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下扬州(中)

    紫霞阁外,凉亭中,贾宝玉探头探脑遥望着紫霞阁门口。

    一旁宝钗见状打趣道:“宝玉,快过来坐坐吧!今日也不知黛玉丫头在忙些什么,姊妹们来了,倒是害羞似的躲了起来不见人。”

    虽是这般说笑,宝钗的眼底却不含一丝笑意。她知道自家母亲和姨妈有相配自个和宝玉的打算,而看贾府阖府上下,借居的自己,林黛玉还有一个偶尔来居住些时日的史湘云,三人中自己和宝玉走的最近,自然早已把贾宝玉看成囊中之物。

    如今见贾宝玉还不自知般的期盼着林黛玉,隔三差五想办法往这里来,薛宝钗心里说不出的窝火,故而有些失言。

    贾宝玉听了倒是没太在意,只是三春轻微皱了皱眉头。

    迎春和惜春向来和黛玉走的近,和宝钗走的远,加上京墨作为表弟表兄经常给她们送些玩意,倒是比宝玉这个哥哥还像兄弟,因此对于京墨这个同胞姐姐倒是走动的多了些,两人闻言心下皆觉得有些不妥,只是二人都在王夫人房内养着,而宝钗在王夫人跟前到底比她们二人得宠些,故而也没开口说些什么。

    探春虽没有迎春和惜春那样和黛玉走的太近,可京墨对她的亲弟弟和亲姨娘也放在心上,每次有礼物也不忘了他们,探春自然心下也有些感恩。故虽与宝钗更近些,但也没搭话。

    如此众人皆静默,薛宝钗自知有些失言,脸色有些绯红的坐着。

    众人正等待着,黛玉牵着京墨的手在一众丫鬟嬷嬷的簇拥下走来,及至凉亭台阶下,黛玉挥了挥手,众仆有序无声退下,只余一贴身莫嬷嬷并雪雁彩衣蓝衣四人。

    三春见此不免有些羡慕,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所有的排场,而她们出行和这比起来,终究称不上国公府的千金。

    黛玉和京墨进入凉亭后,朝众人做礼,因着一旁较为严肃的莫嬷嬷的存在,三春和宝钗有些拘谨的起身回了一礼,倒是宝玉浑然不在意上前一步,看了一眼莫嬷嬷,而后看向黛玉道:“林妹妹,许久不见,我们几人聊聊,让那些嬷嬷丫鬟退下吧。”

    黛玉还未出声,身后莫嬷嬷道:“宝玉少爷不可。虽你与我家姑娘是表兄妹,宝玉少爷待我家姑娘如亲妹妹,我家姑娘待宝玉少爷更是亲兄长般。可终究不是同胞兄妹,知道你们关系的还道一声兄妹情深,不知道的恐多有揣测。”

    宝玉闻言有些讪讪。

    宝钗脸上亦闪过一丝羞意,说来她与宝玉亦是姨表姐弟的关系,而以往她与宝玉也并没有分的太清,如今被莫嬷嬷这般一说,也不知三春等人会如何想自己。思及此,宝钗端起凉茶,轻抿一口,以作缓解。

    黛玉扫过众人面色,心下有数,只是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于是开口道:”嬷嬷,今儿个大家只是说话聊天松快松快,再者过几天就要回扬州了,就让我们姊妹们好好说说话吧!“

    ”是。“嬷嬷道。

    一旁宝玉闻言有些呆愣在原地。

    京墨皱眉,想起原著中自家姐姐下扬州宝玉在荣国府闹出的事,心下有些不喜。看了一眼端坐两耳不闻外事的薛宝钗,又看了看有些担忧的三春,遂放开黛玉的手上前道:”宝玉表哥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贾宝玉闻言恍若惊醒,而后低头看向京墨道:”表弟和林妹妹可是在府里住的不好,怎么好端端的要去扬州,在家里和姊妹们一起不好吗?“

    京墨失笑,”宝玉表哥此言差矣,我和姐姐姓林,荣国府虽说是我们外祖家,可到底不是林家,怎么会是我们的家。我和姐姐不过也只是客居在此,迟早是要家去的。“

    ”家去……“宝玉有些呆滞。

    ”宝玉!“宝钗见状有些担忧,三春亦上前来。

    只是贾宝玉似是魔怔般不理人,众人呼唤的急了,便跌跌撞撞跑开。

    宝钗急忙在莺儿的搀扶下追去,三春看了一眼京墨和黛玉,而后急促的道了声歉意亦离开。

    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紫霞阁凉亭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凉风坲过,黛玉蹙眉叹息道:”你这性子太直了些,再这样下去终究有天吃了大亏可怎生是好?“

    京墨浑然不在意摇了摇头,”姐姐,这件事迟早要说出来,与其让他从别人口中听见这件事闹出更大的动静,不如我们自己说出来,反正我们是坦然光明睁大的说了件小事罢了,他再怎么闹,这错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外祖母本就不大喜欢你对宝玉的态度,这伙子恐更恼了你了。“黛玉担忧道。

    ”恐怕让她更恼的还在后头哩!“京墨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黛玉道。

    ”没什么!“京墨低头吐了下舌头道,”姐姐,我们也过去看看吧!别真出什么事来。“

    ”这个时候知道急了?“黛玉挑眉道。

    ”谁急谁是小狗。反正我不是。“京墨鼓着脸颊道。

    ”我们走吧!”黛玉道。

    荣庆堂碧纱窗内,贾宝玉倚靠坐在床头呆愣愣的流泪,贾母和王夫人闻讯焦急赶来,见状忙质声喝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不快说来!”

    袭人并一众丫鬟脸上皆带着急色,最后袭人上前道:“回老太太的话,二爷出门时还好好的,只是去了趟林姑娘的院子,回来就这样了,我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王夫人闻言,手下用力拧了拧手帕,有些咬牙恨恨,随后看了一眼探春,走到了暖阁的另一边,看着跟上来的探春,示意的看了一眼身后周瑞家的,待周瑞家的退下后放开口道:”我的儿,你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何至于变成这样。“

    探春抿了抿唇,思虑片刻,方斟酌着小心翼翼道:“原也没说什么,只是众姐妹一道玩笑着,突然林表弟随口说了句要和林姐姐一道家去,谁知二哥哥竟信了,头也不回、一句话也不说地就跌跌撞撞跑了回来。”

    这时内帷中,贾宝玉疾呼:“老祖宗,我不要林妹妹走。”

    王夫人和探春闻言忙赶了进来。

    贾母怀抱着贾宝玉,轻声抚慰道:“好好好,宝玉,我们不让她走,不让她走。”

    “老祖宗,林妹妹会一直留在这里的,对不对?”贾宝玉带着期望的眼神望着贾母道,“咱们姐姐妹妹一处,何苦劳燕分飞。”说着贾宝玉眼泪流了下来。

    贾母忙安慰道:“不走,哪也不走。”

    正说着,门外京墨铁青着一张脸,在黛玉拉不住的架势下走了进来。

    “请老祖宗安。”京墨迈入行礼道,“见过二舅母。”

    只是贾母和王夫人此时都无暇顾及,似未闻见般。

    黛玉缓缓走近,轻蹙眉头。

    宝玉见状,忙从贾母怀中起身,道:“林妹妹,你来了。”说着宝玉伸出一只手向黛玉。只黛玉纹丝不动,贾母皱眉,刚想伸手牵过黛玉的手来,却被京墨抢先将手放进去。

    贾母有些不悦。

    “玉儿和墨儿来了。”贾母淡淡道。

    “见过老祖宗。”黛玉和京墨同时行礼道。

    贾母颔首。

    “外祖母,外孙儿有事禀告。”京墨上前道。

    “什么事,一会再说吧。”贾母说着又转头看向宝玉。

    京墨皱眉,黛玉从身后小心翼翼拉了拉她的衣袖。京墨回头,黛玉轻微的摇了摇头。

    一旁众人倒是未曾注意,只将注意放于宝玉身上,唯独关注着二人的贾宝玉注意到,忙起身跑近,欲牵过黛玉的手,却抢先被京墨推开。

    一时踉跄,竟不注意无意将宝玉推倒回床。众人忙惊呼“二爷”。

    贾宝玉起身盯着黛玉正欲说些什么,京墨忙开口道:“老祖宗,爹爹来信,近来病重,已寻姑妈遣人送我和姐姐回扬州。今日前来,特向老祖宗告罪请辞。”

    贾母本就为着京墨推开宝玉的行为不喜,如今又闻林如海撇开贾府,寻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妈找人护送姐弟二人回扬,心下更是增添几分不悦。

    故贾母有些淡淡冷漠道:“哦,是吗?”

    京墨点头称是。

    宝玉闻言一时呆住,而后又道:“林妹妹以后可还会再回来?”

    黛玉看了一眼京墨,而后道:“一切还要看爹爹安排。”

    贾宝玉闻言忙抽泣道:“我就知道你们回去了就不回来了吧!走吧走吧,都走吧,留我一人。”

    说着贾宝玉跌坐回床边。

    贾母皱眉看了一眼时常与她唱反调的京墨,心下对这个更偏向于林家的外孙有些不喜,又看了看和京墨并肩站在一块,显然更亲近京墨的黛玉,心底对女儿贾敏的疼爱和歉意浅了几分。随后将京墨二人冷在一旁置之不理,自顾安慰着宝玉。

    京墨扯了扯黛玉的袖子,见她望过来,便道:“老祖宗,表哥这里想来只是一时不舍兄弟兄妹之情,有些愣了,想来也没有说什么大碍,京墨和姐姐先告退了。”

    说吧,拉扯着黛玉离开。

    宝玉呆坐在床边似未有所闻,三春并宝钗有些不安,倒是王夫人和贾母皱紧了眉间。

    待京墨走远,王夫人方忍不住道:“真真事凉薄至极。”只不知这个是针对京墨,还是黛玉,亦或是二人皆有。

    此刻往常万分疼爱黛玉的贾母却未有出声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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