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

    夜风打在脸上, 浸得牙齿冷冷的疼。

    卷起舌头舔舔大牙,水祝问:“小蛇,去回廊的蛇回来了吗?”

    回来了。

    “小蛇。”

    “嗯?”

    “还没有回来吗?”

    “回来了。”

    水祝立即将他提起来, 急速问:“怎么样?”

    小蛇偏头, 不看她。

    “乖, 告诉我好不好。”水祝温柔地抚摸他的小脑袋, 一下又一下轻缓地摸摸。

    眼前的小脑袋依旧偏在一边 ,两颗莹亮亮的黑眼珠盯着远处, 就是不搭理她。

    水祝仔细想自己哪里惹到小公举,难道是刚才封他嘴?

    她立马认错:“小蛇乖,我错了, 以后再也不封你嘴了,你就告诉我好不好,我帮你洗泡泡澡, 喂你吃番茄, 好不好。”

    “……”他忘记被她封嘴了, 感谢提醒。

    “不好。”

    “那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 我满足你。”水祝央求地望着他,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壁灯下,像燃盈盈火焰, 粉红的嘴唇嗡动,很好看,也好吃。

    小蛇下意识舔嘴, 想吃。然后他闭眼,将眼敛凑上去,等待她的亲吻。

    她上次只亲吻他一只眼睛,他想试试另一只眼睛被亲吻是什么感觉。

    想睡觉?水祝望着他闭上的眼敛,急。

    不行,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呀!

    水祝抓住他的身体,晃晃,急急说:“别睡,先告诉我再睡,小蛇,睁睁眼,睁眼——”

    漂亮的大眼睛嫌弃地盯着她,她看见那两颗眼珠一翻,小脑袋一歪,有气无力地瘫了。

    “你怎么啦?”水祝把他的小脑袋扶正。

    小蛇叹气,他真没有见过这样蠢的人。

    难道他做得还不够明显吗?

    “小蛇。”

    “嗯?”

    “你告诉我,给你吃。”水祝伸出自己的手指,放到他的嘴边。

    小蛇“哼哧”,又来这招,又想骗他,等他说完肯定会立马收走,他才不上当受骗,他是一条经得住诱惑的蛇。

    香味从指尖源源不断散发到颊窝,颊窝缩缩,藏在嘴里的信子忍不住卷起来。

    小蛇死死咬住牙,小尾巴绷得紧紧的。

    嘶!

    嘴巴一张,信子快速卷上散发香味的手指,慢慢吸吮,想要把上面的香味全部吸到嘴里,含住,吞下去。

    指尖还有泥土的味道,但是他能闻到属于枕头的更香的味。

    湿润染上指尖,呼吸喷在虎口,水祝蓦地红了脸。

    明明就是个小孩儿,爱吸手指的小孩儿,但她莫名想起浓雾里,长得精致又漂亮的男生,他的舌头也是凉的,湿凉,又有点点温度,像融化的雪水。

    如果——

    不能乱想。

    水祝猛地摇头,眼睛从迷离变得清亮,她温声说:“小蛇乖,柚柚在哪?”

    小蛇摇尾巴。

    “在回廊吗?”

    摇尾巴。

    “不在回廊?”

    点点尾巴。

    “那在哪里?”

    摇尾巴。

    除去城堡和回廊 ,那还能去哪?

    水祝疑惑,指尖痒酥酥,她下意识蜷缩手指,想收回来,从第一节指骨到指尖,都被小蛇紧紧缠住。她想用力,又被扯疼了他的信子。

    水祝拍拍他的头,说:“好啦,快放开,下次洗干净给你吃。”

    摇尾巴。

    他已经洗干净了,不用再洗。

    “小蛇乖,听话,松开。”水祝小心翼翼地抽抽手指。

    手指转动,被凉凉的蛇信子卷得更紧了。

    “啧,它要是能听懂话,就不是蛇了。”声音从侧面传来。陈欣从黑土走来,绕过台阶,走到水祝对面的角落,一屁股坐下,背靠墙壁,玩笑地盯着水祝。

    水祝尴尬地偏偏脸,没人时候给他吃倒是没什么,在人面前让他这样吃,总觉得怪怪的别扭。

    小蛇摇摇尾巴,不舍地松开信子,钻进枕头的颈窝,小尾巴在脖子上磨来磨去。

    干枯的蛇鳞摩擦得脖子发痒,水祝缩缩脖子,抬手摁住他。

    她发现他真的好皮痒。

    “你今天没去跑步吗?”水祝转头去问陈欣。

    “跑了啊,第一名。”陈欣神秘兮兮地盯着她,“不过啊……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那笑容神秘到有些恐怖,水祝蓦地想起城堡里还有一个陈欣,忍不住恶寒。她摇头,说:“不了,我胆子小,经不住吓,你就这样说吧。”

    “哎,也没什么,就是黑土下面有点东西。跑完步,回去的时候被绊了一下,一头栽到最下面,你猜下面是什么?”陈欣又做出神秘兮兮的表情。

    “蛇?老鼠?人头蛇?老虎?”水祝状似真的很认真在猜测。

    陈欣扬手打断她:“得,给你十天也猜不出来,下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想不到吧?”

    嗯,的确想不到。

    水祝拧眉。她知道下面有蛇,但是陈欣说下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她怎么栽进去的?难道陈欣一颗头能把黑土砸穿?

    “你看清楚绊倒你的是什么东西了吗?既然把你拖下去,那你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看见,怎么上来的?”水祝疑惑地问。

    “你问题真多。”陈欣白她一眼,“黑灯瞎火的要是能看见就好了,我就顺着里面的通道走,走着走着就上来了,就那——有个盖子,一推就开,我从那爬回来的。我还看见你正在进这门呢,结果我刚走两步又被那玩意绊倒了,拖着我的脖子直接往下拉。那玩意儿和跟屁虫一样,走哪都能给逮着,我刚才差点又遭殃了。整得跟我身上抹了香粉似的,钻我身边钻。”说着,用脚狠狠踹了几下地面,发出实心的闷声。

    水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刚才被拉进黑土的位置。

    她有点想过去再看看,看看陈欣说的那扇门。但一想起那些套着人头的蛇是从下面钻上来的,一阵头皮发麻。

    算了,她现在手无寸铁,就不为难自己了。

    只是,为什么会关门,她和陈欣站的位置和奔跑的位置,都很明显,佣人关门一定能看见她们。

    不让她们进去?还是单纯的不让陈欣进去,自己只是受到牵连?

    应该是不想让陈欣进去,城堡里正有一个陈欣,肯定不允许第二个陈欣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比如刚才陈欣离开后差一点又被拖走,很显然,就是冲着陈欣来的。

    不得不叹服陈欣的好运气。

    “佣人有找过你吗?”水祝问。

    “找我干嘛,我又没犯事。”陈欣说得理所当然。

    水祝瞬间来劲,“为什么犯事才找?”

    “你当她们闲的啊,动动你的脑子吧,这里面哪个闲得慌,会莫名其妙,有事没事找你唠嗑。”陈欣越说越嫌弃,就像自己面对的是个大傻子。

    水祝尴尬地扯住头发,艾弗瑞就是有事没事找她,找她说话却不直接说正经事,全靠她瞎猜,猜错了,艾弗瑞不管,猜对了,也不管。

    那么春柚柚?早上,佣人找她,跑完步,佣人也在和她说话,晚上,艾弗瑞又找她。

    她们对春柚柚说什么?

    刚才忘记问春柚柚,她也没有说,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单纯的忘记。

    想着想着,绕得脑子疼。水祝有点烦,狠狠抓一下头发,指甲刮得头皮生疼,给她直接疼出声。

    小尾巴从脖子上松开,爬上她的脑袋,帮她揉揉,疼疼的感觉瞬间消散不少。

    唔,还是她家小蛇最好,贴心。

    刚有些烦的心情,瞬间又舒畅了。

    “你不怕它咬你啊,你那蛇毒着呢,还记得你以前见蛇跟见鬼似的,现在竟然让它爬你脖子,小心一口下去,叫救命都来不及。”陈欣稀奇地盯着她头上的小蛇,看水祝的眼神却像是在看傻瓜。

    小蛇翻眼,他不傻,知道咬谁不咬谁。

    像对面角落里的陈欣,和罗珊一样让人讨厌。

    “他很乖,不会乱咬。”水祝摸摸“哼哧”出气的小蛇 ,温柔地安抚他。

    小蛇舒服地蹭蹭脑袋,闻着她的发香,昏昏欲睡。

    很久没有这么想睡觉的感觉。

    “对了。”陈欣冲水祝扬手,“你记得给罗珊说,我没偷她东西,别成天揪着我不放,烦死人。”

    “……嗯,对不起啊。”水祝默默地道歉。

    “关你什么事,要道歉喊罗珊来。”陈欣摆摆手,“不说了,我睡个觉,跑了一天累死了。”

    话音刚落没多久,就睡着了。

    唔,连睡觉也和罗珊很像。

    水祝缩紧身体,抱着双腿曲起来,额头抵在膝盖上,浑浑噩噩地打盹。

    *

    清晨的白雾飘来,湿冷寒意浸体,水祝被冻得忍不住颤抖几下。

    盘在头顶的小蛇,翻个滚,差点从头上掉下去。他吓得一口咬住枕头的衣领,缠上她的脖子。歪着脑袋,迷迷糊糊睁眼,朦胧里,一个穿着姜黄色裙子的女生从晨雾里走来,走上台阶,站在枕头面前,垂头沉默地凝视还在睡觉的人。

    她的身上,全是血,大团大团的鲜血染在她的裙子上,脸上,脖子的血还在流淌。尽管鲜血覆盖,还是能看出她木讷的脸。

    小蛇立起来,站在枕头的头顶。

    春柚柚垂下头,又抬起来,向小蛇伸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那木讷神情里,透着一股别的味道。

    小蛇看不懂。

    春柚柚凝视他们,良久,转身穿透晨雾,向黑土的中心走去。

    晨雾里,黑土翻滚,春柚柚一点一点被黑土掩埋,姜黄消失在晨雾,一条呆呆的蛇飞过去,紧随着钻进黑土,再也没有出来。

    小蛇偏头,陈欣古怪地盯着他和水祝,又看看春柚柚消失的位置。

    小蛇“嘶”一声,趴在枕头的头上,一动不动。

    晨雾渐渐稀散,浸在人身上,变成润润的水。

    水祝双手摩擦肩膀,鼻子一痒,连打三个喷嚏。

    大门缓缓打开,水祝舒展身体,快速冲进去,陈欣紧跟其旁。

    两人冲上二楼,水祝敲响房门,没有动静。她下手更猛些,连敲好几次,终于听见罗珊挪动椅子的声音。门打开,罗珊打着哈欠,说:“水水回来了啊,赶紧进来睡睡,快凌晨了吧。”

    水祝扒着门框,看见陈欣直接拧开262的门,进去了。

    很久,里面没有传出声响。

    262门里没人?“陈欣”被送走了?

    水祝关上门,拍拍罗珊的手,说:“快醒醒,六点啦。”

    罗珊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没什么反应。

    “吃饭啦!”水祝大吼一声。

    罗珊翻身而起,眼睛瞬间清明,看见水水杵在眼前的脸,大骂一声:“草,六点了,你去哪了啊,现在才回来。”

    水祝拽着罗珊去卫生间洗冷水脸,把罗珊拍醒,自己洗热水脸。

    “昨晚城堡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水祝抹掉脸上的水。

    “没有啊,我就坐在门口,没听见什么,怎么了啊。”

    好吧,水祝知道她又睡过去了。

    她说:“陈欣回来了,昨晚和我在门口睡了一宿。”

    “真的假的?嚯,有点恐怖。”罗珊怂着肩膀打颤,“那她回来了,现在262的人去哪了啊,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啊?”

    “和我一起回来那个是真的。”水祝一边说一边往外面走,把小蛇放到桌子上,从衣柜里取出衣服进卫生间换上。

    罗珊热了昨晚的冷饭,看水水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找什么啊?”罗珊问。

    “刀。珊珊,最近把需要的东西都带上,跑步注意脚下,黑土有问题,可能有洞,或者有东西绊倒你拉你下去。”水祝拿出阿伏帞揣在衣兜,“阿伏帞你还有没有。”

    虽然问着,还是把最后的四份和罗珊平分了。

    “如果陈欣说的是真的,我觉得我们应该把吃的带上,要是回不来,总不至于挨饿。”水祝又开始翻找吃的,整个箱子翻遍,一袋干粮都没有。

    “说什么了啊。”罗珊丢下铲子,“我去挖点土豆回来。”

    水祝点点头,望着箱子里的东西皱眉,都是没用的东西,一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锅里“噗嗤噗嗤”响,她叹口气,起身去掀开锅盖,用铲子翻菜。

    小蛇在桌子上翻个滚,掉在地上,飞出房门。刚出门,看见春柚柚带着阿呆过来,他嗅嗅鼻子,从栏杆上跃下去。

    “柚柚,回来啦。”水祝转身看见春柚柚,欢喜地笑道,“昨天没事吧。”

    “没事。”春柚柚走上去,洗干净手,将冷饭翻在另一个锅里热。

    水祝让她来,问道:“她们带你去哪了,佣人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在楼下,医生检查开药,佣人叫我以后不准迟到。”

    水祝诧异地挑眉,随口问:“你真肚子不舒服呀?”她一直以为春柚柚说肚子疼是借口,掩饰她肩膀的借口。

    春柚柚点头。

    “肩膀好点了吗,要不要我帮你上药?”

    “医生新包扎过。”春柚柚说。

    “哦,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最近跑步多注意脚下,小心黑土里面有东西。阿伏帞只剩两瓶,我们一人一瓶,你拿着。”水祝从衣兜里摸出阿伏帞和注射器给她。

    “谢谢你。”春柚柚半垂着眼帘说。

    水祝笑笑:“没事。”

    正这时,罗莎抱着一兜土豆回来,看见春柚柚,大叫:“啊,回来了啊!”

    春柚柚帮忙接过,问她:“现在做土豆吗?”

    “嗯,煮熟或者烤熟,我们带在身上,当储备粮。”水祝抬头说一句,把手电筒揣进衣兜,又拉开柜子,空的。

    视线瞟到桌上,她震惊地跪到地上,埋头在桌下找什么。

    然后大声问:“我的小蛇呢?”

    “我来时,看见他下去了。”春柚柚指着门外的栏杆。

    水祝扑出去,哪里还看得见小蛇。

    又跑!真该找条绳子把他栓在腰上!

    气到牙疼。

    水祝揉揉耳下的位置,扑在栏杆上,东张西望。

    城堡的铃声第三次拉响,房里飘出土豆味,不少女生打开门来望。陈欣直接冲过来,一手搭在水祝肩膀上,爽朗地说:“咱们好歹也睡过一晚了,露水情缘也是情,分点吃的?”

    “草你妈的情,赶紧把你脏兮兮的手从水水身上拿开!”罗珊冲出来,一把拽住水水往房间里拉。

    陈欣也拽着水祝的胳膊不放,还在笑:“这么薄情的吗,睡完就不认账呀?”说完,还冲水祝抛个媚眼儿。

    “你眼睛抽筋啊,放手!再不放小心老子弄死你!”罗珊大骂着,使劲拽水祝,想把她拖到身后。

    陈欣的力气也大,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特有力。

    两人左拽一下,右拉一下。

    水祝只觉得手疼,耳疼,脑袋疼。

    “那个,放放手行吗,我自己能走……”水祝扭扭手臂,企图用自己的小力气挣脱她们的魔爪。

    “听见没,叫你放手。”罗珊冲陈欣扬头。

    陈欣笑:“耳聋?是叫你也放。”

    罗珊顿时就不爽了,正准备破口大骂,一道黑影“刷”地闪来,蛇信子往陈欣手上一弹,陈欣立马松开手。紧接着小蛇牙往罗珊手背龇一下,罗珊也急忙放手。

    水祝左右踉跄一下,还没站稳,就被小尾巴戳进房间。

    房门“嘭”地关上,将罗珊和陈欣隔绝在外。罗珊凶猛地瞪眼,陈欣嘲笑她一声,一撩头发,转身走人。

    门关上,水祝被推上床,小蛇凶凶地把尾巴上的东西丢在床上,转过身不再看她。

    烦。

    他好心好意出去帮忙找她想要的东西,她倒好,勾搭完罗珊,又缠上一个陈欣,现在屋里还有个春柚柚。

    太讨厌。

    女人和女人之间,不是互相排斥吗?

    为什么她们那么喜欢她?

    每天和他抢枕头。

    真想把她们全部埋进土里,眼不见为净,省得每天来找他的枕头,都把枕头带坏了。

    不给他洗澡,也不亲吻他,还学会蛊惑他,欺骗他。

    神讨厌。

    嘶!

    镰刀和匕首砸在床上,水祝兴奋地撑起身,一把抱住小蛇,猛地吧唧一口他的小脑袋,大声夸奖:“你真是个小宝贝,太棒了!”

    温润又香甜的气息萦绕在光溜溜的脑袋,小蛇晕乎乎地倒在床上,睁着两颗明亮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那香润的触感,从头顶传达全身,连尾巴尖都是痒酥酥,无力地卷起。

    酥痒蔓延每一片蛇鳞,痒得他想变身,变出自己光溜溜的小脑瓜,想让她再亲吻一次。

    他终于知道。

    要办完事,枕头才会主动亲吻他。

    他想再办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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