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李凉茉朝他颔首, “没错。若是南齐在冬末春初时向北齐兴兵, 这三千套,便送给你。”

    南宫末羽有点懵,“为什么要在冬末春初?”

    李凉茉把玩着小弩, “北齐冬长在寒, 是最艰难的时候,那个时候动手, 他们的物资消耗得差不多了, 春耕时将至。”

    南宫末羽打了一个激灵,“北齐春耕比南齐大部分地区要晚一月,你是想让南齐在那个时候攻打北齐, 误了他们的春耕?!果然最毒妇人心,最最毒的, 是你这个毒茉莉的心。可是……”

    他犯起愁来,“本王先前为了让宇文治找南齐麻烦,故意派人去杀了杨飞,截了苕华公主。”

    “无妨。”李凉茉语气淡淡,“杨飞和苕华公主的事情,北齐不会记在南齐头上。”

    夕颜回来便已经确定把嫁祸的事情办妥了, 再不济,还有劭云太子派去的人呢。

    “这样的话,我们上哪去找出兵理由?”南宫末羽瞪眼。

    要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出兵,他还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心思嫁祸吗?

    “南宫末白总听慕明珠的,觉得出兵就是大罪大恶, 宁愿让士兵霉得长蘑菇。我南齐的将士,都快憋成闺阁少女了!”

    “这是你的事情。若是南齐当真这般不堪重用,本宫可以不与你合作。”李凉茉斜他一眼,见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微微一顿,“也罢,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本宫给你支个招儿,北齐绑了南齐的辣美人,能不能堵了慕明珠的嘴,让南齐出兵?”

    南宫末羽瞬间如同一只炸毛的红孔雀,“晏兮在北齐?!”

    李凉茉满眼无奈,“……莫须有……她若是连对她恩重如山的亲姐的仇都不在意还说什么为恶的话,你有没有办法撕了她的面皮?”

    南宫末羽:“……”

    “早就想撕了她那张全天下都对不起她只她善良的面皮了!好。本王应下了。你看看本王给你的礼物,不知能不能和你换与夕颜单独聊一聊的机会。”他顿了一顿,略为艰难地补充,“好好说话,不动手的那种聊。实在要用手,也不能打脸的那种聊。”

    李凉茉听到水榭外传来的笑声,颔首答应,看向被人五花大绑抬猎物似地抬进来的李凌霄,“既如此,本宫便收下这份礼物了。”

    她没想到,原本应该被南宫末白拐到南齐去的人,这辈子却被南宫末羽送到了她的手里。

    把水榭的空间留给南宫末羽与夕颜,李凉茉带着李凌霄进了公主府的地牢。

    李凌霄终于解了一身的束缚,抬手便向李凉茉打来,被后者手里的弩逼得只能收手。

    一支弩箭从她面颊上擦过,升起一阵刺痛。

    “你卑鄙!”她憋了好半天,最终只挤出了这三个字。

    李凉茉闻言笑了,示意所有人退出去,只余她们两个,“论起卑鄙,本宫不如你,和你的父母。”

    李凌霄愣了愣,“你……你怎么知道?”

    李凉茉笑而不语。

    这样的问题,她真是不想回答的。

    她能在李凌霄第一次要杀她的时候进行反击,知道这件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李凌霄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问题的可笑,尴尬了一瞬,恨恨地瞧着李凉茉,“因为你,因为你的母亲!因为你们,让我与我的父母难以相聚,我明明是父皇的女儿,却要养在豫王府,叫自己叔叔为爹!你和你的母亲,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她逼近李凉茉,语气坚定,“我不是卑鄙,只是拿回本就属于我自己的一切!”

    “嗯?”李凉茉面对她故意放出的逼人气势,一笑而解,“你想要的一切,就是你的父亲和母亲?为何你不珍惜你本拥有的一切?”

    她笑得温柔,却让李凌霄没来由得觉得心里发慌,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你想要说什么?”

    李凉茉笑道:“如果你想要的只是你的父亲和母亲,本宫可以满足你。楚氏如今在宫中日日念佛,本宫可以找个由头,让她出宫,你的父亲如今病重,管不了事,本宫也可以让他出宫,并寻人治好他,从此,你们一家三口,改名换姓,幸福生活,可好?”

    李凌霄呆了呆,随后变了脸色,“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做一个平平无奇的人?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李凌霄,你的死活,威胁不到我。”李凉茉好心地提醒她,“你本可以不平平无奇。陛下没有娶楚氏,却让楚氏有了一个对她不二好的丈夫,让你有了一个真正疼你的父亲。你可以由父亲陪伴着长大,教你寻常女儿家学不到的东西。他带你上战场,告诉你如何自保,如何烈艳红装,巾帼无双!”

    “凌霄,向阳而生,迎难而上,傲然于天地之间。你本可以做到!”她缓了语气,“你不知道,本宫曾经多么羡慕你。父母恩爱,家中独宠。”

    很小的时候,她也希望自己的父皇只有母后一人,父皇的孩子,都是由母后所出,父皇可以如豫王叔一般时常陪伴她,教导她。甚至嫉妒过,为什么父皇会给李凌霄这么鲜衣怒马傲然于世的名字,却让她只是一朵不打眼的小茉莉。

    直到后来,她被不停地教导,她是嫡长公主,她的父皇是西凉皇帝,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她与她的母亲都必须接受。皇族有皇族的骄傲,可以承受着所有人的艳羡,却不能去羡慕别人。

    这样,她才把这份羡慕压入了心底。

    可是她的羡慕,在李凌霄看来,就是个笑话。

    李凌霄似哭似笑,悲怆念道:“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她捂着脸,缓缓抬眼看着李凉茉的眼睛,似是鼓足了勇气,“这样,你还羡慕吗?”

    李凉茉愣了半晌,“原来……你竟是这般想的……”

    《诗经》里的凌霄花啊,并不为自己的存在而觉得欢喜,相反,因为自己的凋零而伤感,憎恶自己的出身,觉得若早知自己是这样的,不如不生……

    “可到底,曾经傲然盛开过啊……”李凉茉喃喃地说了一声,突然便怜悯起她来了,“你不是不幸福,而是,你认为自己不幸福。苕华,你在因为他们的错而惩罚你自己,也在惩罚他们。你害怕被人发现你的出身而变得一无所有,害怕被人轻视,所以,你想要成为女帝。而你若要成为女帝,便要借助他们能带给你的一切便利。越得他们的帮助,你心中的恨意便越重……可在本宫看来,你做这一切,说明,你先轻视了你自己。先他人之先,最他人之最!”

    她叹息一声,往外行去,“我想,豫王叔最恨的,不是你不是他亲生,而是他们把他的感情与尊严玩弄于鼓掌,磋磨入尘泥。你在这里好好想想,若你想要鲜衣怒马,忘了登龙梯,本宫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李凌霄呆住,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扑向已经关闭的牢门,将囚杆摇得嚯嚯作响,“我不这样想,你让我怎么想?!你知道,为了成为你,我做了多少努力?你以为他们纵着我宠着我,想要让我成为女帝。可你想过没有,这是我与他们闹了不知多少次换来的。而这一切,都是基于我与你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相似的唇鼻的前提下!”

    “我敬爱的父王,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每每享受他对我的好,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的母妃,享受着父王的爱,心里却装着别的男人。我的亲生父亲,口口声声说只爱我的母亲和我,却把最高的身份和荣耀给了你和你的母亲。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至少,你有一个一心爱着你的母亲,表里如一的母亲!你天生就处在西凉最尊贵的高度……”

    “这么多年,但凡我与你长得偏差大了些,我便要戴着木枷正骨,直到我们的脸长得足够像了,你知道那有多痛苦?可是只要我随父王往边关走一遭,必然会与你偏差变大……我要得到你与生俱来的东西,便要忍受旁人所不能忍的,就因为我有这样的一对父母……”

    地牢大门关闭,李凌霄的声音都被隔绝在了门内。

    李凉茉看着高悬的烈日,突然,不再羡慕凌霄花的傲然了。

    茉莉较于凌霄,芬芳馥郁,恬静祥和,久开不败。

    南宫末羽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留夕颜不知所措地站在水榭之中。

    李凉茉见她看到自己之后收敛了神色,将从信鸽上摘下的字条递给自己,便不多问。

    直到夜里,夕颜来寻了她,“什么时候能解毒?”

    李凉茉抬眼看她。

    她不自在地移开两人相触的目光,“我一直都只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来对待,不曾知道他着红衣是为我,离京是为我,变成这般模样也是为我……我……我答应了让他见慕晏兮一面……”

    “那便三日后去见。”李凉茉收了视线,“女为悦己者容,可你的情况,与旁人不同。若是我与毒虫的法子都不能成功为你解毒,或是解了毒不能让你的脸恢复成原样,那你还需要顶着这张脸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们为你寻到新的解毒法子。如今,你已不是最糟糕的样子,不会再遭受曾经的那些,凭什么不自信?”

    夕颜默了片刻,懒洋洋地笑了,语气却是认真的,“在南齐,一些有思想的人总是喜欢去茶馆,拿出自己的想法来和旁人的相碰撞,从而得到一些道理。听的人,便仿佛听了一场精妙的讲学。”

    李凉茉不解地偏了偏脸,听得她道:“刚才,我仿佛回了一趟南都,去了一趟茶馆。”

    她说完,便轻松地掸了掸衣,转身出去了。

    李凉茉回过味儿来,缓缓笑了。

    夕颜暮开朝谢,默然含英,论花期,不过一~夜,可它傲然挑战变翕,潇洒走尽遥夕,用力迎接晨曦。

    听到身边传来的轻笑声,李凉茉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落入熟悉的怀抱,她抬眼去摘他的面具,听得他道:“孤仿佛也去了一趟南齐的茶馆。”

    李凉茉撇嘴,“你在笑话我。”

    “非也。”他的胸膛微微震动,传出愉悦的声音,“太子妃讲学实在精妙,让她便以那般模样去见人,若对方曾经只因容貌而心悦她,见这一次之后,便再无瓜葛。”

    李凉茉确实是这么个意思,可被人挑破了夸赞,还被誉为讲学,着实尴尬,“我只是觉得,她现在不似对南宫末羽动心了的样子,还觉得天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答应见一面,应当也只是去与他说清楚,让他免了期待罢。既然这样,何不以自己如今能做到的最糟糕的样子出现呢?”

    劭云太子微微颔首,“幸好,我最糟糕的样子,被你瞧见了,你不曾嫌弃我。而我也见过你最糟糕的样子,我也不曾嫌弃你。”

    那只带伤躲在豫王身后眨眼的怯懦猫儿,亮出爪子时,狠如虎。

    李凉茉听得有点懵,他们什么时候互见过对方最糟糕的样子了?

    可他到来,总会夺了能让她思考的呼吸,迷迷糊糊地,好似听到他问她,“明日早朝要敲响战鼓,可都准备好了?”

    李凉茉迷迷糊糊地应了:“嗯……”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天,李凉茉怎么想也想不起……劭云太子似乎问了她什么……是问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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