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得胜
慕容玉叹息一声,一脸崇拜地道,“今日才知什么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其人虽老,时常还入幻境,但待人接物,如沐春风,极有长者风范。
其人知识渊博如海,座下数十位结丹强者,无不执弟子礼,还有一条四爪青龙听教。
其人宣讲道家奥义,山川震动,天地异色。
我和德老,重金,买来明德洞玄之主诵出的天书,记录如下:
道可道……”
宫装美妇若有所思,曾元寿听得周身气机乱发,竟有些压抑不住。
広德道,“如斯人物,某是心服口服,他一眼就瞧出我们是外来人,却也不生气,容我们静听。
倒是带我们混入其中的那位,被众人群起而攻之。
若非他从中开解,恐怕要有一场厮杀。”
“原来盼着得明德洞玄之主传承的是个无名小卒,玉儿可战而胜之,如今证明是一位大贤,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宫装美妇低声说道。
慕容玉的实力,在青年一代自然算不凡。
但在文墟之主中,可就排不上号了。
排在慕容玉前面的,方正冲虚之主,慕容玉打不过,稳定敬孝。
以往好在有明德洞玄之主,稳定供应文墟珠,慕容玉这些年,靠自己的文墟福地的产出,倒是攒下不少文墟珠。
现在,排位在后的明德洞玄之主,不仅不可能敬孝了,反倒也成了打不过的存在。
如此,上下都从慕容玉处抽血,光靠文墟福地每年的出产,意味着每年注定要亏损五枚文墟珠。
经年累月下去,慕容玉的下场,可以想象。
“夫人勿急。”
広德道,“明德洞玄之主,已经衰落到入幻阶段了。
这种阶段的大能,已经无药可救了,衰朽是迟早的事儿。
最多撑个三两年,绝不会成为公子的心腹大患。
反而,此人知识渊博如海,修行非比常人。
利用好了,没准能成公子进阶路上的绝大臂助。”
曾元寿微微颔首,“広德兄所论极是,说是危机,没准是天大机缘。
公子天资英质,睿识绝人,所缺者,便是绝顶的引路人。
我和広德兄能耐有限,老祖又在躲三灾六厄,不敢轻易脱出。
若能赶在明德洞玄之主湮灭前,从他那里得一份传承,未尝不是绝美之事。”
“我愿向明德洞玄之主认输。”
慕容玉一脸决然。
宫装美妇厉声道,“休要胡言,你是福生玄黄之主,慕容世家的家主,岂能如此不要体面。”
“体面”
慕容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要这个体面。
広德和曾元寿拱手行礼,退出。
………………
眼见和福生玄黄之主决战的日子,一天天靠近,薛向也愁。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怎么才能从这场必败的战斗中得些好处呢
薛向绞尽脑汁。
一连好几天,他都没睡好,各种兵法书翻了一堆,也没找到破局的策略。
他现在的情况,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自己没有实力,真到对战时刻,总不能用嘴说死对手。
“罢了,实在不行就卖惨吧。”
薛向觉得这是不是办法的办法,而且也必然是行之有效的办法。
他相信福生玄黄之主,一定不想当这个倒数第一。
有他在后面顶着,福生玄黄之主能得到稳定的文墟珠供应。
一旦成了最后一名,便等于失去了这部分的供应。
所以,他只要说的惨一些,应该是能混些好处的。
在焦躁的煎熬中,大比之期终于到来。
薛向早已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也就没什么好拖延的,文气遮面后,他便选择了应战。
文墟台放出一团清辉,将他笼罩,下一瞬,他来到了一方黑色高台之上。
四周空空荡荡,天幕苍茫,天风呼啸,宛若鬼哭。
等不多时,福生玄黄之主现身,他依旧是沉沉斗篷遮住全身。
在两人头顶之上,一封泛着金光的对战文书,悬浮上方。
生怕福生玄黄之主立即动手,薛向率先拱手道,“前辈容禀,晚辈实力低微,愿意主动认输。
晚辈还有一言,不知前辈可否静听。”
“呃……”
慕容玉先是一惊,立时回过味儿来,低声道,“道友可是又入幻了”
他去过渤海湾,混在人群里,听过薛向谈玄论道,自然也打听到了不少和明德洞玄之主相关的细节。
其中,时不时陷入幻境,便是明德洞玄之主的一大特色。
而且,明德洞玄之主一入幻,就容易进入自己年轻时候,见谁都喊“前辈”。
“入幻”二字才入薛向耳中,顿时如黄钟大吕一般。
他猛地意识到,眼前这人知道甚至见过自己,是倪全文、苏缄默那帮人中的一位
不对,是最后来的两人,一老一少中的一位。
否则,旁人绝不知晓“入幻”之事。
若是那一老一少,就说得通了。
自己约战书才发出去,渤海湾就来了新人。
福生玄黄之主来打探自己的底细,完全合乎情理。
可福生玄黄之主既然见过自己谈玄论道的一面,事情就有趣了。
自己跪得是不是太脆、太早了些
一念及此,薛向拱手道,“咱们不是在宗门大比么晚辈只有练气六层的实力,如何敌得过前辈
还不认输,更待何时。”
“练气六层果然是入幻了。您练气六层,我估计都没入门。”
慕容玉腹诽罢,拱手道,“咱们等上一等,再战不迟。”
慕容玉根本没想过趁机占便宜,因为占得了一次的便宜,还能次次占便宜不成。
上次听完讲后,他已经十分钦服明德洞玄之主的本事。
“等一等”
薛向做出莫名其妙的模样,过了百余息,他身子忽然剧烈抖动,“这,这是哪里”
“此间是文墟战台。”
“文墟战台你,你是福生玄黄之主”
薛向拱手道,“抱歉,老朽衰年,频频入幻,耽误道友时间了。
既如此,开战吧。”
“且慢!”
慕容玉拱手道,“我有一个问题,道友若是能解答我的疑惑,我自愿认输。”
他早做好了认输的准备,但母亲说了,慕容家的是要体面的。
薛向心中一喜,“道友请问。”
慕容玉沉声道:“家父修为通玄,承续家族,光大门楣,最终……也不过劫灰一场。
敢问前辈,家父这一生修行,究竟意义何在”
这个问题,他藏在心中许久了。
在他看来,明德洞玄之主既是强者,也是罕见的智者,应当能为自己开惑。
“可有茶水。”
“嗯”
慕容玉怔了怔,“有,有,道友稍候。”
慕容玉一挥手,战台上立时出现两张锦凳,一张玉桌,铜炉金壶,红色果炭,雪色茶叶。
不消片刻,慕容玉便烹煮好一壶茶,给薛向倒上一杯。
茶水还未入喉,袅袅茶香,已经醉人。
趁着慕容玉烹茶的档口,他捋顺了思路,只能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忽然开口,“你父亲……可曾对你笑过”
慕容玉抬头,真容虽隐在沉沉斗篷中,却不难看出他的惊讶:“道友是说……”
“你记忆深处,你和令尊最暖的那一幕,是什么”
慕容玉怔住了,眼神从茶杯转向文墟站台外的苍苍虚空,声音忽然带上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我五岁那年,跌入极阴寒潭,父亲捞起我,用袍袖裹紧。他掌心贴在我背上渡来暖流,明明自己也打着寒颤,却笑着骂我‘小孽障’……”
他的声音哽住了,天风袭来,卷起几瓣雪色茶叶,悄然落在他微颤的肩头。
“这便是了。”
薛向端起茶盏,“他活过,亦被你记住。非因境界高低、功业广大。
而是那一刻的暖意,早已胜过万载劫灰,胜过你求索的所有意义。”
比起打打杀杀,薛向觉得弄嘴皮子,才是自己最舒适的领域。
他已经判断出来,这福生玄黄之主,必定就是那两人中的年轻人。
他也猜到,慕容玉应该是继承了自己父亲的文墟福地。
并判断出,这是个涉世未深,多半还是长于妇人之手的大妈宝。
薛向说罢,慕容玉沉默良久,忽然以手掩面,肩头轻轻耸动。
昔日父亲掌心的暖意、斥责时眉间细微的皱痕,此刻竟无比清晰。
原来父亲这一生的意义,不在峰顶劫灰,而在每一程,凡人般活过的温度里。
忽地,慕容玉解下斗篷,露出一张俊逸绝伦的脸来。
“原来是你。”
薛向故作震惊。
“若非前辈,晚辈终难开惑,前辈受我一礼。”
慕容玉躬身行礼。
薛向摆手,“小友言重了……”
就在这时,文墟站台上漂浮的战书被点亮,上面文字已然改变,记录的正是:明德洞玄之主胜福生玄黄之主。
薛向知道必是慕容玉用意念,对着战书,承认了失败。
嗖地一下,战书化作流光,星散开来。
霎时,数十位文墟福地之主,皆收到了战报。
类似的战报,薛向也在文墟台中看过。
任何两对文墟之主的对战结果,文墟台都会互报。
战报才出,整座明德洞玄福地一阵剧烈摇晃,金光隐耀,“明德洞玄之主胜福生玄黄之主”的战报,竟化作流光,显耀洞府之前。
值守的风暖城率先发现异象,火速通告各方。
潜伏于渤海中的青龙,昂扬而起,在空中肆意舞动,仰天龙吟,仿佛也在为薛向庆贺一般。
等不多时,倪全文、苏缄默等人纷纷赶来,见得战报,立时议论声如潮水一般涌起。
“早知前辈不凡,竟是如此了得,在衰朽之年,还能摧折另一位文墟之主。”
“是啊,也就是前辈,湮灭在即的状态,还能有此等战力,若是全盛时期,真不知是何等恐怖。”
“说来可笑,我曾经甚至会想,前辈会不会是一位少年人装扮的,他不过侥幸得了文墟传承,故意诓骗我等。所以,才文气遮面,所以才有什么入幻之说。现在看来,我确实是想多了。”
“哈哈,劳兄是真能开玩笑,少年人能道出天书少年人能作出《师说》我等得遇前辈,诚乃三生有幸。”
“是啊,咱们正该为前辈贺喜……”
“…………”
文墟福地之外,众人议论纷纷之际,薛向和慕容玉的交谈也走向了尾声。
“……小友放心,老朽不过是有未了之愿,即便生受小友文墟珠,至多不过二三年。
届时,老朽湮灭,必有一份心意送上。”
薛向赶紧给慕容玉,打上一支预防针。
慕容玉拱手道,“前辈言重了,我本就技不如人,该输给前辈文墟珠,何必言谢。
倒是有件事儿,前辈在渤海讲道,晚辈想去听讲,不知前辈方不方便。”
“小友自管来。”
薛向巴不得广结善缘。
随后,两人拱手答礼,各自撤去。
返回文墟福地,薛向第一时间查验文墟台。
十二枚文墟珠,整齐排列。
他心中暗喜。
随即,通过文墟台查看洞外,立时发现外间的热闹景象。
他依旧文气遮面,赶去洞外。
“恭喜前辈。”
“贺喜前辈。”
“前辈大获全胜,我等与有荣焉。”
“…………”
薛向双手虚压,“诸位过誉了,衰朽残年,若非有未了之愿。
老朽也不愿参加比试。
不瞒诸位,文墟福地内所余的文墟珠屈指可数。
老朽也是不愿这片文墟福地再度陷入元寂,流散他方,才奋起一搏。
恭贺的话,就不必说了。
老朽力衰,消耗非小,要调养元息,争取再苟延残喘一阵了。”
说完,他退入洞中,众人全慌了。
“我听说,文墟珠的数量一旦归零,文墟福地就会元寂。元寂的文墟福地,短时间不会再现世。”
“无怪前辈拼着衰朽残年,也要和福生玄黄之主一搏。”
“说句老实话,我原本是巴望着前辈速速定下传承人选的。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就算前辈真定下来了,我的希望也是微茫。
反倒是在前辈处,听道求学,所获良多。
前辈若是湮灭了,实在是我等的重大损失。”
“是这个道理,文墟福地绝不能元寂,前辈也不能湮灭,至少现在不行。”
“我看前辈衰朽得厉害,得找寻进补神药,助他老人家调理。”
“列位,这不是哪一个人的事儿,也不能让哪一个因进献神药,而蒙受损失,我看大家均摊合适。”
“正是此理,均摊,不管谁弄到神药,大家按价均摊,绝不叫谁吃亏。”
“………………”
众人群情激动的当口,慕容玉的情绪也高昂起来,“母亲,德老、寿老,明德洞玄前辈真的是有道之士,他不仅解开了我多年的困惑,还告诉我,最多三两年间,他便会湮灭。
他老人家踏上文墟战台时,甚至都入了幻境。
老前辈还允我去他洞府外听讲……”
慕容玉滔滔不绝,好一阵宣讲后,宫装美妇含笑宽慰了他两句,便要他去休息。
慕容玉才出大殿,宫装美妇的表情冷峻下来,“都怪妾身平素太宠溺他,三十多了,还是丁点心机也无。
这般的轻信于人,怎么担得起福生玄黄之主的大位。
可惜了,我万载慕容世家,便要在玉儿的身上衰落了。”
“夫人多虑了。公子赤诚之心,必有福报。”
“公子虽然修为不凡,其实年岁尚轻,会成长的。”
広德和曾元寿皆出声宽慰。
宫装美妇淡然摆手,“这位明德洞玄之主,二位怎么看”
広德道,“是善长仁翁,还是阴险老贼,现在还确定不了。
能确定的是,此人手段高明,道行精深。
这样的人物,即便不能买好,也没必要得罪。
何况,此人是真有东西,我愿陪公子前去听讲。”
曾元寿嗤道,“说来说去,你老広想去蹭课。”
広德老脸一红,“蹭课又不丢人,不懂装懂才丢人,老曾,你可愿意一道去”
曾元寿哼道,“我本来是想去的,你这一说,我偏不去了。
可我不去,不就如了你的心意所以,去还是不去,我现在不做决定。”
“好了好了。”
宫装美妇摆手道,“你二位就别跟老小孩似的,德老说的有理。
不管那明德洞玄之主是什么真面目,但本事和学识,总不会差。
玉儿一直也未遇到名师,也一直瞧不上别人,难得有个让他心服口服的,他愿意去听讲,就去听吧。”
“诺。”
広德和曾元寿同时行礼,双双退出。
宫装美妇招来贴身婢女茹真,一番吩咐。
茹真瞪圆了眼睛,“万年钟乳,十年才产一滴,怎能轻易送人”
宫装美妇道,“玉儿要去求学,算是认下半个老师,难道空着手去
我慕容家的体面不要了”
“诺。”
………………
薛向注视着文墟台,看着众人议论着要给自己弄补药,脸上不自觉现出姨母笑。
都说老朽不堪,装老扮朽,有什么不好
出了文墟福地,梅厅的赵书办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薛向心知,事情成了。
原来,上峰奖励给他的两个文牌,早下来了。
一黑一白,两个文牌,略显尴尬。
薛向看中的圣贤画像,是紫色文牌可兑,他获得的黑色文牌低了一格。
看中的另一件土货,无名戒指,只需青色文牌即可,他获得的白色文牌又高了一格。
故而,他出了大价钱,委托谢海涯帮忙协调,把一黑一白两个文牌,换成了一紫、一青。
他猜到谢海涯来找自己,应该便是为了此事。
半柱香后,他在梅厅的东暖阁见到了谢海涯。
半个月不见,谢海涯眼窝深陷,瘦得厉害,脸上写满疲惫,眼睛却是炯炯有神。
不待薛向行礼,一紫一青两个文牌,便飞入薛向掌中,“求了一圈,最后还是魏央出马,才换成成功。
文院里有什么宝贝,值得你小子这般惦记。”
薛向道,“哪有什么宝贝,人家瞧不上眼的,我恰巧有用罢了。
师兄,你最近长泡莳馆”
“你小子怎么张嘴就来”
谢海涯瞪眼,“凭空污人清白。”
“那你怎憔悴成这样”
“忙啊,从年尾忙到年头,说穿了还是你小子送的大礼包,绥阳渡的商业繁荣到爆炸,你那八千亩荒滩,带来了太多的利税。
去年,云梦的上市利税遥遥领先,师兄我也跟着沾光了。
先给你小子透点风声,我的位子,今年可能要动一动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
薛向大喜过望。
没谁比他更盼着谢海涯往上走了。
初十这天,文院开放日,他进到其中,先兑走圣贤画像。
然后,抓着机会,召唤文气黑虎,洗掉那么戒指上的尘寐。
如此,两件惦记许久的宝物,便落到手来。
他先检视画像,是大贤范西屏的画像,试着吟诵经典文章,果然便有福泽灵域开启。
薛向便在福泽灵域开启的情况下,尝试修炼星云霸体诀。
一练之下,灵气吸收的速度,果然再上层楼。
检视完圣贤画像,薛向又开始查验那枚戒指。
戒指比普通戒指要清秀一些,上面镌刻着一道道银丝。
薛向尝试着将念头送入其中,却受到阻碍,滴血浸润,戒指冒出阵阵青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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