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凯旋

    大军出发的当日,晴空万里,士卒们情绪高昂,丝毫掩饰不住即将归家的欢喜。

    因着不便,穆兮窈和岁岁并未随大军一道走,而是行在前头,由林铎派的几个人一路护送至京城。

    这次回京,穆兮窈并未将将军府伺候她的几个奴婢带走,她们都是掖州人士,让她们背井离乡,穆兮窈到底不忍心,便言她一人也能照顾好岁岁,不必再寻伺候的,一道赶路反是麻烦。

    穆兮窈和岁岁离开将军府时,天还未亮,林铎是先将她们母女送出了城,再返回来统率大军的。

    离开时,孟管事抱着尚且睡眼惺忪的岁岁,眸中含泪,颇有些依依不舍。

    府中知晓当年真相的并不多,孟管事便是其中之一,是林铎亲口告诉他的,自那之后孟管事就真心奉穆兮窈为侯府的女主人,对岁岁这个小主人也是百般疼爱。

    可这才过了没几日,她们便要离开了,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孟管事自是心下难过。

    他亲自将岁岁抱上了马车,在将军府门口望着她们离开,直到马车彻底消失仍久久站在原地没有回返。

    几万大军回京,行进自是慢些,虽说穆兮窈也刻意命人放缓了赶路的速度,常是在前头的县城州府多停留几日,让岁岁能与爹爹好生团聚一番,但最后还是比林铎一行提早了三日抵达京城。

    马车驶进那宏伟高大的城门,穿过冗长的门道时,穆兮窈掀开车帘往外望,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这个她曾经费尽心思想要远离的地方,她终究再次回来了。

    入了城内,长街两侧摊肆密布,各色幌子随风飘动,吆喝声此起彼伏,京城繁华迷人眼,穆兮窈看着趴在窗框上看得眼花缭乱的岁岁,恍若看到十一岁那年随升官的父亲进京的自己。

    那时她也曾心存希冀,盼着在此寻一个如意郎君,摆脱穆府过安稳日子,可却没想到后来却如坠深渊,经历了那般苦难,如此悲惨地死去。

    但索性,上天眷顾,让她重来了一回,而今看来,觅得的结果倒也不算差。

    依林铎的安排,他并未让穆兮窈母女立刻住进安南侯府,而是在附近盘了个无人居住的小宅子,暂且将她们安置于此,毕竟林铎还未抵达,若她们此时大张旗鼓入了侯府,势必引来不少注意,届时就怕有人对她们不利。

    虽说是个不大的宅子,但胜在雅致,里头物件也齐全,林铎还提前命人寻来两个婢子,名唤红缨红莲,十一三岁的模样,低眉垂首,像是头回伺候人,想来底子也干净。

    穆兮窈牢记着林铎的嘱咐,这几日都和岁岁待在这宅子里未曾出去,直到大军入城的当日,她才带着岁岁去德胜门迎接大军凯旋。

    岁岁很是高兴,坐在马车上一个劲儿问穆兮窈,“娘,我们是要去见爹爹吗”

    “对,娘带你去见爹爹。”穆兮窈摸摸岁岁的脑袋,“一会儿我们坐在楼上,你便能瞧见爹爹领着好多好多人,自街上而过了。”

    岁

    岁顿时高兴地手舞足蹈,她已有好几日不曾见着爹爹了,还有一叔,表叔。

    正当她迫不及待地去掀车帘,想看看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抵达时,马车却是猛地一歪,倏然停了下来,岁岁身子不稳,一下自座椅上摔落,幸得红缨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她。

    “怎的回事”红莲不由得问道。

    车夫的声儿很快传来,“夫人见谅,后头那辆车硬生生挤上来,小的也是没有办法。”

    穆兮窈将车帘掀开一个小口,往外瞧了一眼,大抵晓得了是怎么一回事。想是因着后头那马车上来得突然,他们这厢驾车的车夫眼见两车要擦碰,慌忙将车身一转,往外避了避,结果便斜着横在了路中,挡了后头那马车的路。

    两车便双双被迫停了下来。

    “这是谁家的车,怎的这般蛮横”红缨忍不住嘟囔。

    然她话音才落,穆兮窈就听得外头有人嚷道“还不让开,竟敢挡了我家姑娘的路,回头有你们好看”

    这嗓音略有些耳熟,穆兮窈不禁秀眉微蹙。

    “这你也不能蛮不讲理啊,不论你家姑娘是何人,也不能这般直冲上来,若是伤着我家夫人和姑娘该如何是好。”

    车夫看不得这婢子嚣张的模样,忍不住回嘴,却见那婢子冷哼一声,“你家夫人和姑娘算个什么东西,实话告诉你,坐在这车里头的可是未来的安南侯夫人若耽误了我们姑娘去迎接侯爷,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未来的安南侯夫人

    穆兮窈微微一怔,见岁岁好奇地欲去掀车帘,忙将她拉回来,对着岁岁比了个“嘘”的姿势,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万万想不到,还真应了那句冤家路窄,回京的第四日,她便在此处遇见了她那位姐姐。

    听那婢子的声儿,当就是她那姐姐的贴身侍婢百秀,亦是那个前世梦中听命活生生用白绫勒死她的人之一。

    穆兮窈默了默,旋即低声对着红莲道“吩咐车夫,让便让吧,教她们先走。”

    红莲颔首,掀帘向车夫传了话,车夫闻言虽心有不甘,但主子都这般说了,他也只能照做。

    见那厢黑着脸乖乖给让了路,百秀面露得意,上了马车便道“倒还算是个识抬举的,想是听说姑娘您便是未来的安南侯夫人,心生畏惧,毕竟看那马车,简略朴素得紧,当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小门小户,不敢招惹姑娘您。”

    懒懒倚在车壁上的女子斜眼看来,“废话多了些,还不快走,若是赶不上,唯你是问。”

    这话听似动了怒,但百秀了解她家姑娘,此时眉宇间揉着几分笑意,便知方才那阿谀奉承的话对她很是受用。

    她忙道了声“是”,吩咐车夫快些赶路。

    两车交会的一瞬,一声甜甜的“娘”蓦然飘进穆兮筠耳中,她精神一怔,一瞬间陡然想起了那个孩子。

    她那个天生下贱胚子的妹妹生下的女儿。

    思及穆兮窈,穆兮筠的脸色霎时阴沉了下来。

    若非她,她哪至于拖了那么多年才终于得偿所愿能嫁予安南侯。三年前穆兮窈毁了她布置好的一切后,她原以为没了机会,不曾想萧贵妃却突然召她进宫,言无意得知了当年之事,定会为她做主,不教她受委屈就这般失了清白。

    当真是老天都在帮她。

    若是穆兮窈那个贱人还在庄上,她定不会饶了她和那个小丫头的性命,免得她们坏了她的好事。倒也算她运气好,就这般逃出了庄子,也不知逃到哪儿去了,她派去寻的人至今没有消息。

    一群没用的废物

    穆兮筠撇了撇嘴。

    罢了,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穆兮窈那蠢货压根不知她那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眼见穆兮筠的马车走后,穆兮窈才吩咐车夫放慢速度继续向前,复又行了一段,前头几乎是水泄不通,今儿万人空巷,京城百姓可谓悉数来瞧这凯旋的盛况。

    马车是驶不过去了,穆兮窈和岁岁只得下车,步行前去,红莲替穆兮窈戴上了幕篱,红缨则抱着岁岁,一直在暗中护送母女一人的护卫此时也行到明处,围在两人周围,一路将她们送至烟雨阁。

    烟雨阁与德胜门相距不远,位置是极好的,从高处往下望,大军进城的盛况可谓一览无遗,不少达官显贵一掷千金便是为了在临街的窗前求得一席位置。

    穆兮窈也提前派人去定了位,却是得知视野最好的三楼早早被人定完了,余下的只有一楼。

    可一楼并无雅间,也无隔断,只在窗前放了几把座椅而已,侍从询问穆兮窈意思,穆兮窈倒也无所谓,只消能让岁岁看见她爹爹,一楼也是好的。

    抵达烟雨阁,在伙计的指引下,穆兮窈抱着岁岁上了一楼,她们的位置在中间,左右坐着不少举止端庄,衣着雅致的妇人,当都是些高门大户。

    京中这些达官显贵家的女眷平素多有走动,香会筵席总有碰面的时候,故而鲜有相互之间不识的,再不济也能有几分眼熟。

    可骤然来了张生面孔,且那妇人还戴着个幕篱,抱着个没见过的孩子,神秘兮兮的,不禁引得不少人都纷纷侧首往这厢看来,心下猜测起这是哪家的夫人,毕竟能在今日这烟雨阁订的起位置的,决不可能是寻常人家。

    正当众人忍不住暗暗捉摸之际,就听得一阵喧天的锣鼓声与欢呼声,穆兮窈抬首望去,猎猎军旗飘扬,一行队列穿过城门,气宇轩昂,出现在百姓们面前。

    欢呼雀跃之外,人群中满是掩面喜极而泣之人,穆兮窈看见队列中的小六倏然睁大眼,对着路边那大抵五六岁的小姑娘拼命招手,亦有不少士卒,在看见三年未见的家人后,双肩颤动,终是忍不住用衣袂去擦簌簌而落的眼泪。

    自然,亦有那些望眼欲穿,却寻不到归人的

    穆兮窈微微垂眸,就听得岁岁坐在她怀里激动地指着外头道“娘,爹爹,爹爹在那儿,行在最前头的就是爹爹”

    闻得此言,穆兮窈定睛看去,便见那人一身银白铠甲,神采英拔,俊

    美无俦,这通身的气度和英伟的身姿,惹得不少夫人姑娘纷纷掩面,面露羞怯。

    穆兮窈承认,这个男人的确是惹眼得紧,纵是身负那“克妻”的恶名,仍是能成为不少京城贵女的梦中情郎。

    也难怪她那姐姐费尽心思都要成为安南侯夫人,能同时得了这般卓越俊朗的夫君和享不完荣华富贵,倒是极配她那姐姐的野心。

    穆兮窈思忖间,就听得耳畔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语气中带着几分嘲笑,“这孩子怕是疯了吧,谁都敢认,那可是安南侯”

    她没说什么,只摸了摸岁岁的脑袋,柔声道“去,喊得再响一些,你爹爹或是没有听见。”

    见娘这般说,岁岁点点头,登时自娘亲怀里跳下来,踮着脚,扒着那窗子用吃奶的力气,扯着嗓子大喊。

    “爹,爹爹,一叔,表叔”

    岁岁喊得越响,楼内便越是骚动,那些贵妇贵女们看穆兮窈的眼神是愈发鄙夷起来,孩子不懂事也就罢了,这女子怎的也疯癫成这样,难不成还以为安南侯是自己的夫君不成。

    难怪不曾见过,怕不是个神志不清的,才不好放出来见人。

    然正当周遭传来些许低低的嗤笑时,长街之上,安南侯却是勒马幽幽而停,抬首往这厢看来。

    此时,三楼雅间,坐在窗前的穆兮筠心都停了一拍,因着安南侯看向的正是她这个方向。

    也不知是不是侯爷提前看过了她的画像,这会子才会一眼认出她来。

    她登时羞涩地垂下眼去,心下雀跃不已。

    而一楼,见安南侯循声看来,众人只道这妇人怕是要出丑。

    却不想那戴着幕篱的妇人却是淡然起身站至窗前,毫不畏惧地与安南侯对视着。

    当真是疯得厉害。

    众人不由得去观安南侯的神情,便见他神色如常,却是未走,只垂首解下了缠在马脖颈上的红绫,打了几个结。

    这是要做什么

    不少人疑惑之际,安南侯复又抬首看来,下一刻手臂高举,那红绫在满街百姓的注视中,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稳稳落入了烟雨阁一楼窗内。

    应当说,是那妇人手中。

    众人不由得面露错愕,尤是在看见安南侯在抛出红绫后对着那妇人抿唇轻笑,眸色温柔,旋即轻夹马腹,复又朝前而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

    街巷间顿时议论纷纷。

    三楼的穆兮筠同样白了脸色,这才发现安南侯压根没在看她,也并非对着她笑,至于那红绫,他究竟是抛给了谁

    “楼下的是何人”

    见主子动了怒,百秀战战兢兢道“奴婢不知,奴婢这便下去打探。”

    “不必了。”穆兮筠站起身,“我自己去。”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小贱人,这么大胆子,敢公然勾引她穆兮筠的未婚夫婿

    她气冲冲下了楼,及至转弯处,就听得女童软软糯糯的声儿传来,“这是爹爹给娘的,娘,我们什么时候去见爹爹”

    穆兮筠身子微僵,她慢了步子,继续往下走,便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正昂着脑袋,拉着一个女子的衣袂。

    纵然几月不见,小丫头生得更高了些,更白胖了些,不似先前那般瘦骨嶙峋了,可穆兮筠仍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个小丫头,不就是穆兮窈生下的小贱种吗

    那她身侧那人

    穆兮筠身子晃了晃,难以置信地看向那戴着幕篱的女子。

    那厢似也看见了她,缓缓朝她看来,一双柔荑抬起,幽幽掀开掩帘,露出一张未施粉黛,若清水芙蓉般昳丽动人的面容。

    她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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