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了

    说画就画,绝不拖延。

    喻南渊很有行动力地在桌案上铺陈好笔墨纸砚,蘸饱了墨汁,提笔运气。

    喻南渊学生时期爱好广泛,什么都尝试过一点,他母亲也望子成龙,从小就押着他把少年宫的兴趣班报了一圈。

    舞蹈班老师摸着他的骨头说,这孩子骨头太硬,学不了舞;音乐班老师在他一曲后叹气,委婉告诉他妈说他五音不全;书法班老师对他的蚯蚓大作吹胡子瞪眼,就差没把他请出教室

    其中也就美术班老师会朝他微笑,夸他在绘画上是有天赋的,坚持下去必能开花结果,所以喻南渊一直学画学到了高中,国画的毛笔拿得,西洋画的油画笔也拿得,若不是亲妈坚决反对他做艺术生,他可能就是在美院上大学了。

    而喻南渊动起笔来,发现原身在丹青上亦是有几分才能,只是日常怠惰,未曾点亮这个技能。

    多年不握毛笔,起初稍觉滞涩,几笔下去竟找到了手感,起稿勾勒出的轮廓栩栩如生,一眼望去,画上仙人衣袂飘飘似欲乘风而起。

    就是不太像画心上人,没有那种旖旎的情思,换言之,全是技巧,没有感情。

    这幅不行,塞进废稿回收站。

    喻南渊权当练笔,将画纸拂开,另起一幅。

    但是,要如何画出暗恋的意味呢他思考起来。

    偷画意中人画像的情节在古装剧里很常见,基本都是正面视角,他初起稿的那幅是旁观者视角,也许差的是在这里。

    正因暗恋者仅能在侧注视观察,无法走到意中人身边,他们见过了太多意中人的侧脸和背影,才会在画像时让意中人遥遥望着自己,每一笔都掺杂了羞涩的幻想和隐秘的期待。

    想清楚个中差异,喻南渊觉得自己能抓住点感觉了。

    要是正面,还要看着画外的人,要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寄托到对方身上。

    喻南渊抬头看向黑衣蒙眼的泥偶,半晌,他让泥偶解下覆盖双目的黑色绸带。那张与闻雪舟一模一样的相貌全部展露出来。

    喻南渊道“偶兄,看这儿。”

    泥偶转眸,依言直盯盯看向自己的主人。

    明明是不带人类感情的凝望,当喻南渊把眼前泥偶想象成闻雪舟本人,竟莫名泛起股不好意思的情绪。

    不为别的,主要是闻师弟长得太过好看,顶级美貌的吸引力不分性别,因此哪怕是同性,也会有一眼荡魂,一瞬动心的可能。

    依喻南渊看,原书作者把闻雪舟的相貌写得这么出众可能是为了侧面烘托出女主萧清音颠倒众生的魅力,也是为了给男主江然制造一个前期望得着打不着的劲敌。

    毕竟连闻雪舟这般天之骄子都为女主神魂颠倒,一片情深似海,而这样级别的神仙人物却不敌男主威能,情场战场皆败于男主之手,这种桥段在爽文里俯拾皆是。

    好惨的师弟,怜爱一秒。

    喻南渊捕捉住这份一闪而过的怜爱之情,再度提起笔来。

    画中人正往苍吾峰而来。

    自从答应了为喻南渊的洞府重布聚灵阵,闻雪舟就有了每日上访的借口。

    通常的聚灵阵但凡布置妥当,只要置入阵眼的灵石尚未耗尽灵气便能持续运转,由他父亲改良的聚灵阵却有所不同,无需置入灵石,以香炉烟雾引动八方灵气凝为阵眼,只要香烛不灭,聚灵阵的效果就能一直维持。

    尽管须日日更换香烛,优点是彻底节省了灵石的消耗,此种布阵之法一经传扬就受到了仙道众门的大力追捧,只是这一门调控灵气聚收力度的技术唯闻氏父子二人最为精通,算是独门绝技,寻常阵修学到的只有皮毛,效果大打折扣。

    因而掌门特地请他来帮忙,这倒是正中了闻雪舟的下怀。

    前些日子喻南渊总处于昏迷状态,他纵是上访也无甚收获,昨日可算醒了,他终于能和对方说上几句。

    闻雪舟并不是多在意喻南渊那份感情,说到底,他并不相信喻师兄当真倾心于他,宗门内渐起的谣言虽令他烦扰,但清者自清,假的也真不了。

    他只是有些许好奇。

    喻师兄心里那人应当还是萧师姐,那么,如果把喻师兄话里的他换作萧师姐,将那些话以同样的深情诉说给师姐听,不正能传达师兄的心意么流那么多血那么痛,师兄那样委屈,为何还要将表意的对象谎称成他

    且看昨日谈话,喻师兄的悔意倒很实在,比他说肉麻情话时的态度正经得多,萧师姐是明理之人,只消向萧师姐诚恳认错,大家师出同门,都是一宗同胞,日后未必不能和睦相处。

    喻师兄或许是想避免萧师姐处境愈加尴尬,可眼下做法只会令师姐选择继续疏远,既知他也对师姐有意,把他牵扯进去更无半毫益处,平白加深误会,师兄他难道不明白这层吗

    闻雪舟自是不知喻南渊乃另一位面的穿书者,更不知书中的喻南渊是何下场,因何原委,所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喻南渊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躲避江然的寻衅。

    闻雪舟昨晚思虑了半宿,确定喻南渊是真的想要痛改前非,从而越发觉得喻南渊这一步棋下得极为不妥。

    他以前并不喜欢喻师兄,但叫他眼见他人有悔改之意却绕了远路,他也实在做不到。

    怎么说也是年纪相仿,同宗长大的同门师兄弟,儿时远远见过数面的,闻雪舟还是想要帮衬一二。

    况且平息了谣言,于他于师兄的名声都好。

    我劝劝师兄罢。他想。

    这便是他今日登门的目的之一。

    闻雪舟穿竹涉溪,脚步如风,很快攀至苍吾峰最高处的峰顶,扶疏花树间怪石嶙峋,转角则是柳暗花明,喻南渊的洞府外垂挂绿藤红绸,装饰华美,洞门两侧立有两头石雕狻猊镇守,气派得不像是属于筑基期的修士。

    燕琨昨日在洞口所下的禁制只针对筑基中期以下修者,是为阻拦喻南渊那些修为低微的狐朋狗友之流,拦闻雪舟是拦不住的。

    闻雪舟行至洞前,正要如前几日那般步入洞内,一步之后却是踟蹰,喻师兄已醒转,不能擅闯了。

    他在洞口站定,运转丹田灵力传音入洞“师兄可醒了”

    有泥偶做模特,喻南渊能尽情让其摆出各种姿势以便绘图,他藉由那点灵感挥毫洒墨,酣畅作画,不一会儿,一个新的闻师弟跃然纸上。

    这一回有了情感的注入,闻雪舟看向画外的眼神里专注之外还带了抹愁绪,就像是为什么难题而扰,愁眉不展,整幅画比之上一张草稿,画中人在距离上离画外赏画的人更近了一些。

    喻南渊很满意第二幅作品,他想表现的是小师弟为情所困,但注定得不到回报,于是只能默默守望在侧的苦闷忧郁,和大部分文艺创作里的男二一样苦兮兮。

    喻南渊正吹墨欣赏着,要把画放到窗口晾晒,忽感洞口禁制有灵力波动,是哪个有修为的人接近了。

    俄顷,洞外传来闻雪舟清越的声音,应是用上了灵力,传进耳里直如在旁言语“师兄可醒了”

    喻南渊手腕一抖,闻师弟来得也恁巧了

    他已吸取阿文敲窗时的教训,速速将泥偶收进鸿蒙天,低头看了看画,索性也连同笔墨纸砚一齐收了进去。

    画确实是画给师弟和其他人看的,但这时机不好,画上墨迹未干,难免有临场抱佛脚之嫌虽然他就是。

    等他多攒些,哪天呼啦往洞府一挂,那才是好看,若他心眼再坏点,第一个就要请师弟来看。

    处理掉现场痕迹,喻南渊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脱靴上床,钻进被褥躺好,把头发也拨弄拨弄搅乱了些,这才有样学样,调用灵力提气朗声“我已醒了,师弟请进吧。”

    闻雪舟得了话才放心入洞。

    喻南渊看着小师弟走进来,他还是绘画者心态,下意识地去注意参考对象的衣着,闻雪舟今日头戴朱冠,腰束玉带,披的是霜色纱制氅衣,末端渐成墨色,内里搭月白水纹锦衫,整体配色有些像丹顶鹤。

    喻南渊暗自赞赏了师弟的穿衣品味,并将这身搭配纳入了心中的素材库。

    闻雪舟进来后脚步顿了顿,视线停留在喻南渊脸上,不掩惊讶“观师兄气色,似乎大好了”继而愈显惊疑,“师兄的境界也恭喜师兄”

    闻雪舟对自己坐火箭的境界早准备好了说辞,他谦虚中含一丝欣喜道“这番劫难使我所思良多,不再执迷于外道,不禁心境开阔,道心瘴厉尽除,未成想无心插柳,反让我突破到了筑基后期。”

    想到小师弟原作里的悲壮结局,又刚画了那样的画像,喻南渊说话的语气比上回见面时更柔和上几许。

    而闻雪舟听闻此言的感想是,修为的进益最能反映修者的心境,他想得没错,喻师兄果真是迷途知返无疑了。

    闻雪舟多少萌生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感慨,更加坚定决心要点破喻南渊的言行有失妥当,规劝师兄勿走弯路。

    “师兄”闻雪舟斟酌着起了个头。

    话未说完却听喻南渊问“师弟要不要吃葡萄”

    闻雪舟一愣,没跟上思路,呆问“什么葡萄”

    喻南渊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粲然一笑,尽显地主之谊“舅舅差阿文送来的紫玉葡萄,我琢磨是刚从灵果园摘的,很新鲜,师兄借花献佛,在此请师弟一起来尝。”说着他指向圆几。

    闻雪舟望向献宝样的喻南渊,再望向桌上那些珠圆玉润的紫玉葡萄,只得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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