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凉茉刚走出门, 便见着迎面走来的容祯。
容祯今日穿着一件银色广袖外袍, 离得近了,可见衣上的一些白色绣纹,似山似川, 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清风朗月。
他这副模样站到东周的大街上,便会招来不少女儿家遮面藏羞, 行到李凉茉面前, 却不见对方眼中半点比平日多余的情绪,“韶华,今日得空, 我带了琴来。你之前说我父王的琴里缺了心意,今日听听我的琴音里, 可有心意?”
他说着,便从身后的仆从手里接过琴来。
李凉茉历经两辈子,不怕那些人歇斯底里喊打喊杀的人,也不怕面上带着笑目光冰冷危险之人,却对这种从眼里都透着欢喜和真挚却不知什么时候会翻脸的人忌惮不已。
“改日吧。”她语气淡淡,那日与他摊牌之后, 便收回了给他的那点关怀,此时,她连与他虚与委蛇的心情都没有,“你知道本宫寻了劭云太子寻了这么久,今日他还朝盛况, 本宫想要亲眼见一见。”
容祯笑意一僵,一点阴鸷从眼底迅速划过,若不是李凉茉一直盯着,几要错过了。
“听一首曲子。只听一首再去。好不好?”
带着一点恳求的语气,任谁听了都会生出些许不忍吧。
可是李凉茉意识到了他的危险,心肠自然硬了起来,“曲子什么时候都能听,盛况转眼即过。世子若是不感兴趣,本宫自己去便是。”
她说着,便往外走,却被容祯的人挡住了去路。
“世子。这是何意?”李凉茉背对着他,声音依旧温柔,语气却比入骨的风还要冷。
容祯双臂微一用力,琴断成了两段,琴弦低颤出音。
他垂着眸,缓缓将琴的断面合起来,如同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仔细将琴递给仆从,走到李凉茉身边,笑颜如常,“韶华说了,曲子什么时候都能听,盛况转眼即过,我自然要陪韶华一同去看太子还朝。回来,再与韶华论曲。”
他侧过身,垂眸瞧着李凉茉的面庞,“我感不感兴趣,并不重要,只要你想做,我便陪你去做。”
李凉茉:“……”
她并不想让他陪。
不过,劭云太子进城的乐声已经响起,她不想浪费时间,便没有拒绝,由着他陪着自己出门。
十五年不曾出现的,传言早就不存在了的太子突然出现,被摄政王用盛大的欢迎仪式迎接,全城的百姓都想来看上一眼,外地来的人占满了周都的客栈,为的也是今日盛况。
星眠早为她订下了茶楼的雅室,是视野最好的地方之一。
不过因为有容祯跟着,她并不打算过去。
她看到了骑在马上戴着墨色狐狸面具的人,对方似有所感,朝她的方向瞧了过来。交汇的目光里,藏着只有他们能看懂的东西。
“韶华,你看。”容祯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那是公西家的三小姐,公西菲儿,未来的太子妃。你看,他们可真般配。”
劭云太子的目光转到容祯身上,微一顿,迅速冷凝起来,指尖动了动。
李凉茉顺着容祯所指,看到了在劭云太子身后不远处的坐于马上的女子。
那女子容貌不俗,身上系着黑色的大氅,直坐在马上的姿态,与劭云太子有一点点相似。
公西菲儿面对这般盛大的场面,不惊不乍,目光看向劭云太子,仿佛世间的热闹都与她无关,只余眼前这一人罢了。
李凉茉的一双猫瞳微微眯了眯,便见夹着雪意的风突然吹开了大氅,将公西菲儿手上和脚上的镣铐都露了出来。
容祯笑意微不可见地一凝,转瞬即逝,抬手展袖去挡李凉茉的视线,“风大迷眼,韶华,我们换个地方去看吧。”
李凉茉轻笑一声,“本宫很好奇,公西姑娘身上为何会戴着镣铐。这不可能是太子对未来太子妃的态度。你说,是不是?”
容祯没想到她还是看到了,但也无妨,“这到底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外人再好奇也不好过问。我听说,有些夫妻间,有不能向外人道的情趣。如劭云太子这般视人命如草芥杀戮之人,必也有些特殊嗜好。”
李凉茉瞧着他,从他面上眸里看不出半点温润以外的情绪,若不是她太了解劭云太子,定会被他的话给骗了。
她笑了笑,不语。
容祯瞧出来了,“你不认同我的说法?”
李凉茉瞥他一眼,“天枢门倒是视人命如金银。”
容祯:“……你若不喜……”
“不必。”李凉茉打断他的话,看向东周的官员列队,“百官来迎,确实盛大,不知公西家在东周的权势如何,公西姑娘在公西家的地位如何。”
几是她音落,百官中便有一人站出来,不满地对劭云太子道:“敢问太子,菲儿是太子的未过门的妻子,太子为何如此对她?”
劭云太子静坐于马上,闻言只是闲闲一瞥,便移开了视线。
疾风抽剑怒道:“你是何人?对太子殿下不敬,该当死罪!”
那人眼见剑尖到了自己眉前,心里惊了一下,放弱了气势,“臣公西齐。是菲儿的二叔。”
劭云太子笑了一声,低低的,目光却比寒风更冷,“罪人的亲人挡道造谣,对孤不敬,留一臂吧。”
几是他话音落下,疾风剑出,便取走公司齐的一臂。
血光直飞向天,落向四周,劭云太子面前突然出现一排黑衣人,抽刀挡住了会溅向劭云太子的血迹,便又掠回马上,留下百官面前的一排血迹。
这些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长街上陷入了长而久的寂静。
先前只是听说过这位太子的铁血,如今亲眼所见,顿时一个个都摒了呼吸,忘了反应。
“公西菲儿欲行刺太子被捕,太子顾及公西家是百年世家,留其一命,带回来让公西家给交待。若再传出不实谣言,对太子不敬,杀!”
疾风的一个杀字,回响在长街,绕在众人的脖子上,凉意森然。
劭云太子的马前蹄动了动,“孤自然不可能用对待罪人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妻子。本是给公西家留一分颜面,让她如此进城。既然公西家不要这份颜面,便让她下马,绑在马尾上走吧。”
公西菲儿白了白脸,一声未吭,仿佛默认下了罪责。
被人把大氅彻底揭开,大家看得更清楚了。
她的双手被镣铐束着,紧得没有活动空间,只能用手指抠着马鞍稳住身形。她的双~腿也分别被镣铐绑在马蹬上。
她难堪地垂下头,想要避开所有的视线,却避无可避。
劭云太子的目光转了转,“挡路者,说情着,与公西菲儿同罪。”
十八鬼卫的长刀抽出,顿时叫人想起他们挡血的一幕,皆不敢言。
容祯目光空洞地看向马上的人,一时间也被劭云太子震住,忘了去遮挡李凉茉的视线。
原来,这就是劭云太子吗?十五年前,他的父亲就开始忌惮的人。这十五年来,他父亲一再在他面前提起,只要劭云太子还活着,东周的江山,就拿不稳。
竟是这样一个杀伐果断的人。
与他们父子完全不同的人。
他曾想过,西凉的那位丞相与劭云太子会不会是同一人,但今日瞧到这一幕,便觉得不可能是。
西凉的丞相温和含笑,谦谦君子。似是远在云端的谪仙,看起来平易近人,目光却永远疏冷,只在对着李凉茉的时候有几分温度。他不高兴了,笑了笑,嘴上不饶人。
劭云太子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孤傲与睥睨之态,暗红的唇透着几分诡异,似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杀伐果断狠戾,没有半点人情味可言。他不高兴了,便能让所有人都为他不高兴而战栗。
李凉茉眼里亮着光,见十八鬼卫起阵,心潮涌动。却觉得腕上一紧,就势顺着力道入了人群,余光一转,最先瞧见那人腰间摇晃着的墨玉狐狸,欢喜涌动,忙去瞧容祯。见后者并未察觉,越发欢喜起来。
她转动眼珠,瞧着方才还在人群正中与公西菲儿划清界限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惊又喜。反握住他的手,带着他迅速穿出人群。
劭云太子瞧着她由衷的笑容,一直以来高高提起的心,缓缓放下。跟着她的步伐,时不时地抬手为她挡住人群中的碰撞。
走到人稀少处,她停了停,“你就这样离开,真的可以吗?”
她抬眼瞧向他,被他眼里的温度烫到,错开视线,假装去看被十八鬼卫围住的位置。
面前的视线被墨色的袖摆挡住,“真的在你身边你不看,倒要去看假的。”
李凉茉闻言一怔,转眼看他,“假的?那我更要看看,那人扮你扮得像不像了。”
得了劭云太子的话,她放心地把人拉到星眠定好的雅间,从窗口看向楼下。
十八鬼卫们已经散开,东周的官员们服帖地在前面引路。
假的劭云太子端直地坐在马背上,微微扬着下巴,任谁都能感觉到他不高兴。
容祯回过神来,瞧见本该在自己身边的人不见了踪影,顿时黑了脸,四下去寻。
李凉茉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对劭云足够了解,也会被骗了过去,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突然被人拉后,关了窗,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她被抵在窗上,窗纸上映出淡淡的玲珑轮廓。
容祯朝窗上扫了一眼,眉头一蹙,复又移开。
好一会儿,劭云太子低低地问李凉茉,“你看我,是真是假?”
李凉茉神思瞬间回归,抬手横在两人之间,似笑非笑,“劭云,时间不多,你是不是该有话要同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快完结哒,所以,就不参加周末日万活动了。
每天一更,准备番外和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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