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凉茉站在门口, 看着屋里的人盘坐在罗汉榻上认真看书, 脊背挺直如竹,便是她进来了也不曾发觉。
她觉得,这般美景仿若幻境, 是她以往从不敢想的。
不自觉地停下步子, 生怕破了这影,回到那种梧桐寄语无人知的时候。
劭云太子看得认真, 却在她进屋的那一瞬便察觉了, 故意保持着看书的原样,等着她自己欢喜地扑过来和他说今日的好消息,甚至都想好了她若是以婚约解除了为由向自己邀功要如何回答。却没想到她不动了。
等了好一会儿, 暗红的唇微微一抿,抬眼朝她看去, 被她那似乎要哭了的神色惊住,大步走过去,“西凉帝不许你解除婚约?”
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别的能让她难过的理由了。
李凉茉快速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梦幻早成现实。
她弯着眉眼摇了摇头, “我是心里太高兴了。”
劭云太子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女人真是奇怪,难过想哭,高兴还想哭。
李凉茉抬手去摘他的面具,这已经是两个单独相处时的习惯了,“看你来了, 我便猜想,你已经了知道了一些。”
劭云太子不会在她出现前摘下,每次,都是等着她来,暗戳戳地享受着这种独特的乐趣。
她看到他沉着微凸的眉心,抬手揉了揉,笑出声来,“别担心,父皇已经应下了,他们的婚期也定下了,下个月十六。劭云,你可高兴?”
劭云太子低笑一声,半是玩笑半是嘲弄,“没了陈修,还会有旁人。回头你一句需要如此,便又订下一个婚约,你个黑心肠的,哪里会顾及孤高兴不高兴?”
他拿回面具,往罗汉榻那边去,随手甩在桌上的书册和面具发出不轻的声响。
仿佛是真的生气了。
李凉茉跟过去,抓着他的衣襟在他身上嗅了嗅。
劭云太子不解地瞅她。
“好酸啊。”她说着,似乎笑得站不稳了,整个人往一旁歪去,“这是酿了多少年的陈年老醋?”
劭云太子捞住她,语气颇为无奈,“我不高兴,你竟这般高兴……”
李凉茉半歪在他怀里,“你若真不高兴,我如何会高兴?不过是因着知道你是高兴的,放肆一回。不过,我以为你知道了会高兴地忍不住奖励我,结果没有……”
她坐直起身,到小桌对面的位置坐下,撇嘴道:“看来,你也不是那么高兴的。以后真要再定个婚约阻止避免和亲也无……”
“你敢!”劭云太子把还未坐稳的人拉回怀里,抬起她的下巴迫着她看向自己,对着那双迷瞪瞪的猫眼,放出的狠话不自觉地少了气势,“你若再敢与旁人定下婚约,孤便……”
“你便要如何?”李凉茉心里微动,上辈子他便喜欢对她放狠话,其实,没有一次真的对她狠过。
她抬手握住他的手掌,发现自己的手掌不过他的一半大,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过,感觉到他手掌微僵,“你说出来,我考虑考虑这个后果,我是否能承担得起。”
劭云太子心神一荡,目光变深,“孤便先吃了你。”
说完,他便愣住,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种话来。
可是已经说出来的话收不回去,他只能硬着头皮绷着脸。
李凉茉也愣住。
片刻后,先一步笑出声来,趁他失神,猛然发力来了个天翻地覆。瞧着如同被恶霸欺负到呆愣的劭云太子,她心里更乐了,贴着他的唇角,调侃道:“吃呀。不如,本宫现在先吃了你?”
劭云太子浑身僵硬,别开脸哑着音,“别闹……”
李凉茉笑眯眯地起身,当真不闹了。
经历过一辈子,她能瞧出他的克制与自持。
上一次毒虫说的话,她也记得。
他的克制自持是为了不伤她。
她朝他伸出手,“先前会用订下婚约的法子,图简单省事之余,是你未出现的缘故。如今你在,我自不会给自己寻麻烦。”
她目光一顿,匆忙别开视线,看向桌上翻开的书册,岔开话,“这本兵书,是我特意为你翻译的,你可喜欢?”
劭云太子躺在罗汉榻上,迟迟未动,见她发现了自己的尴尬,生无可恋地闭上眼,“你先出去。”
李凉茉侧着脸点点头,匆忙走出去,如获释重地吐出一口气。经夜风一吹,面上的温度才降了下去。
她觉得,劭云太子在她眼里再也不是前世那般与自己若即若离的魔魅了。
而屋里的劭云太子也在她出去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懊恼又尴尬的捂上眼,唇角笑意莫名。
片刻之后,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起身戴上面具出去。
李凉茉正想着两辈子的不同失神发笑,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偏脸抬眼,见着他完美的下巴微动,听得他道:“不许笑了。”
听出他故作威严语气里的无奈和纵容,李凉茉给足了面子,“准备走了?”
劭云太子“嗯”了一声,补充道:“你与我一同走。”
李凉茉愣了愣神,看着他带她前往的方向,意识到他又要带她去那处高塔上的露台了。
这次的露台上早就准备好了吃食与棋盘,桌子正中摆了一个算不得圆的比脸还大的饼。
李凉茉盯着看了片刻,不确定地问:“这个……是……福饼?”
这块饼与圆月相差甚远,到嘴边的“月饼”二字临时改为了“福饼”。
“让他们亲手做,结果做得最好的也只有这个样子。”劭云太子轻咳一声,拿着镜筒往窗外看,掩去他的尴尬。
李凉茉狐疑地瞧他一眼,觉得他有点怪,但没怀疑他的话,好奇地盯着那月饼上研究,“花纹完整,可是我没看出来这是什么花纹。劭云,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馅的吗?”
劭云太子:“……”我亲手做的,当然知道……不过……她这么问是不是因为她怀疑了?若是被她诈出来,真要夫纲倒地了。
他白日里见她那般生气,偷偷去向几对白发夫妻问了法子,做了半日的月饼,也就这一个能摆上桌面,花纹早就不是他最初画的花纹了,只是看起来,似乎完整,至于馅……
他心头一抖,觉得自己让人把这块月饼摆过来是个错误的决定,“不管是什么馅,我们都不吃,他们第一次做出来的,必不好吃。瞧个样子便好。”
李凉茉闻言一顿,被他一本正经埋汰人的样子给逗乐了。
还未接话,又听得劭云太子道:“过来看。”
李凉茉转到他臂弯里,就着他的手看向镜筒里的风景,马上把那块奇怪的月饼丢到了脑后,“这是陈家?!”
见她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劭云太子暗暗松了一口气,“陈修还是驸马,可是身份却已经大掉价。陈文靖才把宝都押在陈修身上,就被自己儿子来了个釜底抽薪,再无翻盘的机会,自是气不可抑。陈二夫人是个心眼小的,最看重陈班。陈班现在入狱,她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人,陈文靖必不同意,陈家今日的中秋,过得可热闹了。”
李凉茉不在乎陈家的中秋过得如何,陈家若能动用关系把陈班救出去,她也不在意,左右她已经让人去废了他的根,用他吊一吊陈二夫人关联的家族,也是不错的。
她握着镜筒转向韩家和公主府的方向,见他们气氛尚好,弯了弯唇,回头看他,“你呢?”
劭云太子半垂眸子看着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转到了他身上。
她问他,面上带着浅浅的柔和笑意,“你可想过一个热闹的中秋?”
她记得,他四岁时从东周失踪,这十余年,必然不曾与家人过过节。孤身一人在异乡里过节的感觉,她特别清楚。
见他沉默,她在他手臂圈成的圈里转身,面向他,“我们去感受一下百姓过节的热闹,好不好?”
上辈子,他与她相处的时候,他会在过节的时候带着她行走在热闹的街市,当时,她只以为是他的习惯,后来,她发现不知不觉中成了她的习惯。
那一次下元节,他有事未至,她便不能离开福泽岛,点了烛灯在灯下背书,一~夜,却连一个毒方都不曾背下来,总是时不时地抬眼看向窗外,期待着奇迹出现。
直到天际出现一小片青蟹色,她看到他托着一盏素白的茉莉花灯出现了。
那一刻,她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她提着裙子跑出去,在他面前三寸之外止步,死死掐灭因他出现而生出的悸恸,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可生出非分之想。
她听得他问她:“可想去为亡人放灯引路?”
她垂着眸,害怕被他发现她的异样。缓缓摇了摇头,“天要亮了。”
来不及了。
“还来得及。”他的话落地有音,让她无法回驳。
而他,也在说这四个字的同时,揽住她朝岸边掠去。
她将点燃的茉莉花灯放入水中时,天还未大亮。
借着灯上的光,她诧异地发现花灯的竹撑上有一点血迹,心急之下,放肆地抓起他的手去看,在他的手上看到了一要细长的伤口。
不待她问,他便收回了手,淡淡地一句,“无事。”
李凉茉心中生疑,可她不敢妄想,亦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冒犯了他,到底没有再问下去。
现在想来……
他为她及笄时寻玉雕簪,自也有可能在她亲人新丧的那一年的下元节为她去扎一只引路花灯,原来,那天他迟迟未至,是为了那盏花灯……
思及此,她歪身探头去看桌上的月饼,越想越觉得,卖相不好还能被摆到这里来的月饼,一定也是他亲手做的。
脑中思绪千回百转,其实不过转瞬。
劭云太子还因她的问题沉默着,没给出答案,却见她突然的动作,听得她道:“若是不想去,我们切月饼吃,可好?”
劭云太子:“……???”不好!当然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劭云·怀疑人生·太子:怎样让媳妇改主意?在线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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