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只感觉耳朵一酥, 像是有细微的电流从脊柱划过, 晃了晃脑袋, 把那种让人不大自在的感觉甩出去，伸手捏了下自己有些发热的耳朵, 女生的神色虽然有些不自然, 但是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像是微风悄悄吹起了浅浅的一片涟漪, 很快又平息了下去。
“嗯, 找到了, 拍照片发给你就可以了是吗？”
质感厚重的大门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声音, 男生站在门后, 黑色掩住了他大半的身形, 却依稀仍能辨别出这是一个极为俊秀好看的青年, 松了风纪扣的浅色衬衫隐约勾勒出青年修长中夹带着力量感的好身材, 微开的领口可见深凹的锁骨, 似是克制，却更像放肆。
女生平稳好听的声音从手机的另一头传过来，男生阖了阖眼，整个人的神态都放松了下来，说出的话语似乎也跟着带了点慵懒闲散的意味，声线低沉。
“嗯，谢谢。”
耳朵更麻了，苏林忍不住把手机放远了几分，下意识地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是祁年的没错。奇怪了两秒，终于想起正事，视线重新落回那几份厚厚的文件上，努力组织语言：“我刚刚不小心看到旁边的那几份让渡和重组协议了.....”
但是也只是开了一个头，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面说下去了，说对不起，当初给他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感觉怪怪的，说她会努力补偿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她能补偿的，在这个世界咸鱼了这么久，苏林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操蛋。
最后索性把这茬跳过，“没什么了，我先把照片发给你吧，发你微信。”然后不等对方回应，就率先挂断了。
听着对面传来的忙音，祁年在包间里站了一会，思索了一下，一直等到邓文琦的声音吊儿郎当地从外边传来，才出去。
把那几份让渡和重组协议放回原来的位置，苏林调整了下手机的拍照模式，把照片发给了祁年，她注意了一下，刚刚那几份协议涉及的金额，确认过，是她还不起的数目。本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一条发财致富之路，距离登上咸鱼人生巅峰已经不远，结果发现自己还是一个要么身负巨额债务，要么身负巨额人情的穷逼，苏林觉得自己的非酋本色，从来不曾让她失望！
回到房间，也彻底没了码字的心情，摊坐在椅子上，对着已经黑屏的电脑好一会，苏林才勉强打起精神，随手摸了纸笔过来，她记忆力不错，看到几份协议加起来的金额，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精气神又跟一阵轻烟似的，轻飘飘地又散了，咸鱼都想下海跑路了。
丧了好一会，在还钱不欠人情债，和欠人情债，不还钱之间，苏林选择还钱，不欠人情债，虽然要还那么一个天文数字，对于一条咸鱼来说，真的是太难了。但是欠人情债，对于一条咸鱼来说，却是要命的。
苏林并不大擅长交际，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下来，身边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她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对于别人的靠近会很警惕，不喜欢也不习惯被人寄予厚望，她害怕过于强烈和深沉的情感，总结的，那样的话，她就不能利落爽快的抽身离开了，不想被伤害，也不想伤害别人，她喜欢永远保持在一种想要离开就能干脆利落离开，像是旅行一样的状态。
虽然这三世过得迷迷糊糊的，大部分的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历经过三辈子，但是不得不说，潜意识里，这三世的经历对于苏林还是有影响的。对于苏林而言，她不曾拥有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不曾拥有过她。她始终都是一个人的。
论坛上，杨越宜和项菲菲的车轱辘争论终于停了下来，大概是终于认识道彼此都不能说服对方，都是在做无用功，旁观了好一会的吃瓜群众终于放下手中的瓜，滚回各自的窝里码字了，因为之前杨越宜在帖子里留了自己的企鹅号，虽然后面自己删了，但是对于项菲菲来说，要找回来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她私聊了杨越宜，争论了这么一个晚上，狮子座的胜负欲和求知欲终于是被彻底激起了，她是非要把这件事弄个一清二楚，跟盘小葱拌豆腐似的清清白白不可。
杨越宜这边正在码字，冷不丁地电脑桌面上突然弹出一个陌生的窗口，把她吓了一个激灵，全职码字的作者除了极个别少数自律自理能力超凡的人，大多数作息是昼夜颠倒，与常人不同，大多独居。
独居的房子里头静悄悄的，只有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冷不丁突然弹出一个陌生的窗口，杨越宜被吓得心跳时常，等到看清楚窗口里面的内容，忍不住在键盘上打字：不是，你有毛病吧你，大半夜的这样吓人，学计算机会码代码，破防火墙很了不起是吧，对，了不起，但是能不能讲讲基本法呀！！！
项菲菲一时冲动，干了蠢事，自知理亏，摸摸鼻子，敲字道：对不起，一时冲动，不过你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吧，我们怎么吵都没用，是骡子是马，还是要牵出来遛一遛，要是她真的那么厉害，我在论坛大名道歉。
杨越宜刷刷打了一通字，心情平复了不少，心里想着谁稀罕你道歉，但是想了一想，还是把苏林的QQ号给了她，她跟苏林交谈的时候，虽然大半都是听不懂的，但是再跟项菲菲车轱辘了一天之后，她知道了一件事，大佬很牛，非常非常的牛，不是一般的牛，但是，她本人似乎并不这么觉得，甚至帮了自己防盗之后，也没说要收多少钱！！！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廉价劳动力！！！！
杨越宜猜测，对方大概真的非常有天赋，但是对于这一行的了解或许还比不上他们这些人，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能有个像项菲菲这样的人带着，应该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被骗。
虽然急着了解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作为一个手上还跟着项目的在读研究生，项菲菲也真没这么闲，一直等到第二天傍晚才有空下来，也等不及回宿舍了，在办公室里头就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还没有回去的几个同导师的师兄师姐见状忍不住走过来，探头看了看，笑道：“哟，少见呀，向来一下课就跑的，怎么今天这么积极呀！”
项菲菲躲了躲自己师姐捣乱的手，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这一说，剩下的人就都围过来了，都是搞代码的，他们也很好奇，这件事是真是假，要是真的话，这样的牛人可真的不多见。
有了杨越宜给的企鹅号，项菲菲要找人就方便很多了，想到昨天把杨越宜吓了一条，项菲菲今天原本打算讲一下基本法，老老实实地搜索苏林的企鹅号，打算添加好友。
奈何身边围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见项菲菲的动作，有个师兄把键盘抢了过来，顺着企鹅号，定位了IP，破了防火墙，直接黑了人家电脑，嘴巴里头还振振有词，“这念头谁还玩企鹅呀，都是V信，想你这样的，要等他回复等到什么时候。还是这样方便省事！”
项菲菲看着自己桌面上出现的熟悉的窗口目瞪口呆了一会，才在众人的注视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在上面打字，希望没有吓到人家，这一群子IT直男直女和懒汉！
苏林确实被吓了一跳，但是也还好，她的电脑里头没有什么私密的东西，也就不忙着反黑回去，很久没见过这样的聊天方式，还有些怀念。
项菲菲顶着一众师兄师姐的目光，在窗口慢慢敲下了你好和不好意思几个字。
......
高正平走到校门口了，才发现自己有份资料落在办公室忘了拿，倒回去，没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诸如“卧槽”“牛逼”之类的声音，走到门口，看到平时赶也赶不动的六个学生，一个不落地，全都挤在一张桌子面前，两眼发光。
忍不住在门口清了两声嗓子。
项菲菲几个正在满目惊叹地看着苏林那个程序的代码，压根没注意到已经走了的导师又倒了回来。
魏浩站在后边看了一会，戳了戳项菲菲，“牛逼呀，菲菲，你问问他是那个学校的？我怎么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呀？”
魏浩这么一说，几个人终于从对苏林的程序的惊叹中回过神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的导师。
登时一个激灵，都端端正正站好，老老实实说了声：“老师好。”
高正平这个时候根本就不想理他们了，忘记拿的资料也不管了，指着项菲菲的电脑，问道：“这你们弄的？可以呀！”
项菲菲师兄妹几个相互看了眼，尬笑道：“那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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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项菲菲窗口上敲出来的那一大段文字，苏林后知后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计算机技术水平似乎有什么误解了。
按照项菲菲的说法，她做的这个小程序已经是相当复杂了，只要在几个方面再完善一下，几乎就是一个成熟的项目程序了，但是，这在她们那个世界，就真的是一个小程序而已，程度大概就是一个简单的火柴人单机游戏小程序。
苏林正在发呆的档口，项菲菲又敲了一行字出来：“我们导师想见见您，我们在S市，如果您不方便的话，他过去见您也是可以的，你看可以吗？方便留个通讯地址吗？他说他现在在做大数据项目研究，感觉你的这个程序里头的一些想法对于他的项目很有帮助，希望能够跟您面对面地交流一下。”
说的冠冕堂皇的，实际上就是，我这边有个项目，我觉得你是个人才，要不要来我这边，什么都好商量，我是很有诚意的，要求你开。
项菲菲无法形容自己敲下这一段话的耻度有多高，先前被打脸不算什么，毕竟比起能认识这么一个大佬，打脸就打脸吧，但是他们导师这也太过分了吧，想挖角就挖角呗，还要让她来，搞得她好像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一样。
这要是换做是以前，苏林应该不会答应，但是现在，她穷！如果不算上那笔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的欠祁家的钱的话，以苏林现在码字还有帮别人防盗的收入，已经足够她舒服咸鱼地过上一段时间了。只是....一切都是往事休要再提。
项菲菲说到做到，真的在论坛上发帖道歉，前几天的事情吃瓜路人众多，看到项菲菲煞有其事的道歉贴，反倒有人觉得有点像是连环营销了。
杨越宜建议苏林去论坛开个帖子解释一下，苏林拒绝了，不说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她的程序根本兼容不了那么多的文章，总有人是不能被兼顾到的，她要是真发了贴，到时候有人没法防盗上，反倒又是另外一番麻烦。
苏林说的在理，杨越宜就不再劝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在现实生活中是常有的。
高正平原本下个星期在江城有一个行业会议，知道苏林现在在江城之后，把机票改前提前了两天，准备倒是后跟苏林好好磨一磨，势必要把人挖过来！
高正平的想法是怎么样的，苏林并不知道，但是苏林的想法很简单，再怎么样，那都是下个星期的事了，她还是先过好这个星期吧。
过了这个周末，期末考就又近在眼前了，比期末考更近的是高考倒计时100天和高三年级的成人礼。
苏林上学上得早，比班上的大部分同学要小上一岁，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个成年礼，她还没到年龄参加，成人礼本身的仪式性就大于它的实际意义，对于这一点，一中的老师们并不苛求。
似乎是想要更加加重这个仪式的象征性意义，一中历年高三学生的成人礼都选在了高考倒计时100天这一天，就是为了让学生更加清楚明白的感知到，成人与高考对于他们的意义。
消息放出去之后，苏小七和苏小八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眼神里透露的意思却摆明了是想去的，顾惜最近这段时间多不在，多半也是要寒假后面的那一段时间才会相对空闲一下，苏林也就没有打扰她。
一中的成人礼程序很简单，但是却很庄重，整个仪式分成了几个流程，入场环节，祝福致辞环节，百日宣誓环节，结束。
其中的祝福致辞环节只有一个环节，但是耗时却是最长的，在这个环节里头：高一高二的师弟师妹要一对一给高三的师兄师姐送上祝福，一对一的组合方式是根据他们的学号来的。
一中是个很喜欢有始有终的学校，学生从入学那天，到高考完毕离校，期间无论是文理分科，还是班级变化，他们的学号都是不变的，入学的时候是怎么样的，离开的时候也是怎么样的。这也就意味着，高三学号为一的同学，高一时候坐过的那张桌子，现在是高一高二学号为一的同学也曾经在那里坐着写过作业，藏过零食，用铅笔写过凌乱不成句子不知意义的文字。在一中这个校园里头，他们拥有相同的学号，走过相似的人生，最终到达另外一个殊途的起点——高考。
很多从一中走出去的学生都会笑话说，自己经历过三次成人礼，一次作为高一学生，对于高考和成人的意义还全然陌生，随着大流，写上礼貌性的祝福和期望，就那样慌慌张张地下去了；
一次作为高二学生，高考和成人已经不远了，看着高三的师兄世界突然就觉得看到了一年后的自己，与其说那些祝福是给师兄师姐的，倒不如说是给一年后的自己的；
一次是高三，真正踏在高考倒计时一百天的节点里头，看着走着自己曾经走过的路，过来给自己送上似曾相识的祝福的师弟师妹们，突然就意识到了成长的重量，他们走过来，代表的是那一段已经回不去的时光，青涩懵懂，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的是过往也是明天。
在一中的成人礼里头，主角永远都是他们的学生，学生家长和出席的家人都只能在下面观礼，见证着这场仪式，就像是每一个人人生的主角都只能是他们自己一样。
进场之前，男生们都有些激动，毕竟不知道那个跟自己有着相同学号的小师妹长得怎么样，会对自己说什么话，至于是小师弟的可能，被他们下意识忽略了，相对而言，女生们虽然有些好奇，但是却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这个年纪的小女生们，尚不能欣赏小鲜肉的迷人之处。
列队进场，不管在场外说得多么的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一迈进场馆，所有人就自发地安静了，这三年里头，他们像是这样迈进过这个场馆三次，过往的记忆和心情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但是，看着台上那条写着江城一中2019届高三学子成人礼暨高考百日誓师大会的条幅，他们又无比清楚地意识到，终究是不同的。
整个流程进行的很慢，却又很安静，高三的他们始终站在场馆中央，来自高一高二的师弟师妹的祝福和希望，也许不那么认真，甚至有些很明显就是COPY旁边同学的，透着股子敷衍别扭的意味。
但是在这样的场景下面，莫名地，似乎真的就是能感受到，哪怕事情没有认真准备，但当他们真的站在场馆这里，面对着你，开口的时候，他们内心里头，真真切切的祝福。
莫名地，方安安就红了眼眶，但是看着眼前的小师弟小师妹又硬是忍住了，腰背下意识地挺直，眼睛的余光瞥到情绪敏感的并不止自己，突然就释然了，安安静静地听着那些青涩普通的祝福语后边的潜藏着的心意。
苏林并不是走正常招生途径进入一中的，也因此，她的学号是高三年级的末位，站在了整个方队的尾巴后边。
丁子濯握着手上写的祝福语，跟在同年级的同学身后一点点走过，最后站定，抬头看见苏林的时候，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胸口的铭牌：高三七班·苏林。
一双好看的眼睛笑成了月牙，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整个人像是一个小太阳，悄悄地小声跟苏林打了个招呼：你好！
苏林一时没反应过来，男生又小声说了两个词：公交车，花园站。
那个让座的男生，苏林终于想起来了，轻声回了句：是你呀。
于是男生脸上的笑容就有了一点羞涩和腼腆，引得他旁边的同学忍不住侧目了一下，所幸主持人已经开始说话了。
在主持人说话的间隙，丁子濯很快地看了一眼苏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写的祝福语，早知道会是她的话，他一定会写得更加用心些，原来她是高三的学姐，难怪他都没见过她，不知道她会去哪一所大学，待会要留下来问她么？
胡思乱想间，一直到身边的同学偷偷用手戳了他一下，才发现，大家已经开始说祝福语了，于是连忙磕磕碰碰地开始念自己准备的话。
头晕晕地念完，听到女生礼貌地说了谢谢，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他把手上的祝福卡塞进了对方的手里。
注意到对方有些诧异地目光，他硬着头皮道：“师姐，考试加油！”
苏林愣了一下，还是把那张祝福卡收下了，认真地说了一声：谢谢。她可以感知到，这个男生是真的很用心地在准备了。
祁年带着苏小七和苏小八从后门走进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
苏小八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又似乎哪里都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写小说最棒的一件事情就是，可以把曾经遗憾的东西写成一个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的成人礼是这样子的，更是一种传承、出发和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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