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公主

    月栖意神情一滞。

    但他仍然镇定自若,仿佛全然不解问“为什么要叫我”

    “嗯”许今涵神色镇定,毫无改口痕迹,“你微博底下没有喊你老婆的吗”

    她刚刚,不是说“妈妈”吗

    她八风不动,月栖意也不免怀疑难道他真的听错了

    他据实以告“有。”

    许今涵自然晓得必定有喊“老婆”的,而“妈妈”这个称呼应该还没有跑到评论区去。

    她何等人精,方才月栖意那神色明显有异。

    但她可是很有边界感的,总不能说“你这样子很像刚打碎杯子的小猫”。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今日要穿的sod古董高定套装以“山鬼”为题。

    上身嫩芽绿色掐褶丝绸抹胸,上绣同色绞暗银色藤蔓。

    质地轻软、行动间流光隐隐,如春日潺潺流水反射粼粼波光。

    头饰是一顶花冠。

    桃花心木为枝,同样的嫩芽绿色软纱裹住铂金叶片,水红色珍珠充作莓果,外围一圈洁白雀羽,一眼望去生机盎然。

    月栖意站着,周围三个造型师。

    一人负责整理花冠与头发。

    一人负责为他足踝系上绸带与忍冬藤。

    剩下的那位

    年轻的造型师将抹胸下摆的两段绸带系结,再扣上一串五只迷你蝴蝶胸针。

    五颗紧扭的小卡扣,本身就颇费力气,造型师须得躬身凑近。

    同时造型师还不敢呼吸,憋得快缺氧了距离太近,月栖意身上的冷香让人耳热,且他肩颈、手臂、腰腹都倮丨露在外,呼出一下热气便瞧见他腰际或颈侧蔓上一小片浅淡的粉色

    月栖意其实也觉得痒,但他如此温柔,当然不欲令造型师尴尬,因此他并未低头去看,只是望着前方的布景。

    然而他可以控制视线,却不能避免指尖、甚至呼吸拂过时身体的细颤,以及肌肤受刺激后越发明显的粉红色。

    造型师闭上眼,再看会流鼻血。

    同时觉得自己还是别喘气了,憋死吧。

    摄影棚内,许今涵从月栖意浮光流金的眼下月牙,一路打量到鼓风机下蹁跹的奶油色裙角与若隐若现的小腿及赤足。

    她抱臂环胸,已经预见到了多次售罄再补货的巨大销量。

    所有风格的造型都能轻松驾驭,怪不得各大品牌连合作机会都要竞争,甲方乙方完全颠倒。

    今年的金九一出,sod和iacit都会赚得盆满钵满。

    结束时天已擦黑,但那片深蓝色里似乎隐含了昏黄和银灰,不像晴夜。

    月栖意揉了揉额角,有些头晕。

    助理陈扬帆跟在他身后进电梯,iacit在二十三楼,下到二十楼时,电梯停住。

    月栖意原本闭目休憩,察觉电梯迟迟未再运行,不解地张开眼。

    二十楼是男刊寰宇的办公地。

    月栖意一抬眼,便对上电梯外男人直戳戳紧盯向他的目光。

    对方神情并无波澜,然而手扣在电梯门边缘,攥得指骨发白,几乎要将左手无名指上一枚扭绳月牙戒挣断。

    同时下颌紧咬着,绷得如同满弓。

    陈扬帆将月栖意往身后藏了藏,道“请问有事吗”

    男人一语未发,半晌后松开手,似乎走向另一部电梯。

    电梯门合拢后继续下行。

    陈扬帆挠挠头,宽慰道“没事栖意,那人应该是讨厌娱乐圈,没针对你。”

    月栖意问“你认识他”

    “啊,”陈扬帆道,“周存征,射击运动员,气手丨枪的,去年摘金完成射击三大赛大满贯,还破了纪录。”

    如此成绩,知名度自然不可小视。

    但去年夏天月栖意在滇藏拍戏,高原反应严重,小命都差点丢了,自然也没精力关注体育赛事。

    “寰宇估计是趁着热度请他来的对了,咱们要上的那综艺也请了他啊。”

    “不过”陈扬帆有些想不通,道,“上周他宣布退役了,明明状态还很好啊,再辉煌几年不成问题。”

    周存征。

    月栖意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

    总觉得熟悉,却又拼凑不出具体印象。

    电梯内闷得很,二十多层楼中间停了三次。

    却没人上上下下,像是有小孩子恶作剧。

    月栖意戴着帽子口罩,只觉氧气渐渐稀薄。

    眼前有些发暗,月栖意眨了下眼,便忽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已经习以为常。

    以他的体质,什么大病小灾都有可能降临,短暂性失明更是三天两头便来一回,每次短则一两分钟,长也至多二十分钟。

    耳边陈扬帆还在絮絮道“他夺冠之后有个记者采访,本来好好的,他脸色突然变了,问那记者手上戴的什么。”

    “镜头没拉近,那是工作场合,记者不方便多说,就答了句手环,就继续下个问题了,他倒是还答,就是一直走神,木着个脸。”

    “有人说那是咱们三年前星光大赏的应援物,”陈扬帆笃定道,“估计周存征是对娱乐圈比较反感。”

    月栖意昏昏沉沉问道“为什么是娱乐圈,不是”

    陈扬帆俩眼一瞪,否定道“怎么可能,让谁从全内娱找个人看不惯,是谁都不可能是你。”

    怎么可能有人不讨厌艺人这一行、独独讨厌月栖意

    月栖意“”

    好容易下到停车场,月栖意忍着不适感向前,却忽而头重脚轻。

    身子骤然一沉,向前跌去。

    陈扬帆大惊失色,火速伸手搀他。

    却居然捞了个空,半路让别人截了胡。

    对方撑住月栖意双臂,

    空间内诡异地安静三秒钟,无人开口。

    月栖意脑内混沌,思维有些错乱,直觉般问道“梁啸川”

    “”

    这一句并未打破沉默,反倒令气氛更紧绷了些。

    对方似是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不是。”

    男人撑着月栖意,摘了他的口罩,语气硬邦邦道“没人还戴口罩干嘛呢,这么憋着能不晕吗。”

    继而更硬邦邦道“站得稳吗去医院吧,我送你。”

    呼吸没了阻碍,月栖意便稍稍清醒过来。

    他点点头道“谢谢,刚刚电梯里闷,所以没有缓过来。”

    两人就以扶与被扶的姿势相对而立。

    月栖意视力渐渐恢复,稍稍抬眼。

    周存征

    月栖意看周存征的脸色,认为他应当并不意欲同自己接触,偏偏手上却一直扶着。

    又三秒钟后,他只得提醒道“可以松开手了,我可以站稳。”

    周存征尚未反应,月栖意先抽出手臂。

    周存征指腹间都是肌肤的柔滑触感,仅仅这么几秒钟仿佛就留了香味。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意有所指道“不是结婚了吗,怎么也没人照顾好你,出来坐个电梯就能晕过去”

    月栖意不解道“我们认识吗”

    他还认真解释道“我对你好像有一点印象,但记不起来具体的。”

    周存征“”

    他似有千言万语亟待出口,眼中烈火灼灼,几乎要燃到爆开。

    然而最终他只是攥了攥拳,道“不认识,我就是看过你电影。”

    “还知道你前两天结婚了。”

    月栖意遂点头,此时司机老廖将车开过来,他转身上车。

    孰料此时已经暴雨倾盆,一开出地下车库,雨刷狂摆,整片挡风玻璃都斑驳湿漉。

    陈扬帆往车外瞄了眼,道“这雨有点太大了,晚高峰还没过,八成得堵车。”

    月栖意手中已经拿到了下部电影的剧本,可雨天车里发闷,他看了两眼便晕得厉害。

    只得合上,闭上眼轻声道“去云驻吧。”

    他名下的几处房产离这都远,“云驻”是梁家旗下的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是专为他留的,他此前在附近工作时也住过几次。

    老廖一打方向盘往“云驻”开,一到门口,迎上来的除了门童,还有梁啸川。

    车门一开,月栖意头顶便遮上把直径惊人的黑伞,不教他沾上一滴雨珠。

    门童的问候声殷勤得恰到好处“欢迎光临,月生。”

    即使是这里的门童,也得有人情练达的本领。

    车牌号都牢记于心,不必看见脸就知道是哪位宾客再度光临。

    梁啸川单手擎着伞,伞面向月栖意倾斜得太过明显。

    那么大一把伞,他半边肩膀愣是瞬间淋上了雨。

    轮椅可以直接上下车,可梁啸川直接单手将人从车上抱下来,一面问道“路上没淋着吧,冷不冷”

    月栖意不解道“你怎么在这里”

    梁啸川身上仿佛内置了什么月栖意定位系统,他端详月栖意面色,随口道“猜的脸白得跟纸似的,累着了”

    月栖意深深呼吸几下,仍然没压住反胃感,气息猛然抖了一下。

    梁啸川拧起眉,对陈扬帆肃声道“我照顾他,你走吧。”

    后头突然传来道突兀的“咚”。

    月栖意微微抬眼,便见周存征盯着他与梁啸川,一瞬不瞬,面无表情。

    但一看他面色苍白,脚下又禁不住往前两步。

    方才那声,是他手机骤然坠地的声响。

    拍戏免不得磕磕碰碰,小到擦伤扭伤,大到骨裂骨折,月栖意里里外外就没有哪块地儿没遭过殃的。

    偏偏他其实比常人更不耐痛,这次骨折甚至还没养好,一碰上阴雨天自然受罪。

    梁啸川特地让多垫了几床被褥,极力想让豌豆公主好受点,又里里外外塞热水袋。

    又将月栖意身上的被子裹紧后,梁啸川才进浴室。

    怕冻着月栖意,没冲凉,拧开热水收拾一番。

    出来后又见月栖意眉尖蹙着,蜷缩在被窝里,身形薄得那被子都没起伏似的。

    梁啸川心里一紧。

    他三两下钻被窝里头,犹犹豫豫地伸手碰月栖意手臂,心焦道:“好受点没”

    月栖意小幅度点头,道“暖和起来就好了。”

    脸都白得没血色了,哪像舒坦的样子。

    梁啸川拧眉道“我去叫个大夫过来。”

    月栖意握住他手,岔开话题道“过几天录节目的时候,你答应我三件事。”

    梁啸川舍不得甩开他,瞪着眼同他僵持片刻,终究妥协了,反握回去,道“说吧。”

    又咕哝道“什么三件不三件的,老子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吗。”

    月栖意不听他嘟囔,径自道“第一件,你不能把戒指带在身边。”

    梁啸川当即反驳道“我一直都挂”

    月栖意补充道“挂在脖子上也不可以。”

    夏日里梁啸川不去公司的时候就穿个t恤,不定什么时候戒指就会从衣服里掉出来。

    也就是做戏要做全,否则先前月栖意根本不会答应要婚戒。

    梁啸川太阳穴突突跳,可月栖意不舒服,语速愈发慢,语气又轻又弱,梁啸川不能惹他着急,只能顺着,答应道“行。”

    又争取道“我搁行李箱里,搁那夹层里不成吗”

    月栖意摇摇头道“不可以咳咳咳咳”

    他咳得忍不住蜷缩身子,梁啸川赶忙将人揽紧,一迭声道“好好,我放家里,放家里。”

    月栖意咳得有点打哆嗦,脊背被梁啸川一下一下拍抚着,男人不住道“慢慢地慢慢地,剩下的明天再说吧,先休息,行不行”

    月栖意慢慢调整呼吸节奏,平复下来之后继续道“第二件,等录制结束,热度降下去之后,我们就离婚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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