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缂丝

    天空湛蓝,旭日东升,穿透云层,泼洒出无数道金光。

    四野无垠,沙丘联绵,戈壁空旷而宁静。

    没有一丝风,难得的好天气。

    几辆越野车停在山下,不多时,平地里搭起了几顶账蓬,又架起了一堆篝火。

    厨师搬来一只全羊,穿上铁架,架到了火上。

    队员们格外的兴奋,支起了桌子,甩起了扑克。

    方志杰借来了两个不锈钢盆,脚下踩着啤酒箱“不许耍赖啊,输一把一盆”

    小田和小蒋捋起了袖子“来,灌不死你”

    王永谦眼都直了那两个盆足有人头大,洗脸都够了。

    没看出来啊

    平时都不吭不哈的,一个比一个乖

    他走过去,敲了敲桌子“先收着点儿。”

    “王处,李老师说了,今天谁喝不醉谁值班”

    王永谦好无奈“问题是这才几点,我估计羊肉都烤不熟,你们就醉了”

    稍一顿,他又往山上支了支下巴。

    李定安经常说自个酒量不行,但也要看是陪谁喝。

    反正像王永谦和刘秘书这样的,两个加一块都不是对手

    顺着王永谦的视线瞅了瞅,几个人嘀嘀咕咕

    “李老师不会是不想喝酒,故意这么说的吧”

    “他什么时候两点之前睡过觉,可不就等于值班了”

    “差点上当等李老师来了再喝”

    “那说好了,李老师不醉,谁都不能醉”

    “搞得好像你自个能控制一样”

    “废话我不能喝,还不能吐么”

    “方志杰,你恶心死了”

    队员们嘻嘻哈哈,王永谦又往山上看了看。

    半山腰,于徽音抱着李定安的罗盘,转来转去,舒静好跟在旁边,手里提把探针,两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李定安已经上了山顶,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动不动。

    王永谦叹了一口气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是一场空,换他他也想不通

    其实完全是老王以己度人。

    想不通不至于,至多也就是有点遗憾。

    梦想中的天子之宝,就这么长翅膀飞了

    但反过来再说,那幅妙闻录的皮图,抵一方帝玺,好像也绰绰有余

    也不知道权英和陈静姝操作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弄到国内

    正转着念头,手机“嗡嗡嗡”的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李定安一阵心虚。

    真是经不起念叨

    往山下瞅了瞅,于徽音还在调罗盘,舒静好叽叽喳喳,好像很兴奋。

    但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

    他顺手接通。

    “大后天就要回来了吧”

    好家伙,你长千里眼了,还是长顺风耳了

    昨晚上才和王永谦商量好明天报关,大后天启程,从二连浩特口岸入境,再坐飞机到京城。

    就连何安邦都还不知道哦不,甚至馆长和书记都不知道,王永谦顶多也就是刚向使馆报备。

    那陈静姝是怎么知道的

    “谁告诉你的”

    “你猜。”

    我哪能猜的到

    哦对了,权英好像在乌兰巴托,来处理皮画的事情。

    肯定和王永谦联系了

    “是权英吧”

    电话里好像嗯了一下,李定安没注意听,以为她是肯定的语气。

    “听她说,第三处遗址没找到,你心情不太好”

    王永谦连这个都讲

    没感觉他和权英的关系有多亲密啊

    “心情不好倒不置于,只是有点失落,毕竟找了那么久”

    “是挺久了,都半年多了,还那么辛苦别灰心,以后机会还很多。”

    “放心,我哪有那么脆弱”

    “我知道”

    电话里稍稍的停顿了一下“李定安,我辞职了”

    啥

    “我从保力辞职了”

    李定安“腾”的站了起来“怎么这么突然”

    她现在已经是六级职员,事业单位没有改制之前,这个级别叫做“处级副职”。

    她才二十七,自己稍稍帮她努力一下,一两年内再升一级轻轻松松。

    但说辞就辞了

    “是不是和领导吵架了”

    “没有”

    “那就是干的不开心”

    “也不是”

    陈静姝悠然一叹,“李定安,我快三十了”

    他知道陈静姝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明显能感觉到,她很失落。

    但辞不辞职,和这件事好像没关系

    李定安干笑了一下“哪有才二十七岁一个月零二十一天”

    “哈哈,难为你,竟然记得”

    “你亏不亏良心5月23,农历四月十六,我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

    “那个不算”

    “不算就不算,回去给你补上”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好像突然间,陈静姝的心情好了很多“我等你”

    “好”

    李定安稍想了想“反正都已经辞职了,就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嗯,然后呢”

    还有然后

    “看你心情不管干什么,我都支持你”

    “如果我什么都不想干呢”

    “那就一直休息,又不是养不起”

    纯粹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话说完,连李定安自己都愣了一下好家伙,自己这嘴这什么速度

    比大脑思考的还快

    顿然,电话里陷入沉默。

    好久,才传来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李定安开着玩笑“感动哭了”

    “哪有”

    肯定是哭了。

    “李定安,谢谢你”

    “干嘛要谢我”

    “你回来我再告诉你我等你”

    “好”

    挂断电话,李定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琢磨了好久,他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想了想,又拔给了权英“你在乌兰巴托”

    “对,昨天到的本来想去看看你,但王主任说你们大后天就要走”

    果然,王永谦说的。

    “陈静姝辞职了,你知不知道”

    “废话”

    “为什么,在单位受欺负了”

    “谁敢欺负她”权英叹了一口气,“我劝了好久,全姨也劝了好久,但她不听,问原因也不说”

    那奇了怪了

    但李定安总感觉,应该和自己有关

    “这段时间,她心情怎么样”

    “挺好啊上周还一起吃过饭,她说等你回来后,如果有时间,让你陪她出国”

    出国

    旅游

    出就出。

    驴都没这么使唤的,也该休息两天了

    “行,我知道了,大后天就回去了,到时候我再问她。”

    “你忙归忙,稍微多关心一点。”

    “还用你提醒你先把自个嫁出去再说吧”

    “李定安你王八蛋”

    斗了几句嘴,于徽音也转到了山顶,李定安挂了电话。

    她嘻嘻哈哈,蹦蹦跳跳,一只手拿着罗盘,一只手拿着探针,格外的兴奋。

    “小舒呢”

    “闻到烤肉味,嘴馋了,就先下去了”

    “你拿探针做什么”

    “找墓啊李定安,这里肯定有大墓”

    不可能。

    两个月以前,刚来塔温陶勒盖的时候,于徽音就说过,这里可能有大墓。

    李定安还特地看了一下塔温山峰峦虽多,大的五座,小的十几座,却无枝无脚,乱如棋星。

    且星体直硬,更无压穴坐井。

    青囊序山前无砂地,四周无关拦,如鱼失水,木无根古言孤阳不生,孤阴不长,谓之绝龙之地。

    穴倒是有,却是大凶之死穴,按风水的说法埋这儿,就只有一个结果家败人亡,子孙断绝。

    所以别说大墓了,怕是连座小墓都不会有

    “真的,不骗你,你看”

    于徽音放下罗盘,拧开探针的钻头,然后“哗哗哗哗哗”倒下来了好大一堆土。

    李定安惊了一下于姑娘,厉害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探针,而是姚玉忠发明的关东扎,通体不锈高锰钢,空扎都有五斤多重,何况还装满了土

    这山虽然不陡,但不矮,差不多两百多米,她能提上来,就挺佩服。

    可见这半年多,有多辛苦,有多锻炼人

    再细一瞅好家伙,竟然有夯土层

    李定安扑棱着眼睛,盯着她的脸,左瞅瞅,右看看。

    “哈哈”于徽音大声笑着,“是不是有大墓”

    哪有墓

    山下就是河谷,南北畅通,十有八九是汉唐时期,在这儿建过小型关隘和烽火台。

    李定安惊奇的是,再隔上千年,那也是夯土层,她怎么扎下去的

    “有钻头啊,就慢慢钻”

    他说没墓,于徽音倒不怎么失望,“会不会是风水遗址”

    更不可能了这里是绝龙之地,风水法阵建哪儿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建这儿。

    除非建阵的术士和蒙元有仇

    “万一有仇呢所以蒙元的国祚才那么短”

    又来

    李定安笑着附合“可能吧”

    “又哄我开心”

    于徽音皱了皱鼻子,挨着他坐了下来,轻轻的靠着他的肩膀。

    “李定安,我想学风水”

    “干嘛,想当女国士”

    “才没有我就是想你以后找墓啊,找遗址啊,我都可以跟着你”

    李定安愣了一下,心里微暖,又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学了,这东西这么难学再说了,我又不可能一直找墓”

    “那就跟你学考古”

    “别闹”

    “没闹”于徽音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他,“我都想好了,回去就辞职。”

    咚

    就像擂鼓,李定安的心脏狠狠的一跳你也要辞职

    怎么跟约好的一样

    脑子里有点乱,但舌头竟然一点磕绊都没打“我不同意”

    于徽音竟然没生气,还笑“为什么”

    “废话自个看”

    他拉开防风衣的拉链,亮了亮白细的肩头,然后又指了指焦炭似的脸,“这才半年,就晒得跟鬼似的你再看看你”

    李定安又搓了搓她的脸“就这样,你敢不敢去拍照挂咱家墙上,能被人笑话一辈子”

    拍照、咱家、一辈子

    瞳光里闪动着星光,脑袋又慢慢的靠了过来“李定安,谢谢你”

    你也谢

    心里又犯起了嘀咕巧合吧

    对,肯定是巧合。

    思忖间,发丝掠过鼻尖,李定安揉了揉鼻子“徽音”

    “嗯”

    “起风了,咱们下去吧”

    “再待一会”

    嘴里哼哼叽叽,脑子在他脖子里拱了两下。

    心中如同涟漪荡漾,他点了点头“好,再待一会”

    就这样,两个人一动不动,气氛渐渐旖旎。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滴滴滴的响了两下

    “李老师,全羊烤熟了,下来吃肉”

    “好”

    李定安挂了电话“走吧”

    “嗯”

    两个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李定安又帮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一块纸片上的东西从头发上掉了下来,“悠儿悠儿”的转了几个圈,落到了地上。

    “李定安,哪来的纸片”

    “可能是谁乱丢的。”

    “哦”

    两人谁也没在意,一起下山。

    但没走几步,纸片又被风吹了起来,从李定安的眼前掠过。

    天气很晴,阳光正浓,纸片上反射着五彩斑澜的光,映在李定安的脸上。

    他手疾眼快,一把就抓在了手里。

    这什么,图片,还是画

    不大,就三指宽,但颜色极为鲜艳。

    像是从什么彩页或画上撕下来的,画的好像是一只彩色的鸭子嗯,什么鸭子这是鸳鸯

    咦就是这质感,怎么这么细

    微微一搓,手指间又细又滑,耳中传来“沙沙”的轻响。

    李定安的眼睛猛往外突这哪是什么纸片

    这是缂丝

    而且是彩缂

    问题是,这地方,哪来的缂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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