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贰拾伍

    “冷静点儿啊,别害怕。”

    钟隐月胳膊底下夹着伞,蹲在雪地里,趁着帮兔子拍雪的空,还偷偷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他感觉出这兔子吓到了,还吓得不轻。

    它虽然完全不挣扎,但浑身僵得和木头一样,在钟隐月手里一动不敢动。

    拍干净兔子身上的雪,钟隐月把它抱在怀里,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嘴里还闲不下来地自言自语“我又不是坏人虽然大家都说男人都是禽兽,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个好禽兽,我是个天九晚六月全勤准时打卡准时下班还会整顿职场的社畜而已我看看,你别藏着,我都看见你腿上红了。”

    钟隐月刚才从大老远走过来,一眼就看到雪上红了一片。

    走近一看,他就发现这居然是只兔子。

    兔子不知道怎么了,奄奄一息地倒在雪里,身上都被雪埋住了,只露出来半个脑袋和一对儿耳朵。

    雪上红了一大片,都是血,那俨然不是个兔子该有的出血量。

    此时此刻,兔子两眼瞪得溜直,阵阵发抖,却一动不敢动。

    钟隐月有些好笑,嘟囔着让它忍忍。

    他抱着兔子仔细查看了番伤势。查看了番后,钟隐月看到它后背上有密密麻麻的伤口,双腿上也各有一伤。

    不知这兔子是如何伤到的,双腿上各有一处被生生磨烂的地方,瞧着颇是触目惊心。

    后背上的伤口也是血肉模糊。

    钟隐月看得皱起眉来。

    兔子在他手里发抖不停,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

    这是出了什么事,才让一只兔子吓成这样。

    钟隐月把伞放下,拉开身上的瑞雪裘,将兔子好生包好,抱在怀里,让它取暖。

    “好了啊,别害怕。”

    钟隐月边拍着怀里的兔子边四周看了一圈,最后望向一旁的山崖这是条通往弟子别宫去的很偏的路,一旁就是个陡峭的山崖。

    钟隐月往山崖边走了两步,仰头望向山崖顶。

    天上还在飘雪。

    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不成

    但这个高度,兔子摔下来早该成肉泥了。

    钟隐月越想越纳闷,回头又看看那雪地上的一大片血。

    他又低头看看靠在他怀里不停发抖的兔子。这会儿这兔子的惊吓劲儿已经过去了,在他怀里瑟缩着,紧紧贴在他胸膛上。

    吓得不轻。

    钟隐月哄小孩似的,抱着兔子的手轻轻拍了几下,低下身去把伞捡起来,捏了个咒将它收进随身的法器里,两手抱着兔子往前走。

    “也挺奇怪,这个时节,乾曜山上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兔子。”钟隐月边抱着它走边说,“天决门这七座山都这么高,到了冬天更是寸草不生的,兔子也好狐狸也好什么都好,早都去冬眠了。”

    “怎么还会有兔子在外面呢”

    钟隐月越想越纳闷,兔

    子却突然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脑袋直往他胳膊里面使劲。

    钟隐月吓了一跳,哭笑不得“行啦,别往里钻了,一会儿掉下去了。”

    他这么说着,又把兔子裹紧了些。

    钟隐月抱着兔子,往前走去,一直走到弟子的乾曜山别宫中。

    他从法器里取出纱帽,遮住自己的脸后,进了别宫。

    钟隐月轻手轻脚地来到沈怅雪的宫舍前,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钟隐月疑惑起来,又敲了几下,里头始终无人出来应门。

    “奇怪了,我刚刚算是从刚刚那条路回这里呀。”钟隐月嘟囔起来,“应该是回来了,怎么没人”

    钟隐月抱着兔子又敲了几下房门,而后又站在门口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人影。

    过了片刻,他抓住一个路过的弟子问了一嘴,对方回答沈怅雪还没回来。

    “师兄的话,昨夜在乾曜宫呆了一夜,彻夜未归,今日还未回来。”弟子说,“您是何人寻沈师兄是什么事”

    钟隐月戴着纱帽,帽檐上垂下的白纱将他的脸遮得严实,对方认不出他是谁。

    钟隐月打了个哈哈搪塞过去,朝他告辞,抱着怀里的兔子转身离开。

    他又循着来时的路走了一遍,还是没遇到沈怅雪。

    真奇了怪了。

    钟隐月又掐指捏了一卦,卦象始终说沈怅雪就在附近,可他看哪儿哪儿都没见沈怅雪的影子。

    怕不是他这个现代人的魂和原主的壳子相合出了问题,卦象不准了

    钟隐月心中犯起嘟囔,抱着兔子回了玉鸾山。

    进了山宫,温寒赶忙为他奉茶上来,白忍冬也跟了上来。

    “师尊。”温寒说,“师尊怎么没撑伞早课都已结束了,陆师弟已回去照顾师妹,今日就由我跟着师尊上山吧。”

    钟隐月点点头,看了眼桌案上的雷钟后,道“不急,还有小半个时辰。茶先放下,你且去帮我把灵药寻来。”

    温寒怔了怔“师尊要灵药何用是伤到了何处吗”

    “你先拿来。”

    钟隐月没回答他。

    温寒点着头,回身正要去拿,白忍冬就指指钟隐月紧紧环抱在胸前鼓鼓囊囊的一团,疑惑道“师尊,这是何物”

    温寒这才注意到钟隐月胸前的异样“啊。”

    钟隐月拍掉一路回来身上沾到的雪,小心翼翼地将裹着兔子的衣物扒开“我刚在外面捡到的,是只兔子。它受伤了,没撑伞就是为了它,两手抱着比单手抱着更暖和些。这天寒地冻的,我怕它冻出个好歹。”

    钟隐月扒开毛裘,一只毛茸茸软乎乎又满身血气,瑟缩在钟隐月怀里的兔子出现在温寒和白忍冬眼皮子底下。

    温寒立刻眼前一亮,眼睛里面都放光了“好可爱啊”

    白忍冬没说话,但脸上莫名红了红,瞧着也是觉得这兔子可爱。

    兔子却好像

    不屑于理他俩,它抬起眼皮瞥了白忍冬一眼,转头就把脑袋往钟隐月怀里钻,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出去。

    钟隐月没注意到兔子的异样,权当它太冷了,上手揉了揉它,对温寒道“快去拿灵药。”

    温寒连忙称是,转头放下奉来的茶,跑去钟隐月的柜前寻灵药。

    钟隐月抱着兔子走进去。他解了毛裘,将整件毛裘都裹在了兔子身上。

    他将兔子放在宫内里面些的一张罗汉床上。这张罗汉床靠近一旁的暖炉,较为暖和。

    钟隐月将暖炉的火生大了些,温寒也把灵药拿过来了。

    “投个毛巾过来。”钟隐月又说。

    温寒应是。

    他去后面打了桶水,将一毛巾浸在热水中投湿后,把整个盆端了过来。

    钟隐月绑起两袖,捞起毛巾,拧干,扒开毛裘,清理兔子受伤的地方的毛,擦掉脏污后,为它上起药来。

    温寒和白忍冬站在一旁,看着钟隐月给这兔子细致入微地处理伤口。

    兔子倒也出奇的乖,就那样随着钟隐月摆布,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毛裘上。疼的深了也只是猛地一激灵,也不挣扎也不亮爪子攻击人。

    连两只长耳朵都没精气神地耷拉着。

    “它好乖啊,师尊。”温寒跟着蹲下来,一脸慈爱道,“师尊,这是你在何处捡来的”

    “乾曜山。”钟隐月说,“掌门要我跟乾曜长老和气些,近些日子闹得太凶了。我想着这样也确实不好,就想去送些东西说说话,结果乾曜长老人不在。”

    “留在山宫里守宫的弟子说,长老去寻掌门论茶了。等午时忍冬又要上去面见,不到下午定然是回不来了。”

    “我就只好打道回府。回来的路上,就看见这只兔子被埋在雪里了。”

    “这天气正冷,放它在那儿定然要冻死了。我倒是能把它带去乾曜宫里给留守在那儿的弟子,让他们交给乾曜长老可若是交过去,这兔子不被扒了皮都是好的。”

    温寒茫然“诶为何”

    “乾曜长老最讨厌这些猫猫狗狗的了,兔子肯定更瞧不上。”

    钟隐月给兔子受伤的地方抹着药,头也不抬道,“这些事儿,我也不好跟你们这些做弟子的说。总之,以后若是能去乾曜宫学课,可千万别在他跟前说什么有关这些小东西的事儿,哪怕是在山里偶然见过老鼠匆匆逃窜也不行。”

    温寒点点头“弟子知道了。”

    白忍冬也跟着点头“弟子知道了”

    两人应得都挺乖巧,钟隐月不自禁笑了笑。

    他手上涂着药,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停了下来。

    钟隐月挪开上药的手,扒开兔子后背上的毛,仔细观察了番兔子的伤口。

    它后背上的伤不是方才造成的,瞧着也不是今日造成的。

    这似乎是被撕裂开的旧伤。

    钟隐月突觉事情不太对。正思索着,他突然又瞧见这兔子眼睛炯炯地

    望着别处。

    那里面有股说不出的悲凉,像是一种经历过彻骨绝望后的心如死灰。

    钟隐月有些被吓到,这可不是个兔子该有的眼神。

    兔子抬眼一瞧,见他看着自己,眼神立刻清澈起来,委屈巴巴的。

    这眼神过于可怜,钟隐月心神一晃,禁不住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了。

    多半是眼花了。

    一只兔子怎么可能会眼神悲凉嘛。

    钟隐月甩甩脑袋,稳了稳心神,再开口让温寒拿了白布来。

    他把兔子的伤口上好药,又都用白布包得齐齐整整,再用它身下自己的瑞雪裘把它包好,为它保暖。

    处理好兔子,钟隐月站起身,一边捶着后腰一边回头一看,离午时只有一刻钟了。

    “坏了,要到时间了。”钟隐月对他俩说,“快走。”

    两人赶忙应是,钟隐月找了另一件毛裘出来,匆匆披上离开。

    临走前,他转头对趴在罗汉床上的兔子说“我先走了啊,一会儿就回来。”

    兔子耳朵动了动,立起来了片刻,瞧着是听懂了。

    钟隐月走了。

    宫门一关,兔子立刻在毛裘里趴了下去,它两只前爪用力往前伸去,就这样伸了个懒腰。

    钟隐月这件瑞雪裘当真暖和罗汉床的垫子硬,怕硌到他,钟隐月才用自己这一整件毛裘包住了他,给他做了个襁褓的窝。

    暖炉在前面烤着火,身体在慢慢回温,沈怅雪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他趴在毛裘里,试着运转了内的灵气,却发觉灵气已然枯竭。

    元丹虽然还在运转,却有些无力。

    沈怅雪停止了尝试,他有气无力地身子一歪,往旁倒了下去。

    命锁的仙罚对灵修的影响摧枯拉朽,不仅会进行惨绝人寰的折磨,更会在折磨的过程里吃掉灵修的灵气与法力。

    据说,这是为了受罚的灵修不会恼羞成怒,在仙罚结束后攻击宗门长老。

    每一个受罚后的灵修都必定虚弱至极。

    沈怅雪倒也不是第一次受罚,这些事他心里都清楚。

    可力度大到将灵修打回原形的事倒是闻所未闻。不过也是自然,这让灵修虚弱的仙罚沈怅雪可是受了一整晚,打回原形也是理所应当。

    虽说以元丹生灵气,只要元丹不毁,灵气便会日渐复苏,可人已经被折磨成这样,也无法令元丹运转得像从前无事那般随心所欲。

    都需要时间来恢复。

    钟隐月的毛裘里暖和极了,沈怅雪忽然闻到一股清雪的味道。

    他有些困了起来。

    他想,在这里养灵气着实是不错,有炉火,也有灵药能用。

    如果他只是只单纯的兔子,钟隐月瞧着也不会嫌他脏了这里。

    也真奇怪,若只是单纯的猫猫狗狗,或是不修道而是作为灵兽,那仙修们便会个个喜爱有加。

    可一旦修道,他们

    便喊打喊杀。

    沈怅雪心中烦闷,转念又想,若乾曜长老发现他并不在别宫的话

    不,大约他也不会知道。

    沈怅雪想,既下了禁足之令,乾曜便是不准他出来。他经常这样关他禁足,其实就是喜欢将他关笼子罢了。

    关了笼子,他就从来不会勤着去看。

    在柴房那会儿都是关了好几日才去放他,这次必然也是

    困意越来越重,沈怅雪无法再思忖下去,闭上了眼,睡着了。

    上玄山上,大雪肃冽。

    午时到,钟隐月带着白忍冬来到上玄山宫里。

    他来的比较晚,诸长老都已落座。

    钟隐月没有立刻落座。他带着白忍冬,在诸长老面前行了一礼。

    白忍冬一路上来,早已傻了眼。虽说昨日的大典时他已上来过上玄山,可进山宫来面对这么多身居上位的长老,他还是头一次。

    他愣愣在后面站着,傻傻地看着钟隐月在他面前向诸长老行礼。

    温寒在后头猛一咳嗽,白忍冬一回头,见到温寒跟着低下了身去,随着钟隐月一同行礼。

    白忍冬这才明白,慌慌张张跟着低下身。

    “玉鸾见过掌门,见过诸位师兄师姐。”

    上玄掌门点点头“起吧。”

    钟隐月直起身来,身后的两个弟子也跟着一同起来了。

    钟隐月侧过身,将白忍冬拉到了前面来。

    一抓住白忍冬的手臂,他就感受到这小孩的僵硬。

    他知道白忍冬紧张。

    钟隐月拉过他,在到自己跟前时,他低下身,在白忍冬耳边说“别紧张。”

    白忍冬顿了顿,仰起头来怔怔地看向他。

    钟隐月松开抓着他手臂的手,转而将两手按到他两肩上。

    “这就是我门下的白忍冬。”

    钟隐月按着他,声音平静又不失力量,“今日他醒来,我便带他来面见诸位。昨晚我玉鸾山上一事,更是多亏有诸位师兄师姐相助,自然座上各位也都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孩子引来天雷助其觉醒灵根,乃是惊天奇才,此后若是好生教导,自会成为天决门数一数二的门面。今年又将要有仙门大会,也马上要遵循往年规矩,进入秘境磨练。”

    “这个关头,他叫谁一声师尊,谁来负责为他谋划,便至关重要。”钟隐月说,“玉鸾自有自知之明,诸位修为都在我之上,故而愿意让他来自己抉择此后道路。”

    说罢,钟隐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又往前推了两步,塞到众人跟前。

    白忍冬晃晃悠悠两步,脸上写满了手足无措。

    “忍冬,”钟隐月在后面提醒,“还不见过诸位长老。”

    白忍冬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朝钟隐月点点头,哆哆嗦嗦地从后往前走去,挨个拜见了座上的长老。

    “弟子白忍冬,拜见云序长老。”

    “弟子白忍冬,

    拜见灵泽长老”

    弟子白忍冬aheiah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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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话语颤抖,终于拜到了前位。

    他走到耿明机跟前,颤颤巍巍地作揖躬身“弟子白忍冬,拜见乾曜长老。”

    耿明机含着笑点点头,笑容赞许得意,好似很满意眼前的小孩。

    钟隐月还从他眼睛里看到了股志在必得的意味。

    白忍冬最后拜了最高位的掌门,才总算走完了这一遭。

    钟隐月心中不免升起抱歉和同情来,这场面真他娘像他小时候被他爸在饭桌上拎起来挨个给亲戚敬酒。

    钟隐月理解他的难熬。

    云序长老朝白忍冬慈祥地笑着,叹了一声“这孩子当真不错,玉鸾教养得很好。”

    钟隐月躬身“师兄谬赞。”

    云序还要再说些什么,上玄掌门却打断了他“玉鸾。”

    钟隐月忙应“下修在。”

    “别站着了,且先坐着去。”掌门朝他身后的空座撇撇头,“你这弟子该如何,我们且得从长计议。”

    钟隐月向掌门行了一礼,带着温寒走向空座。

    温寒端起小桌上的茶壶,往钟隐月手边的空茶杯里倒了一杯。

    钟隐月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

    白榆长老又开口说“这孩子既然是雷灵根,如此难得之才,便不能压在玉鸾山上蹉跎度日了好孩子,不知玉鸾长老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仙修界都分几条路”

    白忍冬立刻绷紧了后脊骨,磕磕巴巴起来“师尊、师尊有教的。”

    “那你都说说看”

    白忍冬猝不及防被开考,慌乱无措道“呃弟、弟子记得,是是分为,丹修、药修剑修、武修还有,还有符修还有”

    他低头掰着手指头,一个个说了过来,说得脸色涨红。

    只剩下最后一个,他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微微抬起头,求饶一般看向白榆长老。

    白榆长老噙着笑看着他,一点儿都不打算放过他。

    白忍冬都要哭了,一旁的耿明机悠悠开口“法修。”

    白忍冬一怔,抬头看去。

    “你说漏的那一个,正是法修。”

    耿明机端着手里的茶,目光正直无情,如两把剑一般直直射向他。

    迎上他的目光,白忍冬心中突然猛地一动。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脑子来,对乾曜一直以来的厌烦突然烟消云散,白忍冬几乎想要立刻给他跪下。

    耿明机放下手中茶“所谓法修,即为阵修。即是以法阵为法,除魔卫道者。其余修者若想动用法阵,或需念咒或需画阵,都需要一些事前功夫。”

    “然而,法修者无需准备,法阵即刻便可瞬发。”

    耿明机转头看向座上的灵泽,道“天决山中,便有一位阵修。灵泽长老便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阵修,你若是有兴趣,不如去她门下。”

    白忍冬顺着目光望去,看到了座上那位神色疏离闭目养神,仿若眼下之事与她完全无关的灵泽长老。

    耿明机又横白榆长老一眼“白榆师弟,你也不要太为难他了。这孩子就算是雷灵之才,可自打上山以来,他也是在玉鸾山上过的,能学到什么东西”

    白忍冬这股冲到脑子里来的热血突然啪地散了。

    他皱皱眉,撇撇嘴,心中不悦,又觉得自己刚刚莫名上头的那股劲儿真是莫名其妙。

    白榆长老憨笑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佯作懊恼道“哎呀呀,您看看我,我这又犯糊涂了。是我失言,这好孩子是玉鸾山的,能说得出这些仙修之别,已是相当不错了”

    “师弟看见这孩子天赋异禀,心中实在欢喜,失态也未尝不可。”耿明机点着头,意味深长道,“玉鸾师弟能把他生养到这份上,已是相当不错了,你就不要多问了。再多问些,玉鸾师弟不如我等的事,怕是要”

    “师兄何必口出此言”

    钟隐月在末尾的座上轻声打断。

    正心生不悦的白忍冬看过去。

    钟隐月手中握茶,嘴角带笑。

    “听着,师兄是在说我本身便是个废物,什么都教不得,只会将弟子养成废材一般。”

    乾曜哈哈笑了声,道“玉鸾师弟又开始了,我也并”

    “我也并未有那个意思,是你想太多了。”钟隐月朝他抬了抬手中茶杯,“师兄想说这句话师兄可真是好赖话都会说。”

    乾曜沉默了。

    他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敛,沉默地盯着钟隐月。

    钟隐月视他杀气腾腾的目光如屁,淡定地抬起杯子喝茶。

    空气有些僵着。

    “玉鸾。”

    掌门出声。

    钟隐月放下茶杯,将杯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识趣地朝掌门点点头,道“师兄,我倒并非是听不得这话。我想不想太多无所谓,我也知道师兄说话直来直去,没那么多弯弯肠子,只是心里如此想才如此说。”

    “可我们知道,这孩子必定是不知的呀。”

    “我自知作为宗门长老,我比诸位境界都低。我也知道,若要教这等奇才,比起跟着我,跟着诸位自然是更好的选择,所以也愿意把他带来。”

    “可这孩子我养了数月,我也叫着诸位一声师兄,还请师兄莫要在他面前贬低我这个亲师尊。至少现在,他还叫我一声师尊。”

    “我家忍冬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师兄若是总这般说我怕是只会叫他心生不快。日后若真拜入师兄门下,我也怕他难与师兄亲近。”

    钟隐月说着,向他苦笑起来。

    看起来十分委曲求全。

    “还请师兄,给玉鸾留几分面子,也为着和我家忍冬日后或许会有的师徒情分。”

    耿明机脸上当即红一阵青一阵,相当难看。

    灵泽长老没受住,轻笑出一声来。

    耿明机

    瞪了她一眼。

    灵泽长老也不怕他,淡漠地看了回去。

    空气愈发僵着了。

    眼瞅着形势不对,广寒长老赶忙开口“对了,当初捡这孩子回来的不就是灵泽师妹吗”

    “对了,可不就是灵泽师妹将他带回来的”云序长老也说,“怎样既然此子是雷灵根,不如师妹就带回灵泽宫”

    灵泽看向白忍冬“若愿意拜我为师,灵泽自然愿意教导。可诸位是忘了昨日的话了吗不论如何,我等终究只是师者,万万不能替弟子抉择此等大事。”

    诸长老沉默了。

    “如何忍冬。”灵泽长老唤他,“你方才也说了这仙修界的修者们都分作几类,你最想修哪条路”

    诸长老立刻紧张兮兮地望向白忍冬。

    屋内所有视线都一并投向他,白忍冬后脊骨一紧。他张嘴刚要说话,又一人打断“慢着。”

    这次是广寒长老。

    他说“这孩子毕竟是被玉鸾当成凡人生养的,恐怕还不知门内我们这些长老的修行。我看,不如先为他介绍一番,再让他定下决断。”

    广寒言之有理,诸长老点点头,认同此番说法。

    都无异议,提出此话的广寒便站了起来,道“好孩子,你是雷灵根,此灵根者无不天赋异禀。所以不论你选了谁,都定能成为那一路的佼佼者。”

    “所以,别顾虑自己能不能行,只想着喜不喜欢就是。”

    说着,广寒长老走到了他面前,揽住他半边肩膀,转头带他面向掌门,道,“我天决门乃是天下第一门,聚集于此的诸仙长老皆是举世无双的仙者。”

    “上玄掌门是为天下第一的阵修,妖后鬼哭辛乃是他亲手击败,他也与魔尊亲战过三天三夜,最终大胜,不知为仙修界带来了多少年的太平”

    “乾曜长老是天下第一剑,他的剑法举世无双,年少时就斩获了仙门大会的桂冠,那把仙剑告仙便是当年赢得的万年法宝”

    “白榆长老是丹修”

    广寒长老拉着他,为他介绍了一遍天决门所有的师资力量。

    可最后到了钟隐月这儿,却只留下一句“你师尊嘛,也不必我来说”,就拍着他的肩膀过去了。

    广寒最后拉着他回到前面去,轻声细语地问他“如何你想修什么”

    广寒长老过于热情,白忍冬不太适应。

    他无措地看着广寒长老。

    广寒长老看出他的紧张,拍了拍他,柔声道“别怕,说出来就是。”

    “我”

    白忍冬咽了口口水。

    在满座灼灼的目光中,白忍冬磕磕巴巴地开口“弟子弟子,还是想,跟着玉鸾师尊。”

    钟隐月提着的心放下了。

    他松了口气,往椅背上一瘫。

    温寒为他奉了杯茶。

    他放心了,其他人却不干了。

    “什么”

    云序长老最为震惊愤慨,他腾地站了起来,“为何要留在玉鸾山,你为何要留在玉鸾山”

    “是呀为何要留在玉鸾山,我们这些长老可都比玉鸾高一境界”

    长老们几乎是群起而攻之,白忍冬吓得直往后缩。他哆嗦半天嘴唇,才说“因为因为师尊,待我最好了啊”

    “你糊涂呀”云序长老气得跺脚,“谁家做师尊的不会待弟子好,你怎能因着他待你好,你便”

    “是啊,孩子,你还小,兴许是不明白,这世上有太多人都能待你好了”耿明机也急得站了起来,道,“你若是留在那处,坏的可是你自己的仙途”

    钟隐月喝着茶,悠哉悠哉地坐在外围,看他们叽叽喳喳。

    长老们将白忍冬围得水泄不通,朝他口诛笔伐着钟隐月。

    温寒看得担心,低身道“师尊,忍冬那样您不去帮帮吗”

    “不必。”钟隐月淡然喝茶,“你师弟自己能解决。”

    “这他怎么解决那可都是长老啊,他怎么”

    钟隐月轻笑一声。

    温寒还是不了解白忍冬。

    长老们还在吵嚷,白忍冬终于攒足了勇气,声音发颤地大声起来“可长老们”

    他一直低声细语慌乱无措的,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声让长老们立刻一愣,噤了声。

    “可,可长老们”白忍冬又立刻没出息地弱声下来,“弟子当时未查出灵根长老们不是无一人愿意将弟子收入门下吗”

    诸长老当即沉默。

    “倒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灵泽长老也还坐在自己的座上没挪地方。她刚刚也始终没插嘴,这会儿就在众人身后淡然提醒,“那时我刚把他带回山,没探出灵根来,我等便认为他是个废人,与修道无缘。”

    “我看他可怜,本想将他收入门下让他做做杂活,可诸位却不允,非要赶他下山,说如此是坏了规矩。”

    “还是玉鸾师弟出面收了他的,说是自己门下人丁稀少。念着他门下的确门可罗雀,掌门才将忍冬交给了玉鸾。”灵泽长老道,“诸位是以为孩子不记事”

    此言一出,诸长老面上青紫。

    “只有师尊那时愿意收我。”白忍冬说,“虽说,待人好是件易事,可,诸位愿意待我好,是因着我天赋异禀。”

    “但师尊待我好,却是不贪图我有何成就,有何天赋”

    白忍冬的目光灼灼地透过人群穿了过来。

    钟隐月佯装喝茶,心中发虚得很。

    不,他其实也没那么干净。

    他钟隐月是图你是主角

    “可是,他修为不高啊。”云序长老还想再劝,“你莫要因为这些感情用事,误了自己的仙途玉鸾才成为长老二十余年,境界都不与我等平起平坐,如何能教好你”

    白忍冬早已心生不悦,此刻终于憋不住,朝着他怒气冲冲

    道“师尊也是宗门长老,更是雷灵根,与我同样天赋异禀如何不能教我你也不过是比师尊早生几十年罢了,师尊迟早能突破境界的”

    云序长老脸都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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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和长老说话的”广寒长老皱眉道,“太失礼了,长老们也是为你好再说这事儿,你真当好好想想才是,乾曜师兄和掌门可都是天下第一尤其乾曜师兄,那可是天下第一剑”

    白榆也说“说的是啊你可知剑修在这仙修界多炙手可热,你可知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求遍祖师爷都想进乾曜宫的门槛你却偏偏要死心塌地地跟着”

    “好了。”

    灵泽长老搁下茶,站了起来。

    她缓步走上前,对那几人说“诸位想让弟子走上最好的路,这心意可以理解,但若再说,便是教着他辱骂讽刺尊长了。”

    “可这”

    “他既愿意跟着玉鸾师弟,让他跟着就是。”灵泽长老说,“谁人又不喜欢亲师呢如此重情重义,是好事才是。况且他说的其实不错,前玉鸾长老当年门下明明弟子无数,却偏偏选了师弟这修行没多少年,境界也差着许多的人继了仙号,不也是深知他天赋异禀,不日必将与我等平起平坐吗”

    此话一出,几人缄默。

    “二十七年前,师弟刚成长老时,可是与我等差了三等境界。只花了二十七年,便将境界跃至于此,除了雷灵根的天赋,师弟个人的修行天赋也可见一斑。”

    “又同为雷灵根,忍冬又最喜欢他,师弟又并非不知如何修行,他又有什么教不得的”

    “都为宗门长老,为何我等一定教得,玉鸾师弟就教不得”

    诸长老面面相觑。

    最终,他们齐齐看向掌门。

    高位之上,掌门缓缓抬起双手,将十指交叉。

    他看向白忍冬“自己想好,自己抉择,就是。”

    从上玄门出来,乾曜长老气得两袖生风,库库往外走。

    钟隐月分明看到他脸都涨红了,两只袖子甩得跟要去唱戏似的。

    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没笑出声。

    这山门里最有天赋的人都在乾曜宫里修剑,这么一个雷灵根却留在玉鸾山上,耿明机这种自尊心极强的,怕不是现在恨都要恨死了。

    其余长老也都纷纷离开,钟隐月却领着两个弟子停在了山门外,恭恭敬敬地向最后走出来的灵泽长老行礼“忍冬之事,多谢师姐频频相助。”

    “无碍,是我带回来的孩子,自然要帮扶。”

    灵泽伸手揉揉白忍冬的脑袋,难得地温柔一笑,“没能在我门下养着,实在遗憾。但在你那儿也不再受委屈了,我也放心。这孩子想当初我捡回来的时候形销骨瘦,如今也被你养胖了不少,我心中宽慰了许多,还要谢谢师弟愿意收留。”

    白忍冬红了红脸,缩了缩脖子。

    “师姐若是喜欢,我便多给他加些灵泽宫的课业。”钟隐月道,“忍冬从来不傻,谁真向着他,他心中都记着。此后,他定然也愿意跟着师姐多多修道。”

    灵泽笑了笑,摇摇头道“不必强求与我修道,师弟还是按着他应当的排课业便是。”

    她说着,收回揉着白忍冬的手,敛笑正色道,“我瞧着今日,乾曜师兄本是非常想将他从你门中挖走的,然却未成。你日后可要小心,我瞧他最近对你十分不满,想必此事过后会变本加厉。”

    灵泽叹气,“也不知是怎么了,师兄近些日子对你这般刁难。我若是得了闲空,便帮你去说些好话吧,师兄弟一场,总这般互相刁难也不是事。”

    “多谢师姐。”

    钟隐月向她行礼,灵泽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自行下山去了。

    钟隐月也带着两个弟子回了山宫。

    打开宫门,钟隐月往里一看,那只躺在他毛裘上的兔子也循着动静睁开了眼,抬起上半身,往这边看了过来。

    它本来眼睛亮亮的,连耳朵都竖了起来,瞧着很高兴。

    但白忍冬一跟在钟隐月身后进来,它立刻把耳朵耷拉了下来,还趴下去闭上了眼,瞧着十分嫌弃,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钟隐月疑惑地眨巴眨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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