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她是我老婆
叶姗姗一般不会利用鬼魂来惩罚活人。
除非对方太能作死了。
她实在是受不了马洁了,一刻也不想再等!
没错,她不能制造杀孽,杀一个人要救一百个才能抵消,得不偿失。
可如果不是她亲自动手的话,那就没关系了吧。
所以,只要好好利用朱阿姨的冤魂,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她去找邱硕,结果邱硕跟她想一块儿去了。
朱阿姨横死,成了地缚灵,不能去仇人家里报仇。
于是他把朱阿姨的冤魂给释放出来了。
“朱阿姨亲自上门寻仇,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邱硕的脑子就是聪明,他笑着告诉叶姗姗,“那几个凶手已经吓得屁滚尿流,去派出所自首了。”
“那马洁呢?”叶姗姗更关心这个祸害。
邱硕嘿嘿一笑:“她已经被朱阿姨夺舍了,我把全盘计划都告诉了朱阿姨,接下来你只要配合演戏就行,管保让牛家和刘家遗臭万年。至于你妈妈的事情……”
邱硕脸上的笑凝固了,他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没关系,叶姗姗的眼神比刀子好使。
邱硕被她瞪得心里发毛,赶紧掏出自己记录的信息。
“都是朱阿姨的冤魂口述的,几分真几分假我也不清楚,总之,你想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去瑞金。我的建议是,不要去,朱阿姨也叫你别去。自讨没趣不说,说不定还会惹一身骚。”邱硕也知道这话说出来有点无情,可是没办法。
这么多年了,叶姗姗没有享受过一天母爱。
虽然叶晚晴是受害者,可加害者不是叶姗姗啊。
两个受害者,非要比比谁更惨吗?
不如各过各的,继续井水不犯河水吧。
叶姗姗受不了他这支支吾吾的样子,一把抢过厚厚的信纸,一目十行地翻阅起来。
看着看着,手里的信纸便滑落在了地上。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直到被那凹凸不平的墙面硌疼了后背,她这才踉跄着扶着墙壁站稳。
痛,太痛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不理解,困惑的涟漪在瞳孔里一圈圈扩散,失焦的眼神是她内心挣扎的写照。
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倔强的找寻到底意义何在。
身后的墙壁坚硬而冰冷,她努力寻找支撑点,最终却还是一点点滑坐在了地上。
抱着膝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的眼泪。
地上的信纸叫北风一吹,向着远处的积雪飞去,邱硕生怕被人知道这些事后嘲笑叶姗姗,赶紧追了上去。
每一张都捡回来后,他把信纸一把烧了。
他不催她,让她慢慢考虑吧。
“你要是坚持想去的话,我陪你。不过魏阿姨那边怎么办?我身份敏感,不好帮你去取介绍信。我能去找你表哥帮忙吗?”邱硕不想打扰她,但是该准备的东西还是要准备。
叶姗姗像座石雕,疲惫的声音从膝盖弯下传出来:“好。”
哪个好,坚持去的好,还是找表哥的好。
算了,别问了,让她安静一会儿吧。
邱硕走后,叶姗姗终于放纵自己哭出声来。
她以为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的牵挂和找寻,是在不断播撒希望的种子,终有一天会成为荒原上盛开的花朵,给自己荒芜的生命带来一片热烈的绽放。
然而她错了。
这一切的努力只是个笑话,只会让她从萧瑟秋风瞬间跌进彻骨的寒风之中。
如坠冰窖,如临深渊。
她早该想到的,舅舅的讳莫如深也许不是因为他绝情,而是因为他不是她妈妈的亲哥哥,很多事情只能点到为止,却不能横加干涉。
那么姥爷呢?
姥爷也把妈妈的话题当做了禁忌,他不是不想告诉她,是想保护她呀。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摧毁她内心的那一丝期待和渴望。
只有这样,她才能活在“妈妈不是不要我了而是死了”的假象之中,在遗憾和无奈中,慢慢地爬起来,学会放手,蹒跚学步也好,健步如飞也好,走自己的路,不回头。
然而他们全都低估了她的倔强程度,没有任何人想到,她会一直穷追不舍,宁可拒绝姨妈介绍的婚事,也要追查到底。
只为了验证一个可能存在的幻觉——
她是有妈妈的,她妈妈只是被奸人所害,所以才不能跟她团聚,只要她找到妈妈,她就可以像别的孩子那样,幸福地迈开双腿,在妈妈的羽翼下肆意撒欢,纵情奔跑。
她可以因为赖床而收获妈妈嫌弃却又怜爱的念叨。
她可以因为不好好工作而被妈妈数落没出息,同时接过妈妈精心准备的美味饭菜,把自己喂成一只任性的米虫。
她也可以在梳头的时候发出头绳不够好看的抱怨,叫妈妈想办法给她弄点漂亮的来。
她还可以……
这些都是别人拥有的,为什么她不可以呢?
现在,她知道了。
因为她的妈妈嫌弃她这个被迫怀上的孩子,因为她的妈妈厌恶那个出轨的龌龊男人。
因为她的妈妈吃一堑长一智,将计就计,利用男人和马洁的算计,假装丧生车祸,让自己金蝉脱壳。
这一切,就像叶姗姗自己正在做的,她也在利用马洁的算计,让自己成为被害者,诈死逃离。
逃离牛家这个魔窟。
看哪,那个女人早就抛弃了她,那个女人没有养过她一天,她却跟那个早已忘了她的女人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叶姗姗嫌弃自己的小聪明,嫌弃自己的后知后觉,嫌弃自己对舅舅的出言不逊。
舅舅一定是为她争取了很多次,只是被妈妈的拒绝伤透了心,不想再管这件事了。
所以邱硕才会问她,去吗?
她不知道,去吗?
她真的不知道。
再说吧。
今天为什么不下雪,雪花打在睫毛上,融化成温热的雪水,就可以假装那不是眼泪了。
魏明漪并不知道小姐妹还活着,也不太相信小姐妹还活着。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小姐妹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跟她联系呢?
她们的感情这么好,小姐妹绝对不会这么残忍,在别的地方幸福快乐,让她独自伤心懊悔这么多年。
但她愿意成全叶姗姗的思母心切。
不见棺材不掉泪,年轻人总要撞撞南墙才知道回头。
她已经把介绍信办下来了,还动用一切人脉,去县城档案馆,找到了一份汇报演出的内部报刊。
她跟叶振华解释道:“那年文工团汇演,其中一个文艺兵不舒服,你小姑就替她上了,这是合照,也是我目前能找到的唯一一张照片,你拿去给姗姗吧。你告诉她,如果结果不如意,一定要坦然面对。人死不能复生,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接受了现实,只有这个傻孩子还没有走出来,我看着都心疼。”
“谢谢魏阿姨。”叶振华拿上东西,去了对面的巷子口,给邱硕交差。
邱硕还没有告诉叶振华从朱阿姨那里得来的消息,他知道,叶姗姗肯定要去亲自看一眼才会死心。
在那之前,这件事始终只能定性为——也许吧。
叶振华塞了一百块钱给他:“路上别省,该花就花。我表妹脾气倔,你是男孩子,多让着她点。”
邱硕没跟他客气,如果要拒绝的话,也该是叶姗姗来拒绝。
叶振华没敢去看叶姗姗,只能由他把这份牵挂送达。
可是等他回到高中的时候,叶姗姗不见了。
邱硕蹙眉,赶紧问大黄:“你主人呢?”
“去拘留所了。”大黄叹了口气,主人今天哭得好伤心哦,也不告诉它出什么事了。
它又看不懂文字,哎,真急人,哦不,真急狗。
邱硕松了口气,去拘留所了啊,应该的,总要找自己老子核实一下的。
叶姗姗并没有直接问,我妈是不是还活着。
她问过无数次了,她得不到答案的。
她只想知道她妈妈出事前后的细节,寻找妈妈将计就计的蛛丝马迹。
是了,知道男人出轨还会那么冷静,本来就不寻常。
生了孩子也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坐月子,安安静静的让身体恢复,这是准备走了。
出事之后找不到尸体,那就更值得怀疑了。
她妈妈手段很高明,但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
从拘留所出来的时候,叶姗姗整个人都像是破了口子的气球。
撑了将近二十年的那口气,瞬间一泻千里。
只剩最后的不甘心吊着,像是气球屁股上捆起来的那个结。
解不开,也绕不出去。
要么忍着恶心吞下去,要么把嗓子扣烂也要把它吐出来。
她吞不下,她不是这样的性格。
她要吐出去,用力的,狠狠地吐出去。
她要去!
哪怕她的妈妈已经另寻新欢,哪怕她的妈妈儿女绕膝,哪怕她的妈妈早已忘了还有她这个女儿。
她也要去。
只是,明天还有最后一场戏,她要演好。
哪怕明知道自己做的跟妈妈当年做的没什么区别,她也得做。
牛家,牛琳琳准备去上班。
刚到楼下,便听到邮差喊:“叶姗姗在家吗?加急电报。”
牛琳琳赶紧去接:“我妹妹不在,给我吧。”
家人代签是可以的,邮差便把电报交给了牛琳琳,继续派送其他信件去了。
牛琳琳看了下电报的内容,有些意外,没想到姗姗的姨妈要让她去香江嫁人哎。
这倒是次要的,可是电报里提到,姗姗姨妈知道姗姗妈妈的下落。
难道姗姗妈妈还活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日子还能消停吗?
牛琳琳不想家里再闹出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了,可是妈妈不在家,妹妹又去了奶奶家,金宝肯定不爱管这种事,她只能把电报折起来收裤兜里,等下班回来再说。
晚上下班时,牛珍珍已经带着叶晚晴的旧衣服回来了。
姐妹俩在楼梯里遇上了。
牛琳琳赶紧把电报交给了牛珍珍:“珍珍,你快想想办法,怎么办啊。”
牛珍珍蹙眉,看着大姐慌里慌张的样子,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电报接过来,牛珍珍也愣住了:“不可能啊,这事一直对外说的因公牺牲,她怎么会知道那个死鬼还活着?”
“活着?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牛琳琳傻眼了,妈妈果然是偏心的,这种事只告诉了妹妹,她被当成外人了。
牛珍珍没有察觉到她的落寞,冷笑道:“不用管,回去拿火柴,把这电报烧了!”
烧了就一了百了了。
牛琳琳犹豫了一下,为了这个家不再鸡飞狗跳,她还是听了妹妹的话,上楼拿了火柴,去公共卫生间把这封电报付之一炬。
姐妹俩齐齐松了口气,回家。
马洁正在屋里打哈欠,等着牛琳琳回来做饭。
牛珍珍把带来的东西给她检查。
马洁很是满意,她把这些衣服丢在旁边的椅子上,嫌弃道:“拿远点,别脏了我的手。”
“明天就看不到这些晦气东西了。”牛珍珍也不想碰,那种晦气的女人,光是想想就恶心。
更恶心的是她奶奶,居然拿这些当个宝贝似的收着,不肯给她。
她没办法,只好把那死老婆子推倒在地,强行把衣服带走了。
也不知道那死老婆子爬起来了没有,牙都掉没了,还惦记着头一个儿媳妇的好呢,真是笑死人了。
她把这事告诉马洁,马洁果然生气,咬牙道:“老妖婆,等我摁死了叶姗姗就去乡下收拾她!你爷爷呢?没说什么吧?”
“他?他只关心他养的猪。”牛珍珍看不上她爷爷奶奶,一个蠢一个轴,不来烦他们就万事大吉。
马洁嗤笑道:“不就是那个死鬼女人帮他们小女儿找了个好婆家吗,居然到现在还念着她的好,也不想想再好的婆家有什么用,生的孩子还不是跟别人家姓,又不算牛家的人。”
“别提了,妈你还记得我爸那张剪下来的结婚照吧?另一半还被死老太婆收着呢,我气不过,给烧了,死老太婆还扑上来想抢回去呢,我干脆去点她的袖子,烧到自己膀子才老实了。”牛珍珍一想到自己奶奶胳膊肘往外拐就生气。
马洁也骂骂咧咧的,她都给牛家生了孙子了,可是在老两口心里,她还是不如叶晚晴好。
真是不可理喻!
“等妈收拾完叶姗姗,一定会去把叶晚晴的东西全部点了!”马洁咬牙切齿。
一屋子儿女,愣是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妈妈换人了。
女鬼偷着乐,她果然了解马洁,演起来毫不费力。
一切都很顺利,第二天下午,牛珍珍按照马洁的吩咐,骗叶姗姗回去拿她妈妈的遗物。
叶姗姗进门便顾着看衣服,牛珍珍趁机从后面一棍子将她敲晕。
牛珍珍得意的笑着,以为终于可以把叶姗姗推进刘家那座坟墓。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妈妈已经换了芯子。
马洁大张旗鼓的借了个三轮车,把昏迷的叶姗姗搬到车上,叫牛珍珍骑着,送叶姗姗出嫁。
她这个后妈则坐在叶姗姗旁边,恬不知耻的跟人炫耀:“我女儿今天要跟刘厂长家的傻儿子结婚啦。”
厂里的同事见了,好奇道:“不是说跟你家珍珍结婚吗?而且婚期不是明天吗?”
“珍珍可是我亲闺女,我怎么可能让她跳进这个火坑?”马洁依旧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这些职工都傻眼了,立马有人去通知王佳燕。
王佳燕一听急了,手里的饭碗重重地搁在了饭桌上,筷子一拍,火急火燎地冲出来救叶姗姗。
门都顾不上锁。
结果她太着急了,下楼的时候一脚踩空,差点摔下去。
虽然有惊无险,却崴了脚,跑不快了,她只能吭哧吭哧跛着脚去追。
真倒霉,她男人今天跟车去了不在家,要不然她就叫他去追了。
很快,马洁到了国棉厂楼下。
这会儿已经到了上班时间,刘双伟和他弟弟都不在家,至于刘双伟的后妈,已经被刘厂长打流产了,还在医院住着呢。
家里只有傻子刘双强在。
他一听有人给自己送媳妇,立马乐呵呵地给马洁开了门。
牛珍珍赶紧帮忙,把叶姗姗往刘家擡,刚到门口,马洁便抄起棒槌,一棍子敲在了牛珍珍后脑勺上。
随着牛珍珍的倒下,站起来的是叶姗姗。
女鬼掐了她的人中,把她唤醒了。
现在,这个福气她让给牛珍珍了。
趁着没什么人在,她进屋随便抓了件军大衣披在了头上,赶紧撤。
女鬼祝她一路顺风,但还是劝她:“你去找她可以,远远看一眼就行了,千万别相认,你也有尊严的。”
叶姗姗没有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军大衣遮蔽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路。
跟王佳燕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没忍住,哭了。
她对不起王阿姨,她利用了王阿姨的侠义心肠,她要在刘双伟心头狠狠扎一根刺,让刘家再无安宁之日。
她好想回头,抱抱王阿姨。
可是她不能。
对不住了王阿姨,保重。
王佳燕被马洁拦在了楼梯口,王佳燕本就是个炮仗脾气,这会儿着急救人,擡手便给了马洁两个大嘴巴子,吼道:“滚开!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把我家姗姗怎么样了!”
“什么姗姗,没看见啊。”马洁矢口否认。
王佳燕气得差点摔下去,她用力搡开了马洁,忍着脚踝的剧痛往上跑,马洁干脆往楼下跑,把那些在家照看小孩子的家属都给惊动了。
她大声嚷嚷道:“快来吃喜糖啊,刘家傻儿子结婚啦!快啊,吃喜糖啦。”
不明真相的群众好奇问道:“不是明天吗?”
“今天明天一样的,快啊,都去楼上吃糖啊。”马洁继续手舞足蹈。
这时楼上传来了踹门声,八卦心使得这些家属赶紧往上跑去。
众人挤到门口一看,哎呦喂,哪里是叶姗姗跟傻子结婚啊,分明是马洁自己的闺女跟傻子睡一起啦,衣衫不整的,怕是早就那个啥了。
可是叶姗姗哪儿去了?刚才不少人看到叶姗姗被推过来擡上楼的呀。
王佳燕也不知道,愣了一会儿,叫走廊上的风一吹,立马回过神来,下楼找马洁算账。
叶姗姗不见了,马洁害的。
钢铁厂的人都看见了,国棉厂的职工家属也可以作证。
可是叶姗姗去哪儿了,马洁就是不说,直到王佳燕报了警,马洁才对警察说道:“叶姗姗死啦,被我杀了,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哈!”
刘双伟听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马洁被拷走的背影。
他赶紧冲上楼找他傻子哥哥,可他傻子哥哥一问三不知,他只能下楼找那些家属打听。
“是啊,我们亲眼看到的,马洁把叶姗姗弄晕了,跟牛珍珍一起擡上楼的,后来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这是家属们出奇一致的回答。
刘双伟傻眼了,他只是犹豫了两天,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叶姗姗的要求,没想到她就失踪了。
跟她妈妈一样,无声无息的没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告诉他,谁能告诉他!!!
他找不到答案,只能红着眼睛回了家。
他弄丢了他最爱的人,他不该考虑这么久的,当时就该答应她,他好蠢!
夜深人静,叶姗姗回了趟牛家,所有的柜子全部撬开,该拿的全部拿走。
她攥着手里的一千多块钱,苦涩地笑笑。
报仇这么顺利,居然是靠着怨鬼的帮忙。
谁说不是玄门之人的耻辱呢。
算了,不管是白猫还是黑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
叶姗姗要走了,临走时门都没锁,谁爱偷就偷吧,反正牛家也完了。
她要去瑞金了。
她要让自己的失踪永远折磨刘双伟,她要让刘家人永远擡不起头来,让马洁牢底坐穿。
至于他们到底杀没杀人,不重要。
舆论已经给他们定了罪,他们完了。
她披着军大衣下楼,在老高中跟邱硕碰头,随后一起往火车站走去。
不能去站台打票,那里有熟人。
只能到火车站外面的铁轨旁边扒火车。
上上辈子也是这一天,也是这个时候,她遇上了最后的死神。
这次正好把仇报了吧。
她耐心地等待火车过来。
不过这次她要换个车厢,要不然她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弄死那个人贩子。
不如换个车厢,先喘口气,再慢慢找过去,把他们骗到终点站的派出所去。
就这么定了。
火车上,金发的异乡人士沉默不语。
即便他坐着一动不动,也足够吸引人的注意。
金色的头发,跟列车员说话时的英伦口音。
这是个外国人,或者是留学回来的混血。
反正是稀有物种。
不少人都盯着他,他却无动于衷,只管低头盯着手腕上的金表。
快到站了,车子在减速,窗外的小县城却没什么灯光,到处都漆黑一片。
内地果然还是落后。
他再次看了眼手表,还有五分钟。
速度一降再降。
“列车准备进站,请旅客朋友们带好随身行李。”
广播员甜美的声音响起,金发男人立马站了起来,却没有提行李。
他在四处张望着窗外的黑夜,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车身摇晃,速度与乌龟难分伯仲。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进站了,走一批再上一批,继续龟速向前,离开站台。
车子刚动了没一会儿,后面的车厢里便有了骚动。
一群人推推搡搡的,不知道在争论什么。
金发外国人对那里的骚动似乎很感兴趣,立马迈开长腿,往后面走去。
乘客们纷纷让开,视线追随着挺拔的身影,往后面的车厢而去。
原来是有人扒火车,正好后面那节车厢有人抽烟开了窗,扒火车的就厚着脸皮进来了。
还是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姑娘,一同进来的还有个小伙子,怀里还抱着一只黄色的土狗。
两人看着都不像穷人家的孩子,可为什么要用这么不体面的方式呢?
没有人知道。
但是,列车员不管这些,他要抓住他们树立典型,挨批评的典型。
那漂亮姑娘立马掏钱,补票,两张。
列车员蹙眉,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你们这是违法的,要拘留三天!跟我去登记信息,下一站到站就去派出所!”
那姑娘不情愿,却臭着脸不肯说话,瞧着不太好惹。
一旁的小伙子只得笑着说道:“同志,我们是要去瑞金插队的,怕耽误了那边的春播,所以没来得及打票就上来了,你通融一下吧,都是为了报效咱们伟大的祖国嘛。”
列车员有所松动,可是这么多人看着,他要是答应了,以后扒火车的风气就更加抑制不住了。
他还是冷着脸,要当铁面判官。
那小伙子还想继续说好话,就在这时,金发洋人走了过去,递了几张钞票给列车员,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抱歉,她是我老婆,她的票我来补。”
说着,金发洋人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
列车员不禁肃然起敬,原来是归国博士,要去重要部门做贡献的,难怪说话口音怪怪的,金色长发配上亚洲人的五官,估计是混血儿吧。
列车员很痛快地补了票,提醒道:“以后还是要去车站打票的,今天看在你刚回国可能不太懂规矩的份上,算了。”
金发博士礼貌道谢,接过手写的车票,递给了那个扒火车的漂亮姑娘。
叶姗姗傻眼了,哪里来的洋鬼子,居然冒充她丈夫,她还是大姑娘呢,岂有此理!
她又不是没钱!
她摁住了洋鬼子的手,把列车员手里的钱还给他:“同志,别听他胡说,我不认识他,我自己补票,给。”
列车员为难地看看她,再看看金发博士,最后假装自己不存在,看向了一旁的小伙子:“你呢?”
这次金发博士没有开口,反倒是这个博士的老婆开口了。
她说:“他是我弟。”
“错了,我是她哥。”邱硕不爽了,怎么回事嘛,扒个火车他就变成弟弟了,他不就是不如金发博士个子高吗,至于吗?
他很受伤,再三强调:“亲哥,如假包换的亲哥,小姑娘脾气大,一跟我吵架就想把我当弟弟欺负,同志您多包涵。”
列车员见金发博士没有反驳,这才给了他面子,也给开了票。
至于后面新上来的扒火车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列车员正愁抓不到典型呢。
该。
后面吵吵闹闹的,叶姗姗管不着,她找了个座位坐下,不满地盯着这个金发男人。
她很生气。
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她都不认识他,怎么就是他老婆了,有没有天理了还!
她继续瞪,每次她瞪邱硕,不出十秒那家伙就投降了。
可是这个男人脸皮很厚,她眼睛都瞪酸了,他还是无动于衷。
低垂的睫毛比女孩子家的还浓密,长长的尾梢上翘,好像掀了半截的帘子,故意露出那双狭长的狐貍眼,但又藏着半截,不让人看个真切。
犹抱琵琶半遮面,原来也是可以用在男人身上的。
叶姗姗今晚可算是长见识了。
但是,再美好的皮囊,也不能让她原谅他的冒犯和无礼。
她继续瞪,瞪他微簇的一对眉毛。
她虽然生气,可是她得承认,这人的眉毛真好看,像是沾满了墨汁的毛笔随性洒脱的挥舞了两笔,俊美中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之感。
擡眼的时候一定会很惊艳吧,可是他只知道看书。
低头翻看着一本外文书籍,认真得很。
以至于叶姗姗无法验证他的眼睛到底有多惊艳。
叶姗姗瞪累了,一把夺了他手里的书:“喂,谁是你老婆?你把话说清楚!”
男人懒洋洋地对视一眼,嘴角似有若无的,噙着一抹嘲讽的弧度。
说不清是在嘲讽叶姗姗还是在嘲讽他自己。
视线收回,男人金口难开,书也不要了,就这么沉默地起身,去了前面空位坐下。
只留下一个金灿灿的后脑勺对着她。
脾气还挺怪的,叶姗姗算是遇上对手了。
她就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真是有气也撒不出来。
只得无聊地翻了翻手里的书,什么鸟书,一个字都看不懂。
她没学过外语,跟看天书一样难受,索性不看了。
她把书丢给了邱硕,冲那个傲慢的男人擡了擡下巴。
邱硕叹了口气,小声道:“别生气了,我看他就是想学习雷锋好榜样,帮咱们应付一下列车员,没别的意思。”
“你不是女生你当然觉得无所谓。”叶姗姗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可是这个金发佬真想帮忙的话,大可说她是他妹妹啊,学生也行,再不济说是他邻居也好啊。
结果他倒好,张嘴就说她是他老婆,太气人了吧。
邱硕说不过她,还是起身,把书还了过去,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金发博士没有回应,惜字如金。
邱硕没有生气,反倒是笑着问了一句:“没想到你是学机械的,麻省理工毕业的吗?”
因为这是机械学院的教科书,书封上印着mit,这是麻省理工学院的英文缩写。
金发博士显然有些意外,终于愿意正眼瞧他了。
只是金发博士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后面的叶姗姗,又狐疑地打量了一眼邱硕,面露不满。
邱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干脆识相点,自己滚了。
叶姗姗困了,反正明天中午才到站,等早上醒了再去找那几个人贩子报仇。
夜里似乎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动,很吵,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可是她很累,眼皮子掀了几次,都没能醒过来看一眼是谁在折腾。
等她早上醒来的时候,邱硕告诉她:“昨天晚上那个博士帮忙抓住了几个扒火车的人贩子,你看,在前面车厢连接处站着的那一排,都是。”
叶姗姗原本还有点迷糊,这下瞬间清醒了。
她赶紧去前面看了眼,路过金发博士身边的时候,没注意左边那个大叔伸出来的小腿,脚下一绊,重心倾倒,情急之下只能抱住了右边的座椅靠背。
就着惯性,一巴掌薅住了谁的头发,勉强稳住了身形。
叶姗姗猛地回头,猛不丁对上了那双好看的狐貍眼睛,连呼吸都停了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她窒息了。
她终于看清了这双眼睛。
妖精一样的狐貍眼,慵懒之中带着几分不可亵渎的冷漠!
这让叶姗姗有点不自在,猛地回过神来,松开了手里抓住的东西。
不得了,这人好像戴的是假发。
她差点给他掀了。
移山平海的本事她没有,让人瞬间脑壳凉飕飕的技能倒是无师自通。
她轻声说了句抱歉,赶紧站直了,故作镇定地向前走去。
身后的邱硕忍不住笑了,笑得肚子疼。
哈哈哈,叶姗姗这是怎么了,怎么走路都能平地摔啊,她是三岁小孩吗?
笑着笑着,邱硕笑不出来了。
这个金发博士耳力太好了吧,第一时间扭头给他发射冰冷如霜的刀子。
他只得正襟危坐,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没啥好看的,还没有叶姗姗差点摔倒的样子好笑。
可是傲慢的博士不让他笑。
好吧,吸气,哈哈哈,抱歉,忍不住。
邱硕把头埋在臂弯里,趴在小桌子上练习肩部运动。
正乐得不行,叶姗姗回来了。
很是不解地问他:“奇怪,你不是说这个金发博士学机械的吗?难道他还是犯罪专家吗?他怎么知道那些人是人贩子的?”
而且还有两个她都不知道。
邱硕擡头,发现那个讨厌的博士又在拿眼刀子扎他,只好端正坐姿,往窗户那儿稍稍,离叶姗姗远点儿。
他小声道:“叶姗姗,不对劲,这个博士可能有颈椎病,你看,他总回头瞪我。”
“没有啊。”叶姗姗只看到金灿灿的脑壳,唔,假的,一旦掀开就会凉飕飕的脑壳。
她不厚道的笑了。
看在他抓了人贩子的份上,她不气了。
笑够了擡头一看,人不见了。
神出鬼没的,果然是抓坏蛋去了吧。
火车卫生间里,金发套被男人顶在指间,他拿出小梳子,梳了梳自己被抓乱的头发。
镜子里的男人头发黝黑浓密,与眉毛的色泽高度统一,正宗中国人。
只是他白得有些过分了,所以金发套一带,好像真的洋鬼子。
头发梳好,假发套戴上,一表人才。
只是一晚上过去,胡茬冒了一片,刮胡刀倒是带了,可是火车上这细小的水流……
算了。
等他推开门的时候,杵在门旁打哈欠的叶姗姗忽然就不困了。
她眨了眨眼睛,恍然清醒,他没有去抓坏蛋啊。
洗脸了吧,睫毛上湿哒哒的,狐貍眼都不再藏着掖着了。
真好看啊,怪不得古代帝王总是被狐貍精诱惑,她忽然理解了商纣王。
从此君王不早朝也是人性使然。
犹豫了瞬间,她还是打了声招呼:“妲……大兄弟,早啊。”
“?”金发博士身旁没有其他人,所以,她是在跟他说话。
叶姗姗差点脱口而出一声妲己,尴尬得头皮发麻,赶紧推开他:“麻烦让让,谢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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