喜事,冯蕴很上心。

    但马上要做新娘子的文慧,却生怕耽误了东家的生意,样样事情亲力亲为,不愿假手于人。

    这几日,冯蕴另外派了两个姬妾涂蓝和顾珠,去玉堂春相帮,等文慧成婚那几日,也好有人顶替

    元尚乙这是第二次到安渡城里来,还是采买新娘子的东西,两只眼睛里满是快活。

    集市上正热闹。

    比起乡下为秋收忙活不同,城里的茶寮酒肆里,闲人们聚在一处,都在议论,安渡即将成为大晋辅都的事情。

    冯蕴早先得到消息,是裴獗透露的。

    但消息传到民间,也就这两日。

    市井坊间,当即沸腾起来。

    从齐到晋,再到晋国的辅都,安渡在短短两年时间里,改变太大。

    百姓自然欣喜若狂。

    一个个都在猜朝廷的意图,扳扯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说得一套又一套,好似亲眼看到太极殿上的决议似的。

    “置辅都于安渡,一是有龙气滋养小皇帝到安渡养病不久,多年沉疴都此好转,你们说,安渡是不是福地”

    “是”

    “这只是其一。其二嘛,置辅都于安渡,一个节制南齐,二个兼吞邺城伪朝,天时地利,可徐徐图之也。”

    安渡人都称邺城是伪朝廷。

    在他们看来,自己这边才是一脉正统的传承,李宗训扶植的熙丰帝侄辈,不是什么真命天子,做不得数。

    “安渡恰是处在一个十分险要的战略之地,可进可退自不必说,最紧要的是,安渡隶属信州,水路发达,运兵运物资都极为便利,雍怀王什么眼光啊,早把局势摸透了,这会子,只怕李宗训的屁股底下都快烧起来,坐不住了”

    “哈哈哈哈。”

    “这么说,建了辅都,就要打邺城”

    “什么时候打,那还得看雍怀王的心思依老夫看,刚和北戎打过一场,眼下民生凋敝,粮草不丰,又遇今岁的蝗灾,只怕要拖上几年。”

    那老夫子说得头头是道。

    一群人围着他,频频发出叹息。

    冯蕴的马车慢吞吞地从茶寮经过,晃眼一看,就见任汝德坐在里头,旁边跟着金戈。

    二人手捧清茶,很是惬意。

    她问小满,“我记得任先生的茶寮,是开在城门边吧”

    小满点点头,“仆女也记得,是在西城门那头。”

    一个开茶寮的人,跑到别人的茶寮里喝茶,听老夫子瞎扯,可真有闲心。

    她回头问阿楼。

    “任先生在村学的课时多是不多”

    阿楼每月会给任汝德算工食,所以很清楚他的课时。

    当即说道“任先生每两日来上半天,算是清闲。学子们都喜欢上任先生的课,说他讲课风趣,知识渊博,什么都懂。”

    一个周游列国,饱读诗书的人,当然有办法把小孩子哄得一愣一愣的。

    这个任汝德,可是萧呈帐下的第一幕僚。

    他真沉得下心,在花溪村养老

    萧呈也舍得让这样的人才,在花溪村教小孩子读书识字

    冯蕴又问了一些任汝德的事情。

    但阿楼说,他在花溪村十分规矩,从不违反村规,待邻里极为和善,又是许多孩子的老师,很受敬重。

    要不是冯蕴事先知道他的底细,只怕也看不出半分破绽。

    他们意图不明,冯蕴也决定按兵不动。

    看谁耗得过谁吧。

    冯蕴没再说什么。

    元尚乙却突然发问。

    “娘子,我们很缺粮食吗”

    冯蕴再看小皇帝时,发现他脸色都凝重了。

    六岁的孩子,以前养在深宫,从不知道粮食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这东西有多么金贵。

    这阵子在村子里耳濡目染,他已然懂得了很多道理。

    冯蕴笑了一下,“阿元都知道了”

    元尚乙点点头。

    冯蕴道“看来年纪太小的时候,体察民情也不完全是好的。”

    孩子都变得不快乐了。

    冯蕴摸摸他的头,“不要想太多,你的臣子们,会处理的。”

    他的臣子们。

    元尚乙想到那个面无表情的冷脸雍怀王。

    他突然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冯蕴。

    “娘子跟雍怀王吵架了吗”

    冯蕴笑了起来,“为何这么说”

    元尚乙道“不然雍怀王为何不回来你们不是夫妻吗夫妻该住在一起。”

    这是小孩子最朴实无华的看法。

    以前他没有这种认知。

    但花溪村里的夫妻,都是这样。

    他特地请教了林女史,这才弄清楚基本的伦常

    林女史的口中,对冯蕴其实是没有什么好话的,但来来去去,也无非说她妇德有碍,这让元尚乙听了很不高兴。

    冯蕴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和小孩子说清楚的。

    她只能认真应道“我们跟寻常人家的夫妻可不同。大王公务繁忙,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也是一样,我们都太忙了。”

    元尚乙问“那你们不会想念对方吗”

    冯蕴看着他,迟疑一下,“会想。”

    元尚乙突然把手放在冯蕴的手背上,诚恳地道“娘子,我愿意回京了。你陪我回西京去吧。”

    小孩子赤诚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他不是想回京,是他以为冯蕴因为他才留在安渡,没有跟雍怀王在一起,还招来养心斋那些人,背地里嚼舌根。

    元尚乙过意不去。

    冯蕴看着这样的元尚乙,不经意就想起上辈子小小的渠儿,在沥沥的雨天,撑着一把伞跑到她的面前,告诉她说。

    “渠儿长大了,想自己搬去昭德宫住。渠儿去看过了,昭德宫很大很好看”

    哪个小孩子愿意离开母亲

    无非怕母亲为了护他,在父皇面前为难。那时候萧呈每每到冯蕴宫里,看到萧渠情绪就不太好,孩子敏感地察觉到了,自己是不讨喜的,是父皇和母后之间的阻碍

    稚子之心,纯粹如洗。

    冯蕴自然不同意。

    渠儿也是这般,明眸的双眼如星辰般盯着她,柔软的小手握上来,轻轻地道

    “母亲,你就允了孩儿吧,稚鸟长大了都要独自飞翔,儿子也该要独立,才能长出大大的翅膀”

    “娘子”元尚乙握紧她的手,“你陪我回西京,好不好”

    片刻,冯蕴才回过神,听清楚这孩子在说什么。

    下意识地,她握住元尚乙的小手,将他的身子搂紧。

    “多谢阿元为我着想,但我眼下走不开,如果你要回去,我可派人送你”

    元尚乙眼里果然露出异色,小嘴巴抿了起来。

    冯蕴明白了,淡淡地一笑,“阿元不必担心,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夫妻团聚了。安渡不是马上要置辅都,建离宫了吗”

    元尚乙问“娘子当真不是因为我才留下的吗”

    冯蕴很心疼他。

    “当然。”

    元尚乙马上开心起来,“那好,我们就留在花溪。”

    只要能跟娘子一起,在哪里他都高兴。

    马车从茶寮过去。

    任汝德手上的折扇微微一收,回眸看金戈。

    “方才那辆是冯娘子的车”

    金戈刚才也看见了。

    他垂眸,“属下没有注意。”

    任汝德看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没有说话,起身走出门外,眼望长街上远去的马车,默默站立片刻,这才轻轻一叹。

    “陛下等得太久了。我们做下属的,还是要多上心,为陛下分忧才是。”

    金戈知道他在说什么,沉默一下才道

    “冯娘子一门心思做营生,依属下看,并无回齐之心”

    又抬眼看着任汝德,“恕属下说一句冒昧的话,与其无望的枯等,任先生不如多在陛下跟前谏言几句,让陛下收回圣心,另谋良缘。”

    任汝德笑了起来。

    “你小子可真敢说”

    他瞥一眼金戈,懒洋洋将折扇打开,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若陛下这么容易被说服,我哪会等到如今你啊,妄自跟陛下那么久,竟是丝毫不懂陛下的心意”

    金戈沉默。

    比起任汝德,他确实不会猜萧呈之心。

    任汝德哼笑一声,瞥着他,回到西城门的家中,摊开信纸便写下给南齐的密报。

    “自六月离去,冯十二娘和裴獗数月不曾往来,依臣所见,二人离心离德,只怕早晚要劳燕分飞。”

    金戈看得直皱眉头。

    这任先生不是胡说八道,火上浇油吗

    就算冯十二娘不跟裴獗往来,那也未必肯跟陛下回去。

    他满眼不解。

    任汝德却用一种胸有成竹的表情告诉他。

    “放心,陛下就爱看这个。等着受赏便是。”

    金戈

    一边拿着赏钱。

    一边在安渡逍遥快活。

    说来,这差事真是不错。

    置办好东西回到庄子里,冯蕴就让人将一批冬衣送去北雍军大营。

    其实离入冬还早,但这批冬衣是昨年剩下的料子做的,再留下去也是占仓库。

    她让邢丙亲自去送,顺便问一下温行溯,何时过来吃饭。

    邢丙不到两个时辰就回来了,不等把马匹拴好,就一阵风似的跑进来,三步并做两步,惊慌失措的样子。

    “禀娘子知晓,大王受伤了。”

    冯蕴微微一惊。

    “他在西京雍怀王府,有侍卫营守卫,为何会受伤”

    邢丙抬眼看她,“雍怀王是在回安渡的路上遇袭受伤的。”

    “回安渡”

    自从上次那封短到不能再短的来信后,裴獗就没有过只言片语。

    她忙来忙去,也没有主动写信。

    两个人从离开前火热的纠缠,到分别后的疏离,当真如同一对苟合的男女,除了那点子事,旁的一应没有来往。

    冯蕴全然不知裴獗回安渡的事情。

    她问“伤得重吗”

    邢丙迟疑一下。

    “听说大王昏迷了过去。想来是重伤吧”

    冯蕴的目光逐渐变冷。

    邢丙又道“消息是今日刚传到大营的,大王回来参加刺史府的婚礼,不料突遇大批山匪劫道”

    普通山匪,如何能奈何裴獗

    冯蕴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邢丙看她面容冷静,怦怦直跳的心,也缓和下来。

    “大郎君说,已经派人去了。让娘子这边通知濮阳医官,速去万宁城接应”

    冯蕴凌厉的眸子微微收敛,淡淡地道

    “你去叫濮阳医官,准备伤药。我去换身衣裳,跟你们同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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