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滚”

    盛鸣瑶万万没想到, 有朝一日, 玄宁竟会对她如此关怀备至。

    若是旁人,也许会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欢喜, 可盛鸣瑶只觉得毛骨悚然。

    不对,这很不正常。

    盛鸣瑶敏锐地发现, 玄宁看自己的眼神, 虽然比一开始淡漠无视好了许多,但在他眼中,自己仍然不是自己。

    换而言之, 玄宁不自觉地透过盛鸣瑶, 思念着某人。

    不是朝婉清。

    盛鸣瑶心中冷静地分析, 如果是朝婉清的话, 她都已经回到了玄宁的身边, 玄宁完全没必要再来找自己当赝品。

    那还会是谁

    “好好休息。你今日”

    玄宁顿了顿, 似是没想好接下去的话该说什么。

    按照常云的观点,自己理应道歉,可玄宁如今仍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对错尚且不论, 但如今的玄宁不愿承认自己曾经的忽视, 迫切地想要在盛鸣瑶身上按下属于自己的烙印。

    也许该夸赞一下她

    玄宁又将视线落在了盛鸣瑶身上, 却见对方的心神早已不在此处。

    盛鸣瑶确实不关心玄宁想什么, 也许是因为刚才比武太过激烈,盛鸣瑶如今一看到玄宁, 就有几分反胃。

    此时此刻, 盛鸣瑶只想返回自己的小屋子, 独自疗伤。

    玄宁不愿道歉,更无法将夸赞的话语说出口,看出了她此刻身体不适,于是淡淡说了一句“你去寒玉床上休息。”

    玄宁的思维很简单,他如今看盛鸣瑶顺眼,又觉得她性格难得合自己胃口,于是就要将一定范围内,最好的东西给她。

    比如,寒玉床用全名太极元璋寒玉制作而成,几乎可以说是如今修仙界最佳的疗伤入定法宝。

    然而玄宁的语气从来都是冷淡中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慢,他自己并未觉得有异,可旁人听着,分外刺耳。

    就是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对低贱卑微的人类进行施舍。

    就连常云、丁芷兰都会偶尔觉得不适,更别提被玄宁伤过的盛鸣瑶了。事实上,她简直觉得玄宁今日这么大的转变,反而更显得虚伪可笑。

    无论那位被玄宁当成“白月光”放在心头的人是谁,盛鸣瑶都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

    一个人做出了寻找替身的举动,那已经是对过去感情的最大侮辱。而找替身的原因,无非三种。

    第一,这个人试图忘记某个人,于是开始犯贱。

    第二,这个人试图让自己走出某些伤痕,自我原谅,自我宽慰,于是开始犯贱。

    第三,这个人单纯想要犯贱。

    盛鸣瑶思考了一下,上述三种情况,玄宁全都包含了。

    然而,还不等盛鸣瑶直接出言拒绝玄宁,医宗的丁芷兰就已经自行前来了。

    之前游隼想要将她叫去药宗,被丁芷兰同样几句话阴阳怪气地堵了回去,下一秒就运气了飞花蝶,直接来了玄宁的洞府。

    比起上次被玄宁叫来时的不甘不愿,丁芷兰这次堪称迫不及待。

    玄宁这家伙的笑话,可不容易见。

    “赶紧的,趁你师父愧疚,多问他要点好东西。”

    丁芷兰在医术上实在造诣了得,加上她对盛鸣瑶颇有好感,因此医治时,十分尽心尽力。

    更何况,这次盛鸣瑶受的伤虽然看着可怖,其实还不如那次妖兽所伤的十分之一。

    丁芷兰冲着盛鸣瑶挤挤眼睛,凑近她耳畔小声说道,“你师父那儿,好东西多着呢”

    盛鸣瑶哭笑不得,她知道丁芷兰是好意,想要让他们师徒不要有那么深的芥蒂。可裂痕既然已经产生,无论怎样修补,无论修补得如何完美,旁人始终都会记得裂痕的存在。

    况且,玄宁与她,绝无回旋的余地。

    盛鸣瑶被丁芷兰摁在寒玉床上,她知道这位芷兰真人是真的为自己好,可她实在不喜欢这里。

    这很可笑,好似自己就是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灵宠。

    不喜欢的时候,弃之如履也不应有怨言。偶尔看了几眼,觉得自己这只灵宠憨态可掬,还算得上讨人欢心,就又开始施恩般地宠溺。

    这就是盛鸣瑶对玄宁今日之举最直观的感受。

    盛鸣瑶不知道别人如何想的,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自己性格太过偏激,又或者自己总带着几分幼稚的天真。

    但她真的很不喜欢。

    盛鸣瑶很不喜欢这种宠溺,像是来自旁人逗弄般施舍给予的恩赐。

    盛鸣瑶看着芷兰真人,清浅一笑“师叔放心,我的身体你也知道,向来不怕折腾,好得很呢”

    若是别的女孩,见到了医宗的芷兰真人,此刻恐怕已经开始大呼小叫地嚷嚷着要“祛疤”“除痕”,可盛鸣瑶似乎完全没搭上这根筋,提都没提这些事。

    丁芷兰看得出来,盛鸣瑶是真的半点也不在意那些伤痕。

    可大家都是女人,将心比心,如何能做到完全不在意容貌身体的瑕疵

    除非,是有比这更让她在乎,甚至怨恨的事情。

    丁芷兰坐在床边,余光瞟了眼站在外间的玄宁。

    他背对着两人,立在窗前,也不知在想什么。皎洁的月光在他身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光辉,同样的清冷淡漠,似要和月光融为一体。

    还别说,这师徒二人的脾气,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丁芷兰自知劝不动,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师徒两个一样在某些方面才华横溢,一样疏狂不羁,一样执拗固执。

    也怪玄宁,之前委实把瑶瑶伤得太深。

    若要让盛鸣瑶知道此时丁芷兰心中所想,怕是要笑出声来。

    也许她和玄宁在性格上真的有几分相似,但两人的本质是完全不同的。

    大概就是玄宁向来坚持“强者为尊”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可盛鸣瑶在骤然恢复记忆后,却始终觉得“以人为本”才是真。

    有时候,盛鸣瑶也觉得玄宁不喜欢自己果然是有道理的。

    百多年的修仙界生涯,虽说不上半点没影响到盛鸣瑶,可她当时在魔界挣脱天道束缚,恢复现代记忆,重新拥有了自我意识时的第一反应仍是

    草,劳资要搞死那个犯

    连盛鸣瑶都觉得好笑,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她修仙修了这么多年,却总觉得,自己还是个人。

    不是高高在上的修仙者,而是一个人。

    一个想要了却烦扰纠葛、报仇雪恨除去心魔,而后堂堂正正活下去的人。

    思及此,盛鸣瑶心中不免也嘲笑着自己的幼稚,她垂下头,对着外间十分恭敬道“回师尊,弟子自觉伤势已无大碍,如今可以回去休息了。”

    全无之前对丁芷兰的亲昵。

    玄宁仍站在窗边未动,他背对着盛鸣瑶,盛鸣瑶看不清玄宁面上的神色,从进入洞府后,她也再也没有感受到玄宁的情绪。

    盛鸣瑶着实摸不清玄宁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三人无话,空落落的洞府寂静到像是能听见月光的呢喃。

    半晌,就在丁芷兰都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打开开口时,玄宁再次开口“可。”

    盛鸣瑶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太疲惫了。有一刹那,盛鸣瑶甚至觉得在玄宁身上到了杀机。

    很快,但盛鸣瑶不敢掉以轻心。

    “是,弟子”

    “无需这些虚礼。”玄宁一抬手,阻止了盛鸣瑶接下来的那些长篇大论。

    “接下来每一日,你都来我这。”玄宁顿了顿,清冽的嗓音中包含了一丝异样的复杂,“我来教你,剑术。”

    这又是哪一出

    盛鸣瑶微怔,一时竟没作答。

    反倒是一旁的丁芷兰最先反应过来,她没忍住笑意,又知道不能笑,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轻咳了一声,玩笑地推了推盛鸣瑶的胳膊“你师尊这是打算指导你呢,平日里有什么不懂的、难解的问题都可以问他。若是能将玄宁真人考倒,你就可以出师了。”

    “等出师了,你索性来我医宗,我把好东西都给你”

    玄宁本来还不动声色,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蓦地回首,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丁芷兰。

    应该是警告的意思,可惜丁芷兰对上了玄宁的目光后,笑得更欢实了。

    不过玄宁向来稳得住,见盛鸣瑶没有作答,他无视了丁芷兰揶揄的目光,竟是又重复了一遍“明日,卯时之前,来我洞府。”

    盛鸣瑶已经反应了过来,眨眨眼,没有拒绝“弟子遵命。”

    想要给玄宁种下心魔,自然要足够接近他才是。

    玄宁见盛鸣瑶应下,脸色稍缓。事实上,他总觉得自己还该做些什么,却又觉得做什么都不对。

    盛鸣瑶性格对极了玄宁的胃口,可她身上却带着无关者的气息,这让玄宁心中腾起了一股强烈的不悦。

    不等玄宁想明白自己的情绪为何而来,盛鸣瑶已经提出了告辞“时候不早了,不打扰师尊休息,弟子现行告退。”

    丁芷兰立即道“盛师侄有伤在身,你师尊洞府离你的住处有些距离,恐怕”

    “无妨。”玄宁开口,“我让归鹤送她。”

    归鹤是玄宁的灵宠,平日里散养在灵戈山上,极少让它出来。

    顾名思义,它的外表与普通仙鹤有些相似。但作为与玄宁签订了契约的灵宠,归鹤拥有非常高的自我意识,有时甚至与寻常孩童并无区别。

    世人常说“打狗看主人”,在修仙界也是同样的道理。

    譬如玄宁的归鹤,若是别人,别说伏在它背上让它飞行了,就是连见归鹤一面,也属不易。

    玄宁唤来了归鹤,比不过片刻,盛鸣瑶就见一只类似仙鹤的鸟儿停在了自己面前。

    它的羽毛洁白如雪,尾端呈黑色,不是那种让人觉得乌糟糟的黑,而是黑得发亮,一看就知不是凡物。

    归鹤亲昵地凑到了玄宁身边,玄宁嘱咐了几句,拍了拍它的脑袋,归鹤像是听懂了似的,雪白的头颅一点一点。随后身形猛地暴涨,落在了盛鸣瑶的面前,足足有她两倍高。

    归鹤对着盛鸣瑶清鸣了一声,垂下了柔软修长的脖颈,乌黑发亮的眼神清澈美好地像是不知世事的懵懂孩童。

    没想到玄宁的灵宠,居然是这种风格。

    盛鸣瑶再次回身拜别了两人,起身,坐在了仙鹤的背上。

    夜色微凉,如今秋末的风已经沾染上了一些冬日的寒气,尤其是在归鹤飞行时,风似刀子般的刮在脸上。

    正常人在这时候都会选择俯身,将自己蜷缩于归鹤温暖的羽毛中。

    但盛鸣瑶不同。

    也许是因为承受过的痛太多,如今这些对盛鸣瑶而言,不值一提。

    比起俯身躲避,她选择直面风雨。

    归鹤飞得很高,颇有“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气魄,但同时又很体贴地没有飞得太快,像是在顾忌盛鸣瑶这个新手的感受。

    它不知道,背上的盛鸣瑶非但不觉得害怕,她兴致盎然地看着底下的景色,就连黯淡的夜色都遮掩不住她闪闪发亮的眼神。

    多畅快啊

    耿耿星辰触手可及,山河湖海尽收眼底,天地万物皆入我怀。

    盛鸣瑶尝试着抬起手,触及到了几片漂浮着的云朵,缠绵地绕住了她的手腕,又轻巧放开。

    比起人类,天空真是单纯善良的多。

    在盛鸣瑶走后,丁芷兰并没有立刻离开。她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与玄宁并肩而立,看着盛鸣瑶逐渐缩小的身影,忍不住开口“盛师侄”

    丁芷兰纠结了一下措辞“她很与众不同。”

    这次,玄宁倒是没有否认,微微颔首“尚可。”

    见她这位师兄就这么不要脸地认了,丁芷兰嘴角一抽,终究没忍住嘲讽“之前耽误人家那么多年,将小姑娘扔给了沈漓安,什么也不教,害得她被人闲言碎语的时候,是因为没发现人家尚可的资质”

    “怎么今天人家在卧沙场给你挣得了脸面,惹得常云那家伙心痒痒。又见到后来的那招剑意颇似滕当渊,所以你才坐不住了,决定当个好师尊了”

    “玄宁,你向来行事不羁,可此番,不止是我,就连师兄也觉得太过”

    这话说得诛心,玄宁在丁芷兰开口时就已蹙眉,待她说完后,轻斥了一句“勿要胡言。”

    丁芷兰冷哼了一声,她是真的看不惯玄宁对待朝婉清和盛鸣瑶的差别。

    这些时日,盛鸣瑶总去她的医宗,帮她做点小事,同时也跟她探讨一些医理。

    丁芷兰意外发现,虽然盛鸣瑶在某些基础医术上显得有几分无知,可在一些很高深的领域却颇有悟性,甚至能深入浅出、举一反三。

    在那一瞬间,丁芷兰和常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这么好的徒弟,你不要给我呀

    “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丁芷兰摸出了飞花蝶,临行前,到底没忍住多嘴了一句,“宗门里的一些谣言,你如今得了空闲,实在该管管。”

    谣言

    什么谣言

    玄宁是真的有几分困惑,直到他转身进入了洞府后,才反应过来,丁芷兰指的应该是那些门派里的闲言碎语。

    无非是懦弱无聊的家伙,编排出来解闷的东西罢了。

    玄宁知道,但他从不在乎这些。

    当时年少,玄宁又天性傲慢,目下无尘,被人背后议论简直是家常便饭,什么难听的话玄宁都听过,但玄宁从来置若罔闻。

    无非是一些弱者的嫉妒罢了,他们自己不去努力变强,却敢对强者指指点点,无非是因为强者太过宽容罢了。

    玄宁根本不屑理睬,后来他突破元婴后,直接越阶挑战了金丹期的修士,将其斩杀剑下,从此之后,所有弟子看着玄宁的目光都充满了敬畏。

    与之相对的,除了与他师出同门的常云、丁芷兰,其余弟子皆不敢靠近玄宁。

    这也很好,玄宁觉得自己周围都清净了许多,他素来不喜欢那群庸碌之辈,到是帮他免去了许多烦忧。

    可人是会变的,热闹久了就会觉得吵闹,清净久了也会觉得孤寂。

    修仙之路太过漫长,漫长到难以窥见它的尽头,身边之人或是离去或是陨落,或是突兀地、毫无预兆的直接消失。

    岁月蹉跎而漫长,无所事事的玄宁终于松口收徒。

    随意一眼,玄宁就在上山的近千人中,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回仙人的话,我是乐郁,快快乐乐的乐,郁郁葱葱的郁”

    往事如刀似剑,总是浮现,总是割裂心弦。

    玄宁从来是个孑然一身的命格,在曾经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岁月里,他亲近之人除了师父、师兄、师门三人外,便只剩下唯一的弟子乐郁了。

    玄宁真人门下首徒,乐郁。

    不知为何,这些时日,玄宁想起乐郁的次数愈加多了。

    或是年少轻狂时演练剑法张扬肆意,或是下山捉妖取硬生生要给自己带些凡俗玩物的古怪亲昵,或是

    或是在苍破深渊,状似癫狂,与自己对剑而立。

    由于被妖物侵蚀利用,乐郁原本总被夸赞龙章凤姿的外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大半张脸的皮肤皱起,素有洁癖的他面颊上还留着脓水。在见到玄宁时,发出了“桀桀”的怪笑,咧开嘴,尖利的牙齿上甚至还有未咽下去的血肉。

    若不是有探寻踪迹的罗盘在,就连玄宁也不愿相信这是乐郁。

    玄宁想过无数次要如何对待这个欺师灭祖的逆徒他想斩下乐郁的头颅,他想将乐郁碎尸万段,他想把乐郁丢入惩戒堂中的炼妖池内,让乐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之间会有一场大战

    但不该是现在这样。

    他甚至不认识自己是谁。

    玄宁看着面前的怪物,握紧了手中的剑,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剑锋已经没入了乐郁的心脉,轻易得仿佛在嘲笑他之前如临大敌的戒备。

    面前的景物再次被血色浸染,玄宁空洞地看着近在迟尺的故人,机械地抽回了手中的剑。

    这是玄宁的心魔。

    般若仙府无人知晓,冷心冷情的玄宁真人居然早已有了心魔。

    其实这也正常。

    每一次心魔出现,玄宁都能将其斩杀,因此哪怕过了百年,也未出过什么岔子。

    再次清醒后,玄宁索性不再尝试去入定,不自觉地又开始想起了另一个弟子。

    盛鸣瑶。

    这个名字在舌尖绕了一圈,就在玄宁以为它会顷刻消散时,一时不察,让它溜进了心中。

    玄宁脑中忽而浮现起最初遇见盛鸣瑶的场景。

    说来也很简单,那时的他亲自下山缉拿妖兽,在人间偶遇了这个长相与朝婉清相似的孩子。

    与朝婉清不同的是,盛鸣瑶家境不好,当时的玄宁尚未将来意表明,那家人已经齐齐跪在地上,口中直呼,头磕得砰砰作响,口中直呼“求仙人垂怜”。

    求仙人垂怜。

    嘴上说得好听,可那架势,却活像是玄宁不带走盛鸣瑶,就犯了什么大罪似的。

    玄宁之前摸过盛鸣瑶的根骨,说实话这根骨放在修仙界里勉强能在及格线上下徘徊,然而在玄宁眼中,实在差的出奇。

    可玄宁没有拒绝。

    或许是不想见到与朝婉清模样相似的盛鸣瑶受苦,又或者将这张脸当成了某种慰藉,玄宁将盛鸣瑶带上了山。

    可盛鸣瑶让玄宁很失望。

    既没有天赋,也不努力,只知道在乎一些莫名其妙的外物,可笑极了。

    随着玄宁态度的冷漠,盛鸣瑶也逐渐减少了来找他的次数。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试图撒娇,而开始规规矩矩的,一口一个“师尊”。

    然而玄宁没有发现,即使盛鸣瑶拥有和朝婉清相似的面容,可他却从一开始,就不自觉地以乐郁为标准,对盛鸣瑶进行挑剔。

    之前随着之前在卧沙场时,那种久违的觅得同类的情绪冷静下来之后,玄宁忽然有几分手足无措的狼狈。

    他听着自己名义上的徒弟和丁芷兰玩笑亲昵,对自己却只有疏离冷漠的毕恭毕敬,有那么一瞬间,玄宁动了杀意。

    再没有人比玄宁更清楚,若是自己再遭遇一次背叛,会造成何等后果。

    他已行至悬崖边,若再踏错,便会落入万丈深渊,从此之后,道心尽毁,万劫不复。

    不可以。

    盛鸣瑶,绝不可以再次背叛。

    已经到了自己住处的盛鸣瑶刚从归鹤的背上跃下,没走两步,就看见了那个坐在轮椅上落寞的身影。

    那人显然也发现了主人的回归,“瑶瑶。”

    沈漓安张了张口,喉咙发涩,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盛鸣瑶略微凝视了沈漓安几秒,也不知他在这儿等了多久,脸色苍白得比盛鸣瑶更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决斗的人。

    沈漓安望着不远处身着一身崭新法衣的盛鸣瑶,张了张口,有意想多说些什么缓和关系,然而还不等他再次开口,盛鸣瑶已经靠近了他。

    借着三分夜色,沈漓安才发现此时盛鸣瑶的表情时如此冰冷。

    不是往日撒娇时玩笑般的嬉笑怒骂,也不是闹别扭时故意做出的生气举止,甚至不是之前与游真真擂台比武时,疏狂洒脱的傲然。

    是冰冷,是面对一个不喜欢的陌生人时,彻彻底底的冰冷。

    她厌恶我,她想远离我。

    这个认知让沈漓安手忙脚乱,向来被称赞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手足无措,慌乱中,沈漓安下意识开口解释“之前在擂台时,是掌门命我们这些大弟子去疏散别的师弟师妹。”

    “之前,我只是怕你受伤,也不希望事情闹大,我”

    可最后,事情不止闹大,甚至大到结仇的地步。

    沈漓安颓丧地垂下头“我只是,不希望你们闹得那么难看,我希望你们都好。”

    很可笑的话语。

    然而盛鸣瑶相信,沈漓安真的是这么想的。

    不过那又如何说到底,这与她又有何关系沈漓安这幅脆弱茫然的样子,又做给谁看呢

    既然选择了旁人,如今再来找自己诉苦,不觉得可笑吗

    盛鸣瑶面色冷凝,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沈漓安,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坐在轮椅上的沈漓安欣喜地以为盛鸣瑶会听自己解释。他弯了弯眉眼,温声开口“瑶瑶”

    “还记得我今天对游真真说了什么吗”

    对上盛鸣瑶毫不掩饰厌恶的眼神,沈漓安完完全全的愣住了,脑中一片纷乱,有什么信息划过,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盛鸣瑶嗤笑一声,索性也不进门,而是站在门口,嘲讽地看着沈漓安“人见人爱的沈师兄半夜站在我的门前,怎么嫌我在宗门里的名声还不够难听吗”

    “还是师兄希望听到一些传闻,类似于赝品盛鸣瑶终于被翩翩公子沈漓安抛弃”

    “师兄当然不怕。你光风霁月,你正人君子,你温和有礼,所有与你有关的话全是赞誉,而我呢”

    “他们对你宽容,在你面前,一个个的,也都装成好师妹好师弟的模样,可对我呢”

    月色下,沈漓安的脸色越发苍白,放在轮椅上的手指都开始颤抖。

    “瑶瑶”

    盛鸣瑶丝毫不给沈漓安开口辩驳的机会,瞥见他的神色,再次冷笑道“怎么师兄觉得自己等了我很久,很委屈”

    “我今日被游真真当面嘲讽强盗,受尽屈辱的时候,师兄不觉得委屈。”

    “我拼尽全力与她生死一战,只为争取一丝尊严而血痕满身时,师兄也不觉得委屈。”

    “如今,师兄不过在门口等了我半夜,却觉得委屈。”

    盛鸣瑶说着,自己都觉得这一切委实好笑极了,出口的话越发尖锐“不愧是仙府第一君子沈漓安,我这样的淤泥,配不上让您细心为我着想。”

    这样锋利可怕的盛鸣瑶沈漓安第一次见,她口中吐出的话语胜过世界上所有的穿肠毒药。

    入般若仙府多年,沈漓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人针锋相对,他向来不喜欢辩驳,逆来顺受的性格导致此时此刻,沈漓安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无措又苍白的反驳“我没有”

    “我不在乎。”

    真正到了这一刻时,盛鸣瑶反而十分平静。

    “我现在不在乎这些可笑的事情了。”

    欣赏够了今夜不算温柔的月色,盛鸣瑶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沈漓安的身上。

    “你可以将你泛滥的多情、可笑的温柔、荒谬的宽容给予任何一个人,但不要给我。”

    “与那些人得到一样的东西,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端坐在轮椅上的翩翩公子尚未来得及收回眼中的愕然和伤痛,他张了张嘴,却茫然地发不出一个音节。

    见他如此,盛鸣瑶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了今夜第一个笑容。

    还不等沈漓安欣喜于对面人的神情的缓和,就听盛鸣瑶冰冷地吐出了一个字

    “滚。”

    说完,她绕开沈漓安,推门而入,又干脆利落地将门合上。

    秋夜的风带着萧瑟之意,拂过大地,偶尔夹杂着一些草木的低语,给寂静到无助的夜晚,添上了几分人间的温度。

    沈漓安眼睁睁看着那扇古朴简陋的木门合上,整个人仿佛坠入冰湖之中,像是一只怕水的幼兽,口鼻被湖水倒灌无法呼吸,茫然无措蹬着四肢拼命挣扎,可身边再也没有主人的陪伴。

    这是瑶瑶,是他一直陪伴长大的瑶瑶,也是占据了沈漓安竟二十年时光的小师妹。

    会拉着自己陪她嬉戏玩闹,会扯着自己的袖子撒娇发脾气,会让自己一遍又一遍教她如何修炼。

    也会吃着自己亲手做的糖葫芦,甜甜地笑着说“谢谢师兄师兄最好了”

    可现在,她面无表情地让自己“滚”。

    沈漓安仍未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在那一瞬间,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轮椅上的男子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右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左胸口,拼命贴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听到自己的心跳,知道自己还活着。

    那样厌恶的语气,那样冰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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