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村中琐事11

    第二十六章

    这当铺历来是所有买卖行当中,派头最大的。若说别的生意,就算货品再不愁卖,人家上门是买主,也讲究一个笑脸迎人。而这当铺却是反过来上门的客人要典当,求着当铺给个公道价把东西收了,天然就矮了人半截。

    店里的伙计还则罢了,这柜台后头坐着的先生架子才是真的大,故意摆出一副爱搭不理、可有可无的模样来,再将东西狠狠贬低一番,好方便压价。

    沈青从前曾跟着沈老娘来过一次当铺前些年沈老汉生过一场大病,把家里的积蓄几乎都掏干了。当时地里的粮食还没到收成的时候,却急着用钱,只得将亲戚朋友全都借遍,还是不够。

    沈老娘便做主当了两床棉被,换钱抓药。她舍不得使唤自己的两个儿子,便让沈青挑了担子跟着她进城。

    沈青亲眼看见在家耀武扬威的沈老娘,到了当铺面对着柜台里的先生就变得唯唯诺诺,而那位先生又是如何贬低那两床用料扎实、成新的棉被,最后只给了一个沈老娘预期一半的价格。

    不过这次沈青当的是银首饰,不像棉被家什这样的物件,没有一个衡量价格的确切标准。再怎么样,当铺给出的价格也不能低于银子本身的价值,还能压到哪儿去

    却不知道,这柜台里的先生还真连银价都不打算给他

    那老先生斜着眼打量了沈青一番,又细细看过了托盘里的三样首饰,心里便有了个想法除了穷苦人家日子过不下去,需要常来典当以外,还有一种人也是当铺的常客,那便是偷儿。

    一些自有本领的大盗就不必说了。只说那些没有门路的小贼,偷了富户家的东西,自己没有背景没有销路,就只能来当铺当了。否则轻易在市面上脱手,被失主或官府查出来,可不是玩儿的。

    而这些当铺背后往往也有些势力门路,不说能摆平官府,只消将贼赃远远运去外地,官府就很难追查了。

    只是这样“来路不明”的东西,当铺便会狠狠的压价,能给至货价本身的二三成,便算多了。

    而沈青拿来的这三件银首饰,虽都不算很重,却花样精巧别致,又看着很新,既不像是沈青这个穿着穷苦的人配有的,又不像是家传下来的老物件,当铺先生自然猜测其来路不正某种意义上他也没猜错,这东西确实不是沈青通过“正常”的途径得来的,若非是那神奇的山洞带来的特殊际遇,以沈青的家境,根本得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这便是当铺里的老油条眼光的毒辣之处了。瞧着沈青的模样,像是穷苦人家的哥儿,不似那等街面上的惯偷,或许只是一时糊涂做下这样的事儿来。当铺先生把姿态又拿高了一些不是不打算收赃,只不过预备敲打一番,把人吓唬住了,随便给个仨瓜俩枣的就能打发。

    沈青并不知道这当铺先生的打算,不过他早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就像他搪塞牙行的郑婶子一般,既然今后免不了要多番遮掩,现在就要适应起来。知道自己嘴笨,临时怕

    是编不出来,那就提前把各种可能都预备周全了“这是我家里前些年给我备下的嫁妆,只不过后来家里出了些事情,亲事也没成,一时半刻用不上了,家中有人生病急着用钱,这才拿来当了。”

    他原想过说是母亲的嫁妆,如今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拿来换钱苗氏的嫁妆里确实有个银镯子,只是不如这两个重又有花纹,细细薄薄的一条素圈,只有三四钱重,早被沈志高拿去换钱吃酒了。

    也是考虑到这两个镯子和银锁实在很新,不像有年头的样子,才假称是自己的嫁妆。沈青自觉这样也算是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让人就算有些疑虑,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

    时下家里疼爱姑娘、哥儿的人家,成亲前给置办一两样银首饰,是很正常的现象。

    听了沈青的说辞,这老先生明显是不信或者说他也很不愿意相信事情没有按照自己的预判发展,挑着眉打量沈青道“瞧你这衣着、体格,不像是家里能置办这么贵重嫁妆的人家。”沈青这一看就是做惯了农活儿的体格,家里娇养的哥儿谁家舍得让下田“再说了,这镯子的花样我也没见过,不是咱们县里几家首饰铺子的花样。你老老实实说,这东西到底哪儿来的”

    他们当铺和县城几家首饰铺子都是有来往合作的,就那几个金银匠人,会的手艺来来回回也就那几样,这种花纹他可没见谁做过。

    沈青有些懊恼,自己觉得编得还挺周全的借口,被这当铺先生一点,他也觉得漏洞挺多。自己的见识还是少

    同时心里也有些疑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罢了,这人怪了,干嘛非要刨根问底

    见他一时没有答话,老先生便自觉是给诈出来了,将对方说得哑口无言了,于是颇有些自得道“你这样的我见多了,这东西要是有什么来历,最好趁早说清楚,我还能帮着遮掩一二。只是这价格上嘛否则你只一味隐瞒,他日官府寻上门,你我都不好交代”

    这便是他惯用的手段,一威逼,一利诱,若换了个寻常哥儿,就算不是贼赃也要被吓得六神无主、有口难辨,到时候还不是他说什么价是什么价

    可他偏偏遇上的是沈青

    “官府这又关官府什么事儿”沈青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儿,才明白了这老先生话里的意思。他是经的事儿少,却不是笨,心下顿时十分恼怒这已经不是普通询问东西来路的问题了,而是对他人品的侮辱

    从前吃不上饭,饿的肚子咕咕叫的时候,沈青也从没摘过别人家菜地里一根黄瓜,没拾过别人家一个鸡蛋,而是冒险上山寻一口吃的。

    就算在另一个世界,他也只是捡了主人死去、没人要的无主之物,之前在门面房前张望半天,也没有踏足过一步

    他沈青历来是个行得正坐得端的,凭什么要被一个当铺里的先生这样污蔑

    沈青给气笑了“你的意思,这东西是我偷来的了你有什么证据”

    老先生抬眼看着沈青,嘴角噙着一抹看破一

    切、充满嘲弄的笑,不说话,但那意思显而易见,让人更加来气

    沈青虽十分恼怒,可如桂香婶子所说,他确实是个不大会和人吵架的,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加上此刻人在城里,别人的地盘上,动手也没多大胜算,少不得要忍下这口气。心里却十分憋屈,此刻倒是更深刻的明白了桂香婶子让他多学着说话的意思了。

    只是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立即改变的,沈青此时也只能强压怒火,沉着脸道“既然你觉得我的东西来路不正,怕担了风险,不收就是了。”沈青上前一步,眼神清正“县城也不是只你一家当铺,我换一家便是了。我是来当东西的,不是来受人平白污蔑的。”

    当铺先生一噎,倒没想到这哥儿竟半点不慌,还如此硬气,手里捏着个镯子不还也不是,还又舍不得现代工艺批量产出的花纹,比起古代顶级的手艺人,自然是比不过的。可安平县只是一个小县城,又哪里来的顶级手艺人已经属于超出本地平均水平许多,模样十分精致的了,倒手就能卖个好价钱。

    瞧着沈青满含愤怒,却又丝毫不带心虚的眼神,当铺先生心下也有些动摇了难道自己竟猜错了

    到手的鸭子要飞了,还真是让他难受

    沈青有些不耐烦,觉得来路不正,又不肯放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想污蔑我东西是偷来的,私吞了不成把东西还来,你们若觉得我的东西是贼脏,只管报官去,我是不怕的再不把东西给我,你们不报官,我倒要去报官了让大家伙儿都看看,你们是什么样的黑店”

    你别说,还真让沈青误打误撞猜到了些许虽然没想着私吞那么绝,却也只打算给他一两百文钱,草草打发了。

    只是沈青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这当铺先生便知道自己的打算再无可能,这是碰到硬茬了。

    瞧这哥儿的样子,东西恐怕真不是偷来的。其实他的本意只是为了压价,东西是不是真的贼赃,并没那么重要。不过这会儿压价不成,他心里也不舒坦。更不愿意承认自己说错了话、冤枉了人,还要在嘴上讨便宜,拉长了脸道“你说不是便不是了我们这也是怕日后出手遇上麻烦,不得问仔细了”

    沈青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既然怀疑东西是偷的,不收便是,报官也成,我在这里等着官老爷来。你不去报官,反倒拿着东西不撒手,是什么意思”

    “哎呀,他人老糊涂了,说话不中听,小哥儿别往心里去。”掌柜的在里间喝茶,已经听了二人争执半天,此刻连忙出来打个圆场。

    他倒不是怕一个小哥儿恼了他们这买卖态度再差,也不缺客人上门,每天都有日子过不下去的穷苦人求着他们收当。

    只是这哥儿张口闭口要报官,而他们店里确实做过不少销赃的买卖。不查还则罢了,真查起来可有够受的。这哥儿瞧着是个脾气火爆的,再扯下去真急了去报官可怎么好这才出来把人安抚住了。

    掌柜的假意申斥了那老先生两句,把人赶到后头屋里,自己

    在柜台前坐了,亲自招待沈青。他倒是模样瞧着比刚才那个和气不少,脸圆圆的胖乎乎的,天然带着几分喜庆,好声好气道“哥儿是要活当还是死当方才对不住,我给你价钱算高一些。”

    人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掌柜的这么一番做派,沈青也不好再多计较到底是人家的地盘不过心里还是烦得很,掌柜的出来这么一打断,他也理清了些头绪,有些猜到了方才那位先生的意图。

    这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做事不够周全,衣着打扮和要来典当的东西很不相配,就算是换一家当铺,只怕也会遇到类似的问题。

    只是多去几家当铺,更加容易惹人眼,若是碰上那贪心又较真的,偷偷跟着自己回村打听了,只怕又要生出更多事端。

    沈青深吸了一口气,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从另一个世界换来了金银财宝,便能顺顺利利换成钱,再顺顺利利过上幻想中的好日子。自己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贸然拿出和身份不匹配的财富来,就算没有招惹任何人,别人也会盯上他

    就像这位当铺先生一样,自己以为借口编得很周全了不,哪怕自己的借口真的编得天衣无缝,只要这人想占自己的便宜,就会想尽办法从自己身上咬下块肉来。

    这个认知让沈青无比沮丧,冲淡了许多他昨日得到许多珠宝、即将暴富的喜悦。此刻他只想快些处理完了事,也不愿再换一家当铺惹更多人的眼,便对掌柜的道“死当。”

    掌柜的也认真捏着镯子,重新细细看了一遍,又称过了重量。两只都是一两多一点儿的镯子,银锁则是三钱重“这银子成色还不错,做工也算精致,死当的话给一共算三两银子给你可好”只怕沈青因为刚才的事情不满意,又补充道“我这价格已经是往高了给的,别家再给不了这个价。”

    其实当铺里惯常是死命贬低要当的东西来压价,已经成了习惯话术。说银子成色还不错,其实已经是好得不得了了。古代金属提纯技术和现代可没法比,朝廷规定缴纳钱粮的官方银子被称为“户部库平十足纹银”,又称纹银、足银,说是十足,按照现代的标准只有935,与925银接近,离现代提纯的999银还差许多。

    而这“十足纹银”,更多是作为一种计量单位的“虚拟银”,因提炼不易,市面上流通的不多。民间使用七成银、八成银是更常见的,只是算账的时候要折价,黄金亦是如此。

    沈青自是不知道其中门道,不过他方才盯着过称,心里盘算了一下,约么着除去银子本身的价值,一样首饰额外给了一百多文。

    他早上卖四担柴火,也才卖了一百多文。沈青不知道划算不划算,但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加之对这家当铺的观感不好,不欲再多纠缠,便应了下来。

    掌柜的便拿出一个匣子,里面满是装得碎银子。在里面翻捡了一下,拈出一块银角子,是五两银锭的大半边,放在称上称过,刚好是三两整似他这样常算账的商人,不仅能仅凭掂量就算出银子的重量,成色换算也能凭心算便得

    出。

    沈青盯着他过称,见银子重量和成色都没有问题,便接过当票和银角子揣进怀里,迅速离开了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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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走多远,沈青便察觉到有人偷偷跟着他,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当铺派来的好在他常在山里走,还跟着老猎户学了些追踪、掩藏的本事,加上对方也不是什么专业跟踪的人,没费多大力气便把人甩掉了。

    只是这件事让沈青更加的生气这世上的坏人怎么那么多他根本没有招惹他们,只是不愿意被坑、被压价、被吞了东西,就要被人盯上,被人跟踪,何其可恶

    难道他就应该老老实实任人欺负别人要压价他就得受着,别人要私吞他的东西,他就得让对方拿走

    可这世间还偏偏真有这样一号人没有捡着钱就算丢没占到便宜,就算是自己吃亏了。倘若有人不肯让他占便宜,甚至还会恼羞成怒

    刚才那位当铺先生,还真就是这么一种人。既没有低价得到手镯,又被一个哥儿折了面子,让他更加恼怒愤恨,这才让伙计偷偷跟着沈青。

    眼瞅着没多长时间,跟出去的伙计就回来了“跟丢了,你别说,一个哥儿,脚程倒挺快,三转两转的就不见了人影,要不是防备着咱们,就是对这片儿还挺熟悉。”想了想又道“但肯定不是住这附近的。这个头模样的哥儿可不多见,从前没见过。”

    掌柜的摇了摇头道“罢了,跟丢了就跟丢了吧,这笔买卖做得也不算亏。”他嘴上说着给沈青一个高些的报价,也是唬沈青不懂行情。这样精致又成色好的首饰送到府城的店里去,转手价格就能翻一倍,他们还是有不少赚头的。“何苦跟一个小哥儿置气”

    当铺先生却不愿意罢休还正是因为对方是个小哥儿,才格外憋屈他竟连一个哥儿也辖制不住了,让他在店里失了脸面“你信那东西是他的就算不是他偷的,也必然有别的来历万一他手里还有别的东西呢”

    这话倒让掌柜的心中一动,他虽懒得和一个哥儿置气,但若是盯着沈青有更大的利益可得,倒是不妨试试。就算最后没有,只是费些人力,也亏不了什么。

    可若真让他猜对了掌柜的眼中闪过精光,吩咐道“好在像他说的,那样相貌的哥儿确实不多见。让街面上的人留着点心,再遇见给我把人盯住了,看看他家是哪儿的。”

    若真像他说的是家里给准备的嫁妆还则罢了,倘若东西另有来历凭这哥儿再硬气,他们也有法子让他把东西吐出来

    而此时,被当铺几人惦记上了的沈青,也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法子。

    估衣铺子里,沈青选了两件七八成新的好料子外衫,都是苗氏合穿的尺寸,老板娘坐在一旁嗑着瓜子,不禁夸赞道“你这哥儿眼光倒是好这批衣服都是刚送到我这里来的,收拾得干干净净,原是县丞老爷家里的下人换下来的旧衣服。别看是府里下人穿的,都是好料子、好做工”

    大户人家的下人,每季都有做新衣服的分例。得了新的,有些人便偷偷把

    往年的旧衣拿去卖了换钱。沈青看中的这两件还是管事媳妇换下来的,一件绀青色葛布面儿的,一件黛紫色粗棉布的,都是挺阔又耐磨的好料子。棉布那件还夹了薄薄一层棉花,拿不同颜色的布料滚了边,瞧着就比普通人家穿得精致,关键还便宜

    这年头衣裳布料都是硬通货,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便拿两身衣服去当了是常事,因此也滋生了一个行当卖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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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说沈青此时所在的这一条街,全都是做估衣生意的。好些的有个铺面,差点的就摆个摊子,摊主站在旁边吆喝。如今入冬近年关,有人怕冷需要添件厚衣裳;有人过年买不起新衣,买件估衣也不错;有人连置办年货的钱也凑不出,只能来卖几件衣裳过年有买有卖,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

    沈青也觉得这两件很好。虽是估衣,却不知道比他和苗氏的衣裳好多少倍他们在老沈家的时候,多少年没穿过新衣,都是拾别人的破衣服,补了又补、拼了又拼。

    若真做两件新的,也不是做不起,只是忽然乍富,难免让村里人看见议论几句怎么日子艰难的母子两个,忽然就阔起来了又生出许多麻烦来。

    当下便让老板娘将这两件给包起来,又翻找着自己能穿的。

    他身量比一般汉子还高些,通常哥儿穿的衣服比在身上短好大一截,老板娘看着也挺为难,帮着翻找起来“怕是没有你能穿的尺寸呢,”她打量着沈青的个头,翻出几件汉子穿的衣服来“要不你拿这样的,回家自己改改”

    哥儿和汉子的衣服款式是不一样的。汉子可以穿短褐,哥儿的衣服就要像女子一样,上衣长到大腿、膝盖的位置,把腰臀宽宽大大的遮住了,不能贴着身体露出曲线来。否则就是不知羞耻、勾引汉子,便是最穷的人家,也不敢省那二尺布料。

    因此老板娘拿的也不是短打,而是几件长衫道袍。

    沈青原就有这个打算,老板娘主动提及,倒省的他自己找借口。接过一件豆绿色的道袍往身上一披,让老板娘都眼前一亮若不是眉间那颗孕痣,这身量这样貌,活脱脱一个俊俏的书生郎

    “好看真好看”老板娘赞叹道,美中不足的,就是沈青从前总干农活儿,肤色晒得有些黑,和豆绿色不大相衬。又翻出一件靛蓝色的葛布长衫递给沈青“你试试这个,这个颜色衬得你白”

    沈青却不想再买葛布的,而是看上了一件六七成新,宝蓝色的茧绸直身。

    “这件可不便宜,”老板娘好心提醒了一句。茧绸是柞蚕丝织成的绸,虽比不上桑蚕丝的,可那也是绸这衣裳是一个赌红了眼的败家子拿来典卖的,原本家中也是颇有资产,因此这衣裳用料、做工都十分不错,染的颜色也正。价格要八钱银子还是因为这衣服只有六七成新,若是要做身新的茧绸,二两银子都下不来

    而沈青此刻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买上几件细布估衣倒还罢了,这茧绸的衣服实不像沈青消费得起的。

    沈青摸着茧绸的面料,

    他还从未穿过绸的衣服,连摸也难得摸几次。小时候跟着苗氏去过布庄,若是偷偷摸几下,是会被伙计讲究的。实在觉得不错,便问老板娘“这件要多少钱”

    倒不是沈青不孝顺,只给苗氏买棉布的衣服,却给自己买绸子,而是他有自己的计划与考量

    若这街面上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他穿着破旧便认为珠宝是他偷来的,那他穿着富贵些,拿出珠宝来是不是就比较合理了

    倘若这个世上的人总是看不起哥儿,觉得哥儿好欺负、可以欺负,那么他穿上汉子的衣服,平常以汉子的身份在外行走,会不会让人不再敢随便欺负自己

    反正他这个身量外形,便是扮成汉子,别人也认不出来

    沈青想起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从宋开霁那里换来的一身“奇装异服”。倘若他在那个世界可以穿别的衣服来伪装自己,在县城又为什么不可以

    在外的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沈青虽然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却无师自通的想透了这个道理。

    这件绸子衣服沈青便觉得很好就是这样半新不旧的才好,既显得家境殷实,又不至于太奢华;既不容易被人小看了去,又不必簇新的衣衫打眼,沈青十分满意。

    老板娘又看了看沈青选的其他几件衣服“单这件就要八钱银子,你一起拿了可以给你算便宜些,这两件女人衣服,加上那豆绿的道袍,四件你一起拿一两银子吧。”

    怕沈青买不起窘迫,又指了指之前选的三件“若只这些,便三钱银子就够。”

    沈青暗暗松了口气,老板娘那话说的,他还以为得多贵呢。要是从前,八钱银子买衣服他是做梦都不敢想,如今却也不算什么了。沈青摸出那块三两重的碎银子递给老板娘“这几件都一起给我包起来。”

    老板娘没想到沈青穿得挺破,倒是个手头有钱的。她可不像当铺的人好奇心那么重,会去探究客人的钱是哪儿来的,只单纯为自家做成了这样大的一笔买卖而感到欢喜。

    她上手十分利索的把沈青选好的衣裳给包了起来,又拿出夹剪和戥子来称银子。

    街面上的店铺,家家都有夹剪和戥子。客人拿了大锭的银子花销,一般来说店家并不会把自己家的碎银子拿出来找零,而是直接用夹剪将大块的银子破开,花销多少便剪多少。

    除了方便之外,直接破开也能防止收到灌了铅、铜的假银,一举两得。而戥子是一种十分精准的小称,通常用来称金银、药材,能精准到一厘。

    甚至许多常用银子的客人,也会自己备上夹剪和戥子随身携带。店家称过重量之后,客人再称一遍,以防店家的戥子不准。

    似老板娘这样做惯了生意的,下手去夹银子,几乎能分毫不差。

    沈青看到老板娘剪银子,心中一动。他经历了当铺那一遭,便不敢想把家里其他东西拿到当铺或首饰铺子里换钱了安平县城一共有三家当铺,沈青也不知道去另外两家会不会再遇到坏人,心里不禁有些犯愁昨晚还想着把

    珠宝换了银钱盖大宅、招赘婿,如今刚迈出第一步就遇上了难题。难道就干守着一堆金银珠宝不能花用

    他还没想出解决的法子v,老板娘的举动便让这困扰着他的事情迎刃而解了“婶子,这夹剪和戥子哪里有卖”

    老板娘往外指了指“前头,估衣街和彩丝巷中间,横着的一间小门脸,是个倾银铺子。我们这几条街上做买卖的都上他家倾银去,比钱庄要少收许多火耗钱。”

    沈青谢过了老板娘,接过包好的衣服和找回来的银子,便往倾银铺子去了。

    这倾银铺子,顾名思义,做的是倾银生意人们日常采买常常将整锭的银子用夹剪破开,而店家积攒了过多的碎银子,存放和计数都十分不便,便会去倾银铺子将碎银子兑换或倾成整锭,只收取很少的火耗费用。

    若有人有整锭的银子,而一时没有夹剪,也可以去倾银铺子换成散碎银两。铺子里有十分精准的天平秤与砝码,也捎带着卖夹剪、戥子之类的工具。

    沈青花了二钱银子买了一副戥子和夹剪。当铺他是不能再去了,家里还剩许多银首饰,不如自己直接剪成小块,直接花掉,或剪碎再来倾银铺子里兑成整锭。这样虽说亏一些,但他这钱来路离奇,还是不要惹了人眼,低调谨慎为上。

    要说人的际遇还真是瞬息万变,往前数半个月,沈青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能有舍了一百多文的工艺费不要的一天。可现在手里钱多了,一百多文算得了什么还没怎么样就花没了家里需要添置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解决了这一难题,沈青心里松快许多今后反正赚钱容易,家里还藏着那么大一包,再不必一个铜板掰成两半那么花,沈青打算好好采购一番,把家里缺的都给买齐了

    粮食是够吃了,但趁手的东西太少了,首先缺的就是菜刀和铁锅昨晚的陶锅开裂把苗氏心疼得不得了,今天沈青一口气就买了两口

    一口是村里常见的大铁锅,另一口是一个小小的平底饼铛,苗氏之前就念叨着陶锅没法烙饼,她烙饼的手艺也是很不错的。

    菜地里的白菜萝卜就要收获了,积酸菜的大缸和腌咸菜的坛子也要买想想另一边世界的情况,沈青觉得今年应该多积些酸菜和咸菜,那边的人肯定也爱吃

    干脆一口气买了两大口积酸菜的缸,和五个大大的咸菜坛子。

    要积酸菜、腌咸菜,盐也得多买几斤盐和糖都是稀罕物,一斤细盐要四十文钱,粗盐便宜些却也有限。沈青买了五斤粗盐,又买了一斤红糖,可以让苗氏常泡水喝补补身子。早上冲个鸡蛋茶放一勺子糖热热的喝了,能甜到心里去

    挑水的水桶、扁担也要买一副,他们家现在还在用瓦罐装水,一天要往井边跑好几趟;耕地的锄头也要买一把,开菜地都是和连二婶家借的锄头;买了盐、糖,少不得要再买些香油、酱油、调料

    沈青还想着再买上两匹布、一包棉花做几床被褥他和苗氏还都一人只有一条旧被子,里面的棉花许久没弹都不保暖了

    。褥子也没有,这些日子身子底下铺的是厚厚的稻草,也幸好天还不太冷。

    买了外衣,贴身的里衣也要做,这就不好买估衣了。棉袄也要做件厚的,要做衣裳,针线也要买可他手上已经没钱了当首饰和卖柴火得来的三两多点钱,根本买不了这么多东西。

    这钱要是花起来,还真是不经花沈青让人把东西送到郑婶子家的牙行去,自己寻了个小面馆,点了一碗热腾腾的烂肉面吃午饭。

    一大勺卤得稀碎的猪肉浇在白面条上,再撒上些葱花、芫荽,搅拌匀了一口下去喷喷香。沈青边吃边想,下次他干脆带着苗氏一起来县城,也尝尝城里饭菜的味道,还有买针线、布料、棉花这样的事情,苗氏比他更在行。

    只是,他该怎么和苗氏解释,这些银钱的来历呢

    口袋里最后一点钱,沈青买了十斤槽子糕,拎着回了牙行。郑婶子都惊了,知道沈青要采买些东西,不知道他要买这么多“好家伙,一上午来送东西的人就没停过,我还以为走错了呢。”

    不过看过去都是过日子正经用得上的东西,便也不觉得什么了“水缸和坛子都给你捆车上了,赶车的时候小心着点,这些东西可不禁碰”

    沈青谢过了郑婶子,带着这一车的东西回兰塘村,刚进村子便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青哥儿咋买了这老些东西”

    “这老大一口铁锅,得多少钱啊。”

    “这话说得,你家没有铁锅咋的”

    “这不是都说青哥儿家日子不好过嘛”

    “是不好过,”沈青跳下车,牵着骡子往院子里走“之前一直想买口铁锅,买不起,还是昨儿卖了些猪肉,才凑够了钱,不然怕是得攒到年后呢昨儿晚上闹了那半天,家里灶上做着饭呢,等回来陶锅都烧裂了,实在是不买没得用啊。”

    想起那一头野猪,村里人又觉得合理了。再看看车上买的东西虽多,却都是家里最常见、最合用的,议论了一会儿也就算了,反而觉得沈青和苗氏可怜从前连口水缸、挑水的水桶、扁担都没有,娘俩儿过得是什么日子呦。

    继而又叽叽喳喳说起了老沈家的不是。

    唯有苗氏,瞧着这一车的东西面色都变了她最是知道,沈青根本没问她要过昨日卖猪肉的钱。包括从前,沈青砍柴赚回来的钱全在她手里收着,并没有问她拿过,青哥儿又哪里来的钱买的这老些东西

    沈青回头瞧见苗氏愣愣的站在那儿,忙推着她进院子“娘,先回屋去,我等会儿有话和你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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