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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千月呼口气, 对他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躲过几道凌厉的剑芒,捡起清音铃挂在脖子上, 重新踏水掠到先前那块石头上。
原来导致那些人心智大乱的就是这株七曜长生莲,不管它是不是能让人一步登仙的仙草, 让它不能再作怪是正事。清音铃她上次送给了铁花儿, 但她被南宫梦凰弄去后又让鸦鸦叼了回来, 后面也没来得及还给铁花儿, 便一直戴在身上。
想不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那魔花会用幻境激发人内心潜在的杀戮欲望, 而清音铃正好可以用来克制它制造的幻觉。
采下莲花之前,檀千月回头看了混乱的战场一眼, 忽然发现那个消失的鬼魂也在那边。
他正飘到一个刚刚死去的修士尸体上方, 一手朝对方抬起,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修士口中流出一缕鲜血,像一条红线被什么引力带起,吸入鬼魂嘴里。随着越来越多的血被他吸进去,鬼魂透明的身体似乎变得厚重了些,模糊的脸也渐渐有了轮廓。
那具尸体被吸成一个干枯的空壳, 它又飘向另一个将死的,同样贪婪地吸起血来。
檀千月看得心里大寒, 只怕这些人就是被这只厉鬼蛊惑,他让他们陷入莲花制造的幻境自相残杀,再从旁获利, 吸干他们的血。
她不再犹豫,一手折断娇嫩的花茎,那边正在吸血的鬼魂察觉,惊愕万分地转身看着她。见檀千月冲他摇了摇手中失去光泽的水晶莲花,他愤怒了,张开长满獠牙的大嘴,朝她一指。
“你们看,她抢走了长生莲!快去抢回来啊!”
还活着的,正在打斗的修士们听见后立刻齐齐停下,在他的指挥下一致将武器对准了檀千月。
一瞬间十几把刀剑没有章法地向她这边飞过来,接下来是各种法术发出的冰箭火龙、雷光电击。檀千月再厉害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应付这么多人着实吃力,还好那边鹤无羁也过来了,帮她分担了一些压力。
鬼魂指挥着疯狂又不怕死的修士们一波一波打过去,想要抢回七曜长生莲,那块石头就一点大,很快就被他们包围住了。混乱中檀千月召出混沌之心,一边要分心控制流虹月光,无暇再顾及长生莲,它掉进了人群,他们看见了,一窝蜂潜进水里到处找。
寒潭里人头人身窜动,像沸水中翻滚的饺子。他们竟然还记得找到长生莲就能成仙,因此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十分的向往与狂热,也不去围攻檀千月和鹤无羁了。
正当众人为寻找七曜长生莲在水里大打出手,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忽然从水里冒出来,嘴里叼着那朵漂亮的莲花。周围的人都呆了一下,齐齐低头看着这个脑袋,石头上站着的檀千月失声道:“鸦鸦!你什么时候又跑出来了?”
悄无声息跑到水里的鸦鸦见这么多人盯着自己,紧张地缩了下脖子,下一秒尖嘴一张一合,嚼了两下,竟然将整朵花吞进了肚子,然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檀千月惊呆了,哭笑不得地看着它,这个让人疯狂的奇花,居然最后被一只鸟给吃了。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那只鬼魂崩溃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恶狠狠地向鸦鸦俯冲下来,已经是半实体的双手死死扼住了它的脖子。
檀千月一惊,正要对他出手解救鸦鸦,他却轰然碎成千万片,散入空中彻底消失。原来这东西本就是依附七曜长生莲生存的,莲花死了,他也就跟着死了。
同一时间,被幻觉迷惑的修士们也纷纷恢复了神智,但他们还记得迷失时做的事。这些人彼此间有的是认识的,这次却见到了他们最狼狈丑陋的一面,甚至死伤在自己手下的有一些关系还不错,此时劫后余生,都感到分外尴尬。
他们从水里回到岸上,找地方整理仪容仪表,然后各自在人群中寻找自己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同伴。
鸦鸦吃了那朵莲花以后,像是喝醉了一样,爬到檀千月脚边倒头便睡。她把它捡起来丢进乾坤囊,对鹤无羁无奈地笑了笑,道:“这里好像没事了,我们找出口离开吧?”
从进裂隙之境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个时辰有余,这么大的地方,出口还不知道开在何处,须得慢慢去找,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裂隙出口出现时天上有征兆,两人跳上岸,准备沿原路回去,找个开阔的高地等待征兆出现。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逗留的了,恢复正常的修士们有的急于寻找其他东西,有的同样想找出口,也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鹤无羁与檀千月并肩而行,特意与别的修士错开,这时忽听后面有人叫道:“无羁,是不是你?”
檀千月奇怪地回头看,却是那个与南宫望修为差不多的中年修士在叫他。鹤无羁恍若未闻,自顾自往前走,檀千月见他不应,以为他没听见,拉住他道:“喂,那个人好像是在叫你哎!”
被她拽住,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那人。之前帮檀千月抵御攻击者,他的斗篷不知何时被人扯掉,真面目露出来,还是被看见了。
那个修士虽说已经是中年模样,相貌却相当英俊,薄唇高鼻,修眉凤眼,身形如同修竹,自有一股儒雅风流的气质。经历了方才一场大战,他身上都没受什么伤,头发也重新束过,只衣服沾了些血污,无伤形象。
他望着鹤无羁,眼中情绪颇为复杂,竟然似有愧疚,嘴唇动了动,最后只问了句:“这些年你还好么?”
鹤无羁周身的温度仿佛比平时更低了几分,这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问候明显让他心情很不好,檀千月早觉得他们之间关系不对头,悄悄问:“他到底是谁啊?”
“我好与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鹤无羁嘴角微微一翘,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又低头对檀千月道,“这位是玄嚣宫主人谢青衍。”
虽然讨厌那人,但她问了,他还是向她解答了对方的身份,不过答非所问,并不是她要的答案。
这时另一个人跑到谢青衍身边,焦急地将他上下打量,关切道:“爹,你没事吧?”
这人檀千月认识,就是曾与她有两面之缘的谢昀州,玄嚣宫宫主就是他拼的那个爹呀。谢青衍摇摇头,见儿子安好,只身上受了些不太严重的皮肉伤,示意他看向鹤无羁。
谢昀州看过来,神情一僵,谢青衍在后面推了他一下,他才不情不愿地向鹤无羁走了几步,拱手作揖道:“见过兄长。”
檀千月听他如此称呼鹤无羁,惊讶得瞪大了双眼,她还以为鹤无羁与这两父子有仇,没想到……
鹤无羁却面露嫌恶,倒退了半步,冷声道:“不敢当,我和你们没关系,别乱叫。”
说罢拉着檀千月转身便走,留下谢青衍一脸怅惘,看着他远去。
谢昀州满脸愤恨不平,转头对谢青衍道:“爹,人家都不肯认你,你何必上赶着关心他?这些年缥缈山是怎么把咱们拒之门外的,您都忘了吗?还是您真不怕伤了娘的心,执意要认回这个儿子?”
听他提起妻子,谢青衍面露尴尬,长叹一声:“我自然不愿你娘伤心,可毕竟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你大哥自幼被他母亲断绝情根,情感方面一向凉薄,已经很可怜了,你也别怪他。”
“爹,您从缥缈山净身出户,把什么都留给他们母子了,他现在可是缥缈山山主,地位尊崇修为高绝,这些还不够补偿吗?一百多年了,一直陪在您身边,和您一起建立玄嚣宫的可是娘和我啊,你不可以对不起我们,老想着别人!”
“我知道。”谢青衍拍拍儿子肩头,“你也知道,你娘才是我最爱的人,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偏袒你大哥。”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谢昀州眉头一皱,咬咬牙。他只是霸占惯了父母的宠爱,不想父亲的关怀分一份给那个人,才不是担心玄嚣宫落在别人手里。
谢青衍笑了笑,牵着儿子的手,温言安慰道:“好了,不要说别人了。我们快找出口吧,你不是在那仙府里找到不少好东西吗?你娘还在家里等着你的礼物呢。”
檀千月二人登上一座林木稀疏、视野比较开阔的矮峰,这里离方才那水潭已经很远了,一路上也没有遇上别的人。感觉到鹤无羁与那父子两人照面后情绪不对,檀千月自觉地走在后面,不去烦他。她有些后悔在那个谢青衍叫他的时候拉住他,若非自己多事,也不会惹得他不快。
很快到达峰顶,鹤无羁面向悬崖一面站着,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袍和头发,檀千月不知道说什么好,站在他旁边,往远处观察出口是否出现。
“你之前是不是想问我和谢青衍有什么关系?”鹤无羁突然主动说。
“额?”檀千月一怔,她心里很好奇,但担心勾起他的伤心事,本来准备把好奇心搁回肚子的,现在他自己提起,不会怪她多管闲事了吧?
她没回话,却竖起耳朵准备倾听。
“那个男人,血缘上来说,是我的亲爹。”他语气很平静,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以往的淡然,说起自己的亲生父亲,好像在说一个陌生人。
檀千月挠挠头:“你爹?原来你也有爹啊?”她说得好像这是什么奇闻。
他瞥了她一眼:“难不成你以为我是石头蹦出来的?”
她小声嘀咕道:“难道你不是从冰块儿里蹦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你继续。”见他眼神古怪,她讪讪一笑,向他一摊手,示意不要理睬她的打岔。
鹤无羁这辈子第一次,也可能会是唯一一次,向另一个人讲起他的身世,他父母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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