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山与月(2)

小说:心尖尖 作者:笛满
    第十章

    *

    周一早上去数学办公室取上周的作业,办公室们开着,她敲了敲门,办公室里数学老师眉头紧锁毫无反应。

    往里看,数学老师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本作业本,作业本摊开的两页纸白如荒洲,寸字不生。

    数学老师忍了又忍,手里的红笔紧攥到笔杆微微曲了起来,终于忍耐不住,把那作业本“啪的”合上了,往桌子上一甩。

    数学老师扭头向身后十七班的老师吐槽,“我执教四年教过的学生没有一千也得八百,这种的我还是头一回碰上。败笔啊败笔,这就是我职业生涯最大的败笔!”

    “你说说现在这世道怎么这样了?我这感化他都感化了一周了,一周就换来他终于动了笔在封皮上写了个姓?”

    这是……又在聊陆嘉砚?

    十七班数学老师看到了周栗,朝着数学老师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门外,“你课代表。”

    数学老师一回头,周栗果然在门口站着,他收敛了下抓狂的神情,勉强维持住做老师的尊严,“是周栗啊,你进来吧。”

    他把桌子上的一打作业递给她。

    “咱们班的作业,抱回去发下去吧。”

    刚才在他桌子上的那个空白作业本,现在被他放到了第一个。

    作业本封皮上一个字,字写得大大的,一个字就占了整一张纸,字迹如疯狗爪扒十分潦草——

    陆字。

    败笔果然是陆嘉砚。

    回到教室,败笔陆上课死下课活,这会儿刚下课没多久,他正由死变活,和薛定谔的猫差不多状态,在醒来的路上迷了路,趴在桌子上睡得很沉。

    这桌子比他的作业本还要干净,敞敞亮亮一尘不染,一本书都不见,看上去就很适合睡觉。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一角,“醒醒。”

    陆嘉砚抬起头,撑起倦惫的眼皮,看见了眼前模糊的人影,“嚯”一下起了身,指着她鼻子——

    “你这个卖兄弟求富贵的小人!”

    周栗:“……”

    陆嘉砚还很委屈:“我对你太失望了,我三叔不就帮你买了几个平安符,至于帮着他收拾我吗?”

    昨天他去机场送走了他爸,回家以后看着他三叔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三叔脾性多冷一人,从游乐场回来脸上那点儿笑意就没落下去过,明晃晃得跟个灯似的晃得他眼睛疼。盘问了一下特助,公司那头也没什么好事,那能让他三叔高兴的……不就还剩下一个收拾他了吗?!

    白天他三叔和以往最不同的活动就是看到了周栗,难不成真的是周栗把能收拾他的那些法儿出卖给他三叔了?

    一旦有了这个猜测,他立马就想出了证据。

    证据就是灵池池沿上贴着的那些平安符!

    他三叔用几张符就买通了周栗,做周栗的兄弟也太不值钱了吧。亏他一开始还对她的人品十分信任。

    刚睡醒的陆嘉砚睁着警觉的两只眼,看周栗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周栗挑挑眉,“那些许愿符没花你三叔的钱,你别误会。”

    陆烬行是想帮她付钱来着,但是她没让。

    不过昨天她确实一时心软对陆烬行透露了陆嘉砚的行踪来着,就算陆烬行在之前就已经知道陆嘉砚在哪儿了,这罪名她还是得担一半。

    陆嘉砚朝她伸出了手,“我要精神赔偿。”

    周栗把作业本拍到了他手里,“给。”

    陆嘉砚拿到作业本就像是被火捡子烫到了一般,直接把烫手的作业本扔回到了桌洞里,嘴里念念有词,“快滚快滚,不能让任何一本肮脏的作业本污染到我课桌干净的灵魂。”

    周栗:“……”

    这自成一派的世界观,清奇。

    陆嘉砚放下了作业,又枕上胳膊,一副吊儿郎当万事无忧的样子,“其实昨天我知道我三叔早就知道我在哪儿了,不怪你,而且……我昨天去机场送我爸,我爸偷偷给我塞了个三万的红包。”

    他这不怪只是因为三万块钱吧,周栗无语抚额头,“扶贫方式支付宝还是微信选一下吧,贫是我。”

    陆嘉砚:“你听错了,是我这个孝子千里送父,一身血两个肾儿都没了,才给了我爸凑了三万块钱做盘缠。”

    “……”

    她想了想,数学老师让她带给陆嘉砚的话她还没带到,她敲了敲他桌子,“你好歹在作业上把名字写全,能做的题做一点,数学老师快被你逼疯了。”

    陆嘉砚枕着胳膊装听不见。

    “他说你下次再交空白的作业,就要请你三叔来学校喝杯茶……”

    “我淦!”陆嘉砚急了,“狗比老李,他怎么只有叫我三叔这一招?”

    还不是因为他油烟不吃,只有这一招有用,她道:“你自求多福,我继续发作业去了。”

    她抱着作业走开,校服袖子被陆嘉砚拽住,“栗哥,你缺小弟吗?”

    周栗回头,陆嘉砚舔狗脸星星眼,“会抄你作业那种。”

    “……”

    她翻了翻剩下的那一摞作业本,把自己的作业本找了出来,扔给他,叹了口气,“给你,小弟。”

    陆嘉砚一把接住了作业,双手合十,“谢谢大哥。”

    只是他眼睛眯了起来,“我怎么听着你不大情愿啊?”

    周栗又叹了一声,“确实是不大情愿,我挺希望你又被叫家长的。”

    “……”

    陆嘉砚:“你就不能盼点好的吗?我才刚认了你当大哥。”

    这大哥,也太不靠谱了。

    周栗默而不语。

    她是真的希望陆嘉砚被叫家长的,毕竟除此以外,她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出其他的能再见到陆烬行的办法了。

    总不能,一直指望晚上的梦。

    *

    晚上回到家六点五十,家里空无一人,还有四十分钟就得上外教的口语课,她自己随便热了点儿冰箱里的冷饭填了填肚子,然后回房间开了电脑,提前十分钟连麦进了外教的讲课房间。

    抱着个杯子喝水的时候,小企鹅头像闪了闪,弹出来了陆嘉砚的消息。

    “完了完了我没法抄你作业了。”

    周栗单手敲键盘回:“怎么了?”

    小企鹅闪了三下。

    “我三叔居然给我找了个家教,家教看着我写作业。”

    “这家教有毒,人形监控一样,360度无死角的那种,死死盯着我,就和你聊天这会儿功夫都我假装上厕所偷出来的。”

    “等明儿我买条二哈放我屋里,好好训练训练,让它看到我作业就撕,到时候看家教怎么让我写作业。”

    “……”

    周栗这次换了双手敲键盘回他,“你记得多训练一条,让它分清哪些是你的作业哪些是我的作业,请不要让我的作业惨遭二哈毒手。”

    陆嘉砚那头久久没回,疑似被家教逮回去了,周栗也就切换了界面,上口语课去了。

    周鹤让和姜丛露两个人回来的时间有点晚,他们在客厅争论着什么,她对这种情形熟悉已久,没怎么放在心上,甚至没留意争吵的内容。

    但是当他们来敲她门时,她立刻条件反射般身形一震。

    大概是又要喊她出去做判断是非的那个人了。

    要么从姜丛露和周鹤让两个人里选一个站队,要么和稀泥。

    站队会被一个人骂,和稀泥被两个骂。

    她有了这个觉悟后,拉开门时的表情就非常的,视死如归。

    一开门,姜丛露和周鹤让往她怀里递了个东西。

    两个卖楼的广告,她扫完了广告纸上的内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抬眼——

    “让我看这个做什么?”

    姜丛露还在气头上,拧头连身旁丈夫的脸都没心情看,仍是气鼓鼓的样子,对周栗说道:“咱们家要搬家,这两个小区G大的教师都能享受优惠住房政策,你看看哪个你喜欢。”

    周栗明白这俩在吵什么了。

    是选房子意见不同了。

    但是——

    搬……搬家?

    这么大的事……都到了还剩两个选项可以选的阶段,他们才告诉她?

    周栗之前心里对自己的家庭地位定位在最后一个,如今她觉得这个定位不太正确。家庭地位排行表上,可能根本就没有她的存在。

    她多少有些怏怏,情绪浮到眼睛里就透出了灰败的目光。

    姜丛露正看向她左手中的广告,满眼厌恶,她这眼神就让周栗明白了她左手里的是周鹤让喜欢的,右手才是姜丛露更喜欢的。

    但是……她都不喜欢啊!!!

    这两个小区哪个都不如现在的小区离学校近啊!!!

    卑微的高中狗在每一个清晨只有多睡几分钟觉的这么一个简单渺小的愿望。

    *

    姜丛露和周鹤让非常仁慈地给了周栗一天时间,把广告塞进了她的书包,让她好好思考认真比较再做决定。

    然而那两张广告纸放在周栗这里就如同废纸一般,到教室打开书包以后,拿出来团了团,直接起身扔进了墙脚的垃圾桶。

    这种两个不如意的选项二选一的问题,交给大脑处理不如交给硬币正反面,她才不会认真到用一整天的时间思考。

    等到晚上,投个硬币完事儿。

    陆嘉砚撞开了教室的门,见周栗在墙脚站着,走过去用肘子抵了下她的胳膊,“你这销毁什么呢?”

    “小广告。”

    周栗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怀里抱着一大摞纸,也有些好奇,还没来得及问,就见陆嘉砚挑着眉梢一脸坏笑,“街头小广告?栗哥是嫌贵啊还是看不上眼啊?多少钱一晚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这语气流里流气的,不着调。

    周栗不气反笑,抽出他手里的一打纸卷起来就朝这厮天灵盖劈去,“你就胡说八道吧。”

    校霸多读书有了文化还真是可怕,一点脸皮都不要。

    陆嘉砚灵活闪身躲开了她的攻击,蹦到了安全范围里才站住脚,“你这人,满脑子yellow废料,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说的是课后补习。”

    “……”

    见她偃旗息鼓落下了要打他的手,陆嘉砚大着胆子又上前去,“需不需要啊,我把我家教贱卖给你。”

    她回座位坐下了,陆嘉砚也跟到了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拿着笔杆捣周栗后背,比麻雀还要聒噪,“国外漂了五六年的博士,精通四国语言,解得了几何写得出化学反应方程式,不要九九八,不要九十八,我倒贴你多少都行,今晚你就能带回家。”

    低头一瞧手里的纸,卖狗的。

    他这还真被家教逼得要去买二哈了啊?

    见她不为所动,始终拿背影朝向他,陆嘉砚个没耐性的直接扔了笔站起来,走过去踢了踢周栗前桌的凳子,把人赶走了,自己坐到了那儿。

    他面朝着周栗,手指扒着自己眼睛底下,“你看我黑眼圈,乌青乌青的,都快掉到下巴了,妈的,再不把这个家教赶走,我才在人间看了十五年的太阳就要归西了。”

    周栗终于从课本后面抬起头来了,“你家教不嫌你聒噪吗?”

    陆嘉砚闻言双手成拳捶向了她的课桌,“他妈的老子是第一次见到耍嘴皮子能耍过我的人,主要这人还是我三叔读书时认识的朋友,大我一辈,明明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不比我大多少,妈的,居然让我喊她阿姨。”

    周栗脑子里有一根弦嘣一下断了,“是……女的?”

    陆嘉砚瘪了瘪嘴,“不然呢?要是男家教,老子的拳头就够他吃的了,这来了个女的,我要是朝着女人动手我就不算人了。”

    从游乐园回去的那晚她就吃了感冒药,直接把还没来得及肆虐成严重流感的病毒扼杀在了摇篮中,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是晨起露凉还是窗户没关,她居然又有了那种被棉花堵住了嗓子的感觉。

    但她也能分辨出来,这次和在游乐场那天不太一样。

    那天是真的要感冒了,现在只是嗓子里堵着一些想问又说不出口的话。

    她愕然发现,

    她好像并不知道太多关于陆烬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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