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3

小说:迟阳 作者:如是非迎
    陆慎析站起来,靠到床边,低声询问:“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段净夕没有回答,隔着黑暗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好一会,像是竭力要区分梦境与现实。

    借着室内微弱的光线,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仔细辨认他脸上每一根线条。

    他穿着衬衣西裤,领口没系领带,白衬衫最上面一颗纽扣没扣上,袖子随意地卷在肘部,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衬衣微微发皱,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

    然而,平安无恙。

    她舒出一口气,视线仍是没从他身上移开。

    隔得如此近,她不期然地想起了梦中那双眼睛。

    她总是想不起他在梦里说了什么,然而此刻他近在眼前,又觉得过于真实。

    段净夕无力地阖上双眼,隔着眼睑仍能感受到那人的存在。

    过了几秒她又睁开眼,声音低哑虚弱:“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自己的问题多余——白天把她送进医院的人正是他的下属,现在距离她被送进医院已经过了很久,他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他靠近枕边,黑眸里荡漾着难以名状的温柔,嗓音醇厚得仿佛经久酿出的美酒:“嘘。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

    她隐隐察觉到眼下的情况有哪里不对劲,心底不断提醒自己绝不能让步,蹙起眉看着他,然而身体还没完全从手术状态中恢复过来,跟不上大脑思维的速度:“你——”

    意识混沌之间,又听到他开口:“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想。”

    像是保证一样,他又说:“我会一直在这里。”

    柔和的嗓音盅惑着黑夜,也抚去了她最后一丝犹豫。

    刚才的对话耗费了她不少精力,虽然她一再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眼皮却变得越来越沉重,过了几分钟就再度沉睡过去。

    背部的缝合伤口牵制了她的动作,她全身又板又硬,几乎整夜下来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睡觉,这一觉睡得非常累,明明是微凉的四月,她却睡出了一身汗,额头和后颈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散开的发丝也被汗水浸湿,黏在脸颊和颈侧。

    病房里很安静,偶尔外面走廊上传来喁喁的说话声。

    半夜发生的一切尽数涌上脑海,意识归位,她闭目躺了几分钟,缓缓睁开双眼。

    “醒了?伤口还疼吗?”陆慎析见她醒来,弯腰凑到床前。

    段净夕锁起眉看着他,并不说话。

    他似乎也预料她不会回答,平静地接收她的注视。

    过了一会,她撇开眼,看向床头的柜子,“几点了?”被推进手术室前护士就将她身上所有个人物品都取了下来,此刻手表并不在手腕上。

    “九点四十七分。”

    陆慎析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入一根吸管,端到她跟前,“要不要喝点水?”

    她摇摇头,试着动了动身体。

    陆慎析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说话间温热的气息自然地随着气流扑向她,“医生说你刚做完手术,不能随便动。”

    他的话提醒了段净夕。她缝合的伤口在后背,虽然护士在她腰部垫了一块特制的中空海绵垫,但是麻醉药效早已退去,每呼吸一下肺部的扩张都会牵扯到后背的肌肉,伤口周围一阵阵地发疼。

    “很疼?”陆慎析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见她眉头皱在一起,忙伸手扶住她肩膀。

    段净夕下意识地躲开他的动作,手臂举到一半又牵扯到伤口周围的肌肉,只能软软地垂下手臂。

    她正准备说话,病房的门就被推开。

    身穿白大袍的主任医生带着几名实习医生走了进来,医生中气十足的嗓音在病房里回荡:“醒了?”

    段净夕将目光移向医生,“医生。”

    主任医生走近床边,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口,询问了她几个问题,一边在病历上填写资料一边说道:“你的手术很成功,压住你的神经的那块碎骨成功取出来了……接下来这两个月尽量卧床休息,不要久坐……”

    “谢谢。”

    医生转向站在床边的陆慎析,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段时间家属多注意一下……”

    段净夕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颇熟稔地跟医生对话,觉得这种状况下即使辩解也是多余,索性不言语。

    他边听医生讲话边点头,偶尔也提一两个问题,样子非常专注。

    他仍穿着昨晚的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玉树临风地站在白冷色调为主的病房里,侧影看上去显示有些肃穆。

    送走了医生一群人,陆慎析拿起搁在床边柜子上一部崭新的手机,“你的手机摔坏了,要打电话的话暂时用这部。”

    见她动了动嘴巴,他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里面的数据还在。”

    她靠回枕头上,过了半晌开口:“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你伤还没好,我不想你再出意外。其它事情等你伤好了再说。”他的嗓音极为平静,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段净夕没说话,只是久久地凝视他。

    他的态度跟前日截然不同。

    他说话的语调温柔却强势,语气更是不容置喙,一改之前对她迁就的态度。

    然而她思索许久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转变。

    后天就是周一,公司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思前想后,段净夕还是拿过手机给崔洁打了一个电话。

    今天是周六,崔洁刚跟朋友吃完午饭,接到电话就背上包急匆匆赶到医院,推开病房的门却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段净夕躺在床上,并没有跟他对话,甚至连目光都不曾转向他,但是两人间涌动的气氛有些奇妙。

    男人听到开门声转头望了过来,站起来向她点了点头就出了病房。

    崔洁愣了几秒,虽然有满腹疑问,也只能咽在肚子里。

    她坐好后,段净夕直截了当地说:“我接下来一个月可能都没法回公司上班,周一开会有几件事比较紧急,你记一下。”

    崔洁一一在记事本上记下,就个别事项提了几个问题,在大脑里将她的回复逐一消化完毕,犹豫了几秒才问道:“段总,你住院这件事我要通知董事长吗?”她受伤住院对公司来说无疑是一件大事。

    段净夕摇摇头,“不用,我今天会找时间亲自打电话跟董事长说。”

    “是的,我明白了。”

    想起还停在青岸路的车,段净夕指了指柜子上的车钥匙,“我的车停在青岸路那边……周一你把车钥匙给李师傅,让他去那里把车先开回公司地下车库。”

    崔洁拿起车钥匙收进包里,“好的。”

    “就这些了,没其它事的话你回去吧。”

    崔洁走后,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段净夕隔了几分钟都没看到陆慎析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按铃叫来护士。

    她住的是高级单人病房,配了独立的洗手间,在护士的搀扶下去了一趟洗手间,重新回到病床时已经出了一身汗。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后,护士帮她做例行检查和更换纱布,最后收起器械,交代道:“这几天尽量不要下床,有什么事就让你男朋友帮忙。”

    段净夕怔了怔,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能“嗯”一声算是回答。

    傍晚时分,他重新出现在病房,将一个纸袋放到床头的柜子上,“这是给你临时换洗的衣服,还有几本书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段净夕只是盯着他,“陆慎析,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不想欠你人情。”

    他居高临下地跟她对视,眸色微黯,“你这么想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她冷声反问,撇开眼光,语调疲惫不堪,“请你走吧。”

    “那好。”

    他的声音非常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要是能说出昨天为什么去青岸路事故现场,我可以马上走。”

    从得知她出事的那一刻起,陆慎析就担心她的伤势,来不及细想她为何出现在青岸路——那辆宝马是骆中屿新买的车,董卓锡并不知道它的由来,直到在手术室外等候她做手术时,陆慎析才回想起董卓锡说过早上那个路段出了一场车祸,而在看到车祸新闻时一切都有了解释——前一天他开过那辆车。

    她一听到“青岸路”三个字像是被迎面浇了一盆冷水,抿嘴不语。

    隔了几秒,她恢复镇静,重新换回冷淡的表情,口吻亦变得漠然:“刚好路过而已,你以为是什么。”

    男人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两道锐利的目光直直望进她的眼,像是可以将她完全看透,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嗓音温柔得出奇,“撒谎。”

    说罢,俯身张臂环住她。

    她像是一个被无情揭穿面具的人,恼恨地推开他,“放开我。”

    他以膝盖顶在床沿,将她整个人都笼在臂弯中。明明很用力,却又顺着她的动作小心翼翼避开她的伤处。

    “放开。”

    她继续推他,又被他再次圈紧。

    城市已是华灯初上,远处的天空微微发暗,住院部楼内比下午安静,夕阳最后一缕光线透过玻璃照进病房,柔和地洒在地板上。

    病床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这样来回十几次,她的手臂渐渐失去力气,只能抵在他胸前。

    他下巴贴在她头顶,一手按住她脑袋,声音沉沉地从上方传了下来,“要打要骂都随你便,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放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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