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小说:相亲相到老实人 作者:喜水木
    江清韵选的地点是宋时眠小区楼下的咖啡店,他到的时候,她已经早早地在里面等着了。

    看见他的身影,江清韵主动过去搭着他的胳膊,带他往位置上走去。

    “抱歉,本来妈妈不应该打扰你的,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她的手纤细,可却带着一个母亲独有的温暖。

    宋时眠被她拉着,有些无措,“他怎么了”

    江清韵没着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他安置好,问他,“小眠吃饭了吗”

    宋时眠一大早就出发去听林季同的讲座,接到她的电话就立马打车过来,什么都没吃。

    可他还是朝江清韵点了点头,“吃过了。”

    江清韵朝服务员招手,拿着菜单问他,“小眠,你吃芒果过敏吗”

    宋时眠摇了摇头。

    “你好,要一份这个,麻烦尽快上一下。”

    听她说话,宋时眠终于反应过来她刚刚在干什么,“其实不用”

    江清韵将早就点好的咖啡推到他面前,打断他的话,“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妈妈做主给你点了个拿铁。”

    宋时眠没喝咖啡,手指在裤缝上有些焦虑地抠了抠,还是没忍住问道,“您找我是想要跟我说什么还有,你说厉潮在医院里待了三天,这是怎么回事”

    江清韵夹了块方糖放进自己面前的咖啡里,她捏着汤匙搅了搅,斟酌着要怎么开口。

    纵然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可依旧掩盖不了神色里浓重的疲倦。

    “其实我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我是接到医生的电话才知道他自己去了医院,并且在那里一呆就是三天。”

    宋时眠闻言垂下脸,“他去医院干什么”

    江清韵放下手里的勺子,缓缓吐了口气,“治病。”

    她看着宋时眠,“你可以告诉妈妈你们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吗他一直跟你在一起,所以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我”

    面对一个母亲温柔的请求,宋时眠做不到拒绝。可同时,他也忍不住在心里猜测江清韵之所以对他这么好,是不是因为她知道厉潮瞒着他有病的事跟他结了婚,出于愧疚,所以才对他这么好

    他不知道江清韵究竟知道多少,只能有些含糊地告诉她,“我们吵架了。”

    “他欺负你了”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宋时眠愣了下,“也不算欺负我,只是他隐瞒了我一些事。”

    哪怕江清韵再怎么温柔,那也是陪着厉绍在商场里浸染许久的豪门太太,看着宋时眠的表情,就大概猜出事情的原委了。

    她顿时觉得心头一重,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

    “你知道了团团的病对吗”

    宋时眠没说话,默认了。

    “难怪”江清韵喃喃道,“难怪他会那样对自己。”

    她端着咖啡喝了口,

    明明加了糖,却还是满嘴的苦涩。

    “妈妈不怪你,这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他骗了你,他就应该受到惩罚。”

    宋时眠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感到开心。

    他们都不怪他,厉潮是,江清韵也是,可到头来,蒙在鼓里的只有他一个。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时眠捧着杯子,像是想从微热的温度里汲取力量,询问的声音很轻。

    江清韵有些艰难地开口。

    “我其实是个极其失败的母亲。在团团小时候,为了和他爸爸赚钱,我们丢下了他。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有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他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像是蜗牛,给自己筑了个壳,把所有的心思和想法都藏了起来。”

    “一开始他只是心理有病而已,并没有严重到”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来,接下来的那两个字似乎连说出来都需要消耗她的勇气。

    “没有严重到分裂的程度。”

    “我还记得,那时候他刚好读高三,有一天,他忽然找到我。”

    “他说,他好像坏掉了。”

    江清韵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说,他的身体里多了个人,它想要杀死他。”

    “他问我,他真的会死吗”

    “然后就是去医院,他被诊断出了人格分裂。”

    “直到现在,我依然清楚的记得那天他的表情。他那么平静,平静到就像一汪死气沉沉的湖,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可正是因为他的平静,却像一把最尖锐的利刃,狠狠地扎进一位母亲的心脏。

    宋时眠垂着头,没说话。

    江清韵很轻地吐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重新变得平稳。

    “自从他患病以来,他没求过我什么,可为了你,他求我了。”

    “对不起”

    她道,“妈妈知道,我们不应该骗你的,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种时候,宋时眠却冷静得像一个旁观者。

    他问她,“那他去医院打算干什么”

    江清韵道,“他太封闭了,从来不跟我们或者医生说他心里的任何想法。说来惭愧,我们连他为什么会人格分裂都不知道,所以平日里他只能依靠药物压制。”

    “一开始是一周一次,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吃药的频率越来越高,直到跟你结婚后,他几乎每天都在吃药。”

    “妈妈猜测,这会不会跟你有关”

    宋时眠觉得有些荒谬,他和厉潮才认识多久,怎么就因为他了

    可他的脑海里又浮现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喜欢眠眠。”

    他说。

    “因为喜欢眠眠。”

    喜欢这两个字说的人轻飘飘的,听的人也觉得无足轻重。

    可直到这一刻,当这份喜欢具象化的时候,这两个字顿时压得他有些喘

    不过气来。

    江清韵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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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我接到医生的电话,他说团团找到他,他想通过物理手段消灭他身体里的人格。”

    “物理手段”宋时眠愣了一下,“什么物理手段”

    江清韵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开一则消息,点了语音朗读,放在宋时眠跟前。

    听完后,宋时眠微微瞪大眼睛,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他是疯了吗稍一不慎他就变成傻子了,他是怎么想的”

    江清韵道,“他说,这样他就没有任何危害了。”

    “小眠,团团他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在乎你。”

    那一刻,宋时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敲了下,顿顿的疼,又涩又闷。

    他摸到自己的导盲杖,从位置上站起来。

    “带我去见他。”

    他说。

    宋时眠其实并不喜欢医院。

    从小到大,只要一放假,他的假期总是奔波在各大医院。

    他跟前站着形形色色的白大褂,他们用灯光照着他的眼睛,用手翻着他的眼皮,各种仪器将他的眼睛招呼了个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出他与其他人的不同。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很难闻,食堂的饭菜很难吃,走廊里每天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来来往往的人神色哀愁,连带着他父母脸上的愁容也越来越重。

    他和父母的最后一面也是在医院。

    他们脸上盖着白布,白布下的躯体哪怕被重新缝合过,可依旧是扭曲、破碎的。

    那时他的眼睛已经快瞎了,入眼处皆是糊成一团的红色。

    他看不清他们的五官,可所有人都在告诉他

    这是最爱他的爸爸妈妈。

    于是消毒水的味道在宋时眠梦里萦绕了半年。

    同样的,也是在医院,赵广和陈盼夏拿着长长的缴费单,对他叹气。

    “小眠,要不咱算了吧”

    彼时的他坐在医院长椅上,黑色覆盖了整个世界,拖地的阿姨从他身侧走过,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

    “好。”

    不过短短两年,他便一无所有。

    唯一的依仗只有手里那根廉价的导盲杖。

    而此刻,他又来到了医院。

    高档病房外消毒水的味道其实没有那么浓烈,反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可宋时眠却感觉那味道沿着他的脚踝爬上来,一点点的将他全身浸染,然后将他拽入更深的深渊。

    江清韵和他一块站在门口,“他就在里面,要妈妈陪你进去吗”

    “不用。”宋时眠摇了摇头,“我自己进去就好。”

    “好。”江清韵道,“我就站在门口,有事你就喊。”

    她说,“不要害怕,他不会伤害你的,这个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宋时眠没说话,握紧手里的导盲杖,转身推开了门。

    病

    房内,高大的男人正盘着腿背对着门。他手里拿着手机,看着某个头像,点进去,退出,然后又点进去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像是不知疲倦。

    哒

    很轻的敲击声落在地板上,他以为是来劝他的人,头也不抬的低声道,“出去。”

    没人回应他的话。

    哒

    又是一声。

    这熟悉的节奏让厉潮愣了愣,心跳在那一刻加快,一边期待、又一边深知绝不可能的回过了头。

    当他看见宋时眠的脸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这是

    梦吗

    哒哒

    又是一阵敲击声,可他没来过这个地方,对地形不是很熟,眼看着要撞到旁边的柜子上,厉潮连鞋也来不及穿,冲下去将人拽了回来。

    直到青年的身子由于惯性跌在他怀里时,他感觉那颗空旷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又被填满。

    原来这不是梦境。

    “你”

    他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你怎么过来了”

    宋时眠从他怀里站直身体,“我不能过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厉潮扶着他的肩膀,手足无措地解释,“你想来就来,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他垂下眼,掩盖住眼底的狼狈,“只是以为你不会再想见到我了。”

    宋时眠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摸索着坐到床边。

    他仰着头,像是在看他。

    他没有回答他为什么会来医院,也没有问男人为什么会在医院,而是用很轻的口吻跟他诉说着今天发生的事,说着说着腔调里不自觉的带了点委屈。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撞到电瓶车了,还摔了一跤。”

    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甚至都不应该在这种场合提起,而且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也不适合提起。

    可就在宋时眠说完的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跟前蹲下了一个人。

    厉潮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裤腿,看着上面的淤青,问他,“疼吗”

    宋时眠咬着牙,声音有些颤抖,“疼。”

    “对不起。”

    厉潮说。

    “对不起什么”

    宋时眠问他。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眠眠,让你受伤了。”

    在那一刻,被宋时眠强忍的眼泪终于从眼眶滚落,砸在男人的手背上,溅出一朵破碎的花。

    因为,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是有病。

    可他爱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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