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歹徒的状态明显不对。我能看出他极为挣扎摇摆的内心眼充血丝,面部肌肉偶一抽动,裹挟着愤怒、痛苦、悲哀,尤其是破罐子破摔的决绝;身形摇晃,步伐虚浮,就和每一个死到临头的瘾君子一样姿态狼狈。
但他仅仅只来得及再向我们迈开一步。
“唔”
紧随着骨头扭动的咔吧一声脆响,松叶猛地从喉头拧出短促的痛呼小刀近乎无声地跌落在地毯。同一刹那,膝头一折,他整个人顿时连扑带跪地向前趴倒。
我“”
知道会很快,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黑西装的男孩一手反扭着松叶的右胳膊,一手还插在裤兜里。
他一松手,男人便像一片凋零的落叶般,彻底瘫趴而下。我看到他腰腹在努力收缩动弹,两腿却使不上劲,失去掌控似的定在原地。
人终归还是没有毛毛虫的技能的。
临近螺旋楼梯口,大堂灯光呈暖色调,宽畅又明亮,从仿佛一粒粒人工镶嵌的奢华的水晶吊灯里折射出柔和的光彩披落在杀手身上,偏偏冷冰冰地加深了帽檐投下的阴霾,叫其神色莫辨,一时只能瞧见他微抿的淡色嘴唇。
危险,冷峻,又捉摸不透。
随后,里包恩稍抬起头,目光自阴影中探出。
他平静的神色软化了周身某种令人望而却步的气质。
我说不清刚才那一瞬间冷硬的氛围是不是里常常讲到的杀气,反正我没特别感觉到什么,而是在他开闪现似的冒出的一刻就松了口气,挂断电话,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发生什么情况”我听见男孩稳重的问话。
“刚才”
我正想回答,掌心握着的女孩的手臂也是一软。被我挡在身后的园子似乎才意识到危机解除,脱力的两腿支撑不住,惊惧不定地跪坐了下来。
“没事吧”我一凛,连忙屈膝半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刚才有没有哪里受伤”
高中生跌坐着喘气,眼眶后知后觉地溢出一点心悸的生理性泪花。她垂首,竭力地摇了摇头,肩膀飞快抽动两下,接着忽然倾身抱住了我的脖子。
我能感受到女孩细微的颤抖。她脑袋埋在我颈窝边,发出后怕的呜咽。
“我没关系,谢谢姐姐拉住了我呜哇哇吓死我了什么鬼啊”
我总算放下心。
“不怕不怕。”我用力回抱了一下她,随即抚了抚年轻人纤瘦的脊背,“已经没事了。站得起来吗,腿是不是抽筋了”
简单检查一番,所幸是没有。
园子全身上下唯一会有点痛的地方,可能只有被我全程紧紧握住那一块的手臂皮肤了。
不过女孩腿软,暂时站不起来,一只手臂环搭在我肩上,半靠着我闭眼缓气。我的掌心不时摸摸她后背,回过头,里包恩已经来到跟前。
男孩屈起一条腿,单膝半跪到我
身旁,手肘搭着膝盖。他看向近乎虚脱的高中生。
“那个人的目标是铃木小姐么。”
“不算是,”我侧首,和他平视,“园子和我只是恰好去问合影。他看起来像临时起意的激情杀人。”
圆顶帽微微一晃,里包恩的目光审视地落在我身上,“你没事吧”
他虽然一副相当平常且冷静的模样,口吻却出乎意外得严肃,像个不苟言笑的老师。我不由一怔,想了想,稍弯起唇角朝他安抚地笑。
“以你的眼力还看不出来吗,我能有什么事。”
我的语气多少带点轻松的调侃,旨在缓解仍有几分紧张的氛围。但杀手只是稍显一顿,多盯了我两眼。把我看得都有点没来由地心虚了,他才终于敛起打量的表情,哼笑一声。
不远处微弱地传来几声暗含痛苦的。
蜷倒在地的男人一只手脱臼扭曲,另一只手还在颤抖地,努力地想要伸去够丢在地毯上的小刀。
我们站起身。我扶着园子,里包恩适时侧身瞥向还在试图挣扎的杀人未遂犯。不需要他再出手,楼梯口很快便传来紧迫、杂乱的脚步声。
一帮人乌泱泱地赶来。
“园子、友寄姐姐”
“你们两个出什么事了”
“啊这个人是谁”
“那个人在拿刀”
“无关人员请稍让一让,让一让大人看好小孩”这是安保打扮的人。
不过几秒,这层本来寂静异常的船舱霎时变得热闹非凡。
被通知而来的保安、执勤警察、医护人员,还有一些穿着正装、看起来非富即贵的人都汇集于此。不少游客则看热闹地来到楼下,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往楼上张望。交谈声与指挥声不绝于耳。
医护检查我和园子没有大碍后,便去待命处理唯一受伤的松叶。
小兰小姐和几个小豆丁紧随其后围到我们面前。
“差点吓死我们了”步美紧张地仰起小脑袋说道。
“就是啊,”光彦拍了拍胸口,复盘道,“里包恩哥哥接到电话,留下一句叫保安去顶楼,一眨眼人就没影了吓得我还以为他忽然人间蒸发了。”
元太则激动附和道“简直是假面骑士faiz”
光彦忽地冷静“但我还是觉得faiz更快一点,那可是超音速。”
“真的没事吗”小兰从我手里扶过好朋友,紧皱着眉头,担忧又自责,“我就应该跟你们一起来才对。”
园子已经缓过气来。她显然还颇有余悸,但一脸老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地摆摆手,用大叔般的口气道
“哪会有事啦,你要是一起来的话这些小朋友该怎么办嘛。总之,姐姐和她保镖救了我我突然好饿啊。”
灰原背着两手,乖乖站在边上接话“才刚吃完饭不是吗。”
“都过了好几个小时吧,”园子蔫蔫道,“不行了,又突然好困。”
人在极度紧张后放松,身体迟来的需求便成倍地反馈回来。我倒是没有很饿,只是精神上蔓延起一阵疲惫,太阳穴隐隐作痛。
大堂的一面墙挂着油画,下边放着几个软凳。我们还不能走,被安排到凳子上暂时休息;里包恩则先留在另一边,和工作人员说明情形。
毕竟松叶是被他打趴的。
我和小兰挨着坐,园子躺在好友的腿上,一搭没一搭地和小学生们搭话斗嘴。
“说起来,柯南呢”我听见有孩子问。
可恶,”另一个小孩不平道,“那家伙又擅自跑去哪里了啊,我们可是一个团体诶”
小麻雀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我听一耳是一耳,偶尔也回答回答问题。
里包恩不一会儿便悠回我跟前。
“那个男人初步判定精神已经出问题了,”他说,“加上并没有谋害成功,恐怕定不了大罪,我估计游轮的态度也偏向于息事宁人。除非调查后再查到更严重的事。”
我背靠着墙面,循声抬起头。
“嗯,也不意外。你呢”
男孩不解地一挑眉梢,“我”
“是正当防卫无罪释放吧”
“当然。”
保镖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全然是游刃有余的高手做派。
“我可是黑手党,就算把他打残也不会怎样。”
你可拉倒吧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恐怖的真话
我迅速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孩们。幸好都还在热火朝天地聊自己的,小兰也握着园子的手细声讲话,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再转过头,我也懒得说他了。抓了抓脑袋,敷衍地转移话题道“是啦、是啦。我怎么头有点痛困得不过我也确实被吓得不轻。”
正嘀咕着,额角忽然传来轻柔的触感。
男孩即使只是随意地站着,仪态也自然挺拔,衬得一身黑西装笔挺而体面。他微微低头,抬起一只手,很轻地捋开我额边的碎发,拇指贴在眉上几寸,其余四指没入鬓发。
我的耳朵被半拢着,亦能感觉到他指尖泛开的凉意,与两下力道温和的按摩。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脑袋的酸胀立竿见影地稍有缓解。
“很正常,好好休息几天就行。”
里包恩脸上已然没什么笑意,淡定又专业地说,“我还见过被吓一跳就口吐白沫昏过去的人,醒过来甚至会失忆,有的还会引发心脏病,落下病根,或者导致创伤后应激反应。你这样都算是好的了。”
我吐槽“谢谢你安慰我,但是这些例子就不用举了。要是乌鸦嘴灵验你就看着办吧。”
里包恩一哂“能成真我反而会对你刮目相看。”
我顿时气笑了一下,抓住他摁在我头侧的手,“成真你工资就没了。”
“你的志向不是当一个体恤员工的好老板么。”
“我后悔了你和史卡鲁一起睡客厅吧好痛”这
个时候还敲我
“不要装可怜,我根本没用力。”
我哼哼地表演一装到底“你是觉得没什么了,疼的只有我。”
我本意只是跟小保镖呛嘴。然而后者这回没有接话。我捂着脑门,抬眼瞧去里包恩居然稍有正色,黑眼睛在帽檐阴影里显得沉沉的,裹着某种意义不明的专注。
但我顶多成功骗了他一两秒。
眼见此人的魔爪又要伸向我脆弱的脑壳,我警惕地紧急止损道“你让让我又怎么样嘛”
话音未落,垂落在肩头的发丝传来被轻轻梳理的触感。
“行了。”里包恩说,“待会警察会过来,做完笔录就回去睡觉。”
他很快收回手,一如既往地揣回兜里。沉稳、冷静,明明一张小脸清秀又稚气未脱,却如同一位比我更成熟的年长者。
我只好哦了一声,有点困惑地自己再整了整发型。
旁边不知为什么变得无比安静。
我侧过头。
只见几个小萝卜头纷纷睁着单纯的大眼睛盯着我们,园子都从好朋友腿上支棱起来她之前说话就挺像大叔,现在眼神都像了,视线八卦地游弋;小兰也难掩好奇地半捂着嘴看过来。
见我转头,几人又仿佛无事发生地开始热络畅聊,讨论要不要去找柯南。
我“”这是什么表演呢。
而后,两位警察走了过来,旁侧则是领航号的船长。
后者态度非常诚恳,不断道歉,表示让这种情况发生是他的失责,愿意补偿我们的精神损失。
等他们向我们大致了解情况,事无巨细地问了一遍过程,做了简易的笔录后,嘈杂的人群散开了些。本层楼被暂时贴条封锁。
我越过警察的肩膀,望向贝斯手。
他脱臼的关节被医护人员接上,两腿却还是面条似的软绵,站也站不起来,只能拉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进行初步审讯和调查取证。
面容清美的男人戴着手铐,无力地靠着椅背,头颅低垂。
后来有几个姗姗来迟的人满脸焦虑地围过去,看起来应该是他们团队的后勤人员,或者经纪人。
我听不太清说话的内容,只望见他们神色各异,不可置信的、懊悔的、无奈叹气的、抓狂愤怒的,一面在安保的阻止下尝试和松叶对话,一面派人和游轮方沟通。
贝斯手只是一动不动地静坐。
像是身处绝境的,最后的反抗都被制服的人一样,了无生趣地如雕塑般缄默不语。
“他们乐队的房间在哪”一个警官转头询问工作人员。
“在那边走廊尽头,请随我来。”
我本已开始犯困的脑袋蓦地被点醒般一激灵
对了,我蛋糕呢
当时情况紧急,人体的记忆保护机制好像启动得有些太及时了我猛然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为什么蛋糕消失不见,仅仅记得前不久才好端端护在怀里。
那可是我费尽心思装点得自认为超完美的杰作啊虽然整体是糕点师做的
园子小姐似乎差不多恢复了精力。她爬起来,扭头见我一脸凝重,便开口问道
“嗯怎么了,友寄姐”
女孩的表情也紧接着变得僵硬,几乎把“大事不妙”写在脸上。
她一看也是想起蛋糕的事了,我和她对视一眼,掏出手机。
竟然真的快十二点了。
我没敢看里包恩,免得让他察觉到端倪。和园子拿蛋糕出来时应该是将近十点半,去找乐队房间一趟最多花十分钟,和松叶周旋、逃跑、联系保镖、打趴歹徒,我估算一下,也大概不过十一点才对。
虽然可能比预估的要晚一点,警方和游轮方走程序未免也太磨蹭。
“请等一下,我们可以跟去看一眼吗”园子直接跟上警察和船长。
船长“这个”
警察“倒也无妨,不过不能待太久。”
高中生立刻连连点头,我也上前道谢。但跟着相关人员一起走到乐队房间门口,一路上都没有看见蛋糕的影子。
房门大敞,里面已经有人了。
几个事先早早来到客房调查的执勤警察站在门外,看见我们,公事公办地抬手行了个礼。随后,门内的工作人员嗷嗷喊了几声,神色微恼地驱逐出一个小豆丁。
“这是谁家孩子,别让他干扰现场”
江户川柯南两手枕在后脑勺,一脸无语地顺势溜达出来。
他这副样子倒颇为老成。然而抬头撞见我、园子和跟在身后走来的小兰一行人,便马上露出无辜天真的神态。
“啊,你们没回去休息吗”他眨巴眨巴眼。
园子抽了抽嘴角,叉腰道“你这小鬼果然又在乱跑啊”
“我才不是乱跑呢。”
“柯南我之前跟你说什么来着”这是见状生气的小兰。
“呃”
“柯南好狡猾”这是少年侦探团。
“”
“啊拉,所以你溜走这么久,得出什么结果了吗”这是灰原。
“少管我”
这个古灵精怪的小朋友没法蒙混过关,马上就被伙伴和姐姐制裁得偃旗息鼓。场面混乱了片刻。接着,等调查人员向警官和船长说明现场情况,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讲解所吸引之际,他两手插兜,又趁机跑掉。
我大抵听了一下。
房内那股醇厚浓烈的酒气消散不少。除了贝斯手以外,两个吉他手、鼓手、主唱、键盘手都横七竖八地倒在沙发上,有的是被药晕,有的被打晕。目前都已经被送去医务室检查身体。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这些,松叶明显预谋已久。
园子作为全员厨,打击很大。
我则对他们队内的矛盾并不感兴趣。
正待在人群外围四下观察,我都在心里临时盘算
nbcd了,某个本来要开溜的小朋友却忽然跑到我腿边。
“友寄姐姐,给你。”他说。
柯南踮起脚,伸来的双手里抱着一个方盒子,上面盖着我的灰色西装外套。
他单纯的目光越过盒子探来,仿佛只是随手捡到了东西,再随便找个人给了。但不用多说,我也能猜到这是他推理出蛋糕属于我的结果,然后选择物归原主,帮我一个忙而已。
我顿感意外,更多是感动。蹲下身,我接过蛋糕和外套,稍微抿起嘴露出一点笑容。
“谢谢你,柯南君。”
侦探家的小鬼大方地表示不用谢,估计是知道我不会拦他,调头又跑开。
我蹲在地上,小心地掀起外套一角。
包装盒是半透明的。
原本装点精致的裸蛋糕撞到盒子边缘,比萨斜塔似的,软叽叽地斜斜塌扁。我挑的樱桃、蓝莓和草莓有的陷在流出的咖啡奶油里,有的洒落一地。倒是坚果还驻守阵地,乖巧地呆在夹层。
但它基本不成型了,像累瘫的臭臭泥。
人们围在乐队客房门口,没什么人注意这边。我把外套重新盖好,才堪堪站起身,打算想办法把它处理掉时,身后便响起一道我此时并不太想听见的声音。
“这是什么”里包恩问。
我明明刚才还确认他背对我,看着客房里的调查现场的。
心底犹如一次性倒翻油盐酱醋茶,倏地五味杂陈。或许是心虚,惭愧,也可能是一种更微妙的难过的情愫,好像没能弥补过去的遗憾似的;我又是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又是莫名想起里包恩刚回来的那天晚上,月光下微闪的神色。
我一时没回头,拿出手机瞥了一眼。
零点已经过了四分钟。
我挫败地低了低头,像考砸了一样,想了想,还是慢吞吞地转过身。
只见年少的小杀手很耐心地看着我。背后不远是依然在忙碌的各方人员。
我更挫败了,心思似乎都在这样的目光下无处遁形。干脆叹了口气,在寿星面前不太情愿地拿开欲盖弥彰的外套,怀里是被打翻的、变得丑丑的蛋糕。
“按计划进行的话,不该是这种场景的。”
工作人员在房门进进出出,警方、游轮方、乐队经纪人方不停歇的交谈声密密麻麻。人们的情绪低荡。连惊喜蛋糕都是一副惨状。
我抬起眼,男孩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
“但既然都到点了。”我灰头土脸地对他嘿嘿一笑,“祝你生日快乐,里包恩。”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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